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們兩個才是姻緣天定

亥時一刻,夜色融融,天幕上綴滿了繁星。

暮成雪飛似的跑出了溫府後院,獨自一人落寞地走在凄清的主城大街上,許是因為七夕情濃,今夜的微風都暖了幾分,絲毫沒有冷意。如雪一般的白紗裙在風裏飄着,随着她的走動漾起了漣漪。

他要成親了。

這一天遲早都會有,暮成雪心裏清楚,但她沒算到這天會來地如此快,快地她連那句話還未說出口,她仰頭看向深邃的夜空。

自從溫雲缭出現後她便有預感,自己時日無多。近日妖靈頻現,且鎖靈網上的法力一直在減退,倘若要擋住大片妖靈侵城,她的消耗會很大。

人在想事的時候警戒心不及平日靈敏,暮成雪滿心愁緒壓根沒注意到對面的事物,以至于連紅色妖靈迎面而來都未察覺。人畢竟是感情動物,特別是女人,心情差的時候能力全盤崩塌。

察覺危險靠近的時候,暮成雪下意識擡起了彎弓,這是本能反應。

祁琰稍微恢複了點靈氣便一直默默跟在暮成雪身後,她和溫雲缭在屋內的談話他都聽到了,不否認,對于這個結果,他心裏十分竊喜,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溫雲缭即便先出現又如何,他只不過是一個凡人,逃不脫凡人的不孝有三。

妖靈出手,而暮成雪毫無反應,祁琰右手一伸,隔空便抓住了妖靈,捏住它後輕輕一壓,随後将它狠狠甩在了地上。妖靈落地後發出一聲尖叫,頗有一番地動山搖的氣勢。

暮成雪當即松手,光箭離開弓弦後直直進了虎靈的心口,霎時,一道光芒從它心口竄出,随後又是一道,像開了花一般。

奇怪,為何這次對付紅色妖靈沒怎麽費力,以前怎麽着都需赤色光箭出馬。

暮成雪下意識看向了身後的祁琰。

祁琰只休息了幾個時辰,靈氣沒恢複多少,這時強行用僅剩的靈氣封住紅色妖靈損耗不少,剜心的疼痛瞬間便席卷了他全身,他蒼白如玉的俊臉透着一絲死氣。

“你怎麽來了,不是在殿裏休息麽?”暮成雪收了彎弓放于身後,快步走到祁琰身前。

他看起來氣色不怎麽好,但她也沒從他身上看出什麽傷痕。而且看他剛才那一下,怎麽看,他的靈氣都比她要強上百倍。

祁琰虛弱歸虛弱,但他看向暮成雪的那一刻,任何痛苦之色都不會出現在他臉上,他對着她的時候,永遠是自信從容的模樣。他自然地牽着暮成雪的手往前走,“你哪次出來巡邏不是我跟着的,沒我在身邊,弑靈人哪裏還是弑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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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之日已過,今夜是勾月一輪,彎彎地鑲嵌在缥缈的夜空中,城內的景色倒是比平日美不少,許多稀奇古怪的攤位都沒收,風中飄着一股子蔥油的味道。

城中的雀歸橋上纏着長短不一的紅色綢帶,承載了多少年輕男女的情緣,晚風輕輕拂過,如戀人的手掌,帶動着紅綢飛揚,在河燈的招搖下顯得明明暗暗。

暮成雪一眼便看到了橋下簇擁的河燈,燭光透過色紙泛着多彩的光,幾百盞河燈順着河流彙集到了一處,大部分都停在了橋下,被人用橫欄攔住,盞盞星光落在溪水中,勝似星辰。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今日是七夕,自然是帶你過七夕了。這城內只我二人,你說,是不是老天爺在撮合我們?”祁琰牽着暮成雪走上了雀歸橋,微風帶溪聲,一高一矮的背影被兩側懸挂的燈籠拉地長長的。

兩人挑了橋中一處最中央的橫欄坐下。

她還記得自己在河燈上寫下的心願,要與溫雲缭一同過生辰,可他幾日後卻要成親了。這個願望根本不會實現,如今再看這盞河燈只會讓她覺得難堪。

暮成雪手中的彎弓一轉,她的視線落在某一盞河燈上,纖手一拉,手中光箭如閃電般射出,直往那盞河燈上去。

祁琰眸光一閃,右手往前一伸便隔空握住了光箭,然而光箭始終是光箭,是能傷害妖靈的東西,而他是妖狼族的狼王,怎麽可能不被光箭所傷。

“你瘋了麽!”暮成雪猛地扯過祁琰的手,他的手被光箭灼傷,幾縷靈氣從他掌心透出,她不假思索扯下了裙擺上的布料給他包紮傷口。

祁琰沒有說話,他垂下眼簾,靜靜地看着暮成雪為他包紮傷口的樣子,綢緞般的秀發自然垂落在身前,幾縷青絲飛揚在如花的俏臉邊,略顯蒼白的櫻唇緊緊抿着。

她真美,關心他的時候更美。

“你不包紮,它也會好。”

暮成雪聞言擡頭,俏臉上染了怒氣倒是紅潤了些,“你為何要去抓光箭?它會……”她的話到了嘴邊又壓了下去。

祁琰溫柔地凝視着眼前的女子:“那你為何要毀了它?”

她替他包紮好後放開他的手,清冷的視線再次落在了那片河燈上,聲音輕柔,“這個願望,我已經不需要了。”

他鼻尖輕輕哼了一聲:“溫雲缭幾日後便要成親,你覺得他配不上你了?”

“你當時在屋外?”她細長的柳眉皺了幾分,輕靈的眸子裏帶了幾分薄怒。

祁琰輕笑,他揚起手當着她的面解開了布條,灼傷的手掌早已恢複光滑,看不出一絲傷痕。

“在,但即便不在我也猜得出。不過這河燈你還是別毀了,那上頭寫的人是你與我,不是溫雲缭。你毀了它,我們下輩子便見不到了。

“你……”她拉過他的手細心檢查,發現他已然恢複後嫌棄地扔開了他的手。“我們天天見面,你還騙我。”

祁琰順勢握住暮成雪的手,拇指從她手背處滑到了指骨處,“天天見怎麽夠。”他要的是生生世世,已經錯過四世了,也不差這最虛無的一世。

他的臉淹沒在晃動的燭光裏,俊美地灼人,額間赤色的血珠紅地惹眼。

她只覺得自己被他觸碰過的皮膚很熱,連帶她的臉上都熱了起來。沉寂已久的胸腔裏,跳動似乎更明顯了一些,但她知道,那裏不會跳動,這是她的錯覺。

“祁琰,你是不是喜歡我?”他眼裏的深情她看得懂,可正因為懂,她才不懂。

“我祁琰愛一個人自然要讓她知曉,之前沒說是因我化不了人,可如今我沖破封印,今後便是祁琰不是你的坐騎了。”祁琰俯身盯着暮成雪的臉,她的臉在燭光下柔美如仙,“雪兒,我心悅你。你現在心裏有人我不逼你,我可以等。五年,十年,下一世,生生世世不相盡。”

“我……”暮成雪想起溫雲缭心頭亂地很,青色的藤蔓盤根錯節在她心上,互相交錯,越繞越亂。

祁琰直接将暮成雪的腦袋按到了自己肩上,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今夜景色這麽美我們別辜負了,陪我賞夜吧。”

她左手拉着他的衣袖,微微擡頭去看他的側臉,線體利落,好看地讓人心悸。

陰陽之隔,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撼動不了的事,凡人便是凡人,安穩過完這一生才是正經。溫雲缭站了一會兒,想起之前的事便去推開窗戶,他仰頭眺望遠方的星空,正是飛星傳意夜未央。

她剛剛那眼神,他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雪兒……

一縷冷風過後,溫雲缭捂着嘴用力咳了起來,胸腔裏一陣陣地疼,任由他怎麽咳都壓不下那股寒氣,他無奈只得關上窗戶。

“咳咳咳。”他拿着烙鐵撥了撥屋內的火盆,零碎的火星被他一撥便燃起了淡藍色的小火苗。

溫雲缭握嘴顫顫走向書桌,他單手撐着桌面,虛弱地坐了下來。細長的腕骨一動,一張空白的畫紙輕盈地在紫檀桌上一滾。

他悠悠地磨着硯臺裏的墨汁,腦子裏全是暮成雪的臉,她臉上大多時候都沒什麽表情,但她的眼睛卻能傳達出各種情緒,喜悅的,疑惑的,哀怨的。

說到哀怨,方才她眸裏的痛楚與淡淡的淚光便占據了他心房,心頭一抽,他喉間的痛癢更甚。

狼毫筆在硯盤裏掃了掃,握筆的手稍稍停頓。

溫雲缭的書面皆是一絕,轉眼間,一張栩栩如生的臉便躍然紙上,眉眼間生動地很,尤其是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尤為傳神。他放下筆,顫巍巍地觸摸着畫上之人的面頰。

弑妖靈,倩影瘦,滿城夜色光箭透。

猛然間,他喉間一熱,俯身吐出一口鮮血,那鮮血落在畫紙上,染上了畫中的人兒,她一身白衣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烈烈的,像極了嫁衣。

他伏在書案上,默默閉上了眼睛。

溫雲缭即将成親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玄臨城,一時間不知碎了多少少女的心,那可是風華無雙的溫家公子,誰不想嫁他。

今夜,暮成雪再來巡邏的時候,顯然城內的屏障更弱了,她估摸着,它怕是撐不了幾天。只要再來幾只靈力強勁的妖靈,鎖靈門便會被沖破,至于束靈網,只要妖靈多,想沖破也不是什麽難事。

“你在想什麽?”祁琰休息一晚後氣色紅潤有光澤,暮成雪手握彎弓立在映月樓的樓頂,他則是側躺在琉璃瓦上,單手撐着腦袋,一副享樂姿态。

“在想它們幾時能沖破鎖靈門。你活了一千多年,知曉怎麽設封印嗎。我想重設封印,應該能保這玄臨城百年的安寧。”還有他,他過幾日便要成親了。妖靈不除,他性命堪憂,更別說其他了。

撥弄琉璃瓦的長指一頓,食指劃過風吹雨打的沙礫,祁琰仰頭看向上方的鎖靈門,經過她昨夜的修補鎖靈力是強了一些,但他清楚,這個程度的鎖靈力撐不了多久,沒幾天便會被妖靈沖破。

重設封印,他還真做得到,只不過他付出的代價也會是極大的。“我可以。”

暮成雪心頭浮現一層喜悅,她轉過身,欣喜地看着他。“真的?”

祁琰換了個姿勢身子躺平,雙手交握在腦後,眼中倒映着對面的銀河,“不過我有個條件。”

“我們什麽關系,你也太見外了,還談條件。”暮成雪微微噘了噘嘴,小臉鼓鼓的,她歪頭打量祁琰,“什麽條件?”

形狀姣好的薄唇微彎,輕描淡寫地說了四個字,“陪我一晚。”

秀眉一擰,暮成雪揚起手中的彎弓就往祁琰身上打,“不準貧嘴!”

祁琰喉間發出一陣輕笑,慢慢的,笑聲變地大了些,稀稀疏疏散在風裏,他扣住她的手腕,“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不會是在想洞房花燭夜的事吧?我只是想讓你陪我去個地方罷了。”

暮成雪被祁琰說地鬧了個大紅臉,面上熱地不行,她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随後在飛檐上坐下,垂着兩條腿在空中晃蕩。“你想去哪兒?”

“秘密。”

兩人再沒說話,一個躺,一個坐,靜靜看着這片星空,直把大片的寒星都看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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