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機會

二十六

一大早,謝昶之心神不寧地踏進校舍,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昨日下午,自己被少女點了穴傻站在園子裏,過往的學子們好奇又好笑地從他身邊走過。其中不乏平日看不慣他們這幫人的同窗,對他冷嘲熱諷。

謝昶之卻無心顧之,他腦海裏不斷浮現的是那雙清涼銳利的雙眼,還有她快到讓人措手不及的招式,在他腦袋裏一遍遍回放。一炷香工夫,對他而言漫長又短暫,卻足夠他想了很多。

從回憶裏抽出神來,一擡頭,便看到教舍裏他的書案旁邊,坐了一圈人。

荀司韶、王淰之、唐憲、範啓諒,齊刷刷地坐在周圍,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眼底全是好奇與期待,似乎在等他講昨天的“趣事”。謝昶之張了下嘴,又頓住,搖搖頭什麽都沒說。

“哎呀七哥你倒是說啊別打馬虎眼了!嘆什麽氣!”範啓諒是個急性子,一個勁兒催他:“昨個本來約好的馬球也沒打成,你去找那甄從容做什麽去了?快跟我們說說!”

“以七哥的性子,還有啥?肯定是切磋功夫去了,”王淰之笑着試探道:“所以,誰輸誰贏?”

唐憲提醒他放棄這個不符合實際的猜測,“別瞎想了,書院裏怎麽比?”

“所以七哥快說說呀,我們都等着呢!”王淰之拉了張凳子,坐到謝昶之身邊,湊近道:“四哥說她昨天自個兒輕功回去的,這可是話本子裏的場景啊!我就說她厲害着!”

“行了你,”範啓諒就是看不慣王淰之誇甄從容,不耐道:“別七哥還沒開口你就淨長他人威風~”

“鬧夠沒?話比小謝還多,”荀司韶冷豔看他們争完閉嘴,抄着手俨然好整以暇洗耳恭聽的模樣,對謝昶之說:“小謝,都等着你呢,快說說,功夫比你如何?”

謝昶之眼神複雜,他看了一圈興致勃勃的好友們,承認道:“四哥你說得對,我功夫的确不如她。”

此話一出,真是語驚四座。沉默一瞬,引來其他幾人唏噓不已,範十一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自言自語:“真的假的?我沒聽錯吧,七哥向一個小丫頭認輸?”

“技不如人,又能如何?”謝昶之自嘲一笑。

唐憲倒是想得比較多,細心追問了他一句:“你們比試過了?”

謝昶之勉強一笑,搖頭:“尚未,只是昨日無意激怒她,惹她點我僵穴,那出招速度我竟是看都看不清,更別提反擊,點穴用的還是獨門秘法,試過了,內力沖不開。”

衆人又再次沉默,唐憲了然點點頭,拍拍謝昶之的肩膀示意他想開點,而後又對荀司韶感嘆:“連小謝都不是她的對手,四哥,你家那小姑姑倒是深不可測啊。”

荀司韶冷笑一聲,并未回他。

而謝昶之卻還在念念叨叨,處于恍惚不清的狀态中渾然不知,嘆息:“她這般年紀,竟已有如此武功,我不如她,我不如她……”

範啓諒向來敬重謝昶之這般的武癡,更何況還是個跟他們其他人不一樣,春秋寒暑每日寅時起身勤學苦練一心練功,十幾年如一日從未斷過。

見他如此落魄失意,心中仿佛有種郁氣,感同瘦身般有些替自己哥們兒抱不平,範啓諒不屑地笑了一聲,輕蔑道:“不過仗着學了甄家的什麽獨門秘笈,投機取巧罷了,現在厲害,以後未必,她那身板,若不經風的模樣,跟七哥怎麽比?昨日,我看要不是她卑鄙,偷襲七哥在先,又怎麽會得手。要我說,若是真刀真槍的來,定然不是七哥對手!”

“真刀真槍我也必輸無疑,”謝昶之聞言苦笑,雖領了他好意安慰這一番話,卻心知肚明,“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從出招快慢看,我就已經輸了一半。更別說她內力比我深厚不知多少,那樣的根基,她必然也是勤學苦練之人。我雖技不如人,倒也不是輸不起。武學一行,同樣用了心血,那麽終究看的還是天賦。我亦不願承認,但不得不承認,她天賦異禀,天生便是習武之才……”

範啓諒性子急,口無遮攔,聞言氣得要死,想也不想就沖荀司韶喊:“四哥,甄家絕學你也可以啊,跟你家老祖宗學個一招半式,滅她威風!”

跟荀司韶玩得好的都知道荀家老太太根本沒教自家人一招半式,為此荀司韶沒少消沉不解,範啓諒這說的,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連王淰之都察覺出來荀司韶渾身上下的陰沉,感覺上去拉範十一捂住嘴,小聲道:“你在說什麽呢,快別說了。”

範啓諒後知後覺,心知自己沒經大腦說錯話,有些尴尬地偷看荀司韶。

“我要是能學,還用得着一天到晚瞎混?”荀司韶看着他們一串反應,笑了笑,面上倒是擺着無所謂,“那麽怕幹什麽?小謝說的也對,習武看天賦,大概,我這廢物資質,還真沒入我家那老太太的眼。”

“都散了吧,夫子該來授課 。”說完轉身離去,坐回自己的書案前。

衆人散去,謝昶之卻久久無法平息。以至于這一整堂國禮課程,講得什麽策論,他半點都沒有聽進去。好不容易熬到結束,他想也沒想,便匆匆離開教舍,前往女學。

這一次,他沒跟昨日一樣,大剌剌地闖進去自己找人。而是特意等到女學下學,馮怡姜從裏頭出來坐自家馬車來,他才把人攔下。

馮怡姜被一側冷不防冒出來個人吓得不清,待看清了是誰以後,立即橫眉冷目抄手防備,“謝七表哥,是你啊。”

這稱呼弄得謝昶之好一陣才反應,他有些聽不慣,皺了皺眉,問:“表妹,你是在生氣?”

“我能不生氣嗎?!”馮怡姜真是氣不打一出來,她深吸一口氣,“我的表哥游學回來第一日就對我喜愛敬重的甄姐姐出手,而我前兩日才好不容易和她成為朋友!”

謝昶之急于解釋:“那是個誤會,是我魯莽……”

“我才不管誤不誤會!”馮怡姜氣得要死,“我只知道你欺負甄姐姐!表哥我跟你說!你要是再敢亂來,別怪我跟舅舅告狀!”

明明他根本沒機會欺負到她……謝昶之心裏如此想,但他雖是個武癡,可好歹沒學傻了,當然知道不能說出來了。被馮怡姜一連串的數落,也不反駁,只等她說完,道:“是我不對,若有機會,我也想親自跟甄姑娘道歉,表妹,是表哥我有錯在先,甄姑娘可在此?可否容我再見她一面?”

馮怡姜聞言微微一愣,仔細打量一番,又覺得他臉上的歉意不似弄虛作假。更何況清楚自己這個表哥性子直來直去,不會弄虛作假。因此她稍微平息了些怒火,但依然沒好氣地回道:“甄姐姐早回去了,明後兩日是書院月休,我們女學下得早。”

“這樣……那就下次,下次再說,”謝昶之心裏的期待有些落空,讪讪一笑,“那表妹,我就先告辭了。”

看他臉上是真的失落,馮怡姜又遲疑了,她踟蹰半會兒,最後還是叫住了他,“等等表哥。”

“表妹還有何事?”

“哎呀……”馮怡姜煩躁地抓抓腦袋,白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嘆道:“我給你個機會,表哥你真的會認真跟甄姐姐道歉?”

謝昶之眼睛一亮,拼命點頭道:“當然!”

“好吧!”馮怡姜不情不願地說:“明日有馬球賽,又撞上本月夜市,金陵城裏熱鬧,我便約了甄姐姐看馬球。我爹給的人情,席位有多,表哥你若是有空……”

“我定來!我定來!”謝昶之笑着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他真誠地對馮怡姜說:“謝謝表妹,我定準時到,到時候,認認真真給甄姑娘道歉。”

“這可是你說的!”

而此時答應了馮怡姜明日之約的甄從容,在宮氏的院子裏泡澡……

一整個房間那麽大的浴池,以青田玉相圍。請能工巧匠專門打造出來的自流水,正在緩緩注入浴池裏。不得不說,宮氏是個極會享受的人。

不過此時,泡在浴池裏的人卻是甄從容。她有些拘謹的坐在水中,看向一旁搖椅上坐着,在丫鬟伺候下吃瓜果的宮氏,猶豫許久,還是幽幽開口。

“三嫂,我,我還需泡多久?”

宮氏笑了笑,“別急,你這才尚且開了個頭。”

“……”甄從容有些無奈。上回宮氏拉着她說要帶她保養肌膚,她只當對方客套。卻不想今日是荀老太太親自遣自己到宮氏這邊。一進來就被要求脫了衣服,泡在這池水裏,她才知曉原來兩人早就通過氣,是要來真的。

“夫人。”

宮氏看了門口一眼,淡淡道:“進來吧。”

“是。”

此時,屏風後有丫鬟繞進來,手裏拿着一支細細長長的植物根莖,也不知何用途。只是甄從容剛剛已經看多了宮氏讓人一個勁兒地往池子裏加各種東西,她以為又是要扔進裏頭的,卻不想丫鬟在宮氏的示意下,把東西呈給了甄從容。

甄從容看了一眼,不解,“三嫂?這是何物?”

宮氏雍容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沿着浴池走了一圈,打量着她身體和手臉極不對稱的膚色,淡淡一笑,“是葦杆,母親說你水下功夫也不錯,所以我也不顧及太多了。你呀,臉也得多泡泡。我看,你不如就銜着這根葦杆,潛水下吧。”

甄從容:……

作者有話要說: 謝昶之:明明是她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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