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百四

窗外無星無月, 陰陰沉沉的山雨欲來。

江秉臣帶着顏玉出了屋子,聞人業與裴迎真早就整頓了人馬在外等着, 聞人業與寧康公主說了幾句她才同意讓顏玉頂替她冒險。

寧康公主拉着顏玉欲言又止, 顏玉笑笑道:“沒事的, 公主快進屋去換好衣服,準備跟江大人去将四皇子吧。”

“你要多加小心。”寧康伸手抱了她一把, 才轉身進了屋子去換衣服。

顏玉等她進了屋子, 又伸手抱了一下江秉臣,“萬事小心。”

“我會的。”江秉臣再不舍得也只能松開顏玉,親自送她上馬。

那陰暗的天色下, 顏玉又低頭看了看他, 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江秉臣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掌心裏親了親。

裴迎真勒馬在前道:“江大人放心, 我既答應了,就會護她安危。”

江秉臣朝他拱手,鄭重的道:“我夫人就托付給裴相國了。”

彈幕裏心驚膽戰——

霸道總裁:不要這樣難分難舍啊,總讓我覺得是生離死別一樣……

奸臣愛好者:閉嘴!不要烏鴉嘴啊總裁!

江迷妹:一定不會有事的!江大人都安排好了,絕對不會讓主播有事的!

大玉兒:可是那些人都是皇上的人吧?他們得了命令, 怎麽會那麽輕易放過主播呢?

宅鬥爽:絕對不會有事的,不是不虐了嗎?

裴迎真揮手下令, 沖破山匪的包圍,聞人業帶着一小隊人馬護送‘公主’趁亂逃出深山。

顏玉在馬上将披風的圍帽兜上,跟着聞人業打馬前行。

江秉臣看着她在那一大幹的人馬之中漸漸上山,消失在山道之中看不清, 心中波濤翻湧,難以平定。

就算知道已經安排妥當,可他還是會擔心,只怕出了萬一。

那山中悶雷滾滾忽然下起了大雨。

裴迎真帶着人馬直面迎擊山匪,那厮殺之聲響徹整個山脈。

顏玉被聞人業帶的人馬包圍着,被大雨沖刷着,什麽也看不清,聽不清,只覺得一片混亂,有人死在馬下又有人沖上來。

她只看到腳下泥濘的山路被血水染透,那雨大的沖在她臉上令她呼吸不過來。

裴迎真帶着人馬沖了将近一個時辰,才行了短短的一小段路。

這絕對不是山匪,一批一批往上沖,全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作風。

他在那大雨之中下令道:“護送公主走小路!”

顏玉只聽到許多人應是,然後她被一人抓住了缰繩,她在大雨中擡頭看到聞人業,他像個将軍一樣安慰她道:“不要怕,我的将士拼死也會護你周全。”

顏玉那顆慌亂的心就定了下來,她跟着聞人業揚鞭策馬,“駕!”的一聲轉頭往那山澗小道上逃去。

卻聽那山匪們也吆喝道:“她們往小路逃了!快攔住她們!格殺勿論!”

那之後的人聲馬聲就追了過來。

顏玉看不清前面的路只盲目的跟着聞人業,她突聽身後有人喊了一聲:“放箭!一個都別讓逃了!”

聞人業心中一沉,慌忙伸手一把拉過顏玉的馬,飛身一躍跳到了她的馬後将她環在了懷抱裏,“別怕,往前跑,到了山澗前跳下去!”

顏玉只聽到身後呼嘯的箭聲和慘叫聲,那羽箭如雨點一般穿過她的四周飛射而去,有護着她的人倒在馬下。

顏玉不敢往後看,只感覺聞人業抱着她的手臂一緊,悶哼就咬在唇齒裏,揚鞭抽在她的馬上,帶着她飛竄出去,直奔到山澗邊。

那之下是密密麻麻的樹林,被大雨沖的看不清深淺。

就是這裏!

聞人業忽然單臂抱住了她對她道:“抱緊我,不要怕!”他伸手護住顏玉的臉,又是揚鞭策馬,連人帶馬的就沖下了山澗。

顏玉聽到耳側呼嘯的山風,感覺身體周圍被樹枝刮的生疼,但那雙手臂護着她的頭和臉,抱得她緊緊牢牢,在她落地的一瞬間翻身将她護在懷裏,兩個人一路滾了下去……

顏玉撞在山石和雜樹上停了下來,她渾身發疼,天旋地轉險些昏過去,掙紮着去看抱着自己的聞人業,卻見他渾身是血已經昏了過去,“聞人王爺……”

顏玉有些發慌的坐起來想去扶他,卻在摸到他背後時心猛地一沉,她摸到了箭,射在他的後背,她擡起手看到了一手心的血,“聞人王爺!聞人……”

“顏侍郎!”薛譚帶着人從那密林之中穿了出來飛快的趕來她身邊,“顏侍郎可有哪裏受傷?”他低頭要去扶起顏玉。

顏玉抱住聞人業擡頭慌道:“他中箭了……救他,快救他!”

“中箭了?”薛譚慌忙蹲下身去查看,果然聞人業的背上中了兩箭,血流的非常多,“快,先帶王爺去茅屋!”

他的人快速沖過來,麻利的将聞人業背在了身上。

薛譚伸手去扶顏玉,輕聲問她:“顏侍郎還可以走嗎?”

顏玉渾身疼的發麻,抓着薛譚的手臂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小腿不知道被什麽刮破血流了一腳,站都站不穩。

薛譚忙雙手扶住她,說了一句:“得罪了顏侍郎。”彎腰将她抱了起來,薛譚這才發現她抖的厲害,以為她被吓壞了,忙道:“顏侍郎別怕,已經無事了,江大人找好了安全的避難地,我帶你們過去。”

顏玉卻抓着他的手臂,忍不住哆嗦的道:“聞人王爺……會有事嗎?”

薛譚有些猶豫,最後道:“我們一定會盡力的,應該……應該不會有事。”可是中了兩箭他說這話都心虛。

顏玉腦子是僵的,比身子還僵,她忽然害怕起來,她才剛剛和聞人業相認,她甚至都沒有好好的叫過他一句父親。

他一定不要有事……

那光幕不知道是不是摔壞了,已經是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

江秉臣找好的避難地,是在有些遠的一個山腳下的山莊裏,薛譚他們将顏玉帶過去時天色已經黑透,顏玉也已經昏了過去。

早就有大夫候在這裏,薛譚一将人抱進來就喊大夫過來。

那大夫慌慌忙忙進來看到顏玉和聞人業的傷勢抽了一口冷氣道:“這小姑娘只是些皮外傷,可是這位……只怕是……”

“一定要将他救下來。”薛譚打斷他道:“無論用什麽法子,一定要保住他這條命。”

他低頭看了一眼昏在榻上的顏玉,轉頭出去叫了一個老婆子進來替她換衣檢查傷口。

顏玉受了一些皮外傷,和體力不支加上淋了雨,昏昏沉沉的睡到夜裏發起了燒,大夫開了藥給她灌下後,她就開始一陣陣的發夢。

薛譚心神不寧的坐在榻邊看那老婆子給她擦汗降溫,聽着她口中一直含含糊糊的不斷說着什麽,也聽不清。

他湊近一點才聽清,她含含糊糊的是在叫兩個名字,一個是江秉臣,一個是心愛。

她似乎很難受,不住不住的叫着。

薛譚便輕聲對她說:“江大人很快就會來了,你睡一覺起來江大人就來了。”

她在那榻上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着薛譚又沒有焦距,輕輕哽了一聲哭了。

薛譚吓了一跳,手足無措的想伸手給她擦眼淚卻也不敢,只好讓婆子給她擦眼淚,柔聲道:“顏侍郎很難受嗎?哪裏難受?我再找大夫過來給你瞧瞧。”

顏玉就在那榻上昏昏沉沉的哭着,埋在那錦被之中緊緊的抓着錦被哽聲道:“我想找心愛……我要心愛……心愛,什麽時候會來接我回家?”

薛譚從未見過她如此,她一直都是神采飛揚,志在必得,她似乎就沒有失意的時候,可如今她趴在那裏瘦瘦小小的一團哭的惹人心碎。

“他很快就會來了。”薛譚伸手輕輕落在她顫抖的背上,拍了兩下,他不知道心愛是誰,可是那一定是她很重要的人,痛苦的時候最想要依賴的人,“很快,等你病好了,他就來了。”

她就趴在那裏哭着哭着又昏睡了過去。

薛譚打發了婆子去休息,拿過帕子親自為她冷敷。

那窗外的雨聲不止,她睡的漸漸安穩。

薛譚看着她有些走神,她是一個很難讓人不喜歡的人,不論是什麽性別,她都令人憧憬折服,這樣好的人,該一世平安,無憂無愁。

顏玉一直一直在發夢。

她夢到江秉臣走了,夢到心愛消失在大雨裏。

她夢到小時候偷偷溜進瑾哥兒和善姐兒的房中,王慧雲抱着他們在睡午覺,手中還有一下沒一下的替她們搖着扇子趕蚊蟲。

她小心翼翼的爬進去,看到那滿屋子花花綠綠的剪紙和草編的小玩意兒,那都是王慧雲給她們做的,可真好看。

她趴在那桌子上,伸手摸了摸那只草編的小螞蚱,瞧瞧的把它塞進了衣服裏,轉頭就跑。

她跑的快急了,像是生怕被人逮到,一口氣跑出回房中才松了一口氣,她将那只小螞蚱掏出來,它搖搖擺擺的讓她喜不自勝。

她将那小螞蚱帶去國子學,她給小結巴看,給她那一幹小弟們看,說這是她母親親手編給她的。

有誰說不好看的,她就揍他。

大家都不稀罕,只有小結巴滿臉豔羨的對她說:“你、你、你母親對你,可真好。”

她竟然有些心虛,又有些開心,“那是!”

那夢境浮浮沉沉,她忽然又夢到一個男人坐在回廊下笨手笨腳的再編螞蚱,口中嘟嘟囔囔的說着什麽。

她走進了才看清,是聞人業。

他低着頭依樣畫葫蘆的學着,旁邊的侍從撓頭道:“王爺何必費這個功夫,找府上會編的婆子來編就是了。”

“那不行。”聞人業皺着眉,認真編着道:“我看府外那些小娃娃們都是娘親給編的,我的玉兒沒有娘親,但是我也不能讓她丢臉,別人有的,玉兒也得有。”

她站在那裏有些發愣。

聞人業就擡起頭來看到了她,眉頭一展的對她笑着招手,“玉兒回來了,快來,看爹給你編的螞蚱。”

她慢慢的走過去,聞人業拉着她的手将她抱坐在腿上,拿着一只很醜的螞蚱給她看,問她好不好看。

“醜死了。”她眼睛有些發紅拿過那只螞蚱捧在手心裏,她若是早點被早到,她的父親聞人業或許真的會做出這樣蠢的事情來。

聞人業抱歉的笑了笑,又問她在學堂中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她?若是有人欺負她就說,他去替她報仇。

她在聞人業的膝上,捂着眼睛輕輕的哭了起來。

有人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淚,緊張的道:“玉兒怎麽哭了?是哪裏難受嗎?爹在,有爹在呢,爹去給你找大夫。”

她猛地的就從那夢境之中醒過來,驚魂失魄的睜開眼,就看到了眼前起身要離開的那人。

是誰?

他身上纏着厚厚的紗布,臉色青白,愁眉不展。

是聞人業。

她慌忙伸手一把拉住了聞人業的手,脫口叫道:“爹……別走,別走……”

聞人業整個人愣在了那裏,他回頭看住顏玉,臉上的表情呆滞,也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只是看着顏玉眼眶一紅,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半跪在榻前啞聲道:“爹不走,不走了。”

他那樣大的男人,一把年紀了,可硬是沒忍住在那榻前握着她的手哭了起來,他這大半生陰差陽錯的失去了許多東西,許多許多,如今終于讓他找回來一樣了。

玉兒,他的玉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