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事。”

他沖永城王努努嘴。

淮王打了永城王之後便向皇帝坦白了,皇帝見他這樣,知道他是少年人心性,打着請示的名義來看永城王的笑話,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永城王見淮王來了,氣得直咬牙。

永城王雖然愚蠢,但他憑直覺也知道,他和淮王算是結下梁子了,淮王這是來和他搗亂的。

果然,淮王拜見過皇帝,便欣然向衆人說道:“方才江姑娘在永壽宮大顯身手,諸位聽說了麽?寧國夫人心跳驟停,是江姑娘妙手回春給救回來的。”

“心跳驟停?”何相大驚。

“對,心跳驟停。”淮王微笑看着他,“寧國夫人實在幸運,她沒有呼吸的那一刻,江姑娘正好到了永壽宮。江姑娘雖然小小年紀,但因為她母親馮夫人昔年曾救治過同樣的病人,江姑娘聽馮夫人講述過具體情形,便依着馮夫人當年的做法,順利将寧國夫人救醒了。”

馮夫人。何相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何相情不自禁向江蕙看過去。

江蕙嫣然一笑。

江蕙相貌像安遠侯,但她這嫣然一笑,卻隐隐可見當年她母親的風采。

☆、043

永城王忽然想到永壽宮發生的事, 對淮王怒目布視。

這個李颎太可惡了,他特地趕在這個時候來說什麽心跳驟停、馮夫人,就是來提醒何相、告訴何相:當年救何相母親的人找着了, 江蕙的母親, 正是何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何相事母至孝,知道了江蕙的身份, 他還能不偏不倚麽?肯定向着安遠侯府,肯定和穆王府作對啊。

永城王恨淮王壞了他的事, 瞪着淮王, 目光兇狠。

淮王一笑, “二堂兄,你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是對我有什麽不滿麽?”

永城王皮笑肉不笑, “沒有,你想多了。”

“如此甚好。”淮王颔首。

項城王在一邊是幹着急沒辦法。唉,當着皇帝的面這麽瞪淮王,淮王不會少一根毫毛, 皇帝心裏卻會不舒服,這又是何苦呢?這是給穆王府招黑啊。

蘇相、仝尚書只知道寧國夫人是服侍莊太後多年的舊仆,聽說江蕙救了寧國夫人, 覺得寧國夫人能撿回性命,江蕙能借此機會搏得莊太後的好感,兩個人運氣都很好,卻沒往別的地方想, 各自誇了江蕙幾句,便又重新說回正題,“何相爺以為呢?”又回到穆王府和安遠侯府這樁公案。

何相道:“方才我已經說過了,應将穆王世子被刺原因、經過等一一詳查,查明之後,依照律例處理……”

永城王一臉警覺,叫道:“何相爺,你可不能徇私啊。”

“老夫哪裏徇私了?”何相雖然涵養好,但被永城王這麽一說,也沉下臉來。

文官的聲譽最要緊,當着皇帝的面說何相徇私,誰受得了。

項城王在一旁急的汗都快下來了。

這個永城王,他也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麽就學不會說話呢?怎麽就這麽笨呢?

項城王有心替永城王辯解幾句,但知道永城王向來自負,恐怕自己一開口,反而會遭到永城王的訓斥,讓事情更加糟糕,只好低頭不語。

永城王自己也覺得不對勁,忙擠出絲笑容,“何相,我方才辭不達意了,我的意思其實是,何相不要偏向安遠侯府……”

“我只說依照律例處理,永城王殿下便以為我要偏向安遠侯府,這可奇了。”何相面帶驚奇之色,“莫非永城王殿下以為穆王府行事不合律法麽?否則怎會有如此奇怪的說法?”

“對啊,永城王你心虛吧?否則,為什麽何相一提依律處理,你便氣急敗壞了?”江蕙大力贊成。

“永城王殿下的反應,确實奇怪了些。”安遠侯沉穩平和,話意卻也是順着何相說的。

仝尚書性情憨直,也道:“的确如此。永城王殿下,敢問穆王世子到底是如何受的傷?真的有刺客向他行刺麽?”連穆王世子是否真的被行刺都懷疑起來了。

“自然是真的。”永城王又氣又急。

“陛下,臣想請永城王殿下将世子遇刺的經過詳細講述一遍,請陛下恩準。”何相生氣過後,冷靜異常。

“陛下,臣請求将項城王暫時帶離這裏。”安遠侯也站了出來,“先請永城王殿下講述一遍世子遇刺經過,之後再請項城王講述一遍,兩遍講完之後,事情應該很清楚了。”

永城王氣急,“江侯爺,你是說我和我三弟會撒謊麽?”

“殿下說哪裏話。”安遠侯客客氣氣的,但他身材高大,殺伐決斷,自有凜然之意,“我并不是懷疑兩位殿下撒謊,只是世子遇刺這件事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了,時日越久,記憶越模糊,我怕兩位殿下記憶有誤,敘事不完整,故此才想将兩位殿下分開。兩位殿下一先一後講述事情經過,兩邊的說法合上一合,真相會更清晰。”

“說到底,你還是信不過我們哥兒倆。”永城王臉成了豬肝兒般的顏色。

江蕙哧的一笑,“方才何相話才出口,永城王殿下便出言反對;現在我父親有此提議,永城王殿下又是顧慮重重。這可就耐人尋味了。永城王殿下,你若是心裏沒鬼,又何必如此?”

淮王朗聲道:“三堂兄,為了證明你們心裏沒鬼,請你這就出去吧。等二堂兄講完了,再請你進來。”

項城王左右為難,“這,這……”實在不想出去,但是看這個情形,不出去怕是不行了。

蘇相眉頭微擡,似乎想說什麽,但忖度了下周圍的形勢,還是默默無語。

皇帝沖淮王招招手,淮王快步過去,皇帝問他,“小火,是你打了李穎吧?”

“是。”淮王點頭。

當然是他打的永城王了,難道還能讓永城王那個笨蛋打到他麽。

皇帝不解,“是你打的他,你怎會還這麽大的氣?沒打痛快?”

“沒過瘾。”淮王實話實說。

皇帝不由的搖頭。穆王府和安遠侯府這兩家已經夠瞧的了,再加上一個淮王,水豈不是更渾了。

“小火,你老實呆着。”皇帝吩咐。

淮王很孝順的答應了,“是,父皇。”答應過後,卻小聲請求,“父皇,我不是有字了麽?小名您就別叫了。”

子充多好聽,小火算什麽?

皇帝笑,“給了你好幾個名字讓你挑,不是你自己挑中的這個颎字麽?是你說喜歡下面那個小火,朕叫你小火沒錯。”

“子充。”淮王強調。

“行了,子充。”皇帝揮揮手。

淮王躬身退下。

永城王看得眼冒金星。這個李颎太可惡了,仗着陛下是他親爹,當着這幾位朝中重臣的面,他便撒起嬌來了,真不像話!

“李颀,若讓你和李穎分別講述你們的大哥如何遇刺這件事,出入會有多大?”皇帝神情安詳的問道。

項城王不像永城王那樣無知,也不像永城王那樣無畏,皇帝語氣雖然溫和,他聽得也是暗自心驚,汗流夾背,恭敬卻又慚愧的道:“陛下,事發當時,臣不在深州,事後回去,奉我父王之命立即出了深州。故此,穆王府那段時日的事,臣……臣不大知道……”

“遇刺的是你親大哥。事發之時你不在,事後也沒追問麽?”皇帝語氣中似有不滿。

項城王結結巴巴的為自己辯解,“臣……一開始忙着追人,後來又為如何從安遠侯要到杜家小姑娘而殚精竭慮……故,故此,真的不大知道……”

皇帝帶着探詢的目光落到項城王身上,項城王汗出如漿。

覺察到皇帝的目光離開了自己身上,項城王才暗暗出了口長氣。

“李穎,你說。”皇帝命令。

永城王愁眉苦臉,“陛下,臣……臣當時也不在深州,詳情也……也不大知道……”

好嘛,也難為他膽大包天,勇于到莊太後、皇帝面前為穆王府喊冤,其實他連穆王世子遇刺的詳情都不知道!

江蕙怒極,冷笑道:“永城王殿下,你連你大哥是如何遇刺的都不知道,便斷定杜隴是十惡不赦的刺客,連我妹妹都理所應當被牽連進去、應當交給你穆王府處置,是麽?”

永城王臉漲得通紅,“杜氏父女不過是尋常百姓、下賤之人,無論如何,我大哥受了傷,他們就是該死!”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了。”仝尚書是正直之人,聞言大惱,“方才你說只是讓杜家小姑娘到穆王府一游,讓穆王消氣了便可。現在你又說她該死,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該死,她一定要死!我若捉到這個小丫頭,一定将她剝皮抽筋!”永城王怒不可遏,大聲說道。

蘇相眼睛眨了眨,微微低頭,神色暗然。

永城王實在太蠢了……

“人命關天,請陛下三思!”淮王大驚失色。

“久聞穆王府的大名,今天聽了永城王殿下的豪言壯語,方知道穆王府果然名不虛傳。”江蕙聽到永城王用這樣的語氣提及阿若,氣怒之極,恨不得将永城王碎屍萬段,神色激憤,“一個年方五歲的小女孩兒,說過什麽做過什麽,竟招來你這麽大的仇恨?!你穆王府了不起啊,前年陛下在行宮遇刺,也不過将刺客本人-正-法,刺客家屬六歲以下孩童免罪。你穆王府的世子號稱遇刺,連被刺詳情也說不出來,便想要一個五歲小娃娃的性命了。你穆王府的所作所為,分明是在鄙視皇帝陛下,分明是在昭告世人,穆王世子的性命,比皇帝陛下更金貴!”

“你胡說什麽!”永城王叫道。

江蕙激憤之下,話說得直白淩厲,毫不留情,矛頭直接對準了穆王府。永城王再笨再狂妄,聽到“你穆王府的所作所為,分明是在鄙視皇帝陛下,分明是在昭告世人,穆王世子的性命,比皇帝陛下更金貴”這樣的話,也知道不對勁了。

項城王心急如焚,忙為穆王府辯解,“不是這樣的。江姑娘,穆王府絕對不敢這般狂妄,只不過我父王性子急,為我大哥的事氣病了,太後也為此事憂心忡忡……”

“對,全是為了太後。”永城王心裏也急,聽了項城王的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你和我皇祖母是有多大仇。”淮王不樂意了,“這樣的龌龊事,也敢打我皇祖母的旗號。我皇祖母是何等慈愛-明-慧的老人家,你要抓一個又無辜又可愛又單純的五歲小女孩兒剝皮抽筋,這種肮髒殘忍之事竟敢往我皇祖母身上推?”

“穆王府都是這樣的孝子賢孫麽?有髒水只管往太後娘娘身上潑?”江蕙連連冷笑。

她被永城王的惡毒殘忍所激怒,如白雪般的肌膚上映出片片紅色,如嬌豔紅梅在風雪中怒放,傲冰淩霜,美麗驕傲。

“永城王殿下,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對太後娘娘便這般盡孝的麽?”仝尚書性直,按捺不住心頭義憤,當即出言責問。

永城王面紅耳赤,“我是真的孝順皇祖母!”

何相道:“真的想孝順,所以拿髒水往太後娘娘身上潑?”

永城王聽得這些大臣們一個接一個的都向他發難,大為着急,把滿肚子氣都撒到江蕙身上,奮臂想要往前撲,“連對我皇祖母盡孝你也有話說,看我不打死你!”他自以為打着太後的名義出手,誰也說不出什麽,這一撲用盡全力,看着甚是兇猛。

淮王身手敏捷,自身後抱住永城王,喝道:“陛下面前,你怎敢動粗?”

“放開!我這是為了太後!”永城王自以為很占理,大聲嚷嚷道。

淮王向江蕙眨眨眼睛。

江蕙一呆,“這是什麽意思?”她的遲疑只是一瞬間,電光石火間便明白了淮王的用意,和安遠侯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有意向皇帝寶座的方向退過去,面色鄙夷,大聲訓斥,“這是兩儀殿,有陛下在此,你都敢随便打人,還把陛下放在眼裏麽?”

江蕙退了幾步,淮王猛的放開永城王,永城王奮不顧身向前疾撲。說時遲那時快,安遠侯挺身護在江蕙面前,一記重拳将永城王打倒,撲過去牢牢按住了他,厲聲喝道:“陛下在此,你面向禦座做出相撲之勢,難道是想行刺麽?”

安遠侯出手甚重,永城王鼻涕眼淚一起流,嘴角流血,奮力掙紮道:“我沒有想行刺,我就是想抓那個臭丫頭……”

安遠侯聽永城王把他的愛女江蕙叫做臭丫頭,氣得臉都白了,手下用力,永城王痛得連叫也叫不出來了,痛楚不堪。

“李穎,你膽大包天,竟敢行刺陛下?”淮王一聲暴喝。

何相、蘇相、仝尚書目瞪口呆。

行刺陛下,永城王這個方才還聲淚俱下要求皇帝嚴懲刺客之女的人,現在也成刺客了?

淮王召來侍衛,侍衛齊刷刷跑進大殿,刀劍出鞘,嚴陣以待,圍住了永城王。

皇帝半晌無語。

他向淮王招招手,淮王飛一般跑過去,“父皇,您沒事吧?”

皇帝繼續招手,淮王會意,低下頭,和皇帝耳語,“父皇,您有何吩咐?”

“小火,你和李穎多大仇?”皇帝問。

“子充。”淮王更正。

“子充,你和李穎多大仇?”皇帝從善如流。

淮王嘿嘿一笑,“父皇,孩兒這也是為了孝順您。您想想,李穎這家夥狂妄自大,在您面前都敢大喊大叫、随意動手,這種人若不好好教訓,陛下的威嚴何在?”

“敢情你是為了朕,不是為了你自己出氣。”皇帝調侃。

“孩兒真不是為了給自己出氣。”淮王臉色微紅,信誓旦旦。

皇帝道:“朕知道了,你滾下去吧。”

“人太多,滾下去太難看了,打死不幹。”淮王視死如歸。

皇帝被他逗的一樂。

淮王擋在皇帝身前,皇帝這一樂何相、蘇相等人看不到,永城王還被安遠侯死死按着着呢,當然更看不到。如果永城王看到皇帝的這一樂,那就算他真的笨得像頭豬,恐怕再挑釁淮王的時候,也要仔細思量思量了。

項城王早跪在地上苦苦替永城王求情了,“陛下明鑒,我二哥只是禦前失儀,行刺陛下,他斷斷沒這個心,也沒這個膽。陛下,臣敢替他擔保,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行刺陛下您啊。”

皇帝揮手命淮王退下,語氣淡然的道:“你說李穎不會行刺,峻熙卻關心朕的安危,趕在李穎撲向禦座之前,便把他按下了。你關心的是你二哥,峻熙關心的是朕。”

“陛下,臣也是關心您的安危的,可我二哥确實沒有行刺之意,他連武器都沒有啊。還請陛下明查。”項城王向前膝行幾步,含淚央懇。

皇帝命何相、蘇相、仝尚書,“你們說說。”蘇相和仝尚書都認為永城王是禦前失儀,行刺皇帝,永城王真沒那個膽,而且永城王沒帶武器。何相卻道:“永城王向着禦座猛撲,面目猙獰,臣等親眼目睹。陛下,您貴為天子,安危至為重要,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臣以為永城王行刺一案,需命專人徹查,萬萬不可因為永城王是陛下的侄子,便掉以輕心,縱了兇惡。”

皇帝嘴角輕輕勾了勾,“何相一片忠心,朕明白。”

皇帝語氣中的贊賞之意,非常明顯。

蘇相不由的暗自生慚,慚愧自己沒有何相見事明白,忙道:“何相所言極是,應該徹查此事。”

“臣附議。”仝尚書恭敬的道。

經何相這麽一提醒,仝尚書覺得也對,應該仔細查查。反正永城王若沒有行刺的意思,朝廷也不會冤枉他。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安遠侯把永城王交給了侍衛們。

項城王大為惶急,“陛下,我二哥雖然有種種缺點,但對陛下卻是忠心耿耿的……”

淮王笑了笑,附耳說道:“三堂兄,就二堂兄那個性子,若是沒人管管他,不定再鬧出什麽事來呢。不如拘拘他的性子,讓他長長記性,以後也好少給穆王府惹事。你想想,他在陛下面前都敢這樣了,不管管還得了?放心吧,只是管管他,沒別的事。”

項城王本是急得滿頭大汗,聞言心中一寬,低聲道:“對不住,我急昏頭了。五堂弟,多謝你。”謝過淮王,又感激的拜謝過皇帝,“謝陛下恩典。”

永城王被五花大綁的帶了下去。他想大喊,可嘴裏也被塞了布,用盡全身力氣,也發不出聲音。

永城王路過江蕙身邊的時候,江蕙鄙夷的啐了他一口,永城王急怒交加,氣得暈了過去。

淮王向皇帝進言,“父皇,方才江姑娘救了寧國夫人,皇祖母深感欣慰,給了江姑娘不少賞賜。孩兒以為,寧國夫人服侍皇祖母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父皇因為寧國夫人的緣故賞賜江姑娘,這才是孝順皇祖母呢。”

“臣附議。”何相正色莊容。

“臣附議。”蘇相和仝尚書也先後說道。

淮王這話說的沒毛病,就算想反對也無話可說。

江蕙臉上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044

皇帝今天心情不錯, 又是頭回見到江蕙這種性情的姑娘,便含笑問道:“江姑娘,你想要朕的賞賜麽?”

“很想要。”江蕙實話實說。

皇帝啞然失笑, “朕還是第一回聽到這三個字呢。”

從來沒有人像江蕙這樣, 會跟皇帝說她很想要賞賜,正常來說不是應該推讓謙虛一番麽。

“小女是個實心腸的孩子, 太過實在,讓陛下見笑了。”安遠侯道。

皇帝笑着擺手, “想要便說想要, 這樣才對。江姑娘, 你是實心腸的孩子,不必跟朕客氣,想要什麽賞賜, 直接說吧。”

江蕙盈盈下拜,“陛下,我這些年來一直住在一個名叫桃園村的小村落裏,這個村子便如世外桃源一般幽靜安寧, 與世無争。可是,因為我和我妹妹的緣故,這個村子曾經險遭屠村……”

“竟有此事?”何相聽到“險遭屠村”這四個字, 實在太驚訝了,一向端凝守禮的他竟然驚呼出聲,打斷了江蕙。

“屠村,竟然有人敢如此無法無天麽?”仝尚書怒氣勃發。

蘇相本以為江蕙會在這時為她的異父妹妹要求一個寬赦、一個保證, 沒想到她忽然提及“險遭屠村”,不由的一怔。但之後便見到何相、仝尚書反應激烈,便明白江蕙是要以攻為守了,暗暗嘆息。

“太平盛世,屠村這兩個字堪稱觸目驚心。”蘇相嘆道。

淮王到底年輕,臉色大變,喃喃道:“太可怕了,吓死人了。”

項城王本是好好站着的,這時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江蕙的話簡直是平地一聲雷,讓他心驚肉跳。

皇帝年近五十,生平不知經歷了多少風浪,多少年前已經能做到處變不驚了。不過,他聽到江蕙的話,臉上還是怒氣隐現。屠村,穆王越發變本加厲了,李颛受傷而已,他竟然想要屠了個整個桃園村。這等無法無天之事,他是越做越順手了!

“江姑娘,屠村之事,你跟朕仔細細說說。”皇帝緩緩道。

何相、蘇相、仝尚書等人目光全落在江蕙身上。

江蕙還沒過十五歲生日,身姿柔弱,一臉迷惘之色,越發顯得天真無辜,“陛下,這屬于突發之事,我直到現在也如在夢中,簡直不敢是真的。那天我在家裏收拾行李,妹妹在大門口坐着,眼巴巴的等着父母回家,忽然妹妹氣喘籲籲的跑進來,說來了好多壞人,要抓我們。我大吃一驚,立即拿起弓箭準備禦敵,妹妹也把她的彈弓拿出來了,彎下小身子撿了滿滿一口袋石子兒背着,奶聲奶氣的說,她要拿彈弓打壞人。”

“可憐的孩子。”安遠侯虎目含淚。

淮王鼻子酸酸的不大舒服,他伸手捏捏鼻子,道:“像阿若那麽可愛的孩子也有人要抓,心是鐵打的麽?還有良心麽?”

何相、蘇相等人都有些呆呆的。

一個十四五歲的大姑娘,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父母突然消失了,又有壞人來抓,如果是普普通通的兩姐妹,這時候該是上天無地入地無門哭聲震天了吧?江蕙和阿若可好,一個拿弓箭,一個取彈弓撿石子兒,準備打壞人……

“女兒,後來怎樣了?”安遠侯心裏難受,握住了江蕙的手。

江蕙道:“妹妹口中的這些壞人,便是穆王府的人了。穆王府那天去的是十人隊,這些人并沒有表明身份,更沒有逮捕公文、沒有任何手續,仗着穆王府的權勢,便随意進到奉公守法的百姓家裏肆意抓人了。這些人如兇神惡煞一般,號稱要抓了我們姐妹進府任意折磨,我自然不肯束手就擒,誓要保護我自己和我妹妹。父親,我沒有做錯吧?”

“自然沒有。”安遠侯一臉心疼,又滿是鼓勵之色,“陛下為天下之主,若有政令,也要通過臺閣下達。穆王又怎麽能夠不通過官府、沒逮捕公文便随便抓人?如果都那樣,便沒有王法了。”

江蕙滿懷希望的看向何相、蘇相和仝尚書。

“穆王府不能随意抓人。”何相言簡意赅。

蘇相略一猶豫,“以暴制暴,似乎也不是良策……”

“不以暴制暴,那要怎樣?如果江姑娘不反抗,她和她的妹妹已經被抓到穆王府,現在可能屍骨無存了吧。”仝尚書皺眉。

蘇相知道仝尚書的脾氣,唯有苦笑。

三位文官都不再說話,等于默認了江蕙反抗是對的。

“陛下,江姑娘做得沒錯吧?”淮王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這個時候,特地向皇帝請示。

皇帝只說了兩個字,“沒錯。”

穆王府如果能不通過官府随意抓捕百姓,那豈不是亂套了?

既然穆王府不能擅自抓人,那江蕙反抗就是合理的,因為穆王府先做了違法之事。

項城王坐在地上,心裏叫苦連天。其實別說穆王是皇帝的親弟弟了,就算其他的親王、郡王,難道沒有不法之事,難道沒有因為百姓觸怒了他便抓了回府拷打、殺害的?當然有啊。不過那些人沒有遇到江蕙,沒有遇到安遠侯府,一層一層壓下來,沒有傳到皇帝面前,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偏偏穆王府倒黴,遇到江蕙這位藏在深山的侯府千金,一腳踢到鐵板上,這下子可狼狽了。

江蕙向皇帝道謝,“陛下英明。”

衆人對她反抗穆王府的事都沒有異議,江蕙接下來便把當時的情形講了講,“這十個人有四個不小心陷入捕獵用的尖刀阱,當場身亡,有四個人被我的弓箭射傷,還有一個人被我妹妹的彈弓打中眼睛,然後被狼狗拖進尖刀阱……”

“十人隊就這沒了九個。”何相、蘇相、仝尚書是文官,聽江蕙講這些事,真有驚心動魄之感。

“最後一個人很厲害?”淮王雖然不在場,卻猜測得極準。

“是,最後一個人很厲害。”江蕙稚弱面容上現出恐懼之色,“他功夫高強,人又機警,陷阱攔不住他,弓箭攔不住他,我和妹妹倉惶逃到後院,打開門,把我妹妹養的一只小豹子放了出來,方才将這個人逐走。”

何相等人聽得又是驚心,又覺哭笑不得。唉,養小豹子當寵物的姑娘,可真是不多見啊。很好,到了這裏,穆王府的十人隊已全軍覆沒。

“陛下,臣以為應該獎勵這位阿若小姑娘才對!”淮王朗聲道:“阿若小姑娘居功甚偉。如果她沒有養小豹子,可能江姑娘便逃不出桃園村;江姑娘若逃不出桃園村,便到不了京城,進不了宮,便救不了寧國夫人;如果寧國夫人得不到救治,皇祖母失去陪伴多年的忠仆,豈不傷心?推究根源,阿若小姑娘是功臣,應該重重獎勵!”

皇帝雖然正在氣頭上,聽了淮王這番話,也是嘴角微揚。小火啊小火,這個李穎是怎麽惹着你了,今天你是擺明了要和他過不去,連那位杜家的小姑娘你都這麽維護了。

“李颎,你講歪理的本事越來越好了。”皇帝微笑。

“陛下,我這理可不歪,正得很。”淮王身姿筆挺,“我的理就和我的人一樣,正得不能再正了。”

他身材極好,如青竹一般挺拔俊秀,清雅清新,看上去真是賞心悅目。

皇帝看着這樣的親生愛子,心中喜歡,微笑道:“好,朕依你,獎勵這位阿若小姑娘。不過,既然這提議是你提出的,獎勵之物,便由你出。”

“謝陛下。”淮王倒身下拜。

“謝朕什麽?”皇帝納悶。

調侃你兩句,獎勵的東西讓你出,這有什麽可謝的。

淮王再拜起身,笑容得意,“陛下獎勵阿若小姑娘,其實是因為江姑娘救了寧國夫人的緣故,推究根源,是孝順太後。這獻孝心的大好機會陛下給了我,自然是應該拜謝的。”

“淮王殿下太有孝心了。”何相等人紛紛誇贊。

仝尚書這個人最喜歡忠臣孝子,笑容可掬誇了淮王好幾句,把他知道的詞彙用盡了,還覺得不盡心,搜腸刮肚又想了好一會兒,誇獎淮王道:“殿下生的真好,玉樹臨風,風采過人。”

“淮王殿下生的好,可不是他自己的功勞。”安遠侯道。

“此話怎講?”仝尚書愕然。

淮王生的好,風度翩翩,為什麽不是他的功勞呢。

“淮王殿下生的好,這是陛下的功勞。”安遠侯微笑。

安遠侯這話一出口,仝尚書愕然之後,忍俊不禁,“是,兒子相貌風度出色,确實是父親的功勞。”蘇相和項城王卻是心中驚訝,安遠侯一向話少,原來也這麽會拍馬屁麽?怪不得近年來他頗得陛下器重,除了辦事得力之外,這也是原因之一吧。

皇帝笑道:“仝卿,你這話說的不全對。淮王相貌生的好,是朕的功勞;風度好,卻是他自己的本事了。相貌是朕給的,風度舉止言行,是他學來的。”

“陛下英明。”仝尚書心服口服。

皇帝心情大好,對安遠侯道:“峻熙你也一樣,令愛容顏端麗,是你的功勞。可她聰慧過人,機智無雙,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是臣教的。”安遠侯大言不慚。

皇帝粲然。

項城王眼睜睜看着這一幕,越看越沮喪。

穆王府又怎麽了,皇帝的親弟弟又怎麽了,皇帝的親信大臣,未必不能和穆王争一争。

氣氛很有些輕松。

蘇相客氣的問道:“方才江姑娘說到險遭屠村,這件事能詳細講講麽?”

衆人的心又提了起來。

屠村,這兩個字聽起來就夠吓人的了。太平盛世,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皇帝臉色凝重,“江蕙,你說。”

江蕙盈盈行禮,“陛下,諸位大人,那天我逐走穆王府最後一名入侵者,把行李等暫時寄存到鄰居家中,騎了一匹馬,又牽了家裏其餘的兩匹馬出門。才到村口,便遇到縣裏來的兩個捕快。這兩個捕快是來捉我的,因為鄰村有個張大戶将我告了,說我偷盜了他家的十件首飾、百兩白銀。這所謂的十件首飾、百兩白銀,都在兩個捕快懷中。”

“要栽贓麽?”仝尚書怒。

這情形很明顯了。江蕙和阿若父母忽然失蹤,有大戶欺她倆兩個小姑娘家,無親無故的,想要強行霸占,便勾結官府,做下這個圈套。如果穆王府的人沒有先去,那這兩個捕快到了江蕙家裏,肯定是将懷中的首飾、銀兩算做從江蕙家裏搜出來的贓物,這物證就算有了。然後大戶再找來兩個人證,買通縣官,兩個小姑娘便被這大戶霸占了,還能到哪裏喊冤?

“何卿,蘇卿,深州的吏治該整頓了。”皇帝神色威嚴。

“是,陛下,臣等失職。”何相、蘇相誠惶誠恐。

縣官、捕快做這些事做的都順手了,可見不是一件兩件,之前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遇到了這種不公之事。何相、蘇相做為宰輔,難辭其咎。

“江蕙,你接着說。”皇帝命令。

“是,陛下。”江蕙恭敬的道。

她相貌絕美,聲音又清脆動聽,這種事經她娓娓道來,格外引人入勝,“雖然捕快擺明了是陷害,但他們真是官府的人,有官府的公文,那我做為一名守法之人,便應該和他們到官府辨明是非,還我的清白。那兩個捕快是騎驢的,我讓他們把驢子暫時放在村裏,和我一起騎馬疾馳到縣衙。到了縣衙之後,縣令大人開堂審案,每當有這一類的案子,官府是允許百姓在外旁聽的,這回也不例外。縣令大人把人證、物證擺在堂上,喝問我是受誰指使,我便說,幕後指使人是我爹爹。”

衆人聽得又是吃驚,又是憤怒,又覺好笑。唉,安遠侯這個女兒也真是調皮,她在公堂之上,就這麽戲弄起縣官來了。

江蕙接着說道:“縣令大人問我,‘你爹是誰?’我告訴他,‘我爹爹姓江,名諱上峻下熙,好像是個官兒,大不大的我不知道,依稀仿佛是什麽侯爺将軍之類的。”縣令不信,說侯府千金怎麽會住在深山裏,我說我喜歡我樂意,你管得着麽?我拿了我爹爹給我的一把劍出來,劍鞘上以古雅篆體刻着我爹爹的名字。縣令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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