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挑明
“你放屁!”丁聰年被說中反而漲紅了,氣得語無倫次:“是,是老子教訓她!老子,老子我把她打得,哭爹喊娘!你知道嗎?”
“哈哈哈哈,你,你打得她哭爹喊娘呢?”王淰之笑得喘不過氣來,他擡眼上下打量着丁聰年,“得了吧!就你這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德性,還教訓她?哈哈哈哈!”
“笑,笑什麽……?”丁聰年結結巴巴地反駁,“再見她一次,我保證把她打得在地上打滾。”
“是嗎?”荀司韶長眉一挑,撫掌笑道:“那敢情好,我倒是可以幫一幫丁兄。”
“什麽?”
王淰之已經笑得說不出話了,唯獨留下謝昶之至今沒搞清狀況,大眼瞪小眼。荀司韶上前一步,搖着腰間的玉把件,那雙勾魂攝魄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極了一只狐貍,一肚子壞水不知道打得什麽鬼主意。
只聽他看着面色難看的丁聰年,淡然自若地說:“巧了,你口裏那個黑臉丫頭,大概是我表姑姑。我家老祖宗的侄女,哦,對了她還是個有封號的。前幾天太後姑母的壽宴上,被封了英賢郡君,她爹就是鎮夷将軍,你知道不?”
丁聰年一臉茫然,似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麽一般,瞪着一雙魚泡眼,傻愣愣地盯着荀司韶,看他嘴巴一張一合。
荀司韶還嫌下藥不夠猛,假裝沒看見他的反應,自顧自繼續說:“我這表姑姑啊,從小在軍營裏長大,舞刀弄槍的粗俗慣了。對了丁兄剛剛說什麽來着?見了她要打得她屁滾尿流?這好辦,若是丁兄想親自教訓她,那尋個切磋的事由,約出去比試比試不就好了嗎?”
丁聰年已經傻了,鎮夷将軍的女兒,荀家老太太的侄女,難怪功夫那麽厲害,飛葉傷人信手拈來。開玩笑,他在她手下,還能活嗎?傻子才親自動手,這不是湊上去給人揍嗎?!
“不,不必了,”丁聰年極為尴尬的笑了一聲,強自打起精神,硬着頭皮道:“既然,既然是荀兄的表姑姑,那畢竟也算是長輩,這事兒,我就放她一馬,那個,荀兄,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也不等荀司韶回應,他掉頭就走,越走越快,跟着他的兩個人,互視一眼,丁少都落荒而逃了,他們倆在荀司韶這樣的金陵一霸面前怎麽夠看?吓得趕緊四處逃竄。
“诶?!這事兒就這麽算了?四哥你怎麽放他走了?!”謝昶之皺着眉,“這厮欺負怡姜表妹,我還沒教訓他!”
王淰之好容易忍了笑,這會兒差點又噴出來,憋了半天,拍拍他的肩膀解釋道:“別欺負丁聰年了,我估計呀,人家壓根兒沒碰到你表妹一根頭發,就已經被教訓過一次了。”
“誰教訓的?”謝昶之驚訝地說。
王淰之朝荀司韶努努嘴,“你剛回來,早上還沒跟你說完,之前不是說到四哥多了個表姑姑嗎?瞧着似乎和你表妹玩得挺好的,他表姑姑功夫了得,估計就是她出的手。”
荀司韶一抖折扇,淡淡一笑,對謝昶之說:“我說小謝啊,我那表姑姑的功夫俊得很,我看你在她面前都要遜色三分。”
謝昶之聞言滿臉驚訝,他有些不信:“怎麽可能?一個小姑娘罷了,四哥你說我功夫不如她?”
也難怪謝昶之如此反應,他們家和荀家早早地棄武從文不一樣,雖然有個從一品的謝丞輔打前陣,但謝家卻自來由着兒女自己發展。謝昶之和他在國子監做編修的大哥不一樣,自幼就喜歡功夫。謝家對這個嫡子也不吝請名師教授。甚至謝丞輔還在他小時候展現出異于常人的習武天資時,說過:“我謝家這是要出将門虎子了呀!”這般話。
所以謝昶之從小就善騎射,身手了得。他有些不明白,王淰之早上還在自己剛回來的時候,說:“謝七哥你可回來了,你不在我們搞事兒總缺個神助。”這才半天不到,下午荀司韶就跟他說:“小謝,你功夫不如我表姑姑。”
謝昶之:???
“她怎麽教訓的丁聰年?”謝昶之皺眉,面色複雜,“我去問問怡姜。”
說完他就轉頭順着長廊大步離去,留下一句:“四哥小六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
“怎麽說走就走了?”王淰之也傻眼了,他看看謝昶之離去的背影,又看看搖扇靠在柱子上閉目養神的荀司韶,奇道:“我們還約了十一哥打馬球,這下好了,少個人,怎麽去?”
“急什麽?”荀司韶睜眼橫了他一下,無所謂道:“馬球哪天不能打?有些事卻是要記得弄清楚的。”
謝昶之一路摸到女學門口,他大大咧咧,橫來直往,一臉嚴肅的模樣。反倒光明磊落,有種公事公辦的模樣,竟然也沒有女學子被驚到,就是看見了也都是躲在一旁小聲議論他。
謝昶之不如荀司韶那般長相精致,但他面容端正剛毅,自有一番習武者的威嚴和韌勁,這恰是最吸引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的。
甄從容馮怡姜和湯汶詩三人恰好從涼亭那兒一路逛回來。
“甄姐姐,你看我這招式,還不賴吧?唉,可惜了我們書院沒教劍法,為什麽人家江南書院武學課上都教太極劍啊!”
馮怡姜扯着一根路邊扯來的狗尾巴草,胡亂揮着像是拿着把長劍,從灌木叢上掃過,口裏還發出:“嚯嚯”的聲音。
甄從容看得尴尬,無從應和,只得含笑不語,默默點頭。
這畫面看得湯汶詩無奈扶額,躊躇許久終于還是出口說她:“人家江南書院本就是主張文武雙修,和我們書院的院旨不一樣。好了怡姜,被打壞了花花草草,你這樣子,要是給謝姨看到,定要說你了。”
謝姨說的就是馮怡姜的母親謝氏,金陵四大世家謝家的嫡女,當年也是名動金陵的貴女。世家出身的多少都極重規矩和修養,馮怡姜一言一行,謝氏都嚴加管教,別說出門在外,在家中也要事事俱到,标準的貴女教育。
“別說了,就是在外頭我才能松口氣呢!”馮怡姜和她母親不大合,母女倆性格愛好全然不同,平日裏沒少吵架,所以湯汶詩一說起謝氏她就不樂意多說。她別過頭,恰好看到了前頭跟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謝昶之。
馮怡姜愣在當場,驚訝地叫了一聲:“表哥?”
謝昶之是習武之人,聽力極好,一下子就聽到了,順聲望來,就看到了馮怡姜,他大跨步上前,急道:“表妹,你有沒有——”
後頭的話在他看到一旁站着的甄從容後,吞回了肚子裏,他目光銳利地盯着她,沉默不語。這副樣子弄得馮怡姜一頭霧水,她聽謝昶之說了一半,有些不明所以:“表哥你在說什麽呢?你說完呀?你要問我什麽?”
甄從容也敏感地注意到了對方在看着自己,她原本以為馮怡姜要跟自己表哥敘舊,正漫不經心地看着別處耐心等着。卻發現事情卻沒那麽簡答,對方來勢洶洶,此時卻目光淩厲地盯着自己看,這……不會又是要打架吧?
這時候馮怡姜也順着她表哥的目光看向了甄從容,她只覺得莫名其妙,兩人是舊識?不可能啊,他表哥出去南邊游學半年昨晚才回來,甄姐姐之前可是一直在邊關的,“表哥你盯着甄姐姐幹什麽?”
謝昶之卻并不理她,目光凜凜只看甄從容:“甄姑娘?”
甄從容被他的無禮舉動弄得有些煩躁,一個個的,她不過剛來書院,為什麽偏偏不讓她安心讀書,事情一個接一個得來。但她還是安撫地拍拍有些緊張的湯汶詩,擡頭問到:“公子何事?”
謝昶之抿着唇,沉默了一瞬,開門見山道:“荀四哥說你功夫不凡,不知我是否可以讨教二三?”
馮怡姜瞪大了眼:“七哥,你要找甄姐姐讨教功夫,你學功夫學傻了吧?”
這光天化日在書院裏頭呢,別的不說,甄從容還是聖上親封的郡君,一國将軍的女兒,大家閨秀,是你說讨教就讨教的嗎?
甄從容抿着唇,極為不快道:“我拒絕。”
“為什麽?”謝昶之是萬萬沒想到她會拒絕,不明白:“你也是習武之人,竟然會拒絕與別人比試?”
在他看來,習武之人就該樂于接受挑戰,甄從容會拒絕,真的讓他驚訝之餘,又大失所望。
“不為什麽,我不想!”說話并為留情面,因着甄從容也有些動怒。
這一兩日裏,不斷地有人給他找麻煩。她知道這私底下有荀萱也有荀司韶的功勞,但她不明白,自己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到底哪裏招惹到這姐弟倆了?
就是脾氣再好,再看淡世事,甄從容也被惹怒了。
“好了表哥,別鬧了,你快回你自己的教舍吧,”把她的甄姐姐惹不高興了,馮怡姜也怪謝昶之,橫了他一眼,知道這個表哥是武癡,沒想到癡成這樣,滿臉嫌棄,“你再鬧我告訴舅舅了。”
甄從容看也不看他,在馮怡姜說完就轉頭欲走。
“等等!”謝昶之見她要走,一時也急了,竟是想也不想,出手要拉她。
電光火石間,甄從容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般,身子無比靈活地轉了個奇妙地弧度,順着他伸出手的慣性,袖口翻飛,擦過他的手臂。
“得罪了。”
謝昶之什麽都沒看清,他只聽耳側有一道淡薄如紙的女聲,清冷無比。不待細想下肋就是一陣疼,他感到渾身一麻,反應過來自己整個人已經僵立在原地,錯愕的發現身體不能動彈了。
“甄姐姐,”馮怡姜掩嘴驚呼,眼底是興奮和不敢置信,“這這這,這難道就是,江湖中傳說的,點穴手法?”
倒是半點不替她自己表哥擔心。
“我只是點了他的僵穴罷了,”甄從容皺了皺眉,“得罪,穴道一炷香的工夫就解開了,勞你回去告訴荀司韶,我只想安心念書,以後我與他兩不相犯。”
湯汶詩和馮怡姜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她們敏感的察覺到甄從容心中不快,一時間不再說話,馮怡姜看了眼自己不成器的表哥,輕哼一聲:“活該!”
她轉頭拉着甄從容:“阿詩,甄姐姐,我們快回去上下堂課吧。”
三人留下跟個雕像似的原地杵着的謝昶之,他如今卻壓根沒想別的,腦海裏只有剛才那少女快似電閃雷鳴的動作,和清冷如冰的聲音。胸下兩肋被甄從容長指按過的地方在隐隐作痛,微微發熱,熱得他臉上都有些泛紅,只是他自己也不知曉,究竟是氣還是羞。
而下學後坐在馬車裏的荀司韶。今日還是沒等到甄從容,他帶着荀萱兩人一路沉默回了府,一路上卻在想着,甄從容和謝昶之會鬧出什麽幺蛾子。兩人一個武癡沉迷練功,一個武功深不見底,撞見了會鬧出什麽事,想想都覺得新奇。
含着笑,他也不理荀萱,自顧自大搖大擺地回住處,穿過大堂到了內花園,卻見一暗紅學子服的少女面無表情從園子邊的長廊下走過。
這人不是還在書院嗎?怎麽比他回來的還早?難不成是坐別人的馬車回來的?
想到這個可能,荀司韶眉頭緊鎖,出聲喊住她:“甄從容!”
甄從容腳步一頓,轉頭道:“作甚?”
“你坐的誰馬車來?好啊!坐別人馬車也不跟說一句!讓小爺我幹等!”荀司韶惡狠狠地瞪她,卻在接觸她視線的時候,微微一僵。
少女其實早就聽到了他的動靜,只是根本不想見他,假裝沒看到罷了。被喊住反倒沒什麽意外,冰冷厭惡的目光,朝他看來。
她那眼底的厭煩和不耐太直接,毫不掩飾,以至于做慣了壞事的荀司韶都有些愣,他心一沉,臉色難看起來,硬着聲逼問道:“你那是什麽眼神?我問你話呢!”
甄從容早知道今天是他從中挑起的,心中不快,她也不高興見到他。索性懶得跟他廢話,腳下一蹬,縱身一躍如同憑虛禦風,身輕如燕地躍然在高高的牆頭。她單腳而立,穩如泰山,長長的發絲被風吹得肆意亂舞,身子卻穩然不動。
荀司韶看傻了,即便是再讨厭甄從容,此時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輕功,讓自己眼紅了。冷眼掃過牆下目瞪口呆的荀司韶,聲音冷淡:“書院到府中,不過二十裏路,你以為,我輕功回來用得着多久?”
他皺眉:“你把小謝怎麽樣了?”
“擔心他?”甄從容淡淡一笑,“你不妨明天問問你那位好友。”
說完翻身一躍,如一只飛燕般,消失在亭臺樓閣間。
荀司韶站在原地看得出神,呆滞了半天,突然露齒一笑,眉宇間居然有幾分恍然。
得,真是把他這小姑姑逼急了,逼出本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