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步,憤怒的指着擔架上面色發黑的金五,“你不是穆王府的人!那你之前喃喃低語‘永城王’‘穆王府’,是何居心?快從實招來!”

金五本來就已經奄奄一息了,聽了永城王和吳推官的話,眼前一黑,斷了氣。

侍衛伸出兩根手指到金五鼻前,道:“吳大人,犯人已經氣絕。”

吳推官頓足嘆息,“本官才問過話,這人便畏罪自殺,氣絕身亡,真真惱煞人也。”

“呸,你在這兒裝什麽裝。”永城王怒極,狠狠呸了一口。

他恨吳推官,更恨江蕙,對穩穩當當騎在馬背上的江蕙怒目而視,“江姑娘,這樣你可滿意了?”

“不太滿意呢。”江蕙語氣中說不盡的遺憾和惋惜,“還是沒有找到幕後主使人,某個心懷叵測的惡賊,這回僥幸逃脫了。”

“你……”永城王目眦欲裂。

潞王看得直搖頭,“這麽一弄,好像穆王府怕事了,認慫了,現放着自己人硬是不敢承認,生生把疑犯給逼死了。唉,連我都知道這樣做不妥啊。”

淮王冷眼看着眼前這一幕,面沉似水。

圍着看熱鬧的百姓士紳紛紛議論,有說順天府官員鐵面無私的,有說穆王府不仗義的,更有人指着那騎在馬背上的神秘黑衣人,“瞧見沒有?她雖着男裝,其實是安遠侯府的大姑娘,就是她和穆王府不對付。”“看不出來啊,這般纖瘦,膽子卻大得很。”“不知她生的如何?”“帽沿兒壓太低,看不見。不過,看她的行事作為,應該不是位美人。”

淮王默默看了看衆人口中的黑衣女子。

纖細窈窕,看身形尚未長開,卻輕盈秀妍,風致嫣然,隐隐有了絕世美女的風範。

說她不是位美人,淮王并不同意。

可是,這般嬌柔稚弱的外表之下,包裹的是怎樣一顆心靈呢?

潞王興致盎然,“看她的行事作為,不是位美人麽?可我瞧着她身材還是極好的。她頭上戴的那頂闊沿帽太擔誤事了,想看看她也看不清……”

吳推官說了一番官話套話,命侍衛擡起金五送回順天府。圍觀的人也開始散了。章遒和章琬琰父女也要跟着離開,才走沒多遠,章琬琰“咦”了一聲,滿臉驚喜,“爹爹快看,淮王表哥和潞王表哥!”拉着章遒便想過去。

章遒忙拉住她,低聲的道:“琰兒,咱們是偷偷來看熱鬧的。這事兒若是被人知道,多不好意思。”章琬琰吐舌,“可不是麽?我看到表哥一高興,差點兒忘了。”不敢再和淮王、潞王打招呼,低着頭,夾在百姓當中,悄悄溜走了。

潞王眼瞅着江蕙由幾名侍衛簇擁着過來了,眼珠一轉,生出一個主意。

“小兄弟,你這頂帽子不錯,借給我看看行麽?”和江蕙一行人擦肩而過之時,潞王熱情的打了個招呼,口齒伶俐,出手更是奇快,向江蕙的闊沿帽抓去。

丹陽郡主的侍衛大驚,忙出手去攔,卻已經晚了一步。

眼見得江蕙的帽子就要被取下,江蕙的真面目即将見着,潞王很有幾分沾沾自喜,笑道:“是不是美人,一看便知!”哪知江蕙看着是位纖腰娉婷的弱女子,身手卻很好,伸臂猛擊,潞王呀了一聲,忙收回手,大為驚奇。

“阿颢,別胡鬧。”淮王皺眉。

“沒胡鬧,我就想看看她長什麽樣子。”潞王笑道。

江蕙撥馬閃在一邊,丹陽郡主的侍衛厲聲斷喝,自前後左右包圍了淮王、潞王,“你們是什麽人,膽敢調戲侯府千金!”

“我這就調戲侯府千金了?”潞王呆了呆,“我就想看看她長什麽樣子而已。五哥,這下了壞了,江家會不會告到陛下面前啊。”想起安遠侯府有可能到皇帝面前告他的黑狀,不禁愁眉苦臉。

皇帝疼愛他,那是真的。可他要是調戲了安遠侯的愛女,那可不是小事,必受重懲。

“陛下不會讓我娶了她吧?我還沒有看過她的真面目,不知她是美是醜……”潞王向淮王訴苦。

淮王啼笑皆非,淡聲道:“本王是五皇子,有話要問江姑娘。”

侍衛聞言大吃一驚,忙近前仔細看了,見果然是淮王、潞王,忙下馬拜見,“天色昏暗,小的們方才沒有看到是兩位殿下,罪該萬死。”

他們是丹陽郡主的侍衛,京中的貴人自是認得的,淮王、潞王更不必說。方才一則是天已黑了,二則事出突然,否認也不至于認不出來。

“不知者不罪。”淮王并不追究。

有侍衛飛快跑向江蕙,沒多久江蕙也過來了,盈盈下拜,“拜見淮王殿下,拜見潞王殿下。”

她身姿綽約,聲音清脆動聽,可頭上的闊沿帽卻還是戴得嚴嚴實實,想要一睹芳容,哪裏能夠。

潞王很有些失望。

淮王道:“江本王數天前曾去過深州一處懸崖,在那裏發現了件怪事,要向江姑娘求證。還望姑娘坦誠相告。”

江蕙默默躬了躬腰身。

她腰細如蜂,這一躬身如柳枝兒随春風輕輕搖擺,潞王看得有些着迷。

無論身材還是儀态,眼前這位姑娘都是上上之選,十有八-九是位少見的美女。但總得親眼看了之後,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帽子,讓她摘帽子。”潞王搗搗淮王,小聲提醒。

淮王凝視對面的江蕙,并不理會他,“江姑娘,本王到懸崖邊仔細察看過地形,之後命人缒長繩下至崖底,在崖底發現兩具屍體。這兩具屍體一男一女,面目已看不清了,服飾俱是穆王府的,乍一看上去,大概都會以為這兩人便是被萬鹗帶兵窮追不舍、因而墜崖喪命的那對苦命夫妻……”

江蕙的面目,淮王、潞王看不清。但憑她的身形、體态也知道,她聽了這件事,毫無觸動,絲毫不曾傷心。

淮王心中了然,接着說道:“但是,本王命人檢視屍體,卻在男屍右臂之上發現了魚鷹刺青。江姑娘飽讀詩書,見識廣博,想必一定知道,鹗便是魚鷹。本王猜測懸崖下的這具男屍不姓杜,而是萬鹗,江姑娘認為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刺青差點寫成刺身,囧。

☆、015

“殿下說的是。”江蕙道。

她語氣平靜卻又恭敬,就好像淮王這位皇子殿下說了句“這朵花很美”“這道菜很好吃”之類的話語,她在跟着附合而已。

潞王詫異之極,往她面前湊了湊,“哎,你不覺得這件事很好玩麽,為什麽反應這般平淡?告訴你啊,我們一行人路過深州,是我聽說了懸崖邊發生的事,想瞧個新鮮,才蹿掇我五哥和我一起悄悄過去的……”

淮王拉了潞王一把,潞王吐舌,“知道知道,我話太多了。我不說了,不說了。”果然閉口不言。

淮王是俊美爽朗的人物,又正值青春年少,本應給人如沐春風之感,這時面對不卑不亢的江蕙,聲音卻低沉下來,“本王聽聞你到懸崖之後,曾痛哭失聲,和你同行的張将軍暴怒大罵。穆王府的人聞訊匆匆趕過去,見張将軍飛腳踢走一塊大石,又見你從張将軍腰間撥出佩劍,揮劍亂砍,狀若瘋狂,都以為你是傷心過度了,沒人懷疑你揮劍砍去的是什麽有用物事。”

“還有這個呢,我怎麽沒聽說?五哥你有好玩的事不告訴我!”潞王叫道。

他本來答應了不說話的,這時卻瞪大了眼睛,很是氣憤。

淮王眉頭微皺,“阿颢,你到前面等我。”受不了這個總打岔的堂弟了。

潞王一臉不樂意,“為什麽啊?我不去,我還要聽。”

淮王拉過潞王,聲音低低的,“你還沒有看到她的面容,不知她是美是醜,對不對?如果我撒手不管,江家告狀到禦前,你不得不娶了她……”

潞王吓了一跳,“別別別,我走,我走。”

他還沒見着江蕙的廬山真面目呢,萬一真被賴上了,娶了個醜女,到哪兒說理去?

潞王不甘不願、磨磨蹭蹭的走了。

淮王得了清淨,無人打擾,繼續說道:“穆王府的人見你傷心欲狂,都感快意,你哭哭啼啼從車上取了數床被褥一一抛下崖去,以作祭奠,他們哈哈大笑,并不在意。你抛下去的被褥之中是否卷有幹糧和傷藥,他們更是全然想不到。”

“傷藥有很多。”江蕙非常斯文,“我和我母親、繼父、妹妹,一家四口過着世外桃源般的寧靜日子。突然有一天,我母親和繼父外出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連個口信兒也沒有捎回來,我難道不會擔心麽?我知道他們一定出事了,親手制了許多傷藥。”

淮王沉默了片刻。

一家四口過着世外桃源般的寧靜日子,突然有一天父母消失不見……這件事歸根究底,是穆王府無理在先……

淮王語氣溫和,“你跟張将軍進了深州,之後又做了數十道菜肴出城祭奠,并且向崖下抛了許多饅頭。你帶去的饅頭大得出奇,穆王府的人以為是山村裏的怪異風俗,引為笑談。江姑娘,這些饅頭餡兒一定是傷藥,對麽?你不知崖下的人傷情如何,唯恐傷藥不夠,故此要大量投放,方才放心。”

“除了治傷,人還要吃飯的。”江蕙細聲細氣。

淮王道:“本王在懸崖邊仔細檢視,發現有一根異常粗壯的黑藤,根徑深埋水中,露出來的部分卻已經被人砍掉了。本王推測,張将軍一腳踢飛大石,露出一段斷裂的黑藤,你之前失聲痛哭,因為那麽高的懸崖若是跳下去,必死無疑。但見到黑藤的形狀,你便知道你繼父是援藤而下,尚有生機。你怕穆王府的人看到這段露出地面的黑藤,因而推測出真相,追殺你母親和繼父,便揮劍亂砍,毀掉形跡。後來又向崖下抛投被褥、傷藥、食物,讓你母親和繼父在崖下不至缺衣少食,缺醫少藥、凍餓而死。這些都還罷了,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能将你困在崖下的母親、繼父救走,将萬鹗和另外一人抛下抵數,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據本王所知,你離開深州不久便将張将軍差去護送你的人全部遣回,之後再沒有動用過張将軍的手下。那麽,這般神奇之事,你是如何做到的?”

江蕙道:“衛庶人未廢之時,林氏曾于中宮設鴻門宴,單獨宴請杭皇後。彼時林氏正位中宮,杭皇後還是慧妃,林氏賜以毒酒,危急關頭,是年方九歲的淮王殿下硬拉了陛下趕到,杭皇後才躲過一劫。當時淮王殿下年紀小小,陛下又有大朝會,分身乏術,誰也沒有想到陛下竟會被強拉去了中宮。淮王殿下,這般神奇之事,你是如何做到的?”

廢太子曾被封為衛王,謀逆案發之後,被貶為庶人,稱為衛庶人。林氏是廢太子的母親、當時的皇後,謀逆案發的當時已經畏罪自盡,但皇帝也沒有放過她,在她死後還是廢掉了皇後的稱號,宮中很少提起她。若是提起來,也只稱為“林氏”。當時林氏是皇後,淮王的母親杭氏只是慧妃,林氏賜以“美酒”,杭妃明知有毒,也不敢明着拒絕,真是左右為難,倉惶無措。幸好有個機靈的兒子,淮王拉着皇帝及時趕到,事情不了了之。

這件事當時是不為人知的。廢太子謀逆案發之後,杭妃成了皇後,大皇子被立為儲君,淮王做為皇後嫡子、太子親弟,他的聰慧之事漸漸為人所知,其中就包括江蕙說的這一件。

江蕙提起這件事,一則是明着暗着贊美淮王聰慧過人,二則也是委婉告訴淮王,不管她做了什麽,都和當時的淮王一樣,只想救自己的親人罷了。

“江姑娘,你錦心繡口,冰雪聰明,委實了不起。”淮王誇贊。

“哪裏,殿下過獎。殿下并非親眼所見,卻憑事後的情形和旁人的轉述分析得頭頭是道,又何嘗不是別具慧眼、足智多謀?這才叫了不起。”江蕙道。

江蕙的闊沿帽依舊壓得低低的,蓋住了她大半張臉。從她對面看過去,只能瞅見她秀氣小巧的下巴,和一片瑩白如玉的肌膚。

“什麽人?”侍衛喝道。

兩個女子身影在黑暗中忽隐忽現,一名女子道:“我主仆二人路過此地,并非有意冒犯,還望海涵。”聲音嬌柔婉轉,如黃莺出谷一般。

另一名女子聽聲音年紀更小,膽子也不大,有些戰戰兢兢的,“小姐,咱們就是聽說這兒有新鮮事,來看熱鬧的啊。不會惹出什麽禍事吧?”

“不會。”被稱為小姐的女子柔聲安慰。

侍衛見是兩個年輕女子,而且侍女膽小怕事,千金小姐斯文腼腆,便沒放在心上,揮手道:“有貴人在此,閑人回避。”

那侍女忿忿的、小聲的說了句什麽,小姐輕聲呵斥,讓她閉嘴,兩人相攜離開。

走出十幾步,小姐忍不住回頭遙望,侍女委屈的道:“那不是淮王殿下麽?他怎地會和一個女扮男裝、奇奇怪怪的姑娘在一起,真不像話。”

侍女這話有些僭越,小姐卻已經懶得再呵斥她,眼神迷蒙,低語喃喃,聲音輕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他聽到我的聲音,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他不記得我,不記得我的聲音……”

這麽美的人,這麽美的聲音,連杭皇後都贊不絕口呢,可那又怎樣?他不記得了,他竟然不記得了……

有幾匹馬沖這邊過來了,馬背上的人持着火把,照明了街道。

小姐和侍女忙閃到一邊。

幾匹馬過去後不久,前方響起一個飛揚爽朗的男子聲音,“淮王殿下,家父家母還在府中翹首盼望,下官和舍侄要回家了,改日再向殿下請安,如何?”

“江佥事,江公子,請。”淮王簡短的道。

那邊是持着火把的,小姐和侍女遠遠望過去,見江峻朗扶着那個方才和淮王說話的姑娘上了馬,侍女不由的呸了一聲,“明明是個姑娘,江佥事說什麽‘舍侄’,淮王殿下說什麽‘江公子’,可真能裝。呸,這個江大姑娘要是知道女孩兒家不便随意抛頭露面,她倒是安安份份在家裏待着啊,跑到淮王殿下面前做什麽?”

淮王和潞王也各自上馬,潞王着急,“哎,這就談完了,我還沒……”我還沒看這位江姑娘到底長啥樣呢。

淮王溫聲道:“江公子,家裏祖父祖母在惦記你,趕緊回家吧。為了兩位老人家着想,凡事還是謹慎小心為好,你說呢?”

以淮王的立場,自然是不願看到有人挑釁穆王府的。他這話的意思,是勸江蕙适可而止,不要再有類似今天的行為。

“祖父喜歡我活潑點兒,祖母怕我拘着了。”江蕙嫣然一笑。

謹慎小心,呵呵,前半生的江峻熙不謹慎小心麽?但廢太子謀逆案把江家牽連進去,他和馮蘭的家就毀了。

杜興利隐居鄉間,以打獵務農為生,他不謹慎小心麽?但他和馮蘭不過上街市為兩個女兒置辦衣服玩器而已,穆王府悍然出手,他的家也毀了。

謹慎小心,是能保護得了自己呢,還是能保護得了家人?

江蕙能救了母親和繼父的性命,能夠千裏迢迢把阿若從深州帶到京城,憑的可不是謹慎小心,至少不僅僅是謹慎小心。

“就是,孩子淘氣點兒好,孩子不就是讓大人操心的嘛。”江峻朗笑。

潞王大起知己之感,“江佥事這話說的對,孩子淘氣點兒好。唉,江佥事,要是我的伯伯叔叔都能像你這樣想,我就有福喽。”

“潞王殿下自然是有福的。”江峻朗撿好聽的話說。

“我想有一個你這樣的叔叔,那我想多淘氣,就多淘氣。”潞王一臉向往。

江峻朗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差點兒忘告訴你了。蕙蕙,阿若和苗苗、蓉蓉在家裏淘氣呢,你趕緊回家吧。”

江蕙心中一緊,忙道:“是,趕緊回家!”

叔侄二人和淮王、潞王告辭,侍衛持着火把前後簇擁,疾馳而去。

潞王在背後伸長了脖子張望,“身段兒好聲音好會淘氣,騎術也很不錯,要是臉再長得好看點兒,那就完美了。唉,其實方才咱們不跟江家的侍衛打岔也行,大不了我娶她呗……”

“廢話這麽多。也不瞧瞧現在是什麽時辰,你還打算不打算回不回宮了?”淮王驀然打斷了他。

潞王驚覺,“可不是麽,都這麽晚了。回宮,趕快回宮!”不再唠唠叨叨,和淮王一起策馬馳向宮城。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到這兒,明天繼續。

明天争取準時哈。

謝謝大家,明天見。

☆、016

“蕙蕙,其實阿若在家裏沒淘氣,叔叔方才那麽說,就是想讓你早點兒回家。”和淮王、潞王分別之後,下一個路口,江峻朗便告訴了江蕙。

江峻朗也不知道淮王、潞王要問江蕙什麽,但他憑直覺知道不會是好事,想要江蕙早些脫身,早些回家。

“知道,叔叔全是為了我好。”江蕙語笑盈盈。

江峻朗呵呵笑。

叔侄二人回到安遠侯府,江峻朗和江蕙一起去春晖堂,“蕙蕙,你祖父祖母在家裏都等急了。小阿若在家裏雖沒淘氣哭鬧,不過,她不等你回來,就不肯吃飯,怎麽哄也不行。”

“那可不行。阿若這個孩子不經餓。”江蕙加快了腳步。

屋檐下,阿若搬了個小凳子坐着,頭趴在欄杆上,眼巴巴瞅着院門,“我等姐姐。”

江苗和江蓉小孩子心性,覺得阿若這個樣子好像很好玩,也各自搬了把小凳子過來,手肘支起下巴,“我等姐姐。”

江略比三個小姑娘大上一兩歲,自以為懂事多了,坐在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身邊,陪祖父祖母說話。

“蕙蕙怎麽還不回來啊。”蘇老夫人向外張望。

“快了,快了。”江老太爺安慰她。

“祖母放心,快了。”江略跟個小大人兒似的。

江蕙才進院門,阿若眼尖看到了,叫道:“姐姐!”跳下凳子,張開兩只小胳膊,歡呼着沖江蕙跑過去。

“姐姐。”江苗和江蓉也颠兒颠兒的跟在後頭。

江蕙看到阿若小小的身影,眼眶已是一熱,等到阿若撲入懷中,兩只小胳膊緊緊摟住她的脖子,江蕙不禁淚光瑩然。

“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阿若快活的嘻笑着,容光煥發。

方才她還是無精打采的、茫然無助的,就像地上蔫兒蔫兒的小草一樣。見到姐姐,她馬上笑了,開心了,像喝飽了水似的,不再萎靡不振,快樂得想唱歌。

“有我們小阿若在,姐姐當然會回來啊。”江蕙親吻着妹妹的小臉蛋,溫柔似水。

可憐的阿若。她一定等姐姐等了很久,心裏驚慌害怕,所以才會把姐姐摟得這麽緊,好像擔心姐姐會一去不回、會抛下她似的。

“姐姐。”江苗和江蓉也跑過來了。

江蕙讓阿若倚在她懷裏,伸出雙臂把江苗和江蓉也攬過來,“苗苗,蓉蓉。”

三個小姑娘靠在一起,嘻嘻笑。

阿若一臉炫耀,“我就說了嘛,我姐姐會回來的。我爹我娘要等我長大了才回,我姐姐不是。”

江苗快活的點頭,“嗯,姐姐回來了。”

江蓉猶豫了下,細聲細氣的道:“我娘說了,大姐姐是我家的呀。”

她年齡最小,最顯稚氣,丹陽郡主的話卻記得很牢。

阿若不服氣了,“姐姐從小就是我的,一直就是我的。”

小小年紀,阿若已經會強調了,說到“從小”“一直”,她加重了語氣。

江蓉忽閃忽閃大眼睛,有些手足無措,“那,那,要不讓姐姐挑吧,看姐姐挑誰做妹妹。”

“對,讓姐姐挑。”江苗拍手笑。

江蕙看着三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心裏喜歡,挨個親了親,“好了好了,阿若,苗苗,蓉蓉,你們三個全是姐姐的好妹妹,姐姐不用挑,三個都要。三位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現在姐姐肚子餓了,咱們回去吃飯好不好?”

“好,吃飯。”阿若、江苗、江蓉舉手贊成。

江峻朗笑聲爽朗,“苗苗,蓉蓉,阿若,你們三個人只有一個姐姐,好像不夠分了啊。”

“夠分!”三個小姑娘異口同聲。

大家都笑了。江蕙一手抱起阿若,一手牽着江蓉,江峻朗牽着江苗,說說笑笑往屋裏走。

江略也迎出來了,“姐姐,祖父祖母等你一起吃飯呢。”

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見到江蕙,很是歡喜。飯菜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侍女擺上飯,大人舉箸,小孩兒舉匙,一起享用晚餐。

江蕙給江老太爺、蘇老夫人盛粥,“祖父,祖母,你們不用等我的啊。”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一起笑道:“我們半下午和幾個孩子一起用了小食,并不餓呢。”江蕙把粥碗遞到祖父祖母手中,又替他們夾了愛吃的菜到小盤子裏。

阿若吃飯最認真,鼓起小臉頰,心無旁骛,專心致志。江苗和江蓉餐桌上的禮儀都很好,不過到底年齡小,做什麽都容易分心,平時還是喜歡吃一會兒玩一會兒的。現在卻要和阿若比賽,拿着勺子,一個比一個吃得歡。

吃完飯,江蕙替阿若擦拭着嘴角。阿若乖巧的笑,“姐姐,我要多吃飯,吃了飯就會長大了。”

江蕙動作格外輕柔,“對,阿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玩耍,很快會長大的。”

阿若笑得更為開心,桃花眼彎成了小月牙。

姐姐說過的,爹和娘有要緊事得辦,等她長大了,爹和娘就會回來了。

她必須得好好吃飯,快快長大,這樣才能見到爹娘啊。

“老太爺,老夫人,西院大爺大太太求見。大太太哭得厲害,說一定要見見兩位老人家。”侍女進來禀報。

“我去和大堂哥、大堂嫂說說輕重厲害。”江峻朗不願意讓父母費神,要替二老見見江峻健、嚴氏夫妻。

“我和叔叔一起去。”江蕙也道。

“不,還是讓這夫妻二人進來吧。有些話,我得當面跟他倆說清楚。” 蘇老夫人面目慈詳可親,這時嘴角卻含着絲譏諷笑意,淡聲吩咐。

江老太爺臉紅了紅,道:“讓他們進來吧。”

江老太爺是個好人,是個老好人,好欺負好糊弄的老好人。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江峻健和嚴氏才會跟着他搬到了安遠侯府,在這裏白吃白住不說,還經常跟着瞎添亂。可是,不管怎麽添亂,也不能生出害人的心思吧,江甲做為江家子弟居然會賭博,而且因為賭輸了要害阿若,這件事讓江老太爺着急生氣,也讓他擡不起頭。

連個五歲的小孩子也不放過,做的這叫什麽事。

江家子弟當中,怎會這樣的人?沒有絲毫仁愛之心!

“爹,娘,大堂嫂一定是哭哭啼啼的,說不定還有些沒用的話,道三不着兩……”江峻朗忙道。

江老太爺哈哈一笑,“三郎,你爹好歹也是做過地方官的人,主持過一縣、一州的政事,難道連個侄子、侄媳婦也管不住了麽?”

“我雖寬和,也不容侄兒、侄媳婦撒潑不講理。”蘇老夫人冷笑。

江峻朗不敢再勸,陪笑道:“是,爹娘說的是。”

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肯定是要教訓江峻健、嚴氏,小孩子在一邊聽着不合适,讓江蕙和江略帶阿若、江苗、江蓉出去玩耍。江蕙答應,帶弟妹到了側廂,阿若拉拉江苗和江蓉,三個小姑娘湊在一起,也不知在商量什麽。過了一會兒,三人同時嘻笑,手拉手攀到長條凳上坐了,向外張望。

江蕙擔心她們在長條凳上亂挪亂動,凳子會翻,忙站到她們身後。

江略也跟過來了。

江峻健和嚴氏在外面伏地大哭,求江老太爺、蘇老夫人放過江甲,把江甲從官府救出來,以後他們夫妻二人會好好管教江甲,不會再讓江甲做錯事。江老太爺不悅,“你們管了他十九年,結果把他管成什麽樣了?他竟然會賭博,還會因為欠下賭債,便幫着惡人向一個五歲的孩子下手!”

蘇老夫人神色冷冷的,“你們連自己都管不好,還指望管好孩子?江甲有今天是咎由自取,你們不必多說了。”

世事就是如此。孩子是應該好好教養照管的,你做父母的若不好好管,有人替你管,像江甲這樣的,便應該依照律例服刑,官府替你管。

江峻健和嚴氏心疼兒子,一直苦苦哀求,江老太爺本是個心軟的人,卻只是不允,“江甲已觸犯刑律,理應送官究辦。不要提什麽私了不私了的,若這樣的事也能私了,還要官府做什麽?”

嚴氏急了。她和江峻健這些年來不是沒做過糊塗事,但是從前到江老太爺面前哭一哭求一求,江老太爺就不追究了,這回怎麽不行了?

“老太爺,您不能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外姓小丫頭,就不管江家的長房長孫啊。”嚴氏叫道。

“什麽無關緊要的外姓小丫頭,阿若是大郎救命恩人的女兒!”江老太爺氣得手指微微發顫,怒聲呵斥,“你是江家婦,江家的內情你不知道麽?大郎當年随韓侯至苗彊平叛,水土不服,瘴氣彌漫,差點兒死在那!如果沒有阿若的娘,大郎不能全須全尾的回來!這件事當年江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妯娌之中你嫁入江家最早,難道你會不知?難道你忘了?”

嚴氏打了個寒噤。

對,回頭想想,好像真有這麽回事。馮蘭孑然一身,無親無故,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卻會聘她為長子媳婦,就是因為這個了……

唉,真是昏了頭了,怎麽會把這件事忘得幹幹淨淨了呢?

嚴氏縮起脖子,戰戰兢兢。

☆、017

不光嚴氏害怕,江峻健臉色也變白了。

他本就體弱幹瘦,臉色慘白,更顯得可憐巴巴的。

嚴氏求助的看向江峻健,見他這麽可憐,心裏卻是一喜,暗暗想道:“老太爺就是見不得他的可憐相,才一直幫着我們這一房的。現在他都這樣了,說不定老太爺會改主意……”

“我們錯了,全錯了,有些不該忘的事竟給抛在腦後了……”嚴氏裝出慚愧後悔的樣子,涕泣不已。

嚴氏相信,以江峻健的可憐狀,以她的“賢良狀”,打動心慈面善的江老太爺是沒有問題的。

嚴氏本來要說“我錯了”,為了激起江老太爺的憐憫心,卻有意改成“我們錯了”,把可憐可慘的江峻健和她拉在了一起。

“大郎這些年來替你們夫妻倆擔了多少事,幫了你們這房人多少,你們心裏有數。到頭來,大郎救命恩人的女兒,在你們眼裏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外姓小丫頭啊。”蘇老夫人涼涼的道。

“大郎對你們夫妻二人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他這麽對你們,你們又是怎麽對他的?”江老太爺痛心疾首。

嚴氏傻了眼。

她把江峻健和她拉在一起是為了讓江老太爺可憐的,不是為了讓江峻健和她一起挨訓的啊。江峻健在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面前可以窩囊沒用,但不能是惡人、壞人,否則江老太爺和蘇老夫人哪裏還會願意照應他?

“不不不,忘恩負義的是我,和我家大爺無關。”嚴氏慌忙辯解。

“你不必多說。”江老太爺臉色很不好,“你說峻健沒有忘恩負義,那他還記得從前的事麽?提醒過你麽?他若是提醒了你,你和江甲還做出這種事,那你們母子還算人麽?還有人性麽?”

江老太爺越說越氣。他想想江蕙說過的話,想想江蕙有可能因為嚴氏、江甲這些人的排擠,憤而帶着阿若離開安遠侯府,永遠不再回來,真是又後悔又害怕,對嚴氏哪裏能有好聲氣。

“我也是一片好心,是為安遠侯府着想啊。”嚴氏一邊哭一邊狡辯,“大丫頭的親娘另嫁他人,大丫頭還把她異父同母妹妹帶回咱江家來了,這事要是傳揚出去,外人還以為江家的女眷不守婦道不知廉恥呢。我雖讀書不多,也知道烈女不事二夫的道理……安遠侯府的名聲都被大丫頭和她親娘帶累了……”

嚴氏泣不成聲,說話都斷斷續續了,看起來實在是情真意切。她自以為她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畢竟馮夫人已經另嫁了,不管當時到底是什麽情形,另外嫁人就是不對,女人就該從一而終,再嫁他人就是失了貞節。

江峻朗笑道:“大堂嫂,小弟聽說你嚴氏族中再嫁的閨女、媳婦都不少,不知是不是真的?令堂最初嫁的那戶人家,好像是姓齊吧?”

嚴氏面皮成了青紫色。

她在這兒扯什麽烈女不事二夫,卻不提防江峻朗會在這時候揭她的傷疤。

江老太爺氣得直哆嗦,“帶累安遠侯府的名聲,你竟敢這麽說我們蕙蕙……”

蘇老夫人冷笑,“安遠侯府的名聲,和你江峻健、嚴氏有何相幹?你們不過是暫時借住在這裏,嫌我兒子的侯府名聲不好,你們大可以離開!”

“對,大可以離開。”江老太爺怒而拍案。

江峻朗忙道:“大堂哥,大堂嫂,我立即派人替你們收拾收置,明天就能搬家。”

嚴氏差點兒蹦起來,“誰要搬家,誰要搬家?”

她在安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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