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水落

雲曦趴在顧北堯肩頭,顧北堯自顧自的煮茶。侍者推開門,山本影示意他下去,進門坐在對面,侍者跪着關好門退下。山本影點頭道:“北堯君。”

“山本先生。”顧北堯颔首點頭,算是打招呼。拍拍雲曦手背,雲曦會意安分下來。柔順的跪在旁邊,垂眸斂目。側臉楚楚,好不讓人憐惜。

山本影眼中飛快劃過一抹意深,對顧北堯滿目欽佩道:“顧先生不愧是人中豪傑。一手離間計用的可真是妙。”

日本人送雲曦前往顧家後,很快就和顧家搭上了線。顧北堯本就因周嫱緣故對日本人報酬很是心動了。何況,顧北堯并不覺得自己會被日本人掌控。屆時,是誰掌控誰也不一定。

老人不是常說,生活是未知的,不到最後一刻,誰知道鹿死誰手。

“哪裏哪裏。”顧北堯不以為意,絲毫不覺自豪:“關堇行不是一個多心的主。我不過碰巧借了天時地利人和。”

沈公館密道并不是傅莺霆讓人改造的,是顧家當初建造時為自己留出的逃生通道。這個秘密沒有人知道。沈家搬進顧家前改建也沒發現這個生命之路。

日本從顧北堯手裏得到信息,提供給周欣怡周欣悅姐妹,才有了沈公館午夜驚魂的噩夢。

山本影虛贊,滿目誠懇:“我們是斷斷想不到這些的。”

顧北堯扯扯嘴角,沒有說什麽。靡靡之音盈灌于耳。山本影不動聲色遞給雲曦一個眼神。雲曦悄悄趴在顧北堯耳旁輕聲細語一番。顧北堯面不改色,道:“沈家遷宅了?”

一瞥深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山本影平平道:“我們想帶香淳夫人回國。”

“周嫱?”顧北堯玩味道:“周嫱睡了那麽多男人,你們天皇還肯要她?”

山本影面色微怒。按奈下來,道:“奉命行事罷了。”

“好一個奉命行事。”顧北堯哈哈大笑,攜雲曦站在起來,走到門口。駐足道:“據聞貴國陰陽師中田古二先生來滬,不知可否為顧某看一看運勢。”

這是把中田當街頭算命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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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靜了很久,雲曦盡力讓自己柔順而乖巧貼在顧北堯身邊。良久,山本影道:“我可以幫顧先生問問。”

“先行謝過。”顧北堯笑意淡淡。絲毫看不出語氣中的感激。

傅莺霆扶着牆根慢慢走。他的傷已經恢複的差不多。許橋和中田的突然到滬,讓傅莺霆感到一絲猝不及防的緊迫感。

中田…傅莺霆大概知道是為什麽。許橋則毫無頭緒。

周嫱帶了午飯過來。笑話傅莺霆:“傅先生如今活的越發自在。怎麽,保姆都走了?”

“早撤了。”傅莺霆不理她的諷刺,道:“你那邊如何。”

“比你好些。”周嫱所住別院本就是關家冷宮般的存在。莊子自給自足,衣食無憂。有仆有婢,不是錦衣玉食也算小家小康。也不禁足,周嫱到覺得比當初在日本宮廷和關家還自在。

“看來伊勢谷倒是念舊情。”傅莺霆不鹹不淡捅一刀。

“切。”周嫱把包拍在桌子上。扭身離開。

傅莺霆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渾不在意,果然沒多一會周嫱又帶着人回來了,周嫱把鑰匙扔給那對中年夫婦。“我叔叔全托付給你們了。每月工資我會在月末給你們發,這個月就算了,半個月權算你一個月的錢。”

“好好照料。”

周嫱最後留下這麽一句話。理也沒理傅莺霆。

傅莺霆眼中依然有笑意。

門忽的被人推開,傅莺霆故意陰陽怪氣:“怎麽又回來…二少。”

關堇行輕裝從簡進門,西服筆挺黑色正裝,身後的韓城、張小林一應保镖也難得一身正裝。

“這麽正式啊。”傅莺霆幾乎是受寵若驚的語氣。

關堇行拉開凳子坐下:“傅先生。”開門見山:“我想向你打探一下當年改建沈公館的事。”

果不其然。傅莺霆自嘲,自暴自棄道:“随二少處置。”反正他現在說什麽關堇行都不信。倒不如順了他的意。傅莺霆自認為對關堇行還是了解的。

關堇行不是趕盡殺絕的人。

叛主這種事可大可小。全看上位者怎麽想。傅莺霆不知道誰想把他拉下馬,總之不會是關家的兄弟們。傅莺霆沒有碰觸過他們的利益。除非關堇行想碰周嫱,才會把他這塊絆腳石搬走。

關堇行道:“沈公館前身顧家,顧家曾經在那裏挖了一條密道。不知傅先生當初改建沈公館前可有發現端倪?”

傅莺霆驚訝的看着關堇行。知無不言道:“知道。當初我還曾想過找到這條密道。”

“找到了嗎?”

“沒有。”

關堇行不再說話。仿佛沒有疑問。傅莺霆見關堇行不問話也并不起身離開,心中明白。開始半真半假的抛出自己的籌碼:“我當初接到命令改建沈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沈大夫人希望我能擺個陣法。為沈家聚福凝財。”

傅莺霆不好意思笑笑:“二少可能不知道。我和沈冰私交很好。沒辦法拒絕她。”

“沈平疆知道嗎?”

傅莺霆頓了一下。“應該知道。畢竟當年沈家還是沈平疆做主。”

關堇行咀嚼一下‘應該’二字。起身告辭:“多謝傅先生。傅先生原本為我關家門客,後來出了被顧家俘虜的事。本是委屈傅先生和薔薇小姐了。可家規在那,只能先将二位送出關家。後來諸事波折,如今形式想必傅先生也看的透徹…”

“莺霆不能再回關家了嗎?”

“難以服衆啊。”關堇行拍拍傅莺霆肩膀:“堇行不是多疑的人。至今信任傅先生為人。不過,怕是在洗清傅先生現嫌疑之前只能……”

傅莺霆會意。過了一會,才問:“那我還能留在滬都嗎。”

“先生随意。”

關堇行走了半天,傅莺霆才突然想起什麽追下樓問:“二少。”

關堇行一行人停下來等他。

傅莺霆氣喘籲籲:“二少怎麽知道密道之事不是我做的?”

關堇行回頭笑道。“我說過了。”

我信先生。

天兒還有些冷,西德大教堂每星期照例的禱告又開始了。言瓊這次很幸運見到了收養她的修女。

修女胸前點了三下,高興道:“瓊。我的好孩子,你又回來了。”

“尤莉媽媽。”言瓊走上前,送上一個大大的擁抱。

修女尤莉眼中有淚花,面容平靜。從容娴靜慈悲的笑容中充滿救贖的意味。略胖的身子福氣滿滿。尤莉牽着言瓊的手,帶她回以前住的房間。言瓊有些觸容。撒嬌買癡:“還是尤莉媽媽心疼我。”

“哦,我的孩子。為什麽會流淚。你的生活不順心?告訴尤莉媽媽,媽媽幫你解決。”

“沒有不順心。”言瓊趴在尤莉修女的腿上。像個孩子一般。“我想你們了。”

“我們也想瓊。”尤莉修女感慨:“轉眼這麽多年都過去了。”

“那個時候你癡癡呆呆。我們都以為……”尤莉後怕的摸着言瓊頭發,“還好主沒有放棄你。”

言瓊是在一個雨雪交加的夜晚來的教堂。小孟清寒在教堂外的公墓發現言瓊。言瓊渾身赤丨裸。指甲縫裏藏滿泥垢。

“你是鬼嗎?”小孩子的聲音稚嫩而清脆,充滿天真。

言瓊滿臉茫然。

後來西德大教堂的修女收留了她,給她取名叫瓊。教她穿衣教她吃飯,教她讀書識字。那個時候大家都以為她是個傻子。

瓊想起的第一個人是小嫱。心裏滿滿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瓊很惦記她。那是瓊第一次對修女說出了無比清晰的話:“我想小嫱。”

那天整個修女院都高興極了。瓊長的漂亮又乖巧,性子又好。沒有人不愛她的。哪怕學吃飯時撒的滿身是飯粒,瓊羞怯又不好意思的犯錯般的低頭,大家都心疼極了。瓊終于會說話了。大家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争先恐後的讓瓊學喊她們的名字。

瓊那天起仿佛開竅了一般,不管學什麽都是又快又好。

修女問她:“我的孩子,你找到小嫱了嗎?”

“找到了吧。”言瓊兩眼放空,出神道:“關家有個姨太太叫周嫱。是個日本姑娘。可她不認識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認識日本姑娘。”

“也許你原本是日本姑娘。上帝把你從海洋那邊帶來滬都。來遇見尤莉媽媽。”

言瓊一頭紮進尤莉懷裏。十分依戀。悶悶道:“尤莉媽媽。我好像犯了個錯誤。”

尤莉溫柔的聽她傾訴。“主會原諒你的。”

言瓊第一次見周嫱,是在黃浦江的鐵架橋上。周嫱初遇沈瓷,目送沈瓷的背影離開。回頭,她們彼此看到對方的影子。

周嫱的表情變化莫測。精彩紛呈。懵然發怔,仿佛被個大雷砸中。

周嫱道:“你是…?”

“言瓊。”孟清寒的車停在不遠處,見言瓊半天不過來,自己過來接人。言瓊輕輕吐出兩個字“走吧”,跟着孟清寒離開。

周嫱追上去。“你也是沈家姑娘嗎?”

車已經發動離開,話尾音落在言瓊耳朵裏,烙在言瓊心裏。沒有人會對自己出生來歷不好奇的,這是人的本能,和求生一樣的本能。

言瓊從生下來就是十五歲。她也想知道自己身世。周嫱的一句話,言瓊幾乎是傾盡一切的去了解沈家,還真的讓她查出一個失蹤的孩子。男女不知。也是十幾歲的年紀。

這又幾乎是荒缪的。

言瓊至今還是十幾歲的模樣。可她從十幾歲至今,又是十幾年。誰知道她以前究竟活了多少年呢。

周嫱說,不死人的容貌從十九歲那年開始定格。言瓊做的所有檢查裏不管是肌齡齒齡骨齡都停留在十五歲。十幾年如一日。

她年齡上對不上。言瓊出現在西德教堂那一年。沈平疆的孩子才剛剛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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