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命令潞王,“快別鬧了。”
潞王笑咪咪向淮王看了一眼,見淮王微微點頭,便灑脫的一笑,把永城王放開了,“是,皇祖母,孫兒孝順,最聽您的話了。”
莊太後和永城王都被潞王氣的夠嗆。
齊王妃和丹陽郡主進來拜見莊太後,莊太後親自起身來扶齊王妃,“弟妹快起來,你我之間,何必多禮。”拉齊王妃在她下首坐了,說了幾句家常,很是親熱。
丹陽郡主笑盈盈,“伯母,我今天是來看望您,也是不放心我大女兒。蕙蕙她還是頭回進宮呢,我擔心這孩子年紀小不懂事,萬一有個什麽行差踏錯的,惹您老人家生氣可就不好了。我啊,是特地來看着這個孩子的。”
莊太後無語。丹陽你至于的麽,我是什麽兇神惡煞不成,江蕙進趟宮,你也巴巴的趕來,要看着她,好像我能吃了她似的。
安國夫人忙笑道:“郡主放心,江姑娘極好極懂事,太後娘娘甚喜。”
“真的麽?”丹陽郡主嫣然。
“真的。”淮王語氣篤定,“姑母,表妹救了寧國夫人,皇祖母甚是欣慰,再三誇獎,想必賞賜也是少不了的,您只管放心。”
莊太後本來沒想到要賞賜江蕙,淮王這麽一說,把她提醒了,“對,江姑娘可是救了阿春的人,不重重賞賜,如何使得?哀家賞賜她錦緞十匹,珍珠十斛。”
永城王氣得鼻子冒煙兒。
好嘛,江蕙不只沒事,還得了太後的賞賜。太後的賞賜可不是財物的問題,那就意味着體面和皇室的認可啊,江蕙得了大便宜了。
永城王正氣的不行,皇帝差太監來了,“陛下給太後娘娘請安。陛下說,如果太後娘娘問完話了,便讓江姑娘過去,陛下要親自見見。”
“陛下見江姑娘做甚?”莊太後皺眉。
太監陪笑臉,“回太後娘娘,奴婢不知。江侯爺也在,或許和江侯爺有關。”
莊太後雖然不大樂意,但皇帝要見江蕙,她也只好放人。
“皇祖母,杜若,我要杜若。”永城王拉拉莊太後衣襟,小聲央求。
莊太後無奈,“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命人先帶江蕙去見皇帝。
永城王氣怒交加。好嘛,就因為一個江蕙,丹陽郡主拉着齊王妃進宮了,安遠侯更厲害,直接找到皇帝,讓皇帝出面撈人。莊太後再偏向他,也經不起皇帝開口啊,安遠侯近年來可是備受皇帝寵信,若是皇帝也向着江蕙,穆王府的圖謀豈不是全部落空了?
江蕙盈盈行禮,向莊太後、齊王妃、丹陽郡主等人告辭。
永城王眼睜睜看着江蕙飄然出殿,頭昏昏的,站也站不急,跌坐在地上。
“皇祖母,孫兒有事要面見父皇,告辭。”淮王恭敬的道。
“孫兒也告辭。”潞王眉花眼笑,得意洋洋。
“去吧。”莊太後煩惱的揮揮手。
☆、041
淮王和潞王一起出了永壽宮, 潞王扯扯淮王的衣袖,“五哥,我也想到兩儀殿看看。”
兩儀殿是內朝, 皇帝和親信大臣共商國事的地方。剛才皇帝差人來召江蕙, 去的就是兩儀殿。
淮王道:“不成。陛下的脾氣你也知道,兩儀殿是會見朝中重臣商議軍國大事之地, 閑人免進。”
潞王悵然,“我以前一直想做閑人, 現在卻覺得做閑人也不大好, 遇到正經事, 便束手無策了。”
前方是一座拱雲橋,池水清澈透綠,橋畔垂柳搖曳, 橋上停着頂鵝黃簾帷的宮轎,擡轎子的是兩個小太監,轎子旁站着兩個宮女,蜀錦衫裙, 打扮得甚是華麗。
鵝黃簾帷的宮轎是妃子乘坐的。連宮女穿得都這麽好,可見轎子裏的人是位寵妃了。
江蕙跟着那傳話的太監到了橋下,若要上去, 便要和那宮妃打個照面了。
“前方是什麽人,見了麗妃娘娘,還不下拜?”一個藍衣宮女嬌滴滴的說道。
那太監忙笑道:“這是安遠侯府的大姑娘,陛下召見。”回答過宮女的話, 忙低聲對江蕙道:“這是麗妃娘娘,你快和我一起過去拜見。江大姑娘,麗妃娘娘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入宮不過大半年,便由美人升為麗妃了。你見了麗妃娘娘,務必殷勤守禮,不可錯說一句話。”
太監話裏的意思,是這位麗妃不能得罪怠慢,江蕙身姿端凝,站着不動,“陛下乃天下至尊,陛下傳召,這是第一要務,豈能被其他人、其他事打擾?這位公公,請你片刻不要耽誤,直接帶我去見陛下。”
“江大姑娘,你怎麽這樣?”太監着急,低喝一聲,“陛下傳召當然要緊,但途中見了麗妃娘娘,你總得過去拜見吧?”
江蕙道:“麗妃是穆王府獻上的美人,對麽?我過去絕不只拜見她那麽簡單,一定會有風波。”
太監心裏咯登一下。
是啊,麗妃還真是穆王府向皇上進獻的美人,家在深州,父親和兄長全是穆王府屬官……
太監往橋上看了看,頭皮發麻。
他是奉命來傳江蕙的,自然要把人及時帶到皇帝面前,如果中間出了什麽岔子,麗妃這個寵妃什麽事也沒有,皇帝不忍怪罪,他這個傳話太監可就這般好命,定受重責。
“那既然遇到了,總不能視而不見吧?”太監猶猶豫豫。
江蕙道:“你過去說一聲,就說陛下緊急傳召,耽誤不得,改天再向麗妃請安。親自跟麗妃說,說得神秘些,記住了麽?”
這太監就是個傳話的人,沒什麽主意,江蕙好像主人吩咐下人一樣,語氣柔和卻自有威嚴力量,太監違拗不得,飛快的跑到橋上,陪笑道:“奴婢拜見麗妃娘娘。娘娘,奴婢有話說。”果然按照江蕙的吩咐,小聲的、神秘的告訴麗妃,“娘娘,這女子是陛下緊急傳召的,也不知是有什麽要緊事,可不敢耽誤了,讓她改天去向您請安吧。”
在陽光下閃着柔亮光澤的鵝黃簾帷從裏面被撩開了,露出一張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面孔。這麗妃姿容豔麗,神态妩媚,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狐貍眼,眼尾狹長,微微上翹,美目流轉,勾結攝魄。
“多緊急的事啊,連拜見本宮也不能夠?”麗妃懶洋洋的、嗔怪的說道。
她相貌生的豔麗,聲音卻另有一番風情,媚到了骨子裏。
太監聽了這聲音,渾身骨頭都酥了,一疊聲的道:“奴婢這就去叫,奴婢這就去叫。”飛跑着又下來了。
“江大姑娘,你快和我一起過去。”太監催促。
麗妃人在轎中,頭伸了出來,向着江蕙嫣然一笑,媚極豔極。
江蕙秀眉微蹙,“你一定要讓我過去,我依你便是。只是若有什麽後果,全是你承擔。你記住了,麗妃不會輕易放我過去,到時候她在陛下面前随便找個借口便能為自己開脫,你倒黴定了。”
太監被江蕙說得惴惴不安,“我會留心的。”
江蕙搖搖頭,輕移蓮步,要随太監一起上橋。
麗妃在轎中看着這一幕,臉上露出狡黠的、不懷好意的笑容。
安遠侯府的千金小姐又如何?她是陛下寵妃,要整治江蕙,易如反掌。
“等這個千嬌百媚的千金小姐上來,就說她冒犯了本宮,罰她在這裏跪着不許起來。”麗妃得意的道。
藍衣宮女有些遲疑,“娘娘,這人是陛下傳召的,若是陛下問起來,娘娘如何回?”
就算麗妃得寵,但是敢于截下皇帝要見的人,這也太狂了些。
“無妨,我就跟陛下說,我以為陛下看上了這江蕙,我吃醋了,嫉妒了。”麗妃不在意的一笑,狐貍一般狡猾,“多大點兒事,撒個嬌便能混過去。”
“也只有娘娘得陛下盛寵,敢如此行事。”宮女谄媚笑道。
麗妃更加得意。
她向橋下的江蕙望了兩眼,笑吟吟的道:“你們就等着看吧,這個所謂的侯府千金,我讓她怎樣,她便要怎樣,若違了我的話,我便讓她死。”
她是穆王府進獻的美人又如何,今非昔比,現在穆王府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
江蕙正要和太監一起上橋,淮王、潞王一起過來了。
淮王躍起兩步,到了江蕙前面,“表妹,咱們又見面了。”
江蕙喜生兩腮,“淮王表哥,遇見你真好。”
雖然淮王不過是很平常的打了個招呼,但江蕙卻莫名感覺淮王是來幫她對付這個麗妃的,喜悅之情,悄然而生。
淮王素來鎮靜,這時俊美面容卻微微泛紅,“表妹,請稍等片刻,暫時不要上橋。”
江蕙并不知道淮王要做什麽,卻微笑點頭,“好,我聽表哥的。”
淮王深深望了江蕙一眼,搶步上橋,沉聲道:“本王年輕,麗妃娘娘也年輕,不便私下見面。請麗妃娘娘避一避。”
“就是,我潞王殿下如此俊美,多少小姑娘見了我便會春心萌動,麗妃娘娘背着陛下偷偷見我,那可太不合适了。快讓開,趕快讓開!”潞王最會搗亂,這時也跳上橋,一臉壞笑。
宮女、太監目瞪口呆。
麗妃正自得意,被淮王、潞王給阻擋了,不由的暗暗咬牙。可她自轎中探出頭來,看到淮王和潞王這兩位俊美少年,又發不起脾氣,聲音不知不覺更媚更嬌,“五殿下,潞王殿下,本宮在轎子裏坐着不出來,不和兩位殿下見面便是。”
“那也不成。你聽到我的聲音也會着迷的。”潞王大言不慚。
“誰聽到你的聲音也會着迷了?”麗妃雖愛潞王俊美年少,這時也滿面通紅,又羞又氣。
“請麗妃娘娘避一避。若定要過這個橋,一刻鐘之後,再次上來。”淮王用的是命令的語氣,根本不容置疑。
“我若不讓呢?”麗妃揚聲道。
“我便把你扔下橋去!”潞王大喝一聲,撸撸袖子便要動手。
潞王這個愛胡鬧在宮裏是人人皆知的,見他這樣,宮女和擡轎的太監都吓得戰戰兢兢。
這麗妃要是真被潞王扔下水,潞王是皇帝的親侄子,不一定有事,他們這些服侍的人是死定了。
“潞王殿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宮女太監一起央求。
麗妃吃了一驚,卻不相信潞王真敢把她扔下水,“我是陛下的人,你侮辱我,便是侮辱陛下……”
“我是陛下的侄子,你引誘我卻是為了啥?”潞王大叫。
他聲音震天響,麗妃雖得皇帝寵愛,也吓得白了臉,“誰引誘你了?你,你這麽胡說八道,你,你就不怕天打雷劈麽?”
“你就是引誘我了。你要是不想引誘我,為啥故意擋着我的路,死活就是不走?”潞王邪邪一笑。
潞王聲音越來越大,招得幾個路過的宮女、太監人人側目。
潞王若是胡鬧,淮王總是會制止他的,今天卻抱臂閑閑站着,任由潞王和麗妃胡攪蠻纏。
不光任由潞王和麗妃胡攪蠻纏,淮王還招手叫過一個小太監吩咐了幾句,小太監道:“是,五殿下。”一溜小跑,去叫來了在附近巡視的禦林軍。
“誰在光天化日之下引誘兩位殿下了?”禦林軍還沒到,一個統領粗粗的嗓門就傳過來了。
麗妃魂飛魄散,“快走,快走!”一疊聲吩咐擡轎子的太監快走。
她再得寵,真讓大批禦林軍聽到潞王這胡言亂語,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啊。
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寵妃遇到無賴,也得繞道走。麗妃要折騰江蕙,她自以為憑着皇帝對她的盛寵是沒事的,事發之後撒嬌撒癡,抱着皇帝哭泣認錯,總能糊弄過去。畢竟麗妃看到皇帝要召見一位美貌少女便吃醋了,年少無知做了過頭事,也是人之常情,但麗妃和淮王、潞王摻合到一起,淮王俊美異常,潞王風度翩翩,已經年近五十的皇帝會不會多想,誰也不敢保證。
麗妃敢裝着和江蕙吃醋,她可不敢讓皇帝吃她的醋。讓皇帝以為她和皇子有染,她必死無疑。
麗妃這樣的身份,別的錯都可以犯,就是不能讓人懷疑她的貞節。
皇帝眼裏可不揉沙子。
太監擡着轎子逃一般的跑了,禦林軍稍後過來,統領過來參見淮王、潞王,“敢問兩位殿下,是哪個人這麽大,膽敢以色相引誘?”
淮王道:“她坐在轎子裏沒露面,卻不知是誰。”
潞王笑道:“聽聲音倒是嬌滴滴的,本王還真有幾分動心呢,哈哈哈。”
統領素知潞王憊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屬下職責所在,必須徹查。請兩位殿下把方才的情形詳細說說,不知兩位殿下可得空?”
“阿颢,你記性好,過去詳細講講。”淮王吩咐。
潞王愛胡鬧,聽淮王這麽說,嘻嘻一笑,想着這還不是他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嘛,這事好玩,高高興興的跟着統領到了樹蔭下,眉飛色舞的講起來。
淮王客氣的向江蕙道:“表妹,請。”
江蕙見淮王、潞王趕跑了麗妃,心情舒暢,含笑道:“多謝表哥。表哥,我去兩儀殿了,改日當面拜謝。”
“我陪你一起去。”淮王和江蕙并肩同行,“萬一再遇上讨厭的人,表哥替你打發了。”
“表哥真好。”江蕙甜甜笑。
丹陽郡主這個侄子一定很愛戴他的姑母,連帶的對他姑母的繼女都這般上心了。
這時天氣漸熱,今天天氣晴好,太陽有些毒。淮王陪江蕙在河岸邊的樹蔭下走着,叫來小太監吩咐了,不久之後,到了太陽地,小太監跑過來了,舉着把淡紫色的傘撐開,替江蕙遮陽。
“多謝表哥。表哥,其實我不嬌氣的。”江蕙推讓。
“小姑娘家,應該嬌氣一點。”淮王堅持。
江蕙雖然只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可她能帶着阿若從深州逃到京城,豈是尋常閨閣弱女子?可不知怎麽的,被淮王稱為小姑娘,心裏卻起了異樣的感覺。
“我很兇的。”江蕙笑道。
因為和穆王府作對,江蕙簡直稱得上一戰成名,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安遠侯府大姑娘性子野,蠻橫厲害,兇名在外。
“你不兇,你只是在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親人罷了。”淮王柔聲道。
江蕙就要面見皇帝,本該很緊張謹慎的,這時心情忽然開朗,笑盈盈的問道:“表哥,我知道你希望安遠侯府和穆王府井水不犯河水,兩相無事。不過,如果有一天兩家真的打起來了,你幫誰啊?一家是你親叔叔,一家是你堂姑母,似乎親叔叔更親密些吧。”
“我幫理不幫親。”淮王道。
“這般公正無私麽?”江蕙嫣然。
淮王臉驀地一紅,道:“穆王叔叔不大講理,我一向是知道的。丹陽姑母明理,這是我父皇都誇獎過的。”
“還是姑母更親一些,對麽?”江蕙眉眼彎彎。
“那是自然。”淮王眉目溫柔。
遠在永壽宮的丹陽郡主打了個噴嚏。
快到兩儀殿了,江蕙腳步慢了下來,“表哥,陛下和你一樣,也是幫理不幫親麽?”
“我父皇是天下共主,所思所想和常人不同,無從揣測。”淮王告訴她,“我只知道,他對姑父很看重。”
江蕙要過了片刻才明白過來,淮王所說的姑父就是安遠侯江峻熙。
這門親戚,江蕙暫時還有些不習慣。
☆、042
到了兩儀殿外, 守門的太監見了淮王忙行禮,“拜見淮王殿下。”淮王問道:“誰在裏面?”太監道:“陛下召了何相、蘇相、安遠侯、仝尚書,對了, 項城王殿下方才也進去了。”
淮王輕聲告訴江蕙, “表妹,仝大人是禮部尚書。”
“明白。”江蕙會意點頭。
是禮部尚書, 而不是刑部尚書,可見皇帝把穆王府和江蕙的這樁公案歸于什麽範疇了。
江蕙被一名執事太監帶了進殿。
殿宇恢宏, 陽光映在黃色琉璃瓦上, 流光溢彩, 耀人眼目。
殿門寬闊凝重,江蕙苗條的身影被映襯得格外柔弱,楚楚可憐。
皇帝并沒有召見淮王, 但淮王忽然想到有一件公事拿不定主意,要面見皇帝請示,便叫過小太監吩咐了。小太監不敢怠慢,忙進去禀告。
正殿之內, 皇帝在寶座上坐着,何相、蘇相、仝尚書立在左首,安遠侯、項城王立在右首, 氣氛卻比在大朝會随意多了,并沒有那麽隆重。項城王面帶羞慚,“……陛下,這便是臣奉父王之命帶人追擊江姑娘的經過了。她買下那座舊橋, 當着臣的面将之炸毀,河岸邊的船全買來燒了,又聘請習水性之人阻攔。故此,臣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飄然遠去,不能完成我父王交付的使命。”
皇帝年近五十,修眉俊目,身形矯健,絲毫不顯老态。這時并非大朝會,在場的全是重臣近臣,他比平時随和多了,微微一笑,道:“峻熙,你這個大女兒是學過兵書戰策吧?這行事作派,像你。”
江峻熙恭敬的道:“小女幼時貪玩,有一段時日,我只要一回家,她便要拉着我陪她玩打仗。其實指揮的全是木頭兵罷了。”
“玩的倒也別致。”內朝不比大朝會隆重,随意得多,何相笑着說道。
蘇相道:“想必一定是江侯爺贏吧?”
安遠侯搖頭,“并不是這樣。是小女贏。”
“這可奇了。”安遠侯這話一出口,不光何相、蘇相,就連以穩重老練聞名的禮部尚書仝慶也覺得稀奇。
安遠侯被稱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帥才。以他的本事,就算是指揮木頭人打着玩,也不能輸給一個小姑娘吧?
衆人都看着安遠侯,安遠侯臉上現出無奈的神色,“小女若是輸了,便不服氣,定要接着再打。她若不贏,我什麽事也做不成,連飯也吃不上……”
“原來是這樣。”衆人粲然。
皇帝也是一笑,“峻熙做事何等淩厲果斷,到了愛女面前,卻也束手無策了麽。”
安遠侯笑,“她人不大,主意不小,輸了就是不服氣,口中只管嚷嚷。‘再來,再來!’我若想偷偷溜走,她便從抱着我不放;我若坐下來寫字,她便攀上桌椅将紙筆收了;想喝杯水都不行,她會把我的手指頭一一掰開,把水杯奪過去。總之就是要陪她玩打仗,什麽時候她贏了,才算完。”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安遠侯。”何相、蘇相等人越聽越奇。
安遠侯人物俊美,性情冷清,平時沉默寡言的,誰也想不到他竟是位溺愛女兒、拿淘氣女兒沒辦法的父親。
“李颀,你父王現在如何?”皇帝問道。
皇帝問的雖然是“你父王現在如何”,但在場衆人都知道,皇帝問的其實是“你父王現在的态度如何”,都凝神靜聽。
項城王忖度了下形勢,面色誠懇,“陛下,我當時雖然又氣又急,深感有負我父王所托,但看到江姑娘命人又牽過兩匹駿馬,知道她要三匹馬換着騎,星夜趕回京城,卻又五味雜陳,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平心而論,我父王心疼愛子受傷,舐犢情深,執意追究刺客家屬,自然是人之常情,可江姑娘也是為了保護她的親人……我,我……”
項城王低下頭,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他啰啰嗦嗦說了這麽多,衆人在意的其實只有一句話:“執意追究刺客家屬”。看來,穆王還是糾着不放,一定要把那個名叫杜若的小女孩兒抓回去。
杜若如果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兒,那很可能就算鬧開了,就算盡人皆知,穆王府也能大搖大擺把人抓回去,官府不過問,旁人不追究。但杜若是江蕙的妹妹,江蕙無論如何都要保杜若,事情就有些不同。
安遠侯方才貌似是在說家常,但他的意思很清楚了:他是個溺愛女兒的爹。如果有人要欺負他女兒、和他女兒作對,他一定不答應。
杜若現在就住在安遠侯府,想要抓這個小姑娘,得先過了安遠侯這一關。
本來只是穆王府要抓個平民百姓家的小姑娘,現在事情卻演變成了穆王府和安遠侯府之争。這麽一件小事,要勞動皇帝親自過問了。
“陛下,江姑娘現在殿外侯着。”太監進來禀告。
“宣。”皇帝聲音淡淡的,卻自有威嚴之意。
太監答應着出去,不多時帶了一位紫衫少女進來,盈盈下拜,“參見陛下。”
何相、蘇相、仝尚書等人見這紫衫少女身材苗條袅娜,聲音清脆嬌柔,一時之間,很難把江蕙這個人和她做過的事聯系在一起。
明明是位窈窕佳人,為什麽行事作派之兇猛,更勝于須眉男子?
皇帝道:“起來吧。過來讓朕看看,你和你父親像不像。”又道:“這裏是內朝,不是大殿,不必太拘束了。”
“是,陛下。”江蕙緩緩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
皇帝看了江蕙兩眼,又仔細瞅瞅安遠侯,不覺微笑,“峻熙,你閨女和你不光行事作派像,長得也很像。”
安遠侯自豪之意,溢于言表,“小女年幼之時,我常常抱她出去玩耍,便是遇到素不相識之人,也知道我們是父女。” 提起女兒他話也多了,有些啰嗦,“小女聰慧,不到一歲便會叫爹爹了。只要我一抱着她,她便不停的叫爹爹,乖巧極了。”
何相、蘇相等人都是無語。
是啊,你一個大男人如珠似寶的抱着個小女娃娃,那素不相識的人只要不是傻子,也應該知道你是小女娃娃的爹吧。再說你閨女都會叫爹了,她開口叫你,誰還不知道你們是父女?
“陛下,永城王在殿外長跪不起,求見陛下。”太監惴惴不安的進來禀報。
項城王心裏咯登一下。
這個不長腦子的李穎,他又想做什麽?這裏可是兩儀殿,是陛下和朝中重臣商議政事的地方,不是莊太後的永壽宮啊。
項城王唯恐永城王還像在深州似的橫蠻無禮,不禁額頭冒汗。
“陛下,臣惶恐。”項城王膝蓋一軟,跪下了。
“與你無關。”皇帝今天心情應該很好,并不計較。
皇帝命太監把永城王帶進來。永城王才進到殿裏,就撲通一聲跪下了,聲淚俱下,伏地大哭,“陛下,我父王都氣病了啊,我父王一氣病,皇祖母心疼得也要病倒了,您就忍心看着皇祖母和我父王這樣麽?陛下,您下令把那個名叫杜若的小丫頭交給穆王府吧,我父王仁慈為懷,也不會真的将她怎樣,等到氣消了,自然原封不動的放她回來。陛下,求您了,您快下旨吧,您這一下旨,便救了我皇祖母和我父王兩個人,這可全是您的親人啊……”
永城王這通哭訴,看起來是沒完沒了了。
皇帝似笑非笑,向身邊一個太監看了一眼。那太監向前兩步,正色道:“永城王殿下,這裏是兩儀殿,是內朝,至尊面前怎可如此失态?你失儀了!”
永城王受了這番呵斥,老實多了,忙直起上身,拭拭眼淚,“臣失儀,請陛下責罰。”
皇帝道:“朕罰你好好說話,不許再哭哭啼啼。”
永城王滿面羞慚,“是,是,好好說話,好好說話。”不敢再聲淚俱下的表演了,把他方才的話意又說了一遍,總之還是穆王氣病了,莊太後心疼兒子也快病倒了,讓皇帝顧念穆王和莊太後,趕緊下旨把小阿若抓了,送給穆王。
這裏站着兩位宰相,一位尚書,皇帝自然不會讓他們閑着,“何卿,蘇卿,仝卿,你們說說。”要聽聽他們的意見。
蘇相思索過後,道:“陛下至孝,寬太後娘娘的心,令太後娘娘無憂無慮,頤養天年,在陛下心中自是第一要務。況且穆王殿下仁愛,也不會真的将杜家那小女孩兒如何了,讓杜家小姑娘到穆王府一游,既全了穆王殿下的面子,又安了太後娘娘的心,且全了穆王府和安遠侯府的情份,豈非三全其美?”
蘇相是名美男子,這番話說得也很漂亮,好像真的是在為皇帝、太後、穆王、安遠侯每個人着想似的。
仝尚書沉吟道:“蘇相所言,頗有道理。”
孝道大于天。莊太後因為這件事都快病倒了,那還得了,別的事都趕不上莊太後的鳳體要緊,還是先為太後着想吧。
何相思索良久,方緩緩的道:“蘇相、仝尚書所言,自然極有道理。臣以為,還應将穆王世子被刺原因、經過等一一詳查,查明之後,依照律例處理。”
阿若要不要交給穆王府,不看穆王是不是氣病了、莊太後是不是急病了,要看律法。如果阿若的父親真的犯了罪,而且他犯的罪依律要牽連家屬,這時候才要交給穆王府。
“太後娘娘的身體要緊。”蘇相客氣的表示反對。
“是啊,太後娘娘的身體要緊。”仝尚書也說道:“雖然穆王殿下行事有些……呃,但還是太後娘娘身體要緊。若太後娘娘娘因此病倒了,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仝尚書為人雖有些古板,但年過六十,德高望重,他這麽一說,何相沉默了。
穆王的為人行事仝尚書也是知道的,也是不贊成的,但莊太後就是心疼這個小兒子,如果放了杜若,真的是穆王氣病,太後急病,後果可就嚴重了……
永城王雖然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但他側耳傾聽,見何相、蘇相、仝尚書這三位重臣是這樣的态度,以為勝利在望,大喜若狂,高聲道:“是啊,若皇祖母病倒了,誰擔得起這個責任?陛下,您就快下旨吧!”
江蕙一直螓首低垂,這是驀然擡頭看了永城王一眼,美目之中,怒火閃爍。
“江姑娘,你有什麽話說?”皇帝問江蕙。
“陛下您還問她做什麽,直接命她交人就行了!”永城王太興奮了,手舞足蹈,大聲叫道:“她若不交人,皇祖母病了,唯她是問!”
江蕙秀眉微揚,朗聲道:“陛下,臣女以為應将永城王綁了,交由有司治罪,以懲誡天下不孝不法之人!”
“你這話什麽意思?”永城王大怒。
江蕙一聲冷笑,“你口口聲聲說我若不交出阿若,穆王會因此氣倒,太後會因此病倒,你這是恬不知恥,不惜用最惡毒的用意揣測你的父王和皇祖母,更是在無恥污蔑太後娘娘!太後娘娘母儀天下,仁慈為懷,視天底人為子民,她會為了一已之私,視人命如草芥麽?穆王是她的親生子,她知道心疼愛惜,別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不是人命,是她用來哄穆王開心的玩具麽?我才晉見過太後娘娘,她明明是位慈祥仁愛的老人家,你是她的親孫子,卻要污蔑她無視百姓,無視公理,無視律法,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胡說!”永城王差點蹦起來,“陛下講孝道,孝道你懂不懂?“
江蕙冷冷的打斷了他,“‘于禮有不孝者三者,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太後娘娘受萬民供養,若是和尋常婦人一樣只知疼愛親子,而将萬民抛于腦後,你還勸陛下阿意曲從,豈非陷陛下于不孝,陷太後于不義?像你這樣不學無術,還有臉來跟我講孝道!”
“你這個伶牙利齒的丫頭,沒理也能讓你講出道理來。”永城王氣急敗壞。
何相、蘇相、仝尚書三人聽着江蕙的話,都是臉色微變。
何相對江蕙真是另眼相看。這姑娘詞鋒如此銳利,卻不肯反駁何相、蘇相和仝尚書,火力全部對準了永城王,這分明是不願無故樹敵的意思了。小小年紀,怎地思慮如此周全?
仝尚書是個直性子,伸手抹抹額頭的汗,“這姑娘若是當面駁我,我可就狼狽了。”
蘇相溫聲道:“哪裏,仝大人謙虛了。”不由的多看了江蕙兩眼,心中暗暗嘆息。
安遠侯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女兒,不一般啊。別的不說,單是在皇帝面前敢于侃侃而談,這份膽氣,尋常閨秀便斷然沒有。
永城王對皇帝還是有畏懼之心,但他這個人太蠢了,被江蕙駁得沒話說,惱羞成怒,聲音不知不覺就高了,“連對我皇祖母盡孝你也有話說,你有何居心!”
“你先弄清楚什麽是孝,再出來講話吧。”江蕙面色鄙夷,“還有,陛下在此,請你聲音不要太高,不要太刺耳,以免驚擾到了陛下。”
項城王早急得不行了,這時也小聲的勸永城王,“陛下不喜人哭哭啼啼,大喊大叫,你難道不知道?”
永城王氣得頭暈眼花,但到底還是懼怕皇帝的,喘着粗氣,不敢再說話了。
皇帝命何相、蘇相、仝尚書三人再議此事。
蘇相還是方才的意見,“太後鳳體安康,才是第一要務。”
仝尚書抹汗道:“臣向來愚鈍,請陛下允許臣多想想。”
皇帝知道他自來如此,倒也不以為怪。
何相為人謹慎,思量良久,正要開口說話,淮王緩步而入。
皇帝對淮王這個兒子明顯偏愛,笑道:“你說有公事未決,要向朕請示,是什麽了不得的公事?”
淮王道:“不急。等父皇忙完了,孩兒再請示。”
“父皇哪有忙完的時候。”皇帝微笑搖頭。
多少軍國大事等着他處理,皇帝要想閑下來,也是不容易。
淮王道:“不是什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