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桃花債1

幾個寫着“河”字的淺色燈籠在風中搖擺,漆黑的院子忽而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響,巡邏河府的仆從雖懶散慣了,可聽到這明顯是有賊的動靜,不僅忽然一個激靈,順手把拿在手裏的燈籠換成一條粗壯的大棍子。

他蹑手蹑腳走向漆黑的屋檐,慢慢地朝屋子裏頭瞄了幾眼。

今夜河府的主人一個接一個的出去了,平日裏燈火通明的屋子如今是暗沉沉的。可幸好,雖然暗了點兒,借着門外的燈光看到屋內。一頭百無聊賴的大水牛蹲地打瞌睡,另一道白色的影子在屋子蹦來蹦去,雖看得不太真切,可這賊明顯是個笨賊。

她走了幾步就撞到一個箱子,再走幾步就撞到一張椅子。手裏還有東西叮叮咚咚作響,好像是玉器碰撞的清脆聲,極其悅耳。

笨賊氣呼呼地把箱子的東西翻亂,又怒氣騰騰地把椅子踢倒,氣呼呼道:“哼!無知桌椅,居然攔本姑奶奶的去路。”

仆從:“......”姑奶奶,你是來偷東西的,麻煩低調點兒。

仆從輕手輕腳打開窗棂,爬窗而入,雖然河府工錢少,可沒有人管,頗為自在。慣于懶散的他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抓到大笨賊,心裏樂開了花,明天定要找主子讨賞。

心裏的美夢還沒做完,仆從手裏的棍子忽然被人奪了去。他扭頭只看到一只雪白的袖子,那袖子輕輕一揮,手裏的棍子便不聽他使喚砸到他腦袋上。

“砰”地一聲響,仆從栽倒下窗棂。

沒有職業道德的大笨賊聽聞動靜,瞥了眼大水牛。大水牛這才不情不願地起身,往床榻一撞,在桌椅上一踩,僞造成小偷入屋偷竊的犯罪現場。

事實上,無需僞裝,還真是遭賊了。

自認為完美地幹完活兒,大笨賊打算迅速遁走。握緊了手裏的贓物,牽着大水牛,偷偷摸摸從大門奔了出去。大水牛是個藏不住的身,很快便讓人發現并且截住。

來人一身雪袍,背負長劍,緩緩轉身。冷漠冰霜的俊臉真真切切寫着大大的四個大字“六親不分”。

宛螢螢把偷來的贓物藏着身後,手裏的叮咚響卻藏不住,尴笑道:“呵呵呵,好巧啊!”

因大水牛弄出的動靜太大,遠處隐隐傳來男人不耐煩的叫喊。

雲長天面色清冷,淡然道:“贓物,分我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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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螢螢想出了一堆的詞兒欲悠忽他,奈何還未開口,便讓人堵了。她難以平靜地看着某個百家仙首的兒子,眸子忽閃忽閃,顯然在問:朋友,你是認真的嗎?

河蓮生已走到小院門口,罵罵咧咧:“要是讓老子知道哪個王八蛋進河府偷竊,老子一定打斷他的狗腿。”

宛螢螢臉色很不好看,奈何雲長天像一座冰雕般立于她身前。嘴角抽了抽,迅速往他手心塞一樣東西,玉銮乃由純暖玉雕刻而成,光滑細膩,如一個小鈴铛。它碰觸到冰冷的肌膚發出溫熱,如暖泉劃過。

但讓雲長天臉色微變的是,他摸到玉銮內壁上刻着一個俊雅飄逸的“雲”字。

宛螢螢見他不動,以為他誤會自己的人品有問題:“這個是我的。”揚了揚手裏的破日東珠:“我是去拿我的東西了,見還有一樣東西是我的,便一塊兒拿了回來。其他的我一樣也沒有動。”

門口的河蓮生已快步踏入院子,宛螢螢着急地扯了扯他的雪袖,喊道:“非墨哥哥。”

撒嬌般的話語讓雲長天回神,他一手拉着宛螢螢,一手擰着哞獸,禦劍飛行。被拉着飛也不是第一次了,宛螢螢倒是沒有不自在,只是哞獸仰天大吼了一句“哞~”,它牛眼微紅,落下兩滴牛淚。

一頭健壯的牛被人不費吹灰之力擰着就算了,能不能放它下地,它恐高。

怪異的牛叫在天空響起,踏入院子的河蓮生擡頭。見兩道白影在天空飛,還有一頭牛挂在劍上,他額頭青根暴露,仰天咆哮:“雲長天,我河蓮生與你勢不兩立。”

***

第一回 上洗塵山,宛螢螢被大山中的樸素震驚到了,再次來時,她又被冷到了。

還是那兩個白衣小童騎着白羚羊前來迎接,只是此次不複上次的飄逸清爽。他們皆穿厚大的肥棉襖,腳踩雪地靴,蹦下白羚羊時還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哆哆嗦嗦道:“歡、迎貴客,登、門。”因寒冷,他們從牙根裏咬出幾個大字尤為艱苦。

宛螢螢去了一趟遮天蔽日,也算是見過世面的。淡定地瞥了眼白雪皚皚的洗塵山,總算是明白為何普通人如此推崇洗塵山為神仙山,贊道:“洗塵山果真不同凡響。”擡手捏了捏懸浮于倆小童頭頂的烏雲,覺得冰柔的雪甚是涼快。

看出宛螢螢眼裏的渴望,倆小童嘴角一抽,齊齊嘆了一口氣。

一小童道:“此乃、無妄之災!”

另一小童道:“都是桃花債、惹出的禍事兒!”

倆小童皆生得一模一樣,約莫十一二歲,白臉黑發,臉上挂着無奈的笑。宛螢螢蹙眉,在兩人頭頂一人蓋了一個窩蓋,怒道:“小小年紀不學好,遭惹哪家的小姑娘了。”

宛螢螢臉色詳怒,可眼底分明有熊熊的八卦之火在燃燒。倆小童嘴角一抽,一人還了她一個板栗。

“老夫今年已五、十有……二。”

“是我家、主人惹出的、桃花債。”

因腦子被漿糊糊住,宛螢螢被打了愣是沒有還手。眼前這兩個清秀俊雅的小白臉竟然如此高齡,這不是重點。重點的是,他們家主人摘星道人竟然還有桃花債。

身穿道袍,手持拂塵,看着好相與,其實很難相與的老頭子竟然還有桃花債?

宛螢螢仰頭看向短短幾日便堆滿積雪的洗塵山,春日的陽光甚是燦爛,可積雪非但不化,還隐隐有增加之勢。她再次瞟了眼倆小童頭頂那兩朵十分特別的烏雲,點點雪花簌簌而下,凍得倆小童環胸跳腳。

看樣子這桃花債主乃是一個道行高深的千年雪妖。

“唉!”倆小童哀怨地齊齊嘆了一口氣,可堆滿發髻的雪花非但沒有被他們哀怨散,反而有活埋了他們之勢。

神仙打架,小人物總是得倒黴。宛螢螢在心中默默地告誡了自己一番,那道行高深的千年雪妖惹不得啊惹不得。

腳踩于白雪之上,周圍寒氣凍得倆小童瑟瑟發抖,可宛螢螢一點兒也不覺得冷。正如倆小童頭頂之上的那兩朵小烏雲,任憑宛螢螢如何捏扁揉擰,它就是跟一朵棉花似的,好玩得緊。可倆小童若是敢輕輕碰它一下,立刻掉雪出來活埋了他們倆。

這雪看似下得毫無道理,卻十分講道理。

看來這千年雪妖也是一個講道理的雪妖,就是眼光不太佳。

大山之中那幾顆靈氣濃郁的菩提樹已經被雪活埋了,宛螢螢走過時為它們默哀了片刻,居然攤上摘星道人這麽個風流老頭做主人,實在是可憐得緊。雖同樣是摘星道人的所有物,茅屋小棚就比較幸運了,白雪只覆蓋到門前,倆小童小童只蹦回他們的勢力範圍,頭頂的兩片烏雲便消失了。

他們抖了抖身上的積雪,蹦蹦跳跳的活絡筋骨,仿佛如此才能活過來。

宛螢螢遺憾道:“真希望有雪獨自為我而生。”幽怨地瞥了他們一眼,掩嘴笑道:“好嫉妒!”

倆小童:“……”

這丫頭的性格真不讨喜。

宛螢螢笑嘻嘻讓哞獸老實點兒,便坐在茶棚椅子上,涼飕飕地刮了他們一眼:“還愣住作甚,快過來倒茶啊!”

一小童磨牙道:“這場景為何似曾相識?”

另一小童哼道:“哼!雲長天帶回來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品味低俗,師徒倆一個德行,倒黴了他們兄弟倆,活了大半輩子居然讓兩個女人折騰。

宛螢螢使喚倆小童使喚得心情甚好時,待雲長天從茅屋出來時,她已吃飽點心,喝足茶水,笑眯眯地朝他招招小手。

小姑娘嘚瑟的樣子跟一只小狐貍似的,看得倆白衣小童差點氣歪了鼻子。雲長天嘴角勾起,快步朝宛螢螢走來,見她拽着自己的領子,十分粗魯地往下拉了拉。

宛螢螢湊近他耳旁,吐氣如蘭道:“你師父是否要你傳授第十九般武藝。”

雲長天不解,普通人所說的武藝只有十八般,這第十九般從何而來。

宛螢螢恨他是塊榆木疙瘩,哼道:“就是如何始亂終棄。”

“噗!”倆小童不愧是同胞兄弟,從端茶喝水再到吐水的姿勢與模樣皆是一模一樣。就是被噴了一臉茶水的宛螢螢瞪大了欲吃人的眼眸,磨了磨牙。

倆白衣小童:“……”

雲長天因被那句“始亂終棄”糊了腦子,沒反應過來拉開宛螢螢,頗為歉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她臉上的茶水。倆白衣小童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這這這……還是那個快三十了,還不近女色的冰霜刺骨嗎?

享受被人擦臉的宛螢螢與雲長天這段時間相處過來,覺得此人雖面冷了些,可絕對是個好人,若是用名人雅士的話來說,便是一位如竹如蘭的正人雅君子。她眨了眨眸子疑惑道:“你這冰霜刺骨的桃花債看來是言不由實啊!”

替小姑娘擦臉的雲長天聞言,手裏的動作一頓,咳了咳:“你無礙就好!”他迅速收起了袖子,往後退了兩步,再次咳了咳:“師父尋你進去!”他不等小姑娘回答,再次轉身欲進茅屋。

宛螢螢看見雲長天耳根那一點紅,磨了磨光滑的下巴:“他這是害羞了嗎?”

倆小童齊齊答道:“他是在害羞。”

雲長天本還有十步才能踏入茅屋,硬是讓他用五步從容地走完了。

話說這冰霜刺骨,在十年前曾有一個廣泛流傳的桃花故事。傳聞雲長天乃天之驕子,亦是此界最有可能飛升的人之一,巴結他的仙門世家可擠滿三個洗塵山。以爬上他床為目标的百家仙子更是不計其數。

可他的冷臉吓走了一撥,讓他的随之劍吓走了第二撥,這第三波便是沒皮沒臉亦頗有身份的仙門仙子。她們打不走,罵不走,且越挫越勇,頗有不拿下雲長天便不罷休的決心。

排在首位的乃是忘川太冥的三朵姐妹花。

那時的忘川太冥還未曾自甘堕落舉家修鬼道,在百家仙們上亦能說得上話。

忘川太冥的二姑娘雪蘭仙子雅名遠播,乃是百家仙門公認的第一美人。就是這麽傾國傾城的姑娘當衆宣布非雲長天不嫁,羨煞天下男人,當然這得除去雲長天。美人有意百般讨好,甚至願意屈身到穹蒼天府當個小小的女弟子。那雲長天真是個男人,總得心軟上三分,對美人憐惜上七分。可惜啊!妾有心郎無意,那仙門第一美人與他無緣,被屢屢拒絕,最終嫁了他表兄。

外界曾有傳聞,第一美人當不成雲長天媳婦,就當他表嫂,日日看着他也是好的。

癡情如此,雲長天自然不是個吃素的,他為防止第一美人婚後還來糾纏他,影響他與表兄的感情,竟納了她的四妹妹為妾。

美妾陪伴在身旁,可不近女色的雲長天依然不歡喜。十年前穹蒼天府曾有一婢子無意中醉酒說出,雲長天與美妾雖同住一屋檐下,可卻要人家美人兒天天睡涼冰冰的地板。弄得人家美人兒天天愁苦滿面,日日憂從心來。

但這冰霜刺骨名號的由來,與第一美人兒和美妾皆無甚關系,乃是由忘川太冥三姑娘而起。歷來仙門天驕若是直接比武難免磕磕碰碰,傷了百家仙門的和氣,因此每隔三年便由穹蒼天府舉辦一場獵熊獅大賽,百家天驕便以此來證明自己,個個盼着自己能博得頭彩。

在十年前的一場獵熊獅大賽上,雲長天英雄救了一個美人兒。那美人兒便是忘川太冥的三姑娘。

古往今來,英雄救美人,美人以身相許,便會流傳為一段佳話。可惜,那個美人願意許身,還大膽示愛,一首風華唱盡了世間癡情女子的心緒。但英雄愣是不願意接受。

美一氣之下便剃頭做了姑子。

花容月貌豆蔻年華的青蔥少女剃掉滿頭青絲入住廟庵,但凡是個男人都得憐憫上六分,可他雲長天倒是好,在人家親哥哥打上門來,讓他去勸自家妹子一二時,他說:“生老富貴,貧賤哀苦,青絲否在,冥冥中自有其緣分。”

這話氣人不,說好聽了是勸人家哥哥,你妹子剃頭發住廟庵乃是上天的安排;說難聽的就是,你家妹子剃光頭,關我屁事,你去攔你家妹子去呀!

旁人都聽不下去的話,作為妹子的親哥哥,自然跟他動手理論了一番。若是打得過還好,可惜被人反揍了一頓,親哥哥怒極,便擱下狠話:“我忘川太冥與你雲長天勢不兩立。”

也不知是不是因此事雲長天做得太過了,這忘川太冥才舉家叛出仙門,齊齊修了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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