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桃花債2
陋室內,摘星道人依然是那副仙人面相,圓臉白胡,額大嘴寬,穿着白色道袍,手持浮塵,世外超然。但宛螢螢眼尖,她瞅到摘星道人肩膀上有幾根脫落的白發随着屋外灌入的冷風,輕輕地飄了飄。
宛螢螢恭敬朝摘星道人盈盈一拜:“螢螢給老高人請安。”
老高人幽幽地擡起眼皮子,不冷不熱地啾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聲。随即老神在在地端起擱在他身旁的茶盞,淡淡的抿了口:“我年歲不過百。”
宛螢螢抿嘴一笑:“我十六歲。”
高齡已九十九歲的老高人:“……”
默了半刻,摘星道人眸光複雜地盯着這死丫頭,心思百轉。這個死丫頭十年前就愛嘲諷他歲數大,不料十年後換了個皮囊還是如此。傷心欲絕地瞌上眸子,重重地嘆息道:“罷了,換湯不換藥。”誰讓十年前自己眼瞎,收了個孽徒。緩緩撐開眸子,又恢複成那個視一切如糞土的老仙人。
只是老仙人自個兒沒發現,他頭頂的白絲又掉了兩根:“遮天蔽日之行還順利嗎?”
宛螢螢眨了眨眼眸:“拿人喪魂鐘□□乃是小女子的分內事。”沒什麽順利不順利的,一切皆是為了利益。
摘星道人嘴角抽了抽,揮了揮寬大的雲袖示意她呆一邊兒去,跟她說話,心裏堵得慌。
宛螢螢順從地站到雲長天身旁,扯了扯他的袖子,眨了眨眼睛。問這老頭的老情人是不是成精的老雪山妖,不然這老頭為何如此愁眉苦臉。
雲長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宛螢螢見這厮竟然不肯告訴她,鼓起腮幫子,做了嘴型“小氣鬼,雲長天。”
“唉!”摘星道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仙人氣質忽然消失殆盡,眸光哀憐地看着小姑娘,如一個風燭殘年的高齡老人,渴望子孫後輩的關愛。
看了小姑娘一瞬,她側頭裝作看不見。
看了小姑娘兩瞬,她低頭哼歌。
看了小姑娘三瞬,她擡起腦袋紅了眼圈,咬着下唇,道:“小女子人有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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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道人:“……”
孽徒啊!孽徒啊!十年前的自己怎麽眼瞎了。
宛螢螢沒有得到摘星道人的允許不得随便離開,紅了紅眼眶,半低頭嬌羞道:“人家想上茅房。”你什麽時候放她走?
摘星道人:“……”
“咳咳咳。”雲長天清了清嗓子,實在不忍師父世外高人的形象就此抹了地,勸道:“螢螢,師父有事相托,聽一聽亦無妨。”
宛螢螢蹙眉,瞥了眼摘星道人。他為了激發小姑娘憐憫的善心,故意把自己的發髻弄得歪歪扭扭,如一個可憐的孤家寡人,一句凄涼悲慘的“螢丫頭”真是道盡了獨居高齡老人的孤苦無依。
可宛螢螢知道這老頭是個不肯吃虧的,若是她輕易承諾了他,自己定有苦頭吃。死道友不死貧道乃是美德。
宛螢螢眨了眨清澈的眼眸,驚訝道:“老高人,你是不是其實喜歡懂下雪的女人,只因一張老臉擱不下,便斷了這段情緣。如今年紀大了,身旁無一人照顧,又反悔了。”
“胡說八道。”摘星道人心裏痛罵她一百遍孽徒,可宛螢螢依然睜着天真嬌憨的眼眸不為所動,差點沒被氣得吐血來。
“唉!”摘星道人那滿頭的白絲又掉了幾根落他的白道袍上。
修仙界有三美談乃是雲尊風骨,冰霜刺骨與螢仙焚骨;而亦有三憾事,初凝化魔,裏梓損古和花海叛仙。
話說數十年前,鬼道無敵門被正道一鍋端,百家仙門雖取得大戰勝利,可也傷筋動骨,正逢休養生息之際。各家天才嶄露頭角,紛紛崛起。其中獨占鳌頭的便是穹蒼天府的一名女弟子初凝仙子。
她生得貌美,天資絕佳,一柄初凝劍能讓冬日瞬間降臨,冰封萬裏。一時間名聲鵲起,無人不知,要娶她為妻的仙門公子幾乎要把穹蒼天府和她家的門檻都給踏破了。
初凝仙子父母皆是修士,卻因天資不佳,紛紛轉了行,可知初凝自幼冰雪聰明,不想浪費她的好天賦,便把她送來穹蒼天府拜師學藝。她外表如冬日冰雪,心裏卻似夏日火陽,凡是到家或者穹蒼天府提親者,皆躲不過被她凍成冰塊的命運。可她的衆多追求者卻是越挫越勇,屢屢變冰棍,屢屢來被凍。
但不久後,他們連被凍成冰塊的機會也無了。
初凝仙子外出游歷時遇險被一洗塵山弟子所救,芳心暗許,回穹蒼天府後茶飯不思,思來想去,未免錯負大好年華,背着包袱尋到洗塵山。她拜見了弟子的師父,委婉地說明了來意,她乃是來鄭重道謝的。
洗塵山雖與穹蒼天府交好,可因洗塵山素來清靜且沒有女道人,此次初凝仙子到來,恰好那名弟子外出。洗塵山不便留初凝仙子住下,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說來也巧,初凝仙子歸家途中遇上了那名弟子恩人,他身負重傷倒在路旁險些被野狼啃了。初凝出手相助,且帶他尋醫救命。
那名弟子名為既明,字摘星。傷勢好了後,既明再三道謝,可初凝卻覺得若是就此放過他,日後定難以再有緣分。便豪氣沖天地拽着他的領子,踮起腳尖,朝他邪魅一笑:“救命之恩,乃是大事,需回報。”
初凝在心上人面前走的路線雖不是小家碧玉,可也算得上委婉,故此這話一出,既明懵了。這一刻的懵,讓初凝有了可乘之機,攔住他的腰,把他抵在牆角:“公子如此俊俏,以身相許如何?”
既明吓得渾身一震,就在初凝以為她吓到心上人時,卻被人攔住纖腰,四唇相貼,腦子一陣轟鳴,心頭徒然加速,仿佛要窒息了。
纏綿的一吻後,初凝與既明共許白首,此生不棄。
然而故事開端的唯美,如許多不得善終的話本子一個樣,他們沒有穿上鳳冠霞帔,亦沒有走到一起。才子佳人成親前兩個月,一富家女子衣着鮮華,搖曳生風,舉手投足間皆是一派風流。她手持初凝劍,登上洗塵山,告訴既明:“明郎,若不想令義死,便娶我。”初凝仙子,姓令名義,字婉兮。
既明看着富貴女子手裏那把沾染上嫣紅鮮血的冰雕之劍,紅了眼眶:“婉兮如何了?”
富家女子勾唇魅惑一笑,百媚生:“若不肯與我成親,她死。”
聞言,既明腳步微跄。他尋到了初凝家,她父母雙雙死于初凝劍下,身體被凍成了兩座冰雕。既明不知初凝下落,無奈下只好同意娶富家女子。
成親當日,既明把富家女子迎回他為初凝置辦的小院,亦成了天下人人唾棄的負心漢,他抛棄了下落不明的初凝,另結新歡,無情至極。雖被唾罵,可他仍無意與初凝的愛慕者糾纏,拽住富家女子的紅袖,怒道:“淑離,你該履行你的承諾了。”
淑離掀開紅頭蓋,那張濃妝豔抹如牡丹的傾國之姿讓賓客贊嘆不已。可既明眼中只有厭惡:“婉兮呢?”
“呵呵呵呵。”淑離掩嘴輕笑:“堂還未拜,何來的成親。”既未成親,又何來的承諾兌現?
既明額頭青筋暴露,怒喝了句:“妖婦。”
剎那間,大雪紛飛,冰封萬裏。初凝劍受到主人傳召橫空而來刺向淑離心髒。淑離身上煞氣翻滾,側身偏過,堪堪躲開。
門外傳來騷動,前來恭祝的賓客渾身顫抖地分開至兩旁,給渾身發出兇煞之氣的鬥笠女子讓道。
既明看不清她的模樣,可看她的身形……他腦袋如亂糊成一團,臉色發白,眼珠子如被訂住一般:“初凝?是你?”
鬥笠化為武器,朝淑離頭顱割去。女子如瀑般的青絲散落,黑發紅唇,冰冷高傲,竟真是初凝仙子。只是她一身煞氣翻滾,讓賓客頻頻後退,嘴裏大喊:“她她她……修了鬼道。”
一時間,賓客紛紛躲避。
既明緩緩地瞌上悲痛欲絕的眼眸。“啊”的一聲慘叫,驀然在他耳旁響起,既明再次睜開眼眸時,淑離的心髒已被初凝劍凍僵了,她緩慢嚅嗫上下唇,看着既明緩緩落下兩行清淚。可初凝恨極,眼眶微紅,把手裏的初凝劍猛地從淑離心髒拔出。
“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淑離嘴角滑出一抹嫣紅,沒有東西支撐着身體,她如無依靠的布娃娃滑落在地,一身紅豔的嫁衣仿佛是絕美的牡丹,傾國傾城。
她死前睜眼看着既明,痛苦萬分,張着嘴,卻沒有及時把心裏要說的話吐出半句。
既明看着煞氣從身體飄散出的初凝,再次緩緩瞌上眸子。洗塵山有山訓,不得與鬼道糾纏不休,否則便要取那修鬼道之人的鮮血澆灌洗塵菩提,已示對後世弟子的勸戒。
初凝仙姿絕佳,僅用了三個月便修成了鬼尊,她功力大增遇神殺神遇佛砍佛,殺了淑離後,如看垃圾般把她的屍體踢到一旁,她帶上紅頭巾非要逼既明娶她。既明的師父為了既明與初凝打鬥了起來,新婚屋院成了比武戰場,初凝劍與浮塵在虛空碰撞,受不住折騰的屋院頓時一分為二。
初凝雖是鬼尊,但因進階晚,不敵老輩仙尊。幸好她遇到一個講理的仙尊,負傷後與他約定,待既明成為仙尊後,與他銅雀山一戰,若是敗了便不得再糾纏于他。
既明仙姿也是極好,二十年後成為仙尊,與初凝銅雀山一戰後僥幸獲勝了。本以與初凝緣分已盡,誰知她說修鬼道者本是狡猾陰險至極,若是信守承若,還修什麽鬼道。
她理直氣壯的話雖說有些影響她鬼尊的身份,但她就是如此無賴。此後每隔十年便來洗塵山糾纏一次,非要既明與她去銅雀山比武,若是勝了,便要娶她為妻。若是敗了,初凝鬼尊十年後又重來。
初凝鬼尊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風雨無阻,果不其然今年又來騷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