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孤風安樂2

魔紋虎貓因有靈敏的嗅覺,讓它又嘚瑟了起來,圓滾滾的身體匍匐在地如一只大絨球,長長的貓尾在虛空中搖擺個不停,時而回眸瞪圓了碧綠色的瞳孔,眼裏的嘚瑟怎麽也掩蓋不住。

誰讓它能尋人呢!

宛螢螢自問是個有涵養的人,不願意跟一只大肥貓計較,可被這黑貓多瞪了幾眼,心裏十分不舒服。仰天嘆了一口氣:“我本純良,奈何貓太兇狠。”

小梅花從元長天懷抱蹿出,“嗖”的一聲就踩住了大肥貓的脖頸,只要它敢動。

脖子就敢斷。

嘚瑟剛過三盞茶的大肥貓:“......”

宛螢螢是個凡人,一日免不了三餐。孤風安樂城又是個陰雨不斷的地方,湖泊衆多,最不缺的便是魚。可因這裏的風水不太好,只有一處地方的魚是能吃的。

那處地方便叫水墳山,在孤風安樂城頗為著名,其一是專埋死人之地,其二是那兒的魚無毒尋常,且不會有水怪出沒。

水墳山陰雨綿綿,河流之音淙淙傳來,早已饑腸辘辘的大肥貓舔着爪子繞着哞獸騷首弄姿。

品味與衆不同的哞獸一腳踢開了它,大肥貓又看向哞獸背上的白衣小姑娘。她身上的雲紋外衫擋住了吹來的冷風,白皙的手撐着紅色的油紙傘,點點墨梅在傘上暈開,看着......

頗為人模狗樣兒。

大肥貓心裏狠狠地唾棄了一番這個喜歡虐待貓的丫頭片子,擡起貓頭可憐巴巴地叫喚了一聲:“喵嗚~”

其音聽着就讓人心裏忍不住軟萌了,可惜白衣小姑娘心裏只泛起了一點點不平靜的波瀾。

記憶中那個穿玄衣的藥罐少年是個極其喜歡毛絨絨小動物的,若手裏有一個肉包子,貓是吃肉餡的,他定是吃包子皮的那個。

可......

宛螢螢雖不愛吃肉包子,若是她手裏有一個包子,無論是皮還是肉餡,定通通都下了她的肚子。然後欣喜地看着軟萌小動物因吃不到東西而打滾賣萌撒潑。

看着如尖蔥的細小手指,她絲毫不覺得違和,也不覺得胸前的大白雲在她身上,她有任何的異樣。

可腦中......她只記得那個藥罐少年。

“螢螢。”

熟悉的話喚回了宛螢螢的思緒,看着雲長天那張熟悉的面癱臉,心大安。

他道:“歇息片刻吧!”

宛螢螢張了張嘴,心裏有許多的話,卻只能吐出一個字:“好~”

水墳山地勢矮小,因是墳墓的聚集之地,被漫漫的水流籠罩着,放眼望去坑坑窪窪的地帶有娟娟細流湧出,拱起的矮墳彌漫出陣陣屍鬼煞氣。

看着更加陰沉了。

“讓一讓,讓一讓。”

身後的牛車馱着幾具拿草席卷起的屍體,驅入水墳山。架車之人是一個藍袍老翁,帶着鬥笠,陰沉沉地掃了幾人一眼,見人讓了路,拿鞭子抽一下牛屁股,嚷道:“走走走,埋掉厲鬼埋掉魔,省得那些東西出來害人。”

他說到“魔”這一字,用更加陰沉的眸光看向斷角的哞獸。

哞獸:“......”

馱着屍體的牛車在水墳山頗為常見,就算是當地人也得敬畏三分。畢竟好好的活人碰到了死人,總是不願意去蹙眉頭,說不定還會遇到詐屍,丢掉小命。

牛車駛出不遠,藍袍老翁回頭,陰陽怪氣道:“若是尋魚,便往南去吧!”

雲長天颔首:“多謝!”

老翁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年輕人,想了想,許是年紀大了,什麽也沒有想到,便繼續趕車,不再多言。

幾人決定先去歇息一下再去尋人,便一路往南走。水墳山被清明之河一分為二。北邊是墳墓,南邊是水鄉。水鄉河網頗多,有修仙界最著名的飯館,鮮海明樓,只有你叫出名兒的河蝦魚蟹,就沒有這裏端不上桌的。

兩人四獸高高興興地在鮮海明樓吃了一頓飯,末了付賬的時候,按着規矩也是雲長天掏的腰包。

宛螢螢覺得被人供養的日子實在是美滋滋的,便朝他揮了一個大拇指,看得衆獸鄙視不已。

好個不要臉的丫頭片子。

宛螢螢打了個飽嗝,撇了撇嘴,她心裏高興,不與一般沒見識沒人生樂趣的獸計較。當然,她這份高興在聽到一婦人喊她“螢螢”的時候,通通消失了。

扭頭看向身後的婦人,一身雪衣不施脂粉,卻有別樣的純粹之美,仿佛是盈盈而動的水仙。盈水眸輕輕一眨,水花便落了下來。婦人咬住下唇,低低地嗚咽了幾聲。

時而擡眸看向宛螢螢,時而絞手嗚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吃了一頓飽飯,穿着厚實的外袍,人生最美滿之處莫過于能吃飽穿好。本來是挺高興的,現在宛螢螢覺得心情被破壞了,淡淡地笑了笑:“好巧啊!”

心中驀然一痛,眼眸有熱淚萦繞。婦人掩嘴大哭:“螢螢啊!你就原諒娘親吧!娘親......”咬了咬下唇,哽咽道:“也是迫不得已。”

白衣少女面色的平靜被錯愕打破,忽然生出一種既生吾,何生汝的感慨。

婦人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哀嚎成為別人的笑柄,就這麽看着宛螢螢,眸子充滿了愧疚歉意。

“娘不該扔下你的,對不起。”

僅一句話便讓宛螢螢的眼眶盛滿了淚水,這淚哭得莫名其妙。她擡手便擦去,覺得心裏有點兒疼,這疼又不是因為眼前這婦人。

許多年前,藥罐少年的病情不那麽嚴重的時候,這個婦人的音容笑貌便是他活下去唯一支撐。她曾說過“蒼蒼天地之下,唯有我月最好。”少年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

本該是最美好的回憶,卻停留在某一個清晨,婦人收拾了包袱看都不看匍匐在她腳步的小孩,甚至還一腳踢開了他。往日的慈母形象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可小孩卻不知他母親對他的厭惡,抱着她的大腿,可憐兮兮地喊道:“阿娘,我疼!”

他的可憐兮兮換來更有力的一腳,虛弱的身體倒飛了出去,撞到門檻上,低聲抽泣。

婦人惡狠狠道:“哭什麽哭,若非你無用,天生是個病秧子,唾手可得的東西我怎會失去。”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憎恨對手的陰險狡詐,又怨恨自己壓錯了的寶:“我怎會生下你們這一對如此無用的姐弟,都是廢物。”

拿起包袱,踏出門檻,連停留半步都不曾。

蒼月猛地撲去拽着她的裙擺,哭嚎道:“阿娘,是不是阿月做了什麽錯事,是不是阿月不好,阿月改,阿月改!你不要走,不要離開阿月。”

婦人沒有回頭,眉眼間盡是尖銳:“留下?留着做什麽?你也不看看你們姐弟都是個什麽樣子。”又一腳踢開了他:“你是要我留下看那個賤人嚣張,還是看你們窩囊無用。”

“勞煩客人讓一讓。”

厚重的嗓門阻擋住宛螢螢思緒的漂浮,她看着淚流滿臉的婦人往身旁挪了挪,歉意的眸光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鮮海明樓的夥計托着鮮魚盤子從自己面前走過,歉意道:“抱歉客官,抱歉抱歉......”

宛螢螢幾步走近他,皮笑肉不笑道了句:“抱歉~”話音剛落便搶過他手裏的魚,甩到婦人的腦門,她見往日懦弱的女兒忽然發難,竟忘了躲避。

鮮魚的嘴巴還插了根胡蘿蔔,就這麽挂在自己腦袋上,翻着眼珠子。

婦人渾身一顫,鮮魚僵硬魚尾跟着一顫,肚皮裂開了還掉出了幾片生姜。

宛螢螢舔了舔唇,笑道:“若是道歉能當飯吃,這個世界就不需要牢房了。”

狂妄嚣張的語言讓婦人生出一絲錯覺,眼前的白衣少女像極了十年前為非作歹殺缪不斷的厲瀾雪。

“客人,你......”夥計犯難:“這魚......”又看向頭頂着鮮魚的夫人,扯了扯嘴皮,心裏犯嘀咕:這魚都跳到別人的頭頂了,他該如何交差。

雲長天從袖子掏出錢遞給店夥計:“勞煩。”

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所有的難題在錢到手的瞬間,難題就不在是難題了。店夥計笑嘻嘻地拱手道謝,拿着食案,準備讓廚房再做一道美味的鮮魚。

出了鮮海明樓,陰郁的雨還是下個不停。手裏的油紙傘放在手裏惦了惦,宛螢螢朝後看了眼,忙碌行走的各色男女,唯獨缺了那位雪衣婦人。

自認為是個一切都能淡然面對的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血肉親情都能抛棄的狠心女人,區區幾句話就讓自己心情不好,實在是不值得。

頭頂撐開了一柄油紙傘,擋住了陰郁小雨,油紙青竹上滴落了幾顆露珠,看着有趣。宛螢螢伸手撫掉發鬓上的水珠,扭頭看向明明是中年大叔,卻長得跟少年一般的男子,笑得眉眼彎彎:“謝謝非墨哥哥。”

雲長天一手撐傘,一手抱着小梅花,安靜得如一副美麗的畫卷。

“那個女人......”她淡淡地道:“她是我阿娘。”

雲長天一愣,他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阿娘”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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