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偷改願望
玄臨城沒有夜晚,所以城內姑娘們都會選在白日放花燈,今日七夕,河邊放花燈的人格外多,買花燈的地方更是擠滿了人。
暮成雪遠遠看着那群臉上泛着喜悅的少男少女,水靈靈的眸子裏掠過一絲羨慕,她以前從不在白日走動是因日光對靈體有損傷,可她今日卻因溫雲缭出來了。
他說會陪她過七夕,但他卻被溫老爺帶走了。她告訴自己不該介意,但她如何會不介意。
心思如細密如祁琰,又怎會不知道暮成雪在想什麽,他牽着她的手一晃,“放花燈麽?你想什麽便寫在上面,讓溪水帶着你的念想流向遠方,說不定,哪一天這願望便實現了。”
暮成雪沒說話,她仰頭看着祁琰,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兩人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他對她又怎麽會不了解,怕是她一個眼神他便知道她的下一步了。
“不放了,我連字都寫不了。”
“為何不放,你不能寫,我替你寫。”祁琰松開暮成雪的手,上前擠進人堆裏去搶花燈。
暮成雪眨了眨眼,驀地笑了出來。
她已是死人一個,能有什麽願望,唯一的願望便是能與溫雲缭待的時間久一些,但這願望顯然是個奢望,她是弑靈人,而且身體裏的血液已經不多了,最後一滴還得留給他解開封印。
“發什麽呆,給。”清亮的嗓音一到,一盞荷花形狀的花燈便出現在了暮成雪的視線裏。
她有些出神,河燈這東西在她的記憶深處,她第一次放是與娘親一起。
祁琰一手拿着河燈,一手轉着湖筆,笑意盈盈地看着暮成雪。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與溫雲缭不同,他的笑裏帶着陽光,會讓人感受活着的樂趣,而溫雲缭的笑裏帶着蠱惑,會讓人為他放棄活着。
誰又知道,祁琰的笑容下正忍受着怎樣的痛苦,強行沖破封印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心脈裏的疼痛,如萬只毒蟻啃咬,一點點往他的血肉裏鑽,他之所以還能這麽笑,只因他想在她面前這麽笑。
周圍偷瞄祁琰的人有很多,見他和空氣說話不由都惋惜地搖了搖頭,這年頭啊,長得好看的人腦子都不正常。
暮成雪怎會沒注意到那些奇怪的眼神,她拉了拉祁琰的衣袖示意他們可以走了,他好意思,她還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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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琰不屑地睨了一眼那些竊竊私語的人,這些人是凡夫俗子,也只配做凡夫俗子。“走,我們去放河燈。”
“嗯。”
兩人并肩走在熱鬧的街頭,人流不息,清風吹起貨架上綁着的紅綢帶,紅綢帶一飄便帶動了下面系着的鈴铛作響,“叮叮當當”,像極了女子心中念不完的心事。
河邊放燈的人很多,成雙成對的更多,很是礙眼,祁琰挑了最僻靜的一處坐下,他左腳順着石壁挂着,右腳曲着,随意的姿态也能生出一種不羁的潇灑。
暮成雪走了幾步在祁琰身側坐下,她低頭看他手中的河燈,制作精美,荷花綻放的模樣栩栩如生,每一條線都勾勒地精挑。
“想許什麽願?”祁琰轉着手中細長的湖筆,似乎在等暮成雪說話。
暮成雪沒說話,溪水對面女子的談話順着暖風吹到了兩人耳中。
“你許了什麽願?”
“我為何要說與你?”
“你不說我也曉得,同溫公子有關,是也不是?”
“你胡說!”
……
祁琰皺起飛揚地劍眉。
暮成雪仰着腦袋,陽光照地她有些刺眼,這片蒼穹真藍,她偏頭看向祁琰,日頭太烈,照地她開始暈眩,她想,自己待在這裏的時間快到了,“我的願望,希望他與我一同過生辰。”
“他?”祁琰食指一頓,手中的湖筆一停,“誰,溫雲缭?”
“嗯。”
祁琰的聲音低了下來:“這個願望我不喜歡,換一個。”他不允許溫雲缭快他一步出現在她心裏。
暮成雪輕輕道:“可我沒有其他願望了。”
他低頭瞧她,語氣上揚,“你可以改一改,與我一同過生辰。”
“我與你過了多少個生辰了?你不寫我便走了,這日頭下我撐不了多久。”暮成雪作勢起身。
祁琰拗不過暮成雪,提筆快速一揮,寫完便将河燈放在了溪水裏,水流很快,眨眼間河燈便飄向了一丈外。
“你怎麽不讓我看看?”她側着身子去看河燈上的字,又糊又亂,根本瞧不清,也不曉得他寫的事是什麽東西。
“走了,你再待下去,恐怕會撐不到生辰。”祁琰二話不說便抱起了暮成雪,暮成雪始料未及手也沒處安放,她心慌意亂地偷看他。
他的側臉俊挺堅毅,透着一股說不清的醋意。
“快放我下來,我沒那麽虛弱。”雖說他們兩個一起生活了五年,而他在今日之前一直是她的坐騎,眼下她知道他是男人後相處起來別扭了。
“閉嘴,我們回碧霄殿。”
溫家大宅,前廳比平日還要熱鬧,溫珵今日特地招了許多城內未婚适齡女子來府裏候着,就等溫雲缭在其中選一個成家。
這一天,他等太久了,老來就想含饴弄孫。
溫雲缭一踏進院子便被前廳裏站着的少女晃花了眼,他心道,為何府裏來了這許多女子。爹找他回來,想來是有事在等着他吧。
他不悅,微微蹙眉。
“雲缭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趁着今日七夕的好兆頭爹給你挑一個好姑娘。”溫珵笑着拍了拍溫雲缭的肩頭,按着他踏上前廳臺階。
“溫老爺,溫公子。”見溫珵和溫雲缭過來,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紛紛欠身行禮。
溫雲缭一見這些女子便覺得頭大,這些女子哪兒真心想嫁于他,不是貪他的家室便是貪他這個人,帶着目的靠近他的人他又怎會看得上。
他在心裏冷笑的同時,腦海中暗自描繪出了暮成雪的臉,她同這些女子一樣,都是花一般的年紀,卻又同她們不一樣,她什麽都不貪。
溫珵笑着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笑眯眯地朝溫雲缭使眼色,“雲缭,你心悅什麽樣的姑娘,來,說說看,或是你自己挑也行,爹一定為你做主。”
“若我說,我一個都瞧不上呢?”溫雲缭站在一群花季女子中,長身玉立,比外貌他都輸不了,甚至還能将她們都比下去。
“……”溫珵被溫雲缭的話說地一窒,他這說的是什麽話,讓人家姑娘們怎麽想。
廳內女子見溫雲缭如此看待她們不由有了情緒,大半人委屈地紅了眼眶,有人忍不住這氣便跑出了溫府,有一便有二,滿廳女子最後跑地只剩幾人。
“溫雲缭,你憑什麽瞧不上我們,這城裏誰不清楚你是個病秧子,長得俊又如何,我們還沒嫌棄你短命呢!何況今日是你爹求我們來溫府,不是我們上趕着來的!”說話的是個紫衣女子,長得明豔嬌俏,身上穿着一看便是大戶人家。溫雲缭的話一出,她立即一把推開身側姑娘大步走到他身前,可惜她比他矮不少,氣勢上弱了些。
“是啊,我是短命,可即便如此,我也瞧不上你們這些女子。”溫雲缭連瞧也沒瞧紫衣女子一眼,徑自繞過她在客廳裏的座椅上坐下。
溫珵的臉色當即就不大好看了,陰沉沉的,銳利的眼神直往紫衣女子身上撲,還沒人敢當着他的面說溫雲缭短命,她是什麽東西,就這品行也配進他們溫家?
“既然這位姑娘眼界如此之高,我溫家确實不敢要也要不起。老夫想,憑這位姑娘的姿色也只有玄臨城城主才配得上了,管家,送客。”
“你!”紫衣姑娘俏臉一紅,指着手便想罵人,然而還未待她開口管家領頭将她拉了出去。
她一走,廳上女子一個個跟着離開,溫家可太欺負人了。以往都聽人說溫雲缭如何如何俊郎不凡,今日一見确實俊郎不凡,只不過這性子惡劣至極。
溫珵的視線順着溫雲缭便到了紅衣姑娘的身上,看樣子出身一般,但臉長得尚可。他選兒媳的要求還真不怎麽高,合眼緣便成。“這位姑娘,你為何還不走?”
“我……”她怯怯地瞧了溫雲缭一眼,眉目含情,“我還是想嫁給溫公子。你若死了,我便去陪你。生同衾,死同椁。”
許多女子對他說過類似的話,但溫雲缭看得出,她說的是真心話,但他仍不想娶她。然而溫珵卻對這位姑娘滿意非常,他捋着胡須點點頭,就她了。
“抱歉,我已有心儀之人。”溫雲缭看向高堂椅上坐着的溫珵,“她晚上才能到。”若他非要娶妻的話,那他寧願娶暮成雪,不僅因她能救他,還因他欣賞她。
“晚上?”溫珵眯着眼,怒容跳上了他的臉龐,“沒人會在夜晚來玄臨城,你說謊也得說個高明些的。”
“老爺老爺不好了,夫人吐血了!”下人行色匆匆,跑上前廳的石階被絆了一跤,他往前一撲,狼狽地跪在了溫珵跟前。
“你說什麽!”溫珵渾身一涼,他一把推開跟前的下人便往溫夫人的院子裏沖,溫雲缭緊跟着追了上去,只留紅衣姑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