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相約
馬球又叫擊鞠, 前朝的時候從吐蕃傳進中原,只是當時中原人輕視蠻夷,并未興起馬球運動,僅一些邊關城鎮, 民風彪悍, 喜愛飯後茶餘打着玩兒,也沒個正規化。
大周開國之後, 相傳周□□最寵愛的孝陵皇後便是出身蠻夷, 因此極為喜愛馬球,作為一國皇後雖然不能親自打, 但不妨礙喜歡看, 宮裏便漸漸盛行起來……很快就傳到了宮外頭,皇後喜愛, 其他人自然紛紛效仿,于是馬球便開始在民間風靡一時。
到如今,雖然金陵的讀書人們, 還以弱不勝衣,白fen敷面為風尚,卻依然不能阻止越□□悍自由起來的大周女性。大周對女性極為寬容,佳節盛會就不必多說,平日裏的對女子也不會多加束縛,出行游玩,踏春秋狩之類的都能看到貴女們策馬揚鞭的身影。
近來幾年,賭馬球不知不覺取代了葉子牌, 成為金陵貴婦們新的喜好,約上三兩閨中好友,一起前往馬場看馬球,是新興又代表身份的娛樂方式。
尤其是馮怡姜這般出身将門的姑娘家。她每逢來看馬球,都恨不能自己上場。
有好玩的自然不能落下朋友,只是以往她邀請湯汶詩,對方都因為家教甚嚴限制無法應約,現在她邀請甄從容,後者一口答應,她受寵若驚至于,也比之前興致更高。
出門前,她特地打扮了一番。雖不是她自己上去打,但也換了一身輕便的新式胡服,火紅金邊,束腰窄袖,看着很是飒爽。
馮怡姜一出門就看到侯在門口馬車邊上的謝昶之,他的裝扮和平時并無大差異,依然是一身輕便的勁裝,顏色灰不灰藍不藍,半新不舊的。
“表妹,”見她出來,謝昶之回過身,打了個招呼。
馮怡姜緊鎖眉頭,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有些挑剔:“表哥,你就穿這樣出門?”
謝昶之低頭看了一遍自身,不解道:“我有何不妥嗎?”
“我們今天是出去玩呀?尤其是你還要給甄姐姐賠禮道歉,”再怎麽也得換件新衣裳吧?馮怡姜回憶了一番書院裏看到的男學子,試探性問他:“你這臉曬的這般黑,不敷點粉再出去見人?”
“這個,還是免了吧,我從未試過以粉敷面。況且堂堂七尺男兒,哪能像女子般,如此過分講究行容?”謝昶之無奈地說完,以為她是擔心自己再惹甄從容不快,便安撫:“表妹放心,我定然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你不必擔心我禮數不周,只是敷粉……我實在是不慣。”
真是沒救了,馮怡姜扶額。自覺和他說不通,擺擺手作罷,應付道:“知道了知道了,好了表哥快走吧,別我們是作東的反倒去晚了。”
兄妹二人上了馬車,前往馬場。而荀府這邊,甄從容練完功收拾完自己,也準備出門。今天即便是書院的月休日,她也依然寅時便早早起身,練了一個時辰的劍法。
念葉與宮氏送來的大丫鬟芝蘭,在讨論給甄從容梳什麽發髻。
宮氏和辛氏各給甄從容送了兩個管事的大丫鬟,辛氏送來的丫鬟名靈芊,性子沉穩內斂,話少且極為謹慎。靈芊善于管事和打理內務,甄從容讓她和自己帶來的管事劉媽媽一起管理院子。
而宮氏送來的大丫鬟名叫芝蘭,她極為擅長绾發與妝容,又心靈手巧,愛笑且性子活潑,才來沒多久就與甄從容的貼身丫鬟念葉打成了一片。
梳妝一類,甄從容一竅不通,所以她只對着鏡子發呆,聽得後頭念葉道:“芝蘭姐姐,我們家姑娘來金陵那麽久,難得和閨中好友出去玩兒,梳個正式些的發髻吧?”
芝蘭卻搖搖頭,笑道:“主子莫怪奴婢多嘴,金陵城裏貴人們看打馬球,喜愛輕裝上陣,以示崇尚馬球的自由和随性。依奴婢看,不如簡單绾個随雲髻,也不用那些珠翠釵頭了,奴婢給主子墜些珍珠小簪?”
念葉想了想自家主子的性格,點點頭:“也是,若是大家都這樣,還是随大流的好。姑娘一個人華服前往,反倒不好,太顯眼了。”
甄從容自然沒意見,于她而言自然越簡單越好,“那便快些弄好,莫讓怡姜她們久等。”
“主子放心,”芝蘭嫣然一笑,自信地說:“交給奴婢吧。”
她左手抓着發,巧然一擰,念葉給她遞去一支環簪,芝蘭右手接過,熟練的将發髻固定在甄從容發頂,然後兩個小丫頭拿着珍珠簪綴在她發間。
果然是三兩下就弄完,甄從容換好一身秋香色胡服,帶着念葉出門。
主仆二人剛至大門外,就見荀司韶抱着手,臉上的表情似是極為不痛快,靠在牆邊時不時地瞪她兩眼。他也是輕裝出行的模樣,身後還站着個小厮,正是平日随伺左右的聽風。
“快點,趕緊麻利地過來,”等不到她走近,荀司韶不耐地站直身子,沖她那邊吼,“磨磨蹭蹭的,梳妝打扮能花那麽久,你是長得跟花一樣還是以為自己能打扮成朵花啊?”
周圍其餘下人紛紛低頭偷笑,念葉聽出荀司韶在嘲諷她家姑娘的長相,氣得不行,但甄從容都沒說話,她不好開口,怕人家覺得甄從容治下不嚴,被其他人笑話。
迎着荀司韶滿臉挑釁,甄從容卻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
兩人前幾日的恩怨還沒清,她現在看這纨绔也是一肚子火氣,心知怎麽激怒對方,淡淡一笑,不痛不癢賠禮道:“是我不是,勞四侄子多候,只是我卻不知,今日我與四侄子有約?”
“四侄子”三個字,成功讓荀司韶額前青筋一跳,他冷哼一聲,轉而笑了,“小姑姑現在倒是真性情,埋汰起我了。你我自然無約,只是家裏不放心你獨自出門,要我這四侄子作陪,給姑姑做個‘錢袋子’。”
“家裏”說的自然就是宮氏,宮氏難得把他喊過去肯放錢,他就知道沒好事!得,這臭丫頭這麽喜歡當他長輩,那就讓她當個夠吧,反正今日他是不會讓她舒坦的。
“四侄子真是孝順,”甄從容淡淡一笑,淡然自若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那今日就勞煩四侄子,我先上馬車了。”
她走過的一瞬,荀司韶似乎聞到了一種熟悉的香味,他揉揉鼻子,皺着眉,思索了一陣,直到身邊的聽風輕聲提醒道:“爺,表姑娘說要出發了,喊您快些上去。”
“知道了,你就守在馬車外頭吧,”荀司韶交代完,轉身進了馬車裏,那股香味越發清晰,他思索了一番,終于恍然,瞪眼看向坐在車內淡定喝茶的甄從容,不可置信道:“你用了我娘的香料?”
難怪覺着那麽熟悉,這不就是他小時候在他娘身邊粘着的時候聞到的香味嗎?
“你打的是什麽心思?”荀司韶只覺得不可思議,這女人哪裏搞來的這香料,她以為自己和他娘用了同一種香料,他就會對她親近一些了?
談及此事,甄從容難得臉上也有幾分不自然。實際上這香味來自宮氏前一日讓她泡的浴池,裏頭有宮氏自己研制的美顏活膚的百花露,花露自帶香氣,久久不散,也就弄成現在她身上自帶的香味。
當然,她肯定不可能與荀司韶開口說泡澡的事情,即便是姑侄也要注意些男女大防。
所以她只得輕描淡寫地反問一句:“什麽心思?三嫂送了我一些香料罷了。”
荀司韶仔細想想,以他娘的性子,還真可能給甄從容送香料,便不再多想,只是萬分嫌棄地瞥她一眼,“就你,還熏香,去你的汗臭味嗎?”
念葉終于忍不可忍,氣急反駁:“我們姑娘才沒有汗臭味!”
“喲,主子在說話,要你多嘴?”荀司韶冷笑一聲,橫了一眼念葉,“啧啧,小姑姑,你這丫鬟不懂規矩啊,果真是鄉下地方來的,缺管教。”
念葉最怕的就是遭人這般說,她就是自己丢臉也不想自家姑娘被人看不起,當即就憋出兩泡眼淚,又不敢再說話。
“四侄子,”甄從容反倒冷靜下來,她語氣淡然卻又冷漠,“我沒興趣和你打嘴仗,也不清楚到底哪裏惹到了你,背後陰人不是我擅長的,若有恩怨,我寧可當面說清。今天既然正好一道出門,不如說說清楚,你到底對我有哪裏不滿?”
她把話攤開來講,荀司韶反倒愣了一瞬,他別過頭,有些不太想直視她的眼睛,敷衍地回道:“沒有,我豈敢對小姑姑不滿。”
他不願意說,甄從容卻能猜到一些,“若是我的出現讓你覺得不自在,那麽以後不如就橋歸橋,路歸路,今日回去之後,我親自與姑母三嫂說,以後你不必勉強自己陪我,在書院也可裝作互不相識。我們就當兩清了,你放心,即便同住荀府,我也有辦法絕不出現在你的眼前。”
以她的身手,想躲一個人還不簡單?
聽得最後一句,荀司韶臉僵了一瞬,他抿着唇,終于側頭直視她。少女面無表情的臉上,眼底也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憤怒也沒有無奈,當然,更不會失落。
她怎麽可能失落?他在想什麽,看不到自己,這個表姑姑大概只會覺得輕松暢快吧?他就這麽讓她讨厭?也對,他做的那些事,她應該早就知道背後是他搞的鬼,讨厭他也是正常的。
冷笑一聲,荀司韶道:“随你便吧。”
他這麽說,甄從容反倒暗暗松了口氣。點點頭,道:“即使如此,我倆就當達成共識了,以後我必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放心。”
她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荀司韶只是冷冷地看她,一言不發。說什麽怕他不想見她,所以以後不出現在他面前,其實明明就是她厭惡他,才這麽說的吧?找什麽冠冕堂皇的借口,可笑。
位于西郊的馬場,轉眼就到,荀司韶聽得外頭聽風一句“爺我們到了”率先掀開車簾,跳下馬車,他擡眼一看,不遠處馬場外與一紅裝少女低頭說話的少年,身影看着分外眼熟。
少年一擡頭,不是謝昶之又是誰?
“小謝?”
謝昶之聞聲回頭,驚喜道,“四哥,你也來看馬球?!”
下一秒,他看到了荀司韶後頭姍姍而來的甄從容,這才愣在原地,一路上馮怡姜提醒他該怎麽說的話,全然忘記,大腦一片空白,眼裏只有少女擡手撫了撫袖,然後目光淡然地看向這邊。
“英,英賢郡君!”
這稱呼弄得另外三人愣了一瞬,甄從容第一次被人在外頭這樣喊,有些不自然地別過頭去。荀司韶和馮怡姜是從未這樣喊過甄從容,所以更覺得聽着奇怪。
“在外頭喊什麽英賢郡君……”馮怡姜狠狠瞪了一眼自家表哥這個榆木疙瘩,見到甄從容,心情一下子愉悅了起來,上前拉她的手,“甄姐姐你可來了!”
“抱歉怡姜,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還沒開始呢,是我來的早!”她開心地說:“今日來看馬球的人可多了,還好我早早訂了好位置。一會兒啊我們下了注,就坐過去!”
另一邊謝昶之不好意思看甄從容,又想到剛才也沒見她搭理,心下有些失落,索性轉移注意只與荀司韶道:“四哥,你來看馬球竟然沒喊小六十一他們。”
“奉我家裏的命,陪我表姑姑來的,”荀司韶無可奈科地聳了下肩,瞥了眼一旁的馮怡姜,漫不經心地說:“不會壞你好事了吧?”
謝昶之還沒回過神來,根本沒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反倒馮怡姜不小心聽到,漲紅了一張臉,氣急敗壞叫道:“明明是我約的甄姐姐在先,表哥只是順便!”
“不是都說表哥表妹天生一對嗎?”荀司韶滿不在乎地說:“哦,那不好意思怪我多想了。”
馮怡姜氣得瞪他,謝昶之也皺了下眉,他下意識先去看甄從容的反應,見她像是沒聽到一般,卻又不知道自己心裏該慶幸還是其他,他收回目光,認真對荀司韶解釋道:“四哥,怡姜是我妹妹,你可別再說這話了。”
“行行行,今天我還真是惹人厭了,”荀司韶自嘲一笑,見三人都在看他,又搖着這扇,勾着謝昶之的肩膀,大搖大擺地進了馬場:“走走走小謝,帶四哥看馬球去!”
“果然是出了名的讨人厭!”馮怡姜早知荀司韶惡名昭彰,沖他背影辦了個鬼臉,拉着甄從容十分氣惱地說:“早就叫表哥別與他一道,整日就知道使壞!說話也憑得惹人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厚愛,也感謝訂閱的親們,我會堅持日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