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侯府白吃白住、衣食住行全有人照料,這些好處就不說了。她還能對親戚朋友吹噓是侯府的人,高人一等,備感優渥啊。她怎麽能搬家呢,一旦搬了家,這些好處就沒有了!

江峻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伏地大哭,“叔叔,嬸嬸,侄兒沒用,從小就體弱多病,撐不起一個家,我如果搬出去住肯定過不下日子,求叔叔嬸嬸別趕我走。叔叔嬸嬸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只要別趕我走,怎樣都行……”

嚴氏一把鼻涕一把淚,“我死也不走,叔叔嬸嬸除非殺了我,把我的屍首擡出去……”

這夫妻二人的醜态,令得人又是好氣,又是着惱,又覺可笑。

“她倒黴了,嘻嘻。”阿若笑出了聲。

“你喜歡她倒黴啊?”江苗問。

“你喜歡她倒黴啊?”江蓉也問。

阿若道:“她罵我來着。我不喜歡她。”

阿若記性很好,還記得嚴氏惡狠狠的罵過人呢,見嚴氏倒黴,她便笑逐顏開了。

江苗歪着小腦袋想了想,“她好像瞪過我……對了,有一回乳母帶我在花園玩兒,遇到她了,她就是瞪過我……”

嚴氏對江苗确實是有些不滿意的,總覺得同樣是兄弟寄居安遠侯府,丹陽郡主對嚴氏、江芳母女不理不睬,對文氏、江苗卻親熱多了,因而嚴氏看江苗格外不順眼。

“她瞪過你啊。”阿若驚呼。

“是啊是啊。”江苗連連點頭。

阿若和江苗小手拉起小手,相對嘻笑,“她罵過我,她瞪過你,嘻嘻。”

江蓉趕緊也想了想,“她,她好像也瞪過我……”

其實嚴氏對江蓉還真不敢得罪,江蓉身邊總是跟有丹陽郡主的人,嚴氏見了江蓉就陪笑臉,哪敢瞪她?可是阿若說被嚴氏罵過,江苗說被嚴氏瞪過,江蓉如果不跟着這麽說,好像少點兒什麽似的……

“她也瞪過你啊。”阿若和江苗一起驚呼。

“是啊是啊。”江蓉本來還有些猶豫,見阿若和江苗一臉驚喜的看着她,趕忙點頭。

阿若和江苗一起來拉江蓉的小手,江蓉開心了,眉眼彎彎。

這樣才對嘛,大家都被罵過、瞪過,是一夥的!

江蕙一直站在妹妹們身後,見三個小姑娘玩得這麽開心,不由的微笑。

左手牽小豹子右手牽大狼狗的阿若,在桃園村一直沒小夥伴敢跟她玩耍。現在到了安遠侯府,和江苗和江蓉相處如此融洽,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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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峻健和嚴氏打死也不願搬走,不過,從順天府撈出江甲的事,這夫妻二人不敢再提。

金五雖然死了,但江甲和金五合謀進入安遠侯府內宅,意圖盜竊,江甲的刑獄之災是免不掉的了。

“也不知甲兒會叛多久?”嚴氏和江峻健從春晖堂出來,哭哭啼啼,淚流不止。

江峻健哼了一聲,“今天的事我都聽說了,這事你糊塗,甲兒糊塗,可這事怪不得你們,都是被那個金五給害的!”

“對,就是那個金五。”嚴氏精神一振,“都是他害的!沒有人性、喪盡天良的東西!”

夫妻兩個一路罵着金五,一路往回走,嚴氏拍手道:“那個金五死了,可真是活該。他就種人太會害人了,故意引誘甲兒去賭,甲兒賭輸了他就故意要脅,結果這個人硬是被大丫頭給毒死了,你說是不是大快人心?”

“金五死的好,江蕙也實在該……”江峻健咬牙,“一筆寫不出兩個江字,她是江家姑娘,對她的哥哥可是一點兒情面也不留!依我說,剛物易折,暴烈不常,江蕙這個丫頭必遭報應。”

“小聲點兒。”嚴氏緊張的四下裏看了看。

夜色靜谧,四下無人。

夫妻二人本該回房之後再細細商量的,但這個夜太安靜了,他們又心急如焚,便在路上小聲商量起來,“大丫頭讓人擡着金五到穆王府大門前,這是明着打穆王府的臉,穆王府能不惱?穆王可是陛下的親弟弟,人家橫着呢,能讓一個丫頭給制住了不成。”

“是這個道理。可大丫頭回了安遠侯府,丹陽郡主又護着她,穆王本人不在京城,就憑永城王和項城王這兩個人,也不敢和丹陽郡主這姑母過不去啊。”

“你懂什麽?大丫頭能讓順天府的推官擡着金五去向穆王府叫板,穆王府現在整治不了大丫頭,也整治不了那個推官?讓那個推官倒個大黴,穆王府一樣可以立威。”

“那咱們快給穆王府出這個主意啊。這個主意若是被采納了,咱們也算立了功,說不定穆王府能出面幫着把甲兒保出來!”

“也是啊。”江峻健怦然心動。

這夫妻倆商量好了,回房後江峻健匆匆寫了封信,本來想當時便命人送往穆王府的,但一則天太晚了,二則穆王府沒有認識的人,沒人引薦,只好暫時放好,等明天再作打算。

江峻健、嚴氏覺得天太晚了,沒法出府門,江峻朗、江蕙叔侄卻不作此想。哄睡阿若之後,把妹妹拜托給蘇老夫人,江蕙換了一身黑衣,和江峻朗一起從西側角門出來了。

“蕙蕙,這種事讓叔叔來做就好了。”江峻朗道。

“叔叔,他們不見到我本人,恐怕是不行。”江蕙笑。

江峻朗無奈,只好陪着江蕙到了一個僻靜的巷子。江蕙在一個門臉普普通通的人家前停下腳步,伸手敲門,從門縫裏遞了一塊鐵牌子進去。沒多久,門輕輕開了,江蕙和江峻朗閃身進門。

過了一刻鐘,江蕙和江峻朗便從裏邊出來了,一個身形清瘦的青衣人把他們送到門口,“放心吧,你們既然是刑爺的朋友,這個忙敝會非幫不可。我這便親自去紅袖添香。”

紅袖添香是位于集慶坊的一個知名風月場所,文人雅士、王公貴族、巨富商賈,客人絡繹不絕。這裏是真正的銷金窟,在這個地方,不知發生過多少風流韻事。

穆王府的侍衛長程偉這天在府裏受了氣,心裏郁悶,他的姘頭、紅袖添香當紅的姑娘百兩金陪他喝了不少酒,大醉酩酊,解衣就寝。百兩金豔麗的紗裙、程偉的侍衛服散落于地,東一處西一處,淩亂中又透着幾分旎旎風情。帳外有人悄悄進來,把程偉的侍衛服飾一一拿了去,銷金帳中醉語呢喃,意亂情迷,哪裏注意得到?

這天晚上,有一名身着穆王府侍衛服飾、自稱程偉的醉漢到了順天府吳推官門前,破口大罵,污言穢語,半條街的人都被驚動了。

有人膽小,去叫了巡夜的兵丁。等巡夜的兵丁趕過來,那個自稱程偉的人已經踹了吳推官家的門,持着腰刀罵罵咧咧進家了。

可憐吳推官只是個沒錢的京官,住的地方又破又小,還是賃的,大門一點兒也不經踹。

兵丁大驚,被左鄰右舍催逼着,啰啰嗦嗦進了吳家,“什,什麽人?不,不得無故驚擾良民……”

屋裏響起一聲慘叫。

兵丁差點兒吓尿了。

一個人影從上房跑出來,口中罵罵咧咧,“小子,目中無人,敢和我穆王府過不去,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兵丁膽小惜命,見那人手中有刀,刀上有血,哪敢上前去攔?眼睜睜看着那人跑出院子,才壯着膽子大叫大喊,“抓賊啊,抓賊啊。”

屋裏,吳推官倒在血泊中。

兵丁和鄰居戰戰兢兢推門進來,看到血泊中的吳推官,都吓了個半死。

吳推官面如金紙,苦笑道:“驚擾諸位街坊鄰居,實是吳某的罪過,對不住,對不住。”

“吳推官,這是怎麽回事?”鄰居們七嘴八舌的詢問。

兩行熱淚從吳推官腮邊落下,他伸手抹淚,嘆道:“諸位高鄰請不要再問,吳某實在不忍心連累大家。唉,權貴不能得罪啊。”

☆、018

“權貴不能得罪?吳推官,你得罪哪位權貴了?”鄰居中一位行商的盧先生問道。

他今天出城進貨,天黑透了才回到家,對今天發生的事還一無所知。

另一個鄰居伸胳膊搗搗他,示意他不要再問了。盧先生便知道自己方才問的話不對,趕忙說道:“瞧我,盡問這些不相幹的做甚?快快請大夫治傷才要緊。”

“對對對,治傷要緊。”衆人跟做夢才醒似的,都是連連點頭。

吳推官少氣無力,“唉,諸位高鄰,我傷得其實不重,自己拿金創藥抹上也就是了……”

“自己抹哪行,流了這麽多血!”衆人七嘴八舌,紛紛反對,“必須得叫大夫啊。”議論起哪家的大夫可靠,哪家的大夫善治外傷。

吳推官又被衆人勸得好了點兒,聽了這話卻又哭了,“諸位高鄰,莫難為我了。一則我是個窮官,京城的大夫請不起,二則……唉,人家本就是來教訓我的,我若這便去請大夫治傷,豈不是顯得毫無悔改之心,更讓貴人着惱麽?”

吳推官是個斯文人,又受了重傷,面如金紙,容顏憔悴,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格外凄慘,簡直是耳不忍聞。

“哪個權貴厲害成這樣,上門把人砍了,還不許人治傷?”一個黑臉漢子勃然大怒。

他姓魯,京城本地人,自幼習武,身體強壯,現在一名武館做武師。他是個直性子,聽吳推官說得這麽可憐,登時被激起了俠義之心。

“唉,不提了,不提了。”吳推官閉目搖手,不敢再說。

幾位經商的鄰居一起商量了下,道:“咱們和吳推官也做了好幾年的鄰居了,吳推官的為人,咱們都是知道的。他孤身一人在京城,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咱們這些鄰居若不照看他,不是個道理。眼下這個事,別的先別說了,治傷救人要緊。吳推官手頭緊,咱們把醫藥之費攤出來便是。”

盧先生率先取出一錠碎銀,“對,咱們行商之人,不定哪天便要破注財。治傷救人是善事,吳推官又是斯文人,幫他是應該的。”

幾個家裏寬裕的商人便把醫金湊齊了,央那巡夜的兵丁,“現在已經宵禁了,還請您老人家幫幫忙,帶着錢請大夫去。”

兵丁雖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但拿着錢請大夫的事他還是能做的,忙接過來,“成成成,你們等着,我立即去請,立即去請。”

兵丁去請大夫,鄰居們有的安慰開解吳推官,有的竊竊私語小聲議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便有好事之人給解釋了,“有個人到安遠侯府勾引內賊意圖盜竊,被安遠侯府抓了個正着,人送到了順天府。那人自稱是穆王府的,順天府尹不敢惹事,把這棘手的事交給了吳推官。吳推官老實,公事公辦,帶那人到穆王府當面求證,穆王府惱了,下此毒手。”

這好事之人的解釋大概有一半是他聽來的,有一半卻是他猜測的。譬如說順天府尹不敢惹事,把這燙手山芋交到吳推官手裏,這就完全是他憑空想象的。不過他說的十分肯定,聽的人很是信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多謝兄臺解惑。”把他的話完全當真了。

“我不過是公事公辦罷了,哪想得到……”吳推官似是有些糊塗了,喃喃自語。

衆人一邊安慰着他,一邊伸頭張望,盼着大夫快點到來。

“來了來了,大夫來了。”兵丁氣喘籲籲的跑進來,身上背着個藥箱,“大夫來了!”

衆人忙讓出一條路,“大夫快請,吳推官流了很多血,您快給看看。”

大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龐消瘦,面色微黃,進來給吳推官看了看,又是皺眉,又是搖頭,衆人看在眼裏,俱是大驚,“難道吳推官傷得很重麽?”

大夫長長嘆氣,“你們運氣好,這也就是遇着我了。這樣的傷勢,若是換個大夫,恐怕傷者小命難保。”

衆人越聽越害怕。

大夫還帶着個學徒一起來的,師徒二人吩咐衆人避開之後,開始替吳推官治傷。這大夫也是奇怪,聽他的話意,吳推官這傷勢極重,危急生命,但他極少動手,倒是學熟迅速替吳推官包紮了傷口,手法娴熟。

包好傷口之後,學徒央鄰居幫着把床鋪上的被褥等全換了幹淨的,扶吳推官躺下,喂了他幾粒藥丸。

“傷者睡下了。他的傷很嚴重,我明天還要來給他換藥。”大夫忙完之後,把兵丁、鄰居們叫到房屋的另一側,細細交代,“晚上要有人守着他,若是發燒了、說糊話了,立即去叫我,片刻不得耽擱。”

鄰居之中有兩個閑人,當即便自告奮勇要留下守夜,大夫瞅了瞅,見那兩人斯斯文文,像是細心之人,極為滿意。

“吳推官這傷是能治了,但這砍他的人可是跑了,這怎麽辦?”魯武師責問起兵丁。

兵丁哭喪着臉,“那個是……那個是……我可不敢去抓……莫說我了,連我的上司也不一定有膽子去抓……”

“呸,你是怎麽當兵的?”魯武師呸了一聲。

“那是穆王府的人,吳推官帶着疑犯去向穆王府求證,就被砍了。若是敢到穆王府抓人,豈不是要把小命送了?”有人好言相勸。

魯武師雖是生氣,也知道這人說得有理,咬牙恨道:“這幫皇親國戚,可真會欺負人!”

“是啊,皇親國戚就是會欺負人,穆王是陛下的弟弟,誰敢拿他怎樣了?”衆鄰居一起嘆息。

大夫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哈哈一笑,“想替傷者出氣,辦法也不是沒有。京城的禦史老爺們可厲害着呢,若是被禦史老爺們彈劾了,便是皇親國戚也是吃不了兜着走。還有,賊人是在安遠侯府犯的事,對不對?那去安遠侯府喊冤啊,吳推官為安遠侯府的事才被砍的,他們可不能不管。”

“對,是這個道理!”衆鄰居方才還彷徨無計,這時卻群情振奮,覺得吳推官這刀不能白挨。

“還有順天府呢,順天府的推官被砍了,府尹總不能不管不問吧?”鄰居們的熱情一被調動起來,人也變聰明了。

“那人自稱程偉,我親耳聽到的!”有人叫道。

“就是,順天府不能不管。還有兵馬司,兵馬司巡夜的兵丁可是和咱們一起親眼看到賊人行兇的,他得上報!”

那膽小的兵丁嘆口氣,苦哈哈的笑,“好,上報,上報。”

人多力量大,這些鄰居們計議定了,有人陪着兵丁,逼着他、看着他向上司報告吳推官被砍一事,有人向順天府報案,有人到安遠侯府喊冤,還有人到鄰街兩位窮禦史的家裏訴苦去了。

四管齊下,不信吳推官會白白挨刀。

順天府的推官在家中被砍,而且是執行公務之後被人惡意報複,這件事順天府哪能不管?而且程偉在吳推官家行兇之後,有人一路跟蹤着他,見他去了紅袖添香。連程偉在花街柳巷落腳的地方都知道了,這個人更是非抓不可。

順天府捕快沖進百兩金卧房的時候,程偉正擁着美人酣睡,地上衣物散落,那血跡斑斑的侍衛服格外刺眼。

順天府的捕快鼻子差點兒氣歪了。好嘛,明目張膽砍了順天府的官員,他還回到姘頭身邊睡大覺來了!他把順天府當什麽了!

“程偉!”捕快一聲怒喝。

程偉被捕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美夢被驚醒,罵罵咧咧,“誰敢驚擾老子!”

“你傷人了,還睡呢!”捕快見他做夢不醒,迎頭啐了他一臉。

程偉大怒,“莫說傷人了,便是殺人又如何?老子可是穆王府的人!”

他的咆哮聲響徹屋宇,紅袖添香的客人不少被他吵醒了多少。這世上愛看熱鬧的人哪裏都有,紅袖添香當然也不例外,許多客人、妓者衣衫不整便跑出來了,還有人探出頭四處張望,聽得瞠目結舌。

捕快是個精明人,見這情形,眼珠一轉,故意說道:“失敬失敬,原來閣下是穆王府的人啊?”

“知道老子的身份了吧,知道老子的厲害了吧。”程偉得意獰笑。

捕快讓這程偉嚣張夠了,狂話說夠了,方才翻轉面皮,大怒暴喝:“好極,你是穆王府的人,你殺人都行!你有種,到了公堂之上還這麽說話!”

“帶走!”捕快揮揮手,兵丁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去綁程偉。程偉功夫極好,但酒後無力,昨夜又實在累着了,竟然被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兵丁給按住了,先把帶血的侍衛服給他穿上,然後綁了個結結實實。

“你敢綁老子!”程偉掙紮大吼。

“你省省力氣吧。”捕快一臉不屑,指指程偉身上的血跡。

程偉順着捕快的手勢看過去,腦子嗡的一聲。

直到暗紅猙獰的血跡映入眼中,程偉這才清醒了,知道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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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中的安遠侯府花園,又寧靜,又美麗。

江蕙拿着個小小的竹籃,去摘茉莉花骨朵。

花骨朵上帶着晶瑩的露珠,氣息格外清新。

阿若帶着灰灰來了,灰灰還不大精神,阿若卻是大搖大擺的,精神頭十足。

“姐姐,你在做什麽啊?”阿若快活的問道。

“姐姐在摘花,一會兒給你做茉莉花炒雞卵。”江蕙微笑,拿籃中的花骨朵給阿若看。

“茉莉花炒雞卵好吃,我還要吃素餅,吃雞肉粥。”阿若笑咪咪。

“好啊。”江蕙神情寵溺,摸摸妹妹的小腦袋。

提到雞肉粥,阿若想起她的黃黃了,不大開心,“黃黃也不知飛到哪了。姐姐,你再給我養只雞好麽,要和黃黃一模一樣的。”

“好。”江蕙滿口答應。

阿若小孩子心性,馬上便高興了,喜孜孜的問道:“姐姐,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再養只黃黃麽?”

“為什麽啊。”江蕙笑。

“我不想吃飯的時候,黃黃可以替我啊。”阿若一臉得意。

以前她便常幹這號事,如果不愛吃飯,便招手叫黃黃過來,悄悄把米粒撒在地上,讓黃黃替她吃飯。

“阿若乖。”江蕙想起從前的農家庭院,想到故意要跑到院子裏吃飯、其實是要悄悄把飯喂給黃黃的妹妹,一陣心酸。

那時阿若有父母寵愛、有姐姐呵護,小日子過得多麽溫馨啊。

現在阿若只有姐姐了。

阿若仔細看看江蕙,撲到了她懷裏,“姐姐,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麽?”

“沒有,姐姐沒有不開心。”江蕙把小竹籃給妹妹提着,恬淡的微笑,“今天有件高興的事。”

“什麽啊?“阿若好奇。

江蕙親親妹妹的小臉蛋,語氣異常溫柔,“一個惡人得到了懲治。”

程偉活不了了。

萬鹗是帶兵把馮蘭逼入絕境的人,程偉是帶兵把馮蘭夫妻抓走的人。這些人跟着穆王,多年來做的缺德事數不勝數,早就該死了。

☆、019

“蕙蕙 ,阿若。” 晨曦中,江峻朗大踏步走來。

他本就生得高大俊朗,清晨的陽光溫柔灑在他臉上,更襯得他面如冠玉,神采飛揚。

“叔叔早。”江蕙問好。

阿若仰起小臉沖江峻朗甜甜笑,“叔叔早。”

江峻朗伸出雙臂抱起阿若,樂呵呵的打趣,“阿若,你怎麽不叫我苗苗爹了?”最開始阿若是叫他苗苗爹的,這稱呼讓江峻朗笑了好半天。

“我跟姐姐的。”阿若嘻嘻笑。

她是跟着姐姐的,姐姐叫叔叔,她就跟着叫叔叔呗。

江老太爺、蘇老夫人她也叫祖父祖母,江峻朗、文氏她便叫叔叔嬸嬸,丹陽郡主更好辦了,江蕙叫郡主,她也一樣。

“小阿若跟姐姐很親啊。”江峻朗爽快大笑。

阿若認真點頭,“嗯,我和姐姐最要好了。姐姐說,我爹我娘要等我長大了才回來,我要一直跟着姐姐的,要做個好妹妹。”

江峻朗臉上的笑容有點不大自然了,悄悄看了江蕙一眼。

江蕙神色如常,并沒有傷心難過的樣子,江峻朗略微放心了些。

“蕙蕙,這封信是西院讓送出去的。”江峻朗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遞給江蕙。

江峻健、嚴氏一大早便命小厮到穆王府送信,不過小厮是安遠侯府的,在這緊要關頭,哪敢背着丹陽郡主、江峻朗等人做這種事呢?沒敢出府,而是交給了江峻朗。

江蕙拆開信看了,不由的搖頭,“這對夫妻的嘴臉也真是夠瞧的了。吃我爹的喝我爹的,還敢出賣安遠侯府。叔叔,這封信也別讓他白寫,派個憨憨傻傻的小厮送出去吧。小厮不精明,送錯了地方,也是常事。”

江峻朗會意的一笑,“好,送出去,送錯地方。”

江峻朗把信接過來收好,也便要走了。

阿若殷勤的道:“叔叔,你有空就來玩啊,讓苗苗也來。”

江峻朗樂,“阿若舍不得叔叔走對不對?阿若,叔叔也蠻喜歡你的,要不你給叔叔做義女吧。”

“啥是義女?”阿若不懂。

江峻朗解釋給她聽,“義女就是幹女兒。如果你做了叔叔的義女,便叫我義父或者幹爹。”

“這樣啊。”阿若明白了。

她盯着江峻朗的面容看了又看,仔仔細細,看得江峻朗莫名其妙,“阿若,你不認得叔叔了麽?”

阿若再三打量過江峻朗,最後堅決搖了搖小腦袋,“不要,我爹爹很俊美的。”

“阿若你這是……嫌叔叔醜麽?”江峻朗目瞪口呆。

他在京城的王孫公子當中可真算得上是位美男子了,現在居然會因為相貌被嫌棄,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叔叔不醜,就是和我爹爹比差遠了。”阿若人小鬼大,大概意識到江峻朗受傷了,安撫的拍了拍他。

江蕙忍笑,伸手接過妹妹,“叔叔今天當值,趕緊出門吧,莫誤了時辰。阿若的孩子話,您聽聽就算了,莫要放在心上。”

阿若向江峻朗揮手道別,笑得格外甜。

江峻朗不由的莞爾。

他和江蕙約定了幾件事,也就要走了。已經邁開了步子,忍不住又回過身,摸摸下巴,“蕙蕙,叔叔的相貌難道拿不出手麽?”

江蕙忍俊不禁,“叔叔,您和我爹爹一樣都是美男子啊。”

江峻朗沖阿若努努嘴,“那阿若怎麽會……”

阿若笑嘻嘻的把小腦袋埋在了姐姐懷裏,江蕙微笑道:“阿若從小見慣了自己的爹爹,便是這樣了。”

“對極,小孩子就是看着自己的父親最英俊,自己的母親最美麗。”江峻朗恍然大悟。

江蕙只是笑,卻不說話。

送走江峻朗,江蕙帶阿若一起回去,給她做了可口美味的早餐。阿若吃的很開心。早飯後,江蕙把阿若送到春晖堂托蘇老夫人照看,然後回去換了身深青色短衫,打扮成小厮模樣,出去逛了幾家店鋪。她每家店鋪都買了引起物事,銀錢是當場付清的,東西并不帶走,命店裏送到安遠侯府西角門,交給嚴婆子。

中午時分江蕙回來,阿若和江苗、江蓉在院子裏玩耍,阿若眼睛最尖,看到江蕙便歡呼着跑過來了。江蕙蹲下身子,一把将妹妹摟在懷裏,眼睛潮濕了,“阿若,等你長大了,爹和娘便回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告訴過我了。”阿若快活的笑。

江蕙摟緊了妹妹。

她确實一直是這麽說的,但直到今天,直到拿到了一封親筆信,她心中一塊大石才最終落了地。馮蘭平安無事,他們每一個人都平安無事……

“姐姐,你怎麽了?”江蕙一直摟着阿若不放,阿若有些奇怪。

“姐姐,你怎麽了?”江苗和江蓉一左一右分別探過了小腦袋。

就在這時,有侍女過來送貼子,“大姑娘,這是張家送來的。”江蕙精神一振,“快拿來給我。”接過貼子看了,臉上綻開一個絕美的笑顏,“阿若,苗苗,蓉蓉,姐姐兒時一位好友回京城了,要來看望姐姐。”

張寬的女兒張欣豫只比江蕙大半歲,小時候兩人常在一起玩兒,很要好。張欣豫随她母親住在京城,這些天出外省親,今天方才回家。知道江蕙回了安遠侯府,張欣豫連一天也等不得,便要登門看望了。

“兒時的好友啊。”三個小姑娘很是好奇。

江蕙告訴阿若,“張家姐姐是張伯伯的女兒,咱們在深州見過張伯伯的,你還記得麽?”

阿若扮個鬼臉,“就是要收我做幹女兒的那個呗,我才不要。”

江蕙嫣然。

張寬也提過要認阿若做幹女兒的,阿若嫌張寬沒她爹爹好看,死活不肯。張寬樂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既然不做幹女兒,那做兒媳婦好了,張寬的小兒子張慎行今年八歲,和阿若很般配。阿若小大人一般的告訴張寬,“以後再說,看緣份吧。”張寬差點兒沒笑岔氣。

江蕙也樂得不行了。唉,這是誰教給阿若的,她一個小孩子家,怎麽淨說大人話呢?又好笑,又可愛。

江蕙親手寫了回貼,說自己随時恭侯,讓張欣豫不必拘束,想什麽時候來,便什麽時候來。張欣豫還真沒客氣,下午晌便登門了。

丹陽郡主知道江蕙要招待客人,命人送來了幾套新制好的衣裙,和一盒子才打好的首飾,“都是京裏時興的樣子,看看喜歡不喜歡。若不喜歡,咱們再制新的。”江蕙道:“樣樣都是好的。”挑一件如春水碧波般嫩嫩的綠色羅錦大袖衫穿了,配一條白地貢緞長裙,上面繡着深深淺淺黃色的迎春花,秀麗如畫,飄逸如詩。

蘇老夫人愛惜孫女,取出一對白玉發釵、一對白玉手镯給了江蕙,上好的羊脂玉,晶瑩通透,細膩滋潤,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就像江蕙無瑕的膚色一樣。

江蕙打扮好了之後,蘇老夫人越看越滿意,阿若、江苗、江蓉驚呼起來,“姐姐可真好看啊。”

小孩子的贊美格外真誠,蘇老夫人樂開了花,江蕙也是嫣然。

丹陽郡主看得頗有幾分動心,“蕙蕙,齊王府明日的宴會,你真的不去麽?你若去了,會很引人注目的。”

丹陽郡主的娘家齊家府每年在這個時候都會舉辦賞花會,其實就是親戚朋友、貴婦千金之間的一次聚會。除了聯絡感情之外,到了婚齡的少女在這裏露面也會增加機會,多少良緣便是在這樣的場合締結成功的。

江蕙到了今年夏天就要過十五歲生日,丹陽郡主覺得,她也應該在衆人面前露露臉了。姑娘家養在深閨人不知可不行,再好的人才也會被埋沒的。

“我初回京城,不慣應酬,請容我躲個懶。”江蕙客氣的道。

江蕙對丹陽郡主并沒什麽意見,畢竟江峻熙是先和馮蘭分開了,之後才遇到丹陽郡主的。可是江蕙這樣的身份,到了齊王府會有幾分尴尬的。江蕙在血緣上不是齊王的外孫女,她和齊王府親近不起來。

“也對,你才回來,若是一下子見到許多陌生人,會不習慣。”丹陽郡主見江蕙不願意去,也不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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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蕙!”一個紅色的人影走在最前面,還離着大老遠,便激動的叫出聲來了。

她十五六歲的年紀,面如滿月,眼睛明亮,紅衫紅裙,胸前繡着數朵怒放的牡丹花,華貴豔麗,朝氣蓬勃。

“欣欣。”江蕙見到兒時好友,心情也是激動,快步迎了上去。

張寬和江峻熙同多年的同仁,江蕙、張欣豫從小一起玩大的,雖然分別多年,再見面依舊和別人不同,異常親切。

兩人執手相握,淚水在眼眶中閃動,又快活又傷感。

“欣欣。”阿若仰起小臉,叫得很甜。

張欣豫聞聲看過去,便知道阿若是誰了,又笑又氣,“阿若,你姐姐可以叫欣欣,你得叫我姐姐,知道麽?”

“欣姐姐。”阿若一臉乖巧。

“欣姐姐。”江苗和江蓉也過來了。

張欣豫和她倆是見過的,笑咪咪誇贊,“這才多久沒見面,苗苗和蓉蓉都長得更好看了啊,真是漂亮的小姑娘!”

江苗和江蓉被誇得很高興,咧開小嘴笑得開心。

張欣豫誇過江苗、江蓉,想起自己沒帶上阿若,忙道:“阿若,你也很好看的。”

阿若自信滿滿,“嗯,我知道。我姐姐說了,我是很好看的小姑娘,如果有人說我不漂亮,就是那人沒眼光,別理她。”

把張欣豫給樂的,“蕙蕙,你就這麽教妹妹的啊。”

江蕙謙虛,“見笑了,見笑了。”

張欣豫身後跟着數名侍女,但有兩個姑娘的打扮明顯和侍女不同,膚色白的姑娘穿着銀紅衫子,膚色略黑的姑娘穿紫衫,相貌全是豔麗款的,衣飾講究。

見張欣豫和江蕙、阿若都挺親熱的,兩女不約而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張欣豫和江蕙闊別已久,不知攢了多少話要說,過了許久,才想起替後面的兩女介紹,“蕙蕙,這位是我堂姐張欣喜,這位是我堂妹張欣樂,都是我二叔的女兒。”

“幸會,兩位張姑娘光臨寒舍,不勝榮幸。”江蕙含笑說道。

張寬出自寒門,江蕙知道他老家還有個弟弟,不過江蕙小時候張寬的弟弟、弟弟的女兒并沒有跟着張寬一起住,這位張欣喜和張欣樂,是從沒見過面的。

不光沒有見過面,也沒聽張欣豫說起過,可能那時候張欣豫自己也跟這堂姐堂妹不熟吧。

江蕙請張氏三姐妹進去,見過蘇老夫人、丹陽郡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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