第8章 游太子陵
高弋見人愣着,也沒在這上面多做糾纏,順帶幫他解釋,“其實沒有這些地圖軟件我也完全不認路,你才剛開始适應,就更不用着急了。”
“這裏的地圖能根據自身的位置來做即時的調整,确實很方便。”藍沉就着搭話,岔開話題,意圖把要馬上浮起來的不自然給壓回去。
走出幾步,又忍不住發散了思維,“如果在大景也能用它就好了,比如行軍打仗,也不必特意委派很多人做向導。”
真是三句不離打打殺殺的老本行啊。
那有機會再穿回去,就鼓動欽天監和工部合力造個衛星出來。
高弋也跟着胡思亂想,兩人一邊等司機過來一邊說笑,等到了陵園的時候已經幾近黃昏了。
陵園坐落在一座山的腳下,本就地處偏僻,四周還盡是郁郁蔥蔥的樹林。
這個時節,新葉和花朵都在競相生長着,一片蓬勃的景象,幾乎要把整個園區都蓋住了。
這裏本該是人跡罕至的。
但現在這個點兒了還有游客,多半是受了這場主題展的影響吧。
高弋剛一下車就掃到了四周的人群,及時給人打了個預防針,“這裏對于我們來說是皇陵,但對于現代人來說充其量就是一個歷史類的景點,偶爾過來緬懷一下就是了。”
“地面上的建築可能也會和以前有些不同,畢竟時間太久了,木制的建築又相對容易被風化,而當地政府或者相關的一些學術組織,也會根據當時留存的文獻資料做一些合适的修護,這些都是很正常的。”
皇陵是皇室成員們與世長辭後的長眠之地,即使抛開基本的對“孝”的考慮,也有重大的政治意義。歷朝歷代對它的保護都很重視,更會單獨設置守陵衛隊在這裏長期駐紮。
大景國是這樣,而近日看得歷史書上也基本符合這種規律。
現在居然能開發做景區了嗎?
藍沉雖然被提醒過,也跟着點頭了,但跟着往裏走,一路都是很懵的狀态……尤其是路過窗口,高弋付款買門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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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越往裏走,發散的思維就被抽得越來越緊密。
兩人直往最顯眼的主建築走去,還沒有到達預定的位置,就被旁邊的另一個地方吸引住了目光。
夕陽紅得像血,一路從天邊延伸了過來,照到了牌坊上。
上面“景敏太子神道”的幾個大字,也被帶了點火光的顏色。
原來太子陵已經到了。穿過神道幾百米,應該就能直接到達墓前。
話說作為游客來參觀自己的長眠之地,還真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不知道另一個自己,那副冰冷的枯骨,是否能感覺到他的到來。
高弋也只是小小地感慨了一下,餘光正掃到人要跪,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攔,但又停了動作。又朝四周掃了掃,發現好在并沒有人過來,倒也由他去了。
小朋友一來到這裏就是高壓高強度的連軸轉,對以前的事也大都沒提,一根弦繃得太久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陛下對殿下真是一如既往地好。
太子陵離他和皇後的墓室并不遠,單從神道的長度和地面建築來看,也能看出這幾乎已經逾制,想來當初建的時候,也受到了不少阻力。
且殿下是突然離世的,少了事先規劃,能在短時間內做成這樣,就連是新世界的手段,也未必能做到更好。
但這又有什麽用呢?
榮耀都是給活人看的。
再多的殊榮也到不了冰冷的地底。
如果沒有這場奇遇,他将再也看不到這張熟悉的臉。
藍沉只是跪在石柱的一側,就已是泣不成聲。高弋等了一會兒沒見人再有動作,稍一猶豫,還是把人拉起來了。
可能是因為哭久了的緣故,腦袋昏昏沉沉的,額頭也不太舒服,藍沉直順着人的動作往起靠,連被虛虛地攬在懷裏拍了拍背都不知道。
等緩了幾秒反應過來了,這才立刻往外退,“抱歉,驚到殿下了吧。”
突然遇到已經沒了三年的人,舊地重游觸景生情也是常理。
更何況他們之前的關系,也确實很……要好。
高弋沒多想別的,只給人擦了淚,又用相對嚴肅的語調逗他,“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藍沉默默在心裏接了下半句,倒也沒敢真的說出來。
這種紅彤彤的眼周帶着欲言又止的神色,真是令人難以抗拒。
高弋盯着人看了幾眼,突然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了,只好用最笨拙的方法,先往中間靠了靠,又鄭重表示,“沒事了,現在我就在你身邊啊。”
這是最鄭重的承諾。
猶如殿下曾經跟他說過數次的一樣。
藍沉應了聲,很快強迫自己從傷感裏抽神,連自己也往中間靠了靠都沒有意識到。
神道很長,足有五百米。
兩側的石刻也有很多,盡顯皇家威儀。
這些石刻形制高大,有動物也有人,各個雕刻精美,神态逼真。
兩人一路往裏走,看見哪個覺得不錯了,高弋還評頭論足幾句……渾然忘了自己本才是墓地的主人。
就這樣,一路到了神道的另一端,最靠近墓碑的一個石刻前。
高弋本來也只是習慣性地掃了一眼,哪知道越看越覺得熟悉。
“殿下怎麽了?”
藍沉見人盯着自己看,又轉眼去看雕像,也跟着往過望。
奇跡發生了。
雖然這石像經過藝術化的處理是有些抽象。
但細看之下,還眉眼處和他還是有幾分相像。确切地說,參照物是那個22歲時的他。
或許陛下是覺得他忠心護主,才會另賜這樣的殊榮吧。
“哪有這樣的,父皇他一整天都在想什麽!”
人還好好地住在東宮裏,您就這樣刻成守墓的石像也太不吉利了吧。
後面的話高弋沒敢當着人的面說出來,但腹議總是少不了的。
藍沉能大概猜到他的意思,當下更不敢把自己的秘密給抖出來,只指了指石像,又往高弋那邊靠,“能生生世世守護殿下是臣的榮耀。”
我的天。
這是什麽硬核彩虹屁……四舍五入就是表白了吧。
高弋本來還在吐槽,頓時高興地有點找不着北,尾巴也直接飄到天上去了。
又本能地想逗逗人,但還是忍住了,只摸了一把口袋,從裏面掏出一個東西來。
“這是殿下的玉佩。”
“居然帶來了嗎?”
藍沉在看到的第一眼還覺得不敢相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這玉呈雙層雕花狀,圖樣是造型簡單的一只鳥兒,這是大景國民間也很流行的款式,只有外壁鑲嵌着的金絲,才能顯出它的真實身份。
原是殿下日常佩戴的,且從來不曾離過身。
“嗯,對啊,帶來了。”
高弋再想起之前無意間在家裏的儲存間把東西找到的經歷,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是我帶來這裏的唯一一件東西。”
“據母後說,高家的祖上在發跡前是做玉匠的,即便後來搬到了皇宮裏,手藝也沒有失傳。”
“這塊玉是當時父皇行冠禮的時候,一位伯父刻了送給他的,象征着長輩們對他成年的祝福。後來這塊玉成了他迎娶我母後時的聘禮。他們很恩愛,母後還時不時吐槽這份聘禮實在有點少,但她也一直戴着,從不離身。”
“後來我十五歲那年舉行冠禮,母後又把它送給了我,又逗我說這是我以後迎娶太子妃要用的物件,要把老高家寒酸的傳統延續下去。”
高弋說到這裏,也忍不住笑,并且覺得自己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但藍沉沒接茬,他只好自顧自地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金絲還是後來鑲上去的,要不然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是皇家的東西。”
這玉原來還有這麽多的淵源嗎?
說起來自己從前也只是了解一二而已。
藍沉完全沒多想別的,只是就事論事,“臣記得皇後娘娘很好,待誰都很寬厚。”
所以我呢?
我呢?我呢?
這麽個大活人在你面前就這麽沒有存在感的嗎?
高弋恨不得在自己大腿上刻個“慘”字,卻還記得正事,“我這一世的母親也很好,你們以後也有的是機會見面,她昨天打電話過來,說想到基地來看看。”
“嗯,那臣想想要怎麽招待。”
藍沉順勢接了話,又拉着人去了皇帝和皇後的合葬墓前。
高弋難得沉默了一會兒,沒多說什麽,但一套祭奠的禮儀倒很規矩。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藍沉一直到看了一會兒書睡下了,姿勢還很拘謹。
床頭的燈很暗,照得少年的臉也有點昏了。
高弋躺在對面往過望,盯着看了一會兒,終于問出這個已經憋了十幾天的問題,“那後來的三年裏,你過的好嗎?”
本來想停住的,卻又不受控制般地加了另一個,“你呢,又是因為什麽來到這裏的?”
“你不願意的話也可以不用說的,我可能就是今天去了一趟陵園,所以就着生與死的話題亂想了一些有的沒的。”
說到這兒,高弋也難得帶了點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