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變故
周嫱坐立難安。在院子裏兜了好幾個圈子。傅莺霆煩不勝煩,“你就不能安靜會。”周嫱瞪了傅莺霆一眼沒吭聲。
傅莺霆知道沈瓷失蹤的消息後,第一個想到的是沈绾念。周嫱淡淡的否定:“應該不會。上次言瓊找我時說過,沈绾念已經找過她和沈瓷了。還囑咐我小心。要動手早動手了。”傅莺霆驚駭:“她也找過言瓊了。”找上兩個不死人都沒有動手,傅莺霆感到一股絕望。“小嫱,你千萬不要被沈绾念找到。”
“我會小心的。”周嫱道:“按言瓊的說法,結合沈瓷那邊。我躲過嬰靈,盡量不讓自己受傷流血。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傅莺霆比周嫱緊張謹慎多了。針線、下廚、磕碰,一切可能受傷的源頭都被傅莺霆禁止,扼殺于搖籃。傅莺霆還是不放心,經常喃喃道:“防不勝防。不如一勞永逸讓人安心。”
“一勞永逸?”
傅莺霆沒說什麽。一場變故卻悄然拉開。
下午周嫱和山本影喝茶時,從山本影口裏得知雲曦一行人在顧北堯的授意下找到了沈绾念老窩。周嫱十分焦躁。
“你怕沈绾念找過來嗎?”傅莺霆問她。
周嫱沒說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可真是天意。”傅莺霆閉着眼睛都能猜出來他們找沈绾念什麽事,沒想到他被從關堇行身邊驅逐開來,還是有人另出新招,同樣達到讓沈绾念以為關堇行是當年那個替換不死人血脈的效果。
看來有人比他更迫切殺了關堇行。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關堇行根本沒有繼承到不死人血脈,傅莺霆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麽失敗。
傅莺霆想了很多年,最大的一個可能。不死人只能在女性身上延續。所有的男人沒有資格擁有不死人血脈。
雖然很滑稽。可短時間內傅莺霆實在找不到比這更合理的解釋。
怎麽樣才能讓沈绾念相信關堇行沒有重影是故弄玄虛欲蓋彌彰呢。
傅莺霆不禁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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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教堂裏,沈绾念抱着阿蒙猶猶豫豫。當初孩子們給她帶來的屍骨,沈绾念已經有八分确信是屬于沈冰的了。沈匈烈年長與秦宓,沈绾念嫁雞随雞,雖然年長于沈冰,依然喊了沈冰很多年姐姐。沈冰對她一直很照拂。
傅莺霆連續兩次拍散沈绾念神海,第一次讓她昏睡了近兩千年。第二次托沈冰骨髓的福,只用了十幾年就醒了。辛虧沈绾念不知道傅莺霆打的小算盤,否則一定會冷笑。傅莺霆想當然的覺得他第二次只要控制力道,讓沈绾念少昏睡幾年,然後醒來殺了替身這件事就算結束。
卻不曾想沈绾念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的昏睡時間,初初恢複的神海又比第一次脆弱的多。如果沒有沈冰的犧牲,再給沈绾念五千年她都不敢保證自己會醒。
可世間的事仿佛冥冥之中都有注定一樣。
一切的一切都那麽巧合。讓人不信命都難。
“阿蒙,你們當初把那個人埋在哪裏了?”
阿蒙紫臉漲紅,啜濡半晌。“記不太清了。”沈绾念牽了他的手,“今晚翻遍滬都,給我找到她。”
整間屋子的嬰靈四散的飛去。沈绾念牽着阿蒙尾随在後。冰姐姐,你還活着的話會不會生氣我殺了關堇行?
關堇行是沈瓷未婚夫,沈瓷是沈冰大侄女。
沈冰一向心善。很難說的準。
西德教堂外有一大片公墓,豎着黑色的墓碑。肅穆而安靜。夜色又深又靜,沒有人看見一個紅色的影子這裏停留。紅色影子撫摸着潮濕的泥土,指尖是透明虛幻的。穿過泥土,摸到一手冰冷。
魄和鬼是不一樣的。魄有知覺,鬼沒有。鬼有實體,而魄沒有。鬼是陰邪之物,魄卻是六道正常的存在。天堂不收她,地獄也不收她。人間,也是不屬于她的。
元魄不管生活在哪裏都是寄居。像寄生蟲那樣寄人籬下。
尤莉端着一盆水正準備倒在院子裏,擡眼竟然又看見當年那個紅色魅影。懷裏依舊抱着個孩子。尤莉放下臉盆,雙手合十:“我主保佑。孩子,你又回到了這裏。”
沈绾念有些遲遲怔怔,緩緩回頭看見尤莉:“修女,那裏有一具屍骨你見過嗎。”沈绾念指着公墓的方向。
“我的孩子。那裏埋葬的都是骨灰。”
“謝謝你。”
沈绾念派嬰靈們把滬都翻了三遍。最後不了了之,心裏也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既然現在無法确定她的恩人是不是沈冰。先擱置吧。先給自己的孩子給一個了斷。
孩子,原諒母親給你的報仇遲來了兩千年。
沈瓷始終杳無音訊,關堇行連夜噩夢。每天夜深人靜,都聽到沈瓷再喊他救她。關堇行試圖順着聲音尋找她,觸目所及的卻只有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每每到黑暗最深處,關堇行都會從夢中驚醒,後背一身冷汗。卻從不和別人說。還是韓城先發現異樣,和幾個兄弟整宿陪在外間。聽見動靜不對,就會叫醒關堇行。
即便這樣,關堇行也日漸憔悴。
傅莺霆發現自己被嬰靈監視便知道機會來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傅莺霆一直在等。直到這天傅莺霆‘遇見’昔日的弟兄愁眉苦臉。一問才知關堇行近來不好。
來了。傅莺霆暗道,這就是他的東風。
“韓哥。傅先生來了。”弟兄語氣中充滿驚喜。
韓城停下腳步,奇怪道:“誰去叫的傅先生?”
傅莺霆大步跨過門檻,疾步走過來:“我自己來的。”見韓城滿目狐疑,忙解釋:“我聽說二少夜不能寐,夢魔纏身,心中擔憂。”正色道:“韓哥,讓我給二少看看吧。”
“沒...”韓城剛說一個字,就聽見關堇行在屋內大喊道:“讓莺莺進來。”
傅莺霆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屋內空無一人,忽然有個聲音道:“進來,把門關上。”傅莺霆這才注意到關堇行在痛苦的蜷在角落裏。後背筆直的靠在牆上,唇色慘白,手裏還握着一把槍。傅莺霆試探着喊道:“二少?”
“傅莺霆。我問你。什麽情況下人會被托夢。”
傅莺霆道:“已死之人心願未了,才會托陽間親近的人幫她圓夢。”
關堇行心頭被人攥了一下,抽搐尖銳的發疼。沖他點頭。“好,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關堇行的聲音越來越弱。難受異常。喘氣都變得急促。關堇行絕望的想,他的阿瓷也許已經遭遇不幸,臨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是盼他救她出來。
傅莺霆張了張口,剛想應一聲好。腦袋仿佛被什麽重重的擊了一下。傅莺霆緩緩扭頭,一點一點靠近關堇行。蹲下和關堇行視線平齊。“雲陽。你很難受嗎?”
關堇行聽不清傅莺霆在說什麽,只聽得見難受兩個字。艱難的點頭,“我難受。”
後來的事發生的很突然,也很混亂。關堇行什麽都沒來得及想明白。屋內很靜,屋外更靜。
“好孩子。”傅莺霆把關堇行抱在懷裏。輕聲問:“那個瓶子你還留着嗎,養影子的那個。”字字清晰,邏輯清楚。
“什麽瓶子?”關堇行不明白。
傅莺霆沒有回答。然後,關堇行看見傅莺霆将一把尖銳的匕首從他的左肋骨插進去,關堇行甚至聽到匕首沒入心髒‘撲滋’的聲音。他死死握着傅莺霆手腕:“為什麽。”
傅莺霆眼睛染上沈绾念裙擺的顏色,瞳孔中也有着沈绾念的縮影,他眼淚滾下來,鼻翼嗡動,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關堇行一字一句,厲聲道:“傅莺霆,你....”話未說完,傅莺霆的匕首又遞進幾分。關堇行手漸漸失力,最終從傅莺霆手腕垂落下來。直直砸進塵埃,指關節骨染上髒污細塵。
傅莺霆緩緩站起來,撿起關堇行一直握在手裏的槍。從他的手搭在關堇行身上那一刻一直頂在他的腰上,可自始至終處于盲啞狀态。傅莺霆輕松上膛,痛快的反手對着自己太陽穴。聲音嘶啞:“我終究沒有讓你活下去。”
開槍時,時間仿佛被撕開一個巨大的黑洞。沈绾念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傅莺霆面前。傅莺霆仿佛冰凍住一樣。
沈绾念問他:“他真的是當年那個孩子”
“燕婷給他取名雲陽。一直期盼着他重振雲陽門。”
算是變相承認關堇行是那個孩子。
一切順利又容易的不真實。沈绾念還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她沒有一點大仇得報的真實和喜悅。
傅莺霆雙目充血質問她:“你為什麽不自己動手!”
“這樣不是更痛快麽。”沈绾念淡淡道。
讓他自己毀滅掉自己一手拯救的孩子。
沈绾念不理傅莺霆的悲痛:“傅雲陽是嗎,他怎麽成為關二少的?”
傅莺霆垂下眼睛,仿佛在深沉的回憶。“雲陽從小身子就不太好,長的一直很慢。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是替換血脈的原因。你醒那年,我很害怕你傷害雲陽。”
沈绾念勾起一絲譏諷。
傅莺霆皺起眉頭,似乎百般不解。口中徐徐道:“你第一次醒來那段時間,雲陽反應很厲害。身體各種不對勁,呵呵,也許本該不是他的吧。你的血脈和你互相感應,快兩千年了,雲陽得到了永生,卻一直沒有長大。”
“你活該。”沈绾念恨恨道。
傅莺霆不理她。自顧自語:“雲陽昏迷不醒。我找了很多大夫,甚至托了沈冰人情。雲陽一直沒有好轉。”
“也是巧合。”傅莺霆擡頭看了一眼沈绾念,神情有着幸運和悲傷,沈绾念沒有讀懂。
“我在報紙上看見你出現教堂。當時心裏便隐隐猜測雲陽的昏迷是不是和你有關。你們共生一條血脈,一個蘇醒,另一個就昏迷?”傅莺霆看着沈绾念,眉毛上挑,眼神中盡是再問沈绾念知不知道。
沈绾念:“我不清楚。我對不死族了解不多。”
傅莺霆很失望,沈绾念接着便明白。傅莺霆還報着再殺自己一次,看傅雲陽能不能複活的念頭。
畢竟不死人是不會那麽輕易的死去。不是嗎?
“繼續。”沈绾念冷冷道。
“關二少小時候來沈家玩,生了一場大病。當時沈冰在生産,大家沒注意到這個小孩子。等大家回神的時候,關二少已經死了。沈家沒辦法和關家交代。就想到了我,看我能不能用一些非常手段讓關二少活下來,哪怕活一陣子也好。”把人送回去死到關家,也比就這樣死在沈家好。
“他生的什麽病?”沈绾念冷不防問道。
傅莺霆噎住半晌,額頭冷汗密密,眼看要滲出汗珠。傅莺霆冷靜道:“不知道。”然後補充:“我一向對高門大宅裏的事能避則避。”
沈绾念沒有說話。也不知信了幾分。傅莺霆接着道:“後來,關家邀我給關二少‘看病’,我将計就計索性貍貓換太子,讓雲陽代替了關二少。”
“你給他易容了?”
“沒有。只是做了障眼法。當時關二少才四五歲,過了兩年就不太引人注意了。”
“你把傅雲陽換成關二少他就醒了?”沈绾念狐疑。
“沒。”傅莺霆道:“我還做了一件事。”
“什麽事?”沈绾念問。
傅莺霆看着沈绾念無奈的笑。沈绾念瞬時明白——第二次‘打暈’自己。如果是共生的話,傅莺霆的世界裏,沉睡的那個人只能是自己。
話至此,沈绾念已經信了一半。
屋內靜了一會,傅莺霆看了關堇行許久,對沈绾念道:“你如今痛快了。也給我個痛快。”
“為何?”沈绾念問。
“我殺了你的孩子你不想殺了我嗎。”
“我殺了他就夠了。”沈绾念瞥了一眼關堇行,看着傅莺霆淡淡道:“你真那麽一心求死。何不自己動手,左右我不攔你。”
“你……”傅莺霆指着沈绾念鼻子,怒氣沖沖。
“你是怕死吧。”沈绾念一針見血,“傅莺霆,我沒看錯你。你就是一個小人,什麽俠義道氣,熱血衷腸。你這麽愧疚你師父師妹,你看,現在雲陽門唯一的繼承人死了。你手裏沾了那麽多鮮血。你為何不自裁呢?”
傅莺霆舉起槍對着太陽穴,痛哭怒吼:“我不是小人,我只是愧對師父,無顏以對。我發過的誓永遠不會忘記,雲陽死師門滅,我絕不獨活人世!”
“那你開槍啊!”沈绾念不屑的提高語調。
傅莺霆緩緩閉上眼,顫抖的手指扣上扳門,陽光照在傅莺霆黯然無光的細小皺紋上,一點一點流淌歲月。鐘聲一分一秒走過,傅莺霆跌在地上,槍彈跳在腳邊。傅莺霆淚涕縱橫。“沈绾念你殺了我吧。”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沈绾念語氣中帶着莫名的失望,和一絲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