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傅司年那滿身的傷, 郁朵看的很清楚。
或淺或深,或長或短, 整個背部以及轉身時郁朵看到他的胸前,都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傷疤。
從這些傷疤足以看出,三個月前游艇上的那次爆炸有多兇險。
可傅司年後背傷勢還沒好,今天卻一如往常,絲毫看不出一絲的虛弱和有傷在身。
郁朵視線下垂,盯着自己腳尖, 不去看他,只低聲道:“我睡不着。”
傅司年将襯衫紐扣系好, “你先去睡, 我馬上就來。”
郁朵低低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聽着腳步聲,确定人走了, 傅司年将襯衫紐扣解開,脫下,背對着鏡子看身後的腰傷。
是個很別扭,很不方便的姿勢。
一旁是他準備好的棉簽和紗布, 以及需要上的藥, 他一手拿着棉簽,費力将藥塗在猙獰外翻的傷口上。
郁朵回到床上, 看着衣帽間裏透出來的那道光, 不知道為什麽, 心裏總有種悶悶的感覺, 她定義這種感覺為難受,讓她睡意全無,輾轉反側。
傅司年這麽大個人了,上個藥應該會的吧?
她笨手笨腳的,端了杯苦咖啡給他還火冒三丈,待會幫他上藥,弄疼了他,豈不是又要怪自己?
郁朵扒着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
不管了,睡覺。
可一閉上眼,滿腦子全是傅司年後背溝壑縱橫的模樣,猙獰的傷疤一道一道,還有沒好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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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身上的傷都沒好,還逞強看在書房忙到現在?
不知道自己身體不好?
郁朵不由得氣悶,這人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也不知道長點記性,剛回來就這麽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嫌自己命太長?
算了,好歹也是她名義上的老公,她就看一眼,看看傅司年傷口處理好沒有,處理好了她就回來睡覺。
反正就看一眼,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郁朵起身,赤腳下床,踮起腳尖走到衣帽間門口,身體隐藏在門外,悄悄将頭探了出去,看衣帽間裏的傅司年。
傅司年依然是那個別扭很不方便的姿勢,反手拿着棉簽給傷口消毒,力氣或是重了些,棉簽不小心戳到傷口,傅司年眉心緊蹙,後槽牙緊咬,悶哼出聲。
連個傷口都處理不好!
真是沒用!
郁朵覺得自己快被傅司年這笨手笨腳的模樣給急死了,沉了口氣,走進衣帽間,“我來吧。”
“不用,你先去睡吧,我自己來,馬上就好了。”
之前在衣帽間門口,離得遠了只看了個大概,現在離得近了,傅司年身上的傷口看得更為清晰顯眼,每一道傷疤,每一道傷口愈合留下的痂,歪七八扭地将原本平滑健碩的肌肉分割成好幾塊,越發得猙獰可怕。
郁朵眉心擰成一團,悶聲道:“你坐下,我給你上藥。”
不由分說,‘大膽’奪過傅司年手上的棉簽,強自将他摁坐在椅子上,露出傷痕累累的後背。
傅司年轉頭,剛想說什麽,就被郁朵說了一句:“別動!”
傅司年失笑,“你這是管起我來了?”
郁朵沒理他,兀自将消毒藥水蘸在棉簽上,半蹲着,那些愈合的傷口近在眼前,郁朵手一顫,指尖一寸一寸在那些傷口上一一劃過。
其實這些傷口很醜,毛毛蟲似得,扭曲不一,可長在傅司年後背,卻莫名給他增添了幾分男人味。
“傷口怎麽還沒好呢?”郁朵問他。
柔軟的指尖帶來酥|麻的感覺,撫摸在那些傷疤上,一股觸電般的錯覺從郁朵指尖劃過的地方蔓延開來。
傅司年喉間劇烈抽動,溫香軟玉就在身側,心神微動,不由得一陣心猿意馬。
良久,傅司年才沉沉合眼,聲音是可以壓抑後的喑啞,“上藥!”
郁朵這才回過神來,後知後覺臉一紅,小心翼翼地将棉簽一點一點在傷口上擦拭着。
“疼嗎?”
“不疼,”傅司年側身看了她一眼,見她赤腳踩在地毯上,半蹲着,索性将那瓶消毒的藥水拿過來遞給她,“我困了,直接倒上去。”
“直接倒上去?”郁朵以一種懷疑的目光看着他。
傅司年将藥水塞到她手裏,深吸口氣,閉上眼,“嗯。”
“哦。”郁朵拿着藥瓶,小心翼翼地将藥瓶裏的消毒藥水緩緩倒在傅司年腰間最深的傷口上,然後用棉簽,一點一點将消毒藥水均勻塗遍整個傷口,傷口邊緣也不放過。
傅司年眉心深陷,肌肉霎時間緊繃,扣着椅背的手骨節微微發白,喉結上下滾動後,睜眼,長長松了口氣。
“疼嗎?”郁朵又問他。
傅司年沒那精力和她說疼或不疼,咬牙言簡意赅兩個字,“上藥。”
郁朵将一側的藥瓶裏的粉末均勻倒在傷口上,下手輕柔,蹲在傅司年身後,她完全看不到傅司年的表情,只能依靠傅司年的動作以及聲音來判斷他到底疼不疼。
不過既沒說疼又沒動,應該是在還能忍受的範圍內吧?
郁朵埋頭上藥,傅司年差點被郁朵這猛上的藥給疼死,不要錢的往上灑!
傅司年咬緊牙關,忍了。
上好了藥,傅司年也沒一點動靜,郁朵将紗布重重給他貼上,松了口氣,“好了!”
緊抓着椅背的手一松,傅司年深覺這種換藥的事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郁朵多給他上幾次藥,只怕他就得折在她手裏。
“好了,你先去睡吧。”
郁朵将紗布等東西收拾好,心底莫名踏實了些,這才上床準備睡覺。
淩晨一點。
郁朵閉着眼,聽着浴室內的動靜,突然有了濃濃的睡意,迷迷糊糊間身側床鋪凹陷,一股熟悉的氣息侵入鼻腔,郁朵湊了過去,蜷縮着身體,将自己送到了傅司年的懷裏。
不過幾秒,她就沉沉睡了過去。
***
翌日一早,郁朵打着哈欠最後一個出現在餐桌上,這還是連姨催了四五次才把人叫醒。
連姨看了眼郁朵無精打采的神情,擔憂道:“太太,昨晚沒睡好?”
昨晚被傅司年傷口折騰,一點多才睡,現在八點就起,當然沒睡好。
喝着豆漿的郁朵懶懶點了點頭,“嗯。”随後又問道:“司年呢?”
“早上阿齊來了,先生吃過早飯就去書房談事去了。”
估計又是工作上的事。
一回來就忙個不停,身體還沒好就折騰,真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
不過傅司年自己都不操心自己的身體,她瞎操心幹嘛?
守寡她正巴不得!
郁朵放下豆漿,“連姨,我吃好了。”
連姨看着郁朵面前幾乎沒怎麽動的早餐,“太太,您這什麽都沒吃,這怎麽能行?”
郁朵這兩天胃口不好,什麽都吃不了多少,“昨晚沒睡好,沒什麽胃口,我上樓再休息一會。”
“那有什麽事就叫連姨。”
郁朵點頭,往樓上走。
途徑傅司年書房時,書房門緊閉着,郁朵鬼使神差想到昨晚上傅司年身上的傷,但也僅僅只是想了想而已,當郁朵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擔心傅司年時,恨不得一大耳刮子把自己打醒。
搖了搖頭,快步走開。
休息不到半小時,連姨便神色慌張推開了郁朵的房門,将正在睡回籠覺的郁朵叫醒,低聲道:“太太,家裏來了一位叫虞洋的先生,說是要找您,您看……”
連姨知道虞洋是誰,一個月前,郁朵出車禍,虞洋還去醫院看望過,那關懷備至的神情是騙不了別人的,她是過來人,怎麽回事心裏明白。
反正傅司年和阿齊正在書房談事,這一談也不知道得談多久,連姨就沒驚動傅司年,悄悄将這事告知給郁朵聽。
郁朵一聽,一個激靈,睡意全消,瞬間就被吓醒。
“誰?虞洋?”
“是啊,虞先生就在樓下客廳裏坐着,是闖進來的,說是一定要見到您才善罷甘休,先生在書房談事,我也不敢打斷先生,您看這事……”
郁朵忙起床,“連姨,那個……那個虞洋就是我一個普通朋友,他來找我應該也沒什麽事,就別和司年說了,我下去看看。”
“诶,行。”
郁朵腳下不停往下走,心裏急得冒火。
昨天傅司年回來,全部精力都放在傅司年那,她将虞洋的手機號碼拉黑後,忘了給虞洋回個信了。
沒等到自己的消息,虞洋這祖宗竟然親自來了!
完了完了。
這如果讓傅司年瞧見了,她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經過書房門口時,郁朵腳步輕了些,直到越過書房門口,這才急急往樓下走去。
剛下樓,就瞧見了在客廳內來回走動,焦灼不安的虞洋。
郁朵忙走過去,低聲道:“虞洋?”
虞洋循着聲音看向郁朵,在見着郁朵的那瞬間,臉上凝重的表情消散不少,甚至還深深松了口氣。
自從昨天郁朵挂斷電話後,,沒接到郁朵回電的虞洋心裏一直心神不寧,等了一整天,今天終于按捺不住,親自上門來看看情況。
“昨天怎麽回事?你手機怎麽一直打不通?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我沒事,”郁朵強自鎮定,若無其事坐在沙發上,笑道:“昨天有點事給耽擱了,忘記給你回電話了,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昨天遺囑分割結果怎麽樣?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郁朵微笑,右手搭在自己不住顫抖的左手上,“沒有,很順利。”
虞洋這才松了口氣,“你沒事就好,”說完又笑了,畢竟自己沒有提前打招呼,不請自來,“抱歉,昨天你一直沒給我回電話,電話聯系你又打不通,我一直很擔心你,所以忍不住就想過來看看你。”
連姨給兩人端了杯茶,看了眼郁朵,兀自有些着急。
郁朵笑着飲了口茶,眼神往樓上瞟了一眼。
傅司年昨天說了,暫時不想讓自己回來的消息傳出去,她今天如果将傅司年回來的消息告知給了虞洋,等于壞了傅司年的事,傅司年追究起來……
“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好好的,待會我還有點事,你看……”趕緊走趕緊走,萬一碰上傅司年,都得完蛋!
虞洋低頭自嘲一笑,“你沒事就好,今天過來确實太過冒昧,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所以能走了嗎?
虞洋微微一笑,坐在沙發上,坐得似乎更踏實了些。
“朵朵,明天晚上你有空嗎?我這邊有兩張音樂會的票,我知道你喜歡,所以我……”
郁朵忙不疊打斷他,“不,我沒時間。”想了想,郁朵覺得這還不夠,低聲道:“虞洋,我知道你的心意,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助,但是,我覺得你可以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孩子,而不是在我身上繼續浪費時間。”
這話算是在赤|裸裸的拒絕他。
虞洋眉心微蹙,“朵朵,怎麽了?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郁朵表面上保持着微笑,可心裏已經心急如焚。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虞洋怎麽就能這麽深情呢?還不走?
萬一傅司年下來了,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這段時間我仔細想了想,我發現我還是不能忘記他,我……”她嘴角的笑容頗有些慘淡,話未說完,虞洋卻瞬間明白她未說完的話是什麽意思。
虞洋心平氣和,回國之處就做好了等待的準備,“朵朵,我知道你忘不了他,你們一起生活三年,是很難忘記,我不介意,我會等你,三個月不行我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總有一天,你會想明白的。”
“……虞洋,你別這樣,我不可能忘記他,不管是三年還是十年,甚至是三十年,我都不可能忘記他,你死了這條心吧!”郁朵深吸口氣,語氣堅決,“以後如果沒什麽事,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系了,今天我就不留你了,沒事你先走吧。”
“朵朵……”
郁朵偏頭,不願再看虞洋一眼,視線焦灼不安地樓上掃視,然而猝不及防之下,不經意間一擡頭,就見着三樓走廊那站着傅司年,雙手插兜,冷冷地看着‘虐戀情深’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