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顏玉昏睡了四天,她沒想到退燒醒來迎來的第一件事是江秉臣傻了。

她又問了幾個問題,只是從如今這個狀況來看江秉臣似乎是失去了許多許多記憶,但不是傻了,他現在的所知僅限于八歲的孩子。

“三歲吧。”忍冬小聲道:“他連穿衣服穿鞋子都不會哎,少爺哭他也好奇眼淚是什麽,跟個傻子一樣。”

顏玉搖頭道:“衣服鞋子可能是以前就不會穿。”他可是江秉臣,住在官舍時還有小厮下人來為他打掃送飯,說不定被服侍的本來就不會穿衣服,但他現在可不傻。

“傻子。”顏玉演示一般臉對臉的叫江秉臣。

江秉臣坐在對面皺眉不高興道:“我不是。”

“你看,他還知道傻子是不好的。”顏玉她揮手讓忍冬去請個大夫來給江秉臣看看。

彈幕裏又刷出了一片可憐男主的,什麽我江大人好可伶,女主太狠了!三觀不正!還騙男主不告訴他身份!

顏玉笑了一聲把手伸到江秉臣臉前,捏住了他的下巴,惡趣味的對他道:“你是不是傻子?”

江秉臣皺着眉看她,“不是。”

“為什麽不是?你看你啥都不記得了,跟傻子一樣。”顏玉又逗他。

“不是。”江秉臣眉頭皺成溝,生氣的道:“你才是傻子。”

顏玉樂了,“還會罵人,是不傻。叫少爺,說少爺是個好人。”

江秉臣看着她,生氣的把臉一扭掙開了她的手指。

“哎呀,你還有脾氣了。”顏玉威脅他道:“你惹我不高興,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山溝溝裏喂野狼?”

江秉臣竟是當真信了,坐在那裏緊張的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踢了一腳桌子腿,十分委屈不甘的叫了一聲:“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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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硬邦邦的一聲少爺讓顏玉微微發愣,他是……真的忘了許多,不然他江秉臣怎會向她低頭?

彈幕裏又是一片罵她的——

江迷妹:主播覺得好玩嗎!江大人那麽一個大人物變成個傻子一樣,主播這樣逗着他就不覺得內疚嗎?

路人黑:看不下去了。

她在那一片罵聲裏托腮看着江秉臣,她從未想過有一日她的死敵江秉臣會毫無戰鬥力的坐在她面前,從上一世到這一世,他們互相憎恨,互為仇敵,到死都不放過彼此,她從來不信江秉臣是真的喜歡過她,上一世江秉臣帶着惡意的看她臣服在眼前,輕賤的與她說:“美人顏如玉,顏大人這般的姿色不該在朝堂,該養在我的府邸之中,枕邊相伴。”

她前世今生最恨的便是用女兒身來輕賤她,她自認不輸尋常男人,只因身為女兒身做了男人做的事便是她的原罪。

她向彈幕裏承認,上一世到最後她對江秉臣并沒有多少歉意,她恨江秉臣,她的父親因他獲罪,郁郁寡歡,她從那一日開始就獨自支撐着她們這個小顏家,牟足了勁要出人頭地,要加倍報還。

彈幕裏怒氣難消——

路人黑:女主搞搞清楚,你父親入獄雖然也是因為江秉臣,但朝堂之中的事哪裏有什麽對錯?只是站隊不同而已。

顏玉詫異道:“那為何江秉臣可以因站隊不同就加害于我父親,而我不能因站隊不同對付他?燕朝安負了我,是我瞎了眼,是我蠢,連累顏家是我罪無可赦,但那時我輔佐燕朝安,于公于私我與江秉臣都是敵人。”她又道:“至于這一世,是他先欺負的我,我為何要手下留情?”

路人黑:女主惡性不改,連愧疚之心都沒有!

馬甲1號:主播快閉嘴吧……大夫咋還不來!

顏玉生氣的瞪了江秉臣一眼,“都是你的錯。”

江秉臣無辜的看她,委屈道:“我又怎麽了?”

好在忍冬帶着那大夫匆匆趕來,顏玉坐在一邊看着大夫給江秉臣東搞西搞的檢查,好不容易檢查完了,大夫得出的結論是,可能是因為頭部重創,淤血積壓導致得暫時性失憶,或者記憶錯亂,或許過些日子就好了,也或許一輩子這樣,都說不準。

忍冬将那大夫送走後,進來看着江秉臣憂心的問道:“少爺,這可怎麽辦?要是一輩子不好……”她卻又眼睛一亮,湊過去跟顏玉咬耳朵道:“我仔細想了想他啥都不記得了,自然也不記得少爺得罪過他,那咱們不如就養着他,給少爺當書童,反正也花不了幾個錢,不也挺好的嗎!”

顏玉扯了扯嘴角,“養個尚書大人當書童?你不怕少爺我折壽?”她看了一眼坐在桌子邊生悶氣的江秉臣,低聲道:“況且他随時會恢複,他也必須得早日恢複……”她嘆了口氣,“不能留下他。”

他不該留在這裏做她的書童,他是江秉臣,那個在權掌六部,對抗首輔的江秉臣。

她讓忍冬去做些好吃的,看着窗外的大好陽光問路過:“你那個藥是什麽藥?”

路過:是清除上一世記憶的藥。

“現在還作數嗎?”顏玉想了想,只要清除了上一世的記憶,就算他恢複了,記得她傷了他,也還有得挽救。

路過:作數,你考了解元就給你。

顏玉應了一聲,然後轉頭看着生悶氣的江秉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忍冬做了一桌好吃的,顏玉病還沒好全就只喝了些粥,剩下的大魚大肉全給江秉臣吃了,這家夥腦子不行了,胃口卻是出奇的好,吃的骨頭都不剩。

顏玉看着他吃飯慢慢道:“你先跟着我幾日,等過幾日我就送你回去。”

江秉臣頓了頓,“回去?”

“恩。”顏玉起身走到書案邊,提筆鋪紙模仿江秉臣的筆跡寫了一封簡短的信件,信上交代江秉臣頭部摔傷,有淤血失憶了,讓他的手下帶他回京去找太醫瞧病,她沒有擡頭道:“你是京都來的大官,只是摔傷一時失憶了,我送你去找你的手下,讓他們帶你回京醫治,這裏的大夫不行……”

“那你呢?”江秉臣忽然站起來走到了她的書案前。

她不明所以的擡頭看他,“我?”

江秉臣皺眉問道:“你要去哪裏?”

“我……去我該去的地方。”顏玉将信箋寫好吹幹,疊好了放在桌案上,“過幾日你拿着這信走,到時候給你的手下看,他們就會明白的。”又道:“能被你帶來的想必都是你的心腹,他們會照顧你的。”

江秉臣摸了摸那信,又問:“為什麽要等幾天?”

顏玉嘆氣道:“行行行,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你就暫且委屈幾日行不行?”

江秉臣皺了皺眉。

她也想早日把他送走,可是她需要拿到那瓶藥啊……給他喝了才行啊,好在鄉試放榜是九月初,離放榜也不過七八日了。

她就暫且先養着他。

可沒想到養他是這麽麻煩的一件事,他何止不會穿衣服穿鞋子,他除了吃飯和跟顏玉頂嘴,什麽都不會幹,而且他還挑剔的很,髒一點的衣服不穿,每一日都要洗澡,吃的更是比她這個少爺還挑剔。

且他死活不讓忍冬給他穿衣服,理由是忍冬是女的,男女授受不親。

這将顏玉氣的,總不能因為這個給他再雇個小厮,更不能讓他整日衣衫不整的亂晃蕩。

她便只能親自教他穿衣服穿鞋子,可單單是穿衣服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她教了三四日,他愣是沒學會,不是袖子穿不好,就是腰帶不會束。

氣的顏玉不顧彈幕裏瘋狂罵她的觀衆老爺,一心只想揍他。

更讓顏玉生氣的還是晚上睡覺一事,他個大老爺們居然怕黑,死活都不要一個人單獨住,可讓他睡在顏玉這屋,他又不要打地鋪,讓他打了一夜地鋪他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硬生生将顏玉也折騰的睡不着。

那死靜的夜裏,顏玉抱着被子坐在榻上,眼底泛青,咬牙切齒的盯着他道:“我算是想明白了,你是變成傻子來讨債的,你不是書童,你是祖宗。”

他坐在地鋪上也是眼底泛青,“你才是傻子。”

“是,我是傻子,我就該直接把你扔大街上讓別人撿走。”顏玉氣的心頭梗塞。

他也氣,“你既不喜歡我,為何要撿我回來?撿我回來又總是罵我。”

“因為我傻。”顏玉欲哭無淚,“傻了才把你帶回來,你今晚還能不能睡了?不能睡你滾出去讓我睡。”

他氣道:“我要睡床,地上太硬睡不着。”

“你睡床我睡哪兒?”顏玉托了托馬上要炸的額頭,“到底誰是少爺?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也睡床。”他理直氣壯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睡。”

“你做夢!”顏玉氣的抱着被子兜住頭就躺了下去,“你閉嘴,睡不着就坐着,再敢跟我說話我明天就把你丢進山溝溝裏喂狼!”

“為什麽?”他問。

顏玉悶頭不理他。

“為什麽不能一起睡?”他又問。

顏玉捂緊耳朵還是不搭理他。

他便湊過來,拉了拉她的被子再次問道:“為什麽啊?”

“江秉臣你這個王八蛋!”顏玉氣的披頭散發躺在榻上要哭了。

他卻還不高興了,“你為什麽又罵我?”

顏玉一夜未曾合眼,就這樣第二天開了直播間,觀衆老爺們一看江秉臣就開始——我江大人怎麽這麽憔悴?昨夜沒睡好嗎?打地鋪嗎?心疼我江大人,主播也太摳了,加張床能怎麽樣?打賞給我江大人買床。

顏玉氣的搶走江秉臣剝好的雞蛋道:“都怪你,麻煩精!”

江秉臣怄氣怄了一上午沒理她。

還是下午帶他上街去看看有沒有現成的被褥多給他鋪一層,他才總算給了點好臉色看。

顏玉唉聲嘆氣的,“我管吃管喝還得看你臉色……”

彈幕裏——

大玉兒:心疼主播,但是莫名的想笑……覺得江大傻子挺可愛的。

彭英俊:身嬌肉貴的江大人。

路過:再撐兩天就放榜的。

好在,過了今日就只剩下一天了,她唉聲嘆氣的往前走,一時沒察覺,等再回頭時方才還緊緊跟着她的江大傻子不見了。

她一驚,忙往回去找,那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竟有些慌了,他如今跟個傻子一樣,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江……”她卻又不敢喊他的名字,只慌慌張張的問路人有沒有見到一個長的很好看的大傻子。

居然還真被她問着了,一個大娘道:“是一直跟着你的那位俊俏公子吧?他早就看熱鬧去了!”

看熱鬧?

顏玉順着大娘指了方向趕過去,就看到一家賭|館前圍了好些人,她擠進人群,瞧見了人群中央的江大傻子。

他義憤填膺的護着一個長相嬌柔的小姑娘,小姑娘看起來十四五歲扶着癱在地上的老爹哭的我見猶憐。

而對面站着一位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的公子哥,也是十四五的年紀,身後帶了一幫的打手,搖着手中的折扇一指江大傻子道:“滾開,少多管閑事,不然小爺卸了你的胳膊腿兒。”

江大傻子卻絲毫不讓步道:“她不願意跟你走。”

“真好笑,她老子欠錢不還把她抵給了小爺,還輪得到她願意不願意?”那公子哥眉頭一挑,“沒錢就別|賭,欠債就還錢,天經地義。你滾不滾,不滾就別怪小爺心狠了!動手!”他一揮手,身後的打手就要沖過去。

顏玉心裏氣的喲,江秉臣以前可不這樣啊!他以前就算你撞死在他腳邊,他都不會多看你一眼,沒有絲毫憐憫之心,如今人一傻怎麽心還變了!

“且慢且慢。”顏玉也不能看他被打死,上前攔住道:“這位少爺別動手,他是我的書童,腦子有點傻,我這便帶他走。”

對面的公子哥看到顏玉眼睛忽然亮了,忙擡手止住了打手,驚喜的盯着顏玉。

顏玉卻是沒留意,而是拉住江秉臣的手道:“你少多管閑事,跟我回去!”她手心一熱,低頭才發現江秉臣的右手心裏流了好多血,她吓了一跳,“你的手……”

江秉臣縮了縮手道:“他們不是好人,不願意跟他們走就要打死她們。”

顏玉低頭看了一眼,那老頭身上确實傷痕累累,小姑娘肩膀上也有一道鞭痕,她聲音淡淡了,瞧着那老頭道:“既沒錢就不該學人去賭,賭了不拿自己去還竟押上女兒,打死了都活該。”

小姑娘扶着老爹低低哭了起來,“我們還,我們會還的……只是希望老爺們通融兩日。”

“少廢話!少爺您讓讓,這點小事我們來處理。誰多管閑事就收拾誰!”那公子哥身後的打手上前來,一甩鞭子就朝顏玉和江秉臣抽過來。

那鞭子虎虎生風,顏玉吓的一縮腦袋,忽然有只手護着她的身子将她往懷裏一帶,擡手就是一擋。

“啪”的一聲脆響,顏玉就看見那鞭子抽在江秉臣擡起來的手臂上。

她驚的懵了一下,慌忙拉下江秉臣的手臂,就見那手臂皮開肉綻,她頓時眉頭就是一蹙,行啊,什麽玩意兒都敢當着她的面,動手打她的人了。

她氣的剛要說話,卻聽“啪”的一聲耳光,那對面站着的公子哥居然擡手一巴掌扇在了那打手的臉上。

“誰準你動的手!”那公子哥怒道:“還不道歉!”

顏玉一愣,就見那公子哥笑嘻嘻的走過來道:“這位公子,你還記得在下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的早,提前發~

感謝:早川的地雷~和小新新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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