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正好朋友回家要路過這兒,我就搭了個順風車。本來還想着你是不是在外面忙,結果發現你車還停着沒開走。”
林現意外地看她:“你還記得我的車?”
艾笑答得理所當然,“我當然記得你的車。”她咬了下嘴唇,不好意思地伸出指頭比了個二,“畢竟坐過兩次。”
林現眼睫垂下去,眸色漸漸變得有些溫和。
他習慣性地用手指摸了摸眉心,“那你……找我有事嗎?”
艾笑猶豫片刻,說話時帶着些許遲疑:“如果你晚上有空的話……我可能得再借一借你的車。”
她眨眼睛,“帶你去個地方。”
傍晚六點,“一棵樹”商圈。
工作日的步行街顯然沒有節假日那麽熱鬧了,但夜幕降臨後的燈火依舊璀璨輝煌。
來往的行人大部分趕着去吃飯應酬,能慢悠悠沿湖賞景的少了許多。
艾笑在橋上緊貼着欄杆散步,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說,腳下很輕快,高跟鞋聲踢踢踏踏,再走不遠就快到她上次落水的位置了。
林現在一旁看着,出聲提醒,“你當心別再掉下去。”
橋邊的女孩忽然不再走了,轉過來面向他,“哎,你知道嗎?”
她神秘地說:“沐神湖裏真的有神仙。”
後者不解地皺了皺眉,唇邊卻還是舒展的。
艾笑從包裏抽出一張不知是哪家店的會員卡,眼裏有一絲狡黠的笑:“神仙救了我,我請神仙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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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片反射着四周的光,林現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像是被她的情緒感染,也忍不住牽起嘴角。
然後伸手把那張刻着菲力牛排的會員卡輕輕摁了下去:“可是神仙比較想吃酸湯烏魚。”
艾笑意料之外地愣了一愣。
半個小時後。
熟悉的酸湯烏魚館裏,大鍋沸騰地往外冒熱氣,湯汁濃郁的鍋底散發出酸辣的味道。
“來,分魚了。”
她從推車裏取出盤子,堆到林現跟前,“你五盤,我四盤。”
想了想又覺得不妥,打亂順序,“算了,還是你六盤,我三盤吧。”
片好的魚晶瑩剔透,一盤裏至多也就十塊,都是烏魚身上的精華,用來涮着吃。魚頭魚尾巴則全進熬湯裏了,分量非常有限。
林現支肘坐在對面喝酒,見狀無奈地看她一眼,“你還在減肥?你也……沒有那麽胖吧。”
艾笑同他解釋:“這不叫減肥,叫‘控制飲食’,随便放飛自己會一發不可收拾的。”
“吃魚不會長肉。”他撥過去一盤,若無其事的糾正,“你少喝點碳酸飲料,少吃點糖,比少吃一盤魚有效果得多。控制飲食也要用對地方,當心适得其反。”
艾笑盯着自己手邊的肥宅快樂水沉默了。
說話間,他拿走了面前的調味碟加料,随口問,“吃青椒還是吃辣椒?”
“青椒……不過你怎麽想着要來這裏?”艾笑捏着筷子往前傾身,懷疑地望着他,“該不會是怕我請不起牛排,特地幫我省錢吧?”
說完挑眉毛敲碗,“我告訴你哦,這麽不給我面子,我會生氣的。”
林現将調好的作料放在她碗筷旁,無言以對地靠在椅子上給自己倒酒,“我不是擔心你請不起。”
“湯鍋店的氛圍更好一些,你确定要在西餐廳那種地方和我大聲聊八卦談人生?你不怕冷場尴尬嗎?”
艾笑:“……”
說得……有道理。
大概林現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有教養的富家公子”,為了能夠配得上他的人設與逼格,艾笑只能想到各種裝潢高雅,富貴逼人的餐廳。
她在腦海裏将那個畫面和場景都過了一遍,最後定格在了兩人餐位必不可少的玫瑰花瓶上,才隐約意識到有什麽環節不大對……
“對不起,我差點忘了問。”她忙放下碗筷,舌頭險些沒捋直,“你……有女朋友嗎?我貿然約你吃飯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給她報個備?
“……今天我朋友晚上訂了SPA,其實本來應該和她一塊兒請你的……就、就那個,白琰,你認識的。”
林現端着酒杯,表情有些啼笑皆非,“你的反射弧也未免太長了。”
“我如果真的有女朋友,也就不會答應跟你單獨出來吃飯了。”
艾笑玻璃杯裏的飲料正好喝完,他說着順手換掉可樂,倒了清茶進去。
廉價茶葉在水中湧動翻滾,有棱角的杯身映出模糊不清的人影來,凝結的水汽滴得滿底都是。
不知怎麽的,艾笑從這只言片語中咂摸出些滄桑凄涼的味道,譬如物是人非,時過境遷之類的詞語。
林現素來是一個很會打理情緒,很會控制脾氣,家教極好的人。
如果說,在重逢之前有舊朋友問起他的職業,艾笑應該會猜金融、互聯網或是IT行業。是個坐擁上億資産,投哪兒哪兒賺的大佬。
至于現在……
講實在話……與想象差距比較大。
她喝着毫無滋味的苦荞茶,終于問出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惑:“林現。”
“嗯?”
“你怎麽想着要去考警校呢?”艾笑兩手捧着茶杯。
他嘴裏還含着一口酒,聞言慢慢咽下,“我沒有考警校,畢業之後我直接去當兵了。”
“用全校第一的成績?”
“嗯。”
“……”盡管覺得不太禮貌,她依然想說“真浪費”幾個字,“為什麽?”
林現張了張口:“因為……”
因為……
因為曾經有人看完陸軍戰争片後,在回家的途中一路發花癡。
——“我好想嫁給兵哥哥啊!!!好想!!特別想!”
頭頂的鳥被驚起四散逃離,小區裏滿是回音。
他那時候感到丢臉地退開了幾步,等她喊完才颦眉問:“你之前不是說喜歡何子謙的嗎?”
女人果真很善變。
後者笑嘻嘻地把頭轉過來,大言不慚:“何子謙我也喜歡!不過他有點難追。”
想了一想,于是豪氣幹雲:“我決定了,如果以後追不到他,就移情別戀去追兵哥哥!”
說到最後還不忘揶揄他兩下。
“你也要多鍛煉身體,不要老蹲在教室裏讀書,看你身板,這麽瘦……”
林現握着手裏的白酒杯短暫地失了片刻神,繼而他恢複如常地露了個笑,回答得很片面:“大概那個時候比較熱血上頭,想着要為國家奉獻青春吧。”
艾笑似是而非地颔首,沒再深究下去。
正對面的窗戶開了小半縫隙,入夜的涼風刮進來,将湯鍋上的熱氣陡然吹散。少了煙霧作遮擋,林現的臉忽然不那麽失真了,顯得疏朗又清晰。
她攪動湯勺瞧了一陣,不知是有什麽打算,挪椅子往前坐了坐,對他道:“手給我一下。”
後者疑惑地微微偏頭。
艾笑不由分說地攤開掌心,用眼神示意他快點,“給我一下。”
林現不解地看了她幾眼,還是依言遞出去。
“不是這個,另外一只。”
他只好又換了只手。
艾笑低頭将他的手翻了個面,手背朝上。
關節處的痂已經脫掉了,新長出來的皮膚明顯比周圍的要白一些。
她拉着林現的手,從包裏取出支手霜,均勻地給他抹了個遍,最後輕拍兩下,極有誠意地彎腰鞠躬。
“謝謝林警官的救命之恩,嗯……這段時間麻煩你了。”艾笑晃了晃那支手霜,塞進他掌心,“今天來得比較匆忙,水果店沒多少新鮮的水果,等改天我再補上。就……先收下這個吧,聊表心意。”
突然受了她一個大禮,林現在原地反應半晌,才漸漸回過味,笑道:“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而且……”
他把手裏的那支護手霜轉了個圈,“其實我平時很少用……”
艾笑點了點手背,提醒他:“你的手有凍傷了。”
經她這麽一說,林現似乎才發覺到,他扭過手腕,約莫在拇指的位置看見一個小小的裂口。
艾笑支起下巴,關切且感慨地搖頭輕嘆:“要出外勤,很不容易吧。”
“洋城雖然靠近南邊,但冬天還是挺冷,偶爾也要帶個手套。這款是男士專用,據我同事說防凍瘡的效果特別好,你可以用着試試。”
手背有種塗過膏藥的感覺,清清涼涼的。
林現不自覺用指腹來回摩挲,朝她點頭微微一笑:“好,我會記得擦。”
酸湯烏魚家的老板很大方,飯後還給免費送了兩道甜點——南瓜餅和紅糖糍粑。
艾笑躲過了魚片,沒能躲過甜食的誘惑,一不小心吃撐了,只好先在附近溜達溜達。
周邊的巷子縱橫交錯,蒼蠅小館離公路遠,生意也冷清,走在其中安安靜靜的。
大概晃悠了不到十分鐘,艾笑轉頭,這是她第三次瞧見林現在看表了。
——還不到九點。
她關上手機屏,忍不住問:“是不是太晚了?你如果還有事忙的話,我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家好了,現在這時間點也還算安全。”
艾笑考慮着,如果打不到出租就去叫網約車,只要及時發定位給他,以林現的警惕性應該不會出問題。
他那邊回過神,忙說不是,又遲疑了一下,“……今天臨走前,放的貓糧不多,我擔心可能不夠吃。”
艾笑聽完一怔,随即雙目驟亮:“你還養了貓?”
“之前在路上撿的。”
林現看着她眼睛裏的光。
“養了多久啦?”
“大概兩年。”
他對這種神情比較熟悉——是吸貓重度患者才會有的反應,養得久了也碰到過不少,幾乎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林現摸了摸鼻尖,不着痕跡地開口:“我家離得不遠,要不要去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