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元春心中若有所悟,看一眼晴雯, 再看一眼賴嬷嬷。心中冷笑一聲, 原來如此呀。

這哪是給老太太送丫頭, 這分明是給自己的父親, 兄弟備通房呢。

這麽漂亮的一個小丫頭,賴家人可真是夠費心的呢。

賴家在府中的地位因為老太太的擡舉,已經讓她們這些小主子們都要敬着的地步了。

卻沒有想到心思還能打的那麽遠。

這是怕老太太哪一日沒了, 他們這些主子不念着舊情了,所以想着在培養一個姨娘, 互相扶植。

哦, 對了, 還有那賴嬷嬷那個一出生就放出去的良民孫子,良民是可以保有自己的産業的......

這一家人想的可真夠面面俱到的了。

元春的眼界有限,可是自幼受教于宮裏的嬷嬷,有些個彎彎繞繞的比王夫人更能看明白一些。

至于賈母, 她到底知不知道賴家的打算呢?

都說不聾不啞不管家,賈母已經熬成了老封君, 又有什麽是不知道的。

沒有了對賈寶玉一味的寵溺, 賈母還能看得清楚明白。沒看見探春只說了這麽一句,賈母順勢便将晴雯給了探春麽。

這可是一個不輕不重的敲打。

我知道你送我個漂亮丫頭是什麽意思,但我是主子, 有些事情我可以吩咐你去做,卻萬沒有你自己做主的道理。

丫頭你既送到了我這裏,那我就轉手送給別人了。下次若是在這樣......

賈母笑得很是慈祥, 一副疼愛孫女的祖母樣子。元春眼角描了一眼,然後笑着說道,“賴嬷嬷有心了,晴雯這丫頭一看就靈巧的緊,那針線在同輩人裏也是出衆。三妹妹最喜歡那些荷包帕子什麽的,侍書和白芷也就那樣了,晴雯予了三妹妹,可見老太太是真的疼她。抱琴,前兒不是有人送了個什麽湘妃竹的針線笸籮麽,我又用不着,且拿了來賞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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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琴聽了轉身出門去吩咐元春屋裏的丫頭去取東西。元春卻又接着說道,“好好跟着三姑娘,多給她繡些她喜歡的針線也就是了。主仆尊卑,上下有別,若是讓我知道你淘氣不老實了,必不輕饒了你。”

賴嬷嬷眉頭輕跳了一下,仿佛沒有聽出元春話裏的意味,仍是低聲細語和賈母話家常。

“謝大姑娘賞賜,晴雯記下了。”晴雯是個直性子,她還真的沒有聽出來這話倒底是在說誰。進府前一直在賴家學着府中的規矩。那個時候,賴家一直說将她送給老太太使喚。

如今被老太太指給三姑娘,晴雯也沒有什麽怨言。她是奴婢,都是侍候人的。

此時年紀尚小的晴雯壓根還沒弄清楚賴家為什麽要送她進府來。又為什麽要将她放到老太太身邊。

她的年紀正好比寶玉大了三四歲,寶玉又從小愛花紅柳綠。不說寶玉,只說賈珠,她也只比賈珠小了十多歲左右,李纨長的只是清秀,待幾年後她再大一些,容貌更勝如今......

無論将來到了誰身邊,賴家的打算都不算白費。

其實若不是趙姨娘生下死胎,又早早的投井去了,晴雯可能還要在賴家呆上一兩年才會被賴嬷嬷送上來。只是如今機會難得,便也顧不得晴雯養沒養熟了。

她們賴家沒時間養熟晴雯,卻給了探春大把的時間養熟她。

被探春格外重視的晴雯,那是越長越漂亮。美的探春出嫁時都一定要帶在身邊不放手的。

秀色可餐,看着晴雯她能多吃一碗飯去。

于是同樣美貌的某人天天看着自家媳婦對着個丫頭眼冒紅星,那叫一個氣在心頭口難開。不過此時,某人還顧不上自家媳婦愛‘美’的性子,因為剛剛過了年,他就面臨着即将被餓死的命運。

今年剛剛十歲的某人,長的顏如舜華,明眸秀眉。肌膚細致如白瓷,當真是雌雄難辯。也幸好他生就一副好相貌,不然也娶不到愛美成性的媳婦了。

爹娘沒了,家丁帶着家産跑了,丫頭們又搶了僅剩下的一點東西也覓高枝去了。唯一靠得住的老管家也是病的三四日水米不沾牙了。某人對天長嘆,恨不得落草為寇,占山為王去。

天降大任于某人,必然是要餓着他幾朝,再凍他幾回的。這些事情別說他自己如何作想,就算是将來娶了媳婦,說真心話,他媳婦最擔心的還是他傷了那張如玉的臉。

......

那些後話暫且不提,探春此時滿臉紅星地将晴雯要到身邊的舉動,不論是王夫人還是李纨元春都是滿意的。

老太太身邊的丫頭,得了老太太的歡心,想要送給兒子送兒子,想要送孫子送孫子,誰都不能說什麽。畢竟這樣的事情做為媳婦的人都經歷過。

可是女兒,妹妹身邊的侍女只要還要點臉,有點規矩禮法,就不會有人動了。

那晴雯別看年紀小,可卻是個美人胚子,再長兩年絕對是府中丫頭裏數一數二的樣貌。賈政剛沒了個美姨娘,賈珠雖然有妻有妾,可也不是沒可能。所以說只要想到這一點,王夫人和李纨就非常滿意探春的愛美心性。

小姑娘就應該有這樣的愛好。

同時兩人都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将來府中再有什麽漂亮的小丫頭就都可着探春先挑。

就算是破了規矩那又如何,大不了她們自己出份例。

于是在王夫人的支持下,雖然沒有了喜紅愛香的寶二爺,但是榮國府卻立起來了一位憐香惜玉的三姑娘。

再然後警幻等人更加的認為這三姑娘的前世也許并非女兒身......

這般喜好女色,莫不是某位豬姓的淨壇使者終于在高老莊呆膩味跑出來了吧?

幾人想到這位的身家背影,突然覺得如果真的是這一位下凡,那也不是好惹的。

要知道這位祖宗那也是最記仇小心眼的,看起來憨厚,其實心眼子比誰都多,吃了一點虧都要變着法的或請将或激将地讓佛爺給他讨回來,鬥戰聖佛一出手......

不過,好像又哪裏不太像。

唉,這有着三太子的嚣張,淨壇使者性子的人,到底是誰呢?

......

京城的春天,一向來的遲,今年也不例外。

過了一個年,老太太庫房裏的東西離奇被調換的事情,仿佛跟本就沒有發生過一般。就被壓了下來。

不過也是從這件事情開始,賈家人所有的庫房鑰匙都自己保管着,什麽貼身大丫頭還是親近長随,都沒有自己來的安心。

雖然世家大族最是會小心,不過...有些事情是防不勝防。

探春已經磨刀霍霍,如何能讓這些人跑了呢。

就在探春計劃着王夫人的私庫,時不時地算計着如何為各大土豪的私庫減肥時,榮國府忙亂的一年也正始拉開了帷幕。

先是賈珠赴考,再是元春選秀,還有給寶玉請先生,安排賈琏的婚事等等,等等。

雖然除了給寶玉請先生,其他的都算是好事。

賈珠進考場的第三天,元春也被送進了宮裏。

因元春本身的出衆,鋒芒畢露,再加上看在賈寶玉那塊玉以及年前傳出來的各種榮國府花邊的份上,元春成功從大選的行列中脫穎而出,然後,呃 ...被編在了小選的隊伍裏。

是的,你沒看錯,元春就是被上面的人丢到了小選的隊列裏。

古代人都是重視祥瑞的,可是皇室中人又都最不相信祥瑞。

賈寶玉的事情,在賈寶玉出生的時候,一些知道點榮國府辛密的人家和皇家人都以為這是那家的敗家娘們自編自導的一場戲呢。

随時時間的推移就在衆人都差不多忘記這件事情的時候,那塊玉突然間就變大了。

那這事就不可能不被皇家人注意,在派人看了一回後,皇家對榮國府一下子就重視了起來。

具體如何重視這點就不一一細說了。

只說皇家人都知道了賈寶玉的事情,雖然通過那玉變大的事情,有七成相信那玉真的是落草時帶來的。

可就是因為這七成相信,皇家的人才不敢将元春放在大選的對列裏。

這一位可是大年初一出生的,傳說是有大福氣的姑娘。她媽那麽個女人都能生出這麽兩個孩子,誰知道她會不會生出個嘴叼玉玺的兒子呢。

嘴叼玉玺那還是好事,怕就怕嘴裏叼的是啥不吉利的東西。

既不能選進後宮當嫔妃,又不能讓她随便嫁人,思來想去,便只有留她在宮裏當個女官再做計較了。

元春失望無以言表,只能帶着抱琴老實地呆在宮裏當她的女官,以圖有機會使用曾經嬷嬷教導她的那些侍候人的手段。

而當榮國府知道這個消息時,房頂差點沒被賈母和王夫人這對婆媳掀翻了。

大選是要當主子的,可那小選呢?

那是選出來侍候主子的。

她們家從小陪養的姑娘難不成就是為了送進去侍候人的?

我滴個祖宗诶,這專業不對口,如何就業呀。

好吧,她們家的姑娘的确是送進去侍候人的,可是那也是奔着侍候這天下最尊重的男人去的,不是嗎?

一時間賈母和王夫人都是難掩失望,最後只能強打精神期盼元春能夠在宮裏有個好消息。

就算是宮女,也不是不能爬到更高處的。

人進了宮,榮國府能做的也就有限了。于是衆人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賈珠的身上

賈珠在貢院裏摸爬滾打了幾天,終于一臉菜色,滿臉青白吓人的被接回了府。

春寒料峭,賈珠又只是穿着幾層單衣,再加上自小又是被人侍候着長大的。

這錦繡膏粱之中養大的公子哥兒,一場進士考下來,整個人都廢了。

賈珠這個情況,衆人都沒問他考的怎麽樣。

賈政倒是想問,可是兒子從那考場出來就一直昏睡不醒,就是想問也沒人回答他。

其他賈政也是明白的,問不問都沒有必要了。

賈珠出來的那麽早,在賈政看來很有可能都沒有答完卷子。

沒答完,又怎麽可能有好成績。

賈珠從考完就一直病着,斷斷續續病了數日,不知怎麽地,那病情倒是又加重了幾分。

不說不能起身下床,倒隐隐有些下世之兆。看得李纨那叫一個心驚膽顫。

摸着鼓起的肚皮,李纨想到了上次見面時母親留給她的話。

咬了咬牙,又讓人将過年後便壓下來的留言重新傳了起來。

寶二爺天生帶煞,珠大爺不過年前教導了他兩月,那般好的成績與身子竟然就這般不中用了。

寶二爺渾身帶着晦氣,沒看大姑娘進宮的事情一波三折了嗎?

還有呀......

一時間有影的沒影的,凡是不好的事情都能跟寶玉扯上了關系。

就連正月裏探春病了三五天的事情都被人說成是找寶玉玩,被寶玉方到了。

連續好幾天夢見死了的男人回來對她說寶玉如何如何好的賈母在聽到這些風言風語時,因為有那一庫房的私房給寶玉做擔保,賈母是直接相信了那些已經發生的‘事實’。

這一定是寶玉的命太硬。

賈母不用考慮也同樣不加思索地直接下了命令,在賈珠病好前不允許寶玉前去探望。同時,為了自家兒子着想,以天氣轉暖為由,徹底将寶玉移到了梨香院居住。

而這一次,王夫人這個親媽卻一直保持着沉默。

若是小兒子遷居能讓長子好起來,那...就遷吧。

可惜願望很美好,現實卻是血淋淋的,就在李纨懷着賈蘭九個月的時候,纏綿病榻數月的賈珠終于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時間整個榮國府好像都失了顏色。

探春牽着寶玉的手,在靈堂裏一起祭拜先去的賈珠。

心中對于這個一年也見不了幾回面的長兄并沒有太多的悲傷,可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探春心裏也帶着一份感傷。

寶玉的人生算是被她毀了個徹底,可是她并不後悔。

若不是那年用寶玉的玉作伐子,吸引王夫人目光不讓她對付懷孕的趙秀寧。也許寶玉也不會落得今天被賈母厭惡,被父母冷落,被整府下人鄙夷嫌棄的地步了。

人都分親疏遠近,王夫人做惡報應在了寶玉的身上,那也只能怪寶玉沒攤上個好媽罷了。

若是重來一次,她相信若是沒有別的辦法,她仍是會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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