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客廳的燈“啪”的一聲被摁亮。

艾笑站在門邊,沖擊眼球的第一印象使她脫口而出:“你家……好幹淨啊。”

這話的确沒有恭維的成分。

百多平的小高層,家具物件整整齊齊,地面雖說不算一塵不染,但也是窗明幾淨。

如林現這般長期為工作奔波,回家等于打卡睡覺的人,再養着一只閑不住的貓,家裏能有下腳處都很吝啬了,更別說他還是個男的。

眼前的整潔程度讓艾笑不禁深感羞愧。

“我平時不常在家,偶爾也會請鐘點工打掃……”林現翻出拖鞋,一面收拾茶幾上的水杯,一面請她進來。

無人久住的房子總是缺少點生活氣息,比起住家更像是售樓部裏的樣板房,亮堂得過于刻板了。

艾笑小心翼翼地邁進玄關,沒走幾步,就在沙發下的地毯上發現了一團蜷縮得圓滾滾的黃色球狀物。

居然是只肥橘,還配有一雙白手套,簡直和主人的職業相得益彰。

艾笑逗貓,也不能免俗地彎腰喵了兩聲,後者依舊揣手蹲在原處,只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由于曾經燒壞了腦子,沒有應激反應,它這麽淡定,倒顯得對方有些宛如智障。

林現趁這幾分鐘的功夫迅速清理好貓廁,他打開暖氣,将外套搭在椅子上,大概也是太緊張的緣故,扔完了垃圾袋一時竟沒留意将大門關好。

“……你要不要,喝點什麽?”

他拎起貓糧給地上的小碗添食水,遠處的肥橘終于有了動靜,聞聲跑了過來。

艾笑于是跟在背後亦步亦趨,“我什麽都可以。”見林現走去卧室,又轉頭補充,“白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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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那我燒水。”

她道了聲謝,順手幫貓把水盆推它跟前。

新奇得像個小孩子,一副無微不至的模樣。

林現站在走廊上悄悄回頭,從過道的拐角處望出去,艾笑正蹲在橘貓身邊,認真看它吃飯,這一幕太過和諧了,讓他恍惚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這是林現養貓兩年以來第一次覺得,每個月買高級糧花在它身上也是有點用處的。

花園區的一家水療會所裏。

白琰正捧着手機做按摩,百無聊賴之際,微信裏彈出艾笑發來的幾條信息。

自拍。

自拍。

全是自拍,全都有貓。

她一路滑到尾,輸了幾個問號。

——你在幹嘛?

——你養貓了?

随即又自問自答地寫道——不對啊,這不是你家,你在哪兒呢?

那邊先是給發了個定位,然後才回複。

——我也不知道具體在什麽地方,是林現家的貓。

——怎麽樣,萌嗎?

白琰對着屏幕龇牙。

心想:你們倆吃飯居然吃到家裏去了?

狗男女!

她打了個“呵呵”,憤怒地退了出微信,拒絕和這些散發着戀愛酸臭味的人講話。

艾笑在手機那頭被她“呵”了一臉,默認是對方後悔到惱羞成怒了,于是帶着幾分得意,聳聳肩接着撸貓。

“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回頭就去買一只蘇格蘭折耳。”白琰酸氣沖天地說完,朝着按摩師道,“再給按一下肩頸謝謝。大力按,不要停!”

後者答應一聲,盡職盡責地開始給她放松肌肉。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通電話忽然打進來。白琰號碼多,公私分明,下班後能打通的,多半不是工作上的同事。

她慢條斯理地又把手機撿到眼前,看着來電顯示愣了一秒,狐疑地接了。

“喂,阿姨?”

“诶,小琰啊?”

來電的是艾笑的媽媽,她人現在不知道在哪兒,背景充滿了雜音。

白琰支起身:“阿姨,您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哦,是這樣的,我今天來洋城參加一個同學聚會。”她似乎招了個出租車,聽筒裏有關門的動靜,“結果一不小心玩到這個點鐘,想說去艾笑那兒住一宿,就是不記得她租的房子在什麽地方了。”

車內的司機含糊不清地問她走哪兒。

“師傅您等等啊……也不知怎麽的,這姑娘的手機打過去總說無法接通,我就想問問你,清不清楚她的住址。”

“她……”白琰剛要回答,話到嘴邊忽的頓住,腦海裏靈光一現,有了個絕妙的主意。

她唇邊勾出個“邪魅一笑”來,“我知道,這樣吧阿姨,我把她家定位發您微信上,您讓司機師傅照導航開就可以了。”

艾媽媽一聽,覺得這操作方便又現代化,極具時代感,忙不疊連聲道謝。

白琰挂了電話,十分厚道地把艾笑剛給她的定位轉發過去。

“不用謝。”她點頭說,“叫我雷鋒吧。”

另一邊,林現正拿杯子要去沖洗,路過走廊時一晃眼瞧見什麽,又皺眉倒退回來。

客廳裏的貓已經吃飽喝足,老幹部似的趴在地面舔嘴,而艾笑也就跟着蹲在它旁邊打量,好像很拘謹,二者一起一動不動。

林現:“……”

他失笑着走出來,“幹嘛只看它,你想玩就玩啊。”

說完長臂一伸,把肥貓單手拎起,徑直塞到了艾笑懷裏。

被一團重物拱了個滿懷,她甚至沒來得及吃驚,趕緊手忙腳亂地把橘貓抱住。後者大概也沒見過這麽明目張膽出賣寵物美色的鏟屎官,目光疑惑地扭過腦袋。

“我、我能抱嗎?”艾笑還顧慮着,四肢略顯僵硬,“它會不會覺得怕?”

“不會。”林現若無其事地解釋,“以前撿到它的時候發高燒,醫生說燒壞了腦袋,思維比較遲鈍,除了吃飯和叫名字之外,基本沒反應。就像……老年癡呆,不會怕你的。”

艾笑:“……”

這什麽奇葩貓?

“它還有名字?”艾笑興致勃勃地問,“叫什麽?”

林現将熱水倒進杯中,順口便要答,“叫……”

呼之欲出的兩個字頃刻堵在他咽喉處,林現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一時間竟不知要怎麽圓。

艾笑見他神色躲閃了兩下,更好奇了:“叫?”

“叫……”林現将目光移到廚房再移到廚房裏的抽油煙機上,輕舔了舔嘴唇,尾音拖出幾個字,“笑……小菊。”

艾笑:“???”

審美有點奇怪。

對面的橘貓無動于衷地扒住艾笑的肩。

“其實我也平時也不怎麽叫它。”林現嘗試着把這個話題遮過去,“因為安靜,也不像別家的貓翻箱倒櫃……比較好養。”

艾笑若有所思地點頭,接住他遞來的水杯,“謝謝。”

九點三十分。

艾家媽媽在小區門口下了車,一面留意手機上的導航,一面往裏走。

她早些年在大學講授馬哲,屬于大部分專業的選修科目,人稱送分科,常年養成了見人先給三分笑的習慣,整個人和藹得像尊馬上就可以供起來的菩薩。

門衛興許也信佛,幾乎沒怎麽為難,很痛快地就放她進去了。

“……還有五十米,二十米……”

她在一棟樓前停下,然而導航不顯示樓層,這位母親在電梯前犯了難,“是在幾樓啊。”

繼而她随手摁了個五,暗想:應該是五樓吧。

同時又給艾笑撥了電話過去。

震動聲在沙發角落的挎包裏響得歡天喜地。

然而持有者還抱着貓毫不知情地喝水,晚上吃的酸湯烏魚着實鹹了一些,一杯不夠喝,艾笑想去再添點,可又實在舍不得放下貓,只好就這麽姿勢別扭地走到林現跟前。

到底是沒照顧過寵物,她的手法十分生疏。

被陌生人撸了一晚上的肥橘終于慢半拍地感到了不适,它好似老年癡呆回光返照一般,哀怨地一“喵”,竟從艾笑手裏掙脫開來,萬年沒運動過的身體居然還算矯健,借林現的胸當踏板,穩穩當當落了地。

但很不幸的是,灑了它主人半身水。

水杯“哐當”砸在貓尾巴上,肥橘瞬間就炸起了毛。

“啊……不好意思我沒抱穩!你沒燙到吧?”

艾笑忙抽了幾張紙巾給他。

“沒關系……”

林現就着那點抽紙低頭擦拭,好在他一向兌的是溫水,燙倒是沒有燙到,只是胸膛這一塊浸透了,暈着大片水漬。

艾笑忙奔去廁所找毛巾,等輾轉回來,正見他把衣領的扣子解開了幾顆,揪着衣襟抖水。

林現實在是很喜歡穿襯衣。

近距離看和照片上看有一定差距,那日的圖拍得比較黑,他原本的皮膚其實還要更白一點,肩寬腰窄,衣衫随着動作繃出小臂的肌肉,并不誇張,不像是那種在健身房裏練出來的,而是經年累月自然而然有的身形。

可惜露得有限……瞧不見腹肌的位置。

艾笑一直以來都是個俗人,沒有學過《女德》,面對肉體養眼的男青年當然難免會多盯上幾眼,她個人覺得這也是人之常情,應該不算丢臉。

林現用毛巾擦了一會兒水,正想說去換件衣服,冷不防擡眸,發現她不知幾時把貓抱在了懷裏,像一件遮擋物,目光隐晦地朝這邊瞟了好幾下……

他沒看懂她在瞧什麽。

先是不解地蹙眉,順着艾笑的視線低頭,再看了看她,又重新确定了一遍目光所在。

明白過來之後,嘴角便不自覺帶了點笑意,往前微微傾身。

艾笑再瞟時觸及到他的視線,周身一凜,迅速抱緊了傻貓,顯得比他還戒備。

林現揚眉望着她,語氣平常,“你在幹嘛?”

艾笑做賊心虛地辯解:“我沒幹嘛啊。”

他眯起眼打量了半刻,并不點破,反而問道,“那你還把我的貓抱這麽緊?”

她瞅着滿臉嫌棄的肥菊,仍舊沒放手,堅持瞎掰,“我是怕它再掉下去,所以要抱緊一點。”

林現聽着忍不住颔首摸了摸鼻尖,好似故意逗她,話說得婉轉緩慢,“其實呢,念在我們同窗三年,又曾做過鄰居的份兒上,讓你看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艾笑腦子裏一炸,沒料到嘴比她腦子反應更快,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真的嗎……”

說完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

後者卻挑起眉:“這得問你自己想不想看。”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

艾媽媽站在五樓的過道上左右迷茫,閨女的電話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挺屍,怎麽都沒人接。

她正準備再問問白琰,剛走到樓梯口時,隐約聽見上面某一戶傳來挺熟悉的嗓音。

“你練多久了,有去健身房麽?不介意的話,我其實還想摸一下的……”

她邊往上走邊伸長脖子張望。

六樓靠近安全出口的房間門縫虛掩着,裏面還透出明亮的光,依稀能瞅見人影。

艾笑摟着貓探身朝林現的胸口看去,手剛牽住他衣領,左側的房門忽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兩人同時轉過頭。

她于是毫無征兆地和自己的親娘對上了眼,艾媽媽正十分震驚地站在門口,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不該回避。

有那麽一瞬,艾笑感覺當下的場景真是玄幻又奇妙,意外總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艾笑:“啊。”

艾媽媽:“啊。”

艾笑:“啊??”

艾媽媽:“啊?”

啊啊啊啊???!!

林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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