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亡我也。
四個字出現在郁朵腦子裏。
看着傅司年那逐漸冰冷, 沒有一絲溫度的眸子,無端打了個寒顫。
郁朵知道, 小說中有寫,每當他這麽看人時,心底則是在考慮怎麽處置這個人。
傅司年不是個念舊情的人,冷酷無情, 對自己不利的因素和人, 必須得鏟除幹淨, 手段毒辣, 絕不會給人二次反撲的機會。
所以, 剛才他說的,給自己一個坦白的機會, 真的不是在詐她, 而是真的在給她一個坦白的機會?
處于剛被共事七年的喬桉背叛, 傅司年肯定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他會不會認為自己一直在騙他?
不行,這種情況下, 得認錯。
還得态度誠懇, 言辭懇切, 不能有半點的虛情假意, 讓傅司年相信自己知道錯了,并痛改前非再也不敢欺騙他了, 打心裏消除傅司年的懷疑,這件事才能算過去。
否則今天這事成了傅司年心裏的小疙瘩, 以後發生什麽事,傅司年又想起這疙瘩來,豈不是得一塊算賬?
傅司年靜靜看着郁朵澄澈清明的眼睛,或許郁朵自己都沒注意,在她心裏盤算着小九九的時候,眼裏滿滿全是狡黠光芒,像只狐貍。
“我……我……”啪嗒一滴滾燙的淚水砸在傅司年手背上,手微微一顫,似乎連眼底的寒意都被這滾燙的淚水消融了些許。
等等!
酒店的人聯系的傅司年?
郁朵突然意識到不太對勁。
傅司年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沉聲道:“別站着了,坐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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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朵委屈坐下。
傅司年看她這委屈的表情,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是自己欺負她了,一股無名火又升了起來。
連姨在一側打着圓場,“先生,您剛才說這糖醋排骨鹹是嗎?”她夾了一塊嘗味道,“不鹹啊?您嘗嘗?”
傅司年夾了一塊嘗嘗,确實不鹹。
想起之前吃的那塊是郁朵夾給自己的,傅司年又瞪了她一眼。
郁朵表面委委屈屈,暗地裏樂翻了天。
讓你吓唬我!讓你框我!讓你詐我!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嘶——
筷子不小心碰到了手心的燙傷,那一塊紅紅的,好像還起了水泡,趁着傅司年沒注意的當口,她小心翼翼地在手心蹭了蹭。
有點疼。
這頓飯對于郁朵而言,吃得既快樂又痛苦。
吃過飯,傅司年叫住連姨。
“連姨,找點燙傷的藥給我。”
“剛才您燙傷了?”
傅司年沉默表示默認。
“那您等着,我馬上給您找來。”
片刻後,連姨将一管藥膏交給傅司年。
傅司年看了眼三樓方向,這氣性大的女人肯定不會找連姨要燙傷的藥,多半自己忍着,等燙傷自己好。
這萬一感染了,還不是得來麻煩他?
傅司年預料的沒錯,郁朵還真不敢找連姨要那燙傷的藥,自己在房間裏用冷水沖了好一會,手心那一塊火辣辣的疼還是沒能止住,眼看着都起泡了。
算了,過兩天自然就好了。
郁朵懶得去管這小傷,下樓。
連姨正忙着将傅司年的衣物翻出來送幹洗店,客廳裏電話響起,接過一聽,是傅司年在書房讓她送杯咖啡上去。
連姨忙泡了杯咖啡,正準備加糖,一名幹洗店的小姑娘問她:“連姨,這件襯衫被勾破了,您過來看看。”
連姨扔下銀勺走了過去,恰好見着郁朵下來,笑道:“太太,先生讓我給他送杯咖啡上去,可是我這邊正忙着……”
“我來吧。”
“那就麻煩太太了。”
“沒事。”
郁朵端着那杯咖啡上樓去傅司年書房。
在別墅的大半時間,傅司年都是在書房中度過,實在是他平時公司事務繁忙,下班後總要在書房內處理幾個小時,如今剛回來,了解公司近狀,還有得他忙的。
郁朵知道傅司年不喜歡別人在他書房內發出較大的聲響打擾他,輕手輕腳進書房,将咖啡放在傅司年手邊上。
埋頭文件的傅司年看了她一眼,目光放在那杯咖啡上。
傅司年顯然對她心有餘悸,“你泡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郁朵微微一笑,“連姨泡的。”
傅司年這才冷着臉,端過咖啡,喝了一小口。
臉色登時由白轉青,臉上那表情簡直是克制再克制,仿佛吃了口蒼蠅,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郁朵看着他突然由晴轉陰的臉色,不明白自己哪裏又惹到他了。
這傅司年是個炮仗吧?
随時随地炸?
傅司年端着咖啡,湊到郁朵面前,“喝一口。”
郁朵不太喜歡喝咖啡,她覺得不管放多少糖,加多少奶,始終不能把咖啡原有的苦味掩蓋住,可看傅司年那嚴肅的表情不像開玩笑。
哎,算了算了,就喝一口。
郁朵忍辱負重就着傅司年湊過來的咖啡喝了一小口,剛入口,濃郁的咖啡的香味以及苦澀到令人反胃的苦味撞擊着她味蕾,郁朵臉色瞬間皺成了個包子,雙手捂着嘴,左顧右看,沒見着能吐的地方,轉身就想出門。
傅司年卻一把抓住她手腕,順勢往裏一帶,将人牢牢扣在了自己懷裏。
“不許吐,咽下去。”
咽下去?
這麽苦!這不是要人命嗎!
想掙紮就掙脫不開,繼續含嘴裏苦味體驗得越深刻,郁朵心一橫,梗着脖子将這口咖啡咽了下去。
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順過喉管,苦得她打了個哆嗦。
看着郁朵這‘苦不堪言’的小臉,傅司年忽然覺得,其實也沒那麽苦。
“再敢搗亂,還這麽治你!”
郁朵登時明白了傅司年剛才臉色為什麽不好。
敢情他以為這苦咖啡是自己故意送來的?
這鍋她背得好冤枉。
可郁朵心裏清楚,自己怎麽解釋傅司年都不會相信她,畢竟她可是有‘前科’的。
“我再去給你倒杯咖啡。”
“不用了,”傅司年将她抱在膝頭,從抽屜裏拿出一管藥膏,捉住郁朵的手腕,“手攤開。”
郁朵緊握成拳的手心緩緩攤開,手心那一塊通紅起了水泡。
傅司年責備看了她一眼,“燙傷了不會找連姨要燙傷藥?”
邊說,邊将燙傷膏藥扭開,擠出一點白色膏藥在指腹,動作輕柔擦在郁朵手心被燙傷的地方。
手心那塊本來就嬌嫩,被熱水杯那麽一燙,火辣辣的疼,觸覺更為敏感,傅司年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輕輕擦拭而過,酥酥|麻麻,讓人心底癢,帶着清清涼涼的膏藥,還有些許火辣辣的疼。
其實也不是很疼,還在能忍受的範圍內。
“嘶——”郁朵低呼一聲,“疼。”
傅司年手一滞,“嬌氣。”
郁朵暗自白了他一眼,“我自己來。”
傅司年握着她手腕的手如鐵鉗般,掙脫不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藥膏起了作用,再塗上去,就只有一些涼涼的感覺,不疼,很舒服。
“好了,下次注意點,再端熱水,燙到的可是你自己。”
郁朵總覺得他這話裏有話,忙不疊從他膝上下去,“那……那我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先出去了。”
“等等,”傅司年叫住轉身就走的郁朵,将燙傷膏的蓋合上,遞給她,“疼了就塗一點。”
“哦。”
郁朵接過,那管藥膏在手心,似乎還留有傅司年手心的溫度,灼得手心疼。
***
傅司年剛回來,就在書房待了整整一天,忙于公事,郁朵也樂得清閑。
晚上十點,郁朵悄悄推開書房的門,房間裏視線昏暗,只留有書桌上的一盞臺燈亮着。
書桌上文件雜亂無章,傅司年手捂着額頭,靠坐在椅子上,眉心緊鎖,閉目養神。
郁朵的動靜驚醒了傅司年,睜開眼一看,“怎麽了?”
“十點了,你什麽時候休息?”
“十點……”傅司年揉着眉心,眉眼間盡是疲憊神色,語氣也不如白天嚣張跋扈,“你先去睡吧。”
“那你早點休息。”
夜深人靜,郁朵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間,一道人影似乎走到她面前,片刻後,又離開了床邊。
郁朵恍惚睜開眼,迷迷糊糊看了眼時間。
十二點半。
衣帽間的燈亮着,應該是傅司年。
下床來到衣帽間門口。
衣帽間裏,傅司年正脫下外套,一顆一顆解着襯衫紐扣。
傅司年說他昏迷三個月,可在郁朵看來,這人身材沒什麽變化,肌肉依然健碩有力。
“司……”
看着将襯衫脫下的傅司年,郁朵的話凝滞在嘴邊。
因為她看見傅司年後背傷疤溝壑縱橫,大小傷口不一,密密麻麻,從腰間到肩胛,甚至還有一道沒愈合的傷疤,被紗布包裹着,白色紗布外隐約透着些許猩紅的印記。
傅司年正面目表情背對着鏡子将紗布扯下,那是一道約莫有兩手掌長的傷痕,血肉外翻,傷得很深。
看着就疼。
傅司年回頭,轉頭見着站在衣帽間門口的郁朵,愣了片刻,随即将襯衫穿上,轉身系着紐扣,若無其事道:“怎麽還沒睡?”
可是她去巴黎旅游的時候,填寫的是自己的電話號碼,酒店的人怎麽會聯系傅司年?
郁朵看了眼傅司年放下的手機。
傅司年在詐她!絕對是在詐她!
這麽一想,郁朵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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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是在詐她嗎?
幸好她聰明伶俐機智過人捋順了,否則還真被傅司年給給唬住了。
太壞了!
這傅司年簡直壞透了!
“我沒有……沒有撒謊,”郁朵眼淚不要命地往外湧,立馬改口,啜泣道:“剛才是真的不小心把戒指沖下去了,至于你說的酒店,什麽酒店?我不清楚。”
傅司年一怔,順着郁朵的目光望去,放在自己手機上,突然明白了郁朵的有恃無恐。
“我真的是不小心戒指才掉下去的,”郁朵噙着一眶熱淚矢口否認,猛一看上去,還以為她被誰欺負了,“我沒有撒謊,司年,對不起,我以後會小心的,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至于你說的那個什麽酒店……你再給他們打過去,我問問他們。”
哪有什麽電話,傅司年不過詐她而已,對當初她在巴黎将戒指取下的事至今還耿耿于懷,但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認錯,語氣誠懇,就這麽一件小事總抓着不放,倒顯得他心胸狹隘。
不過,真打電話過去也沒關系,那枚戒指,正好好的躺在巴黎麗茲酒店房間的床底下,工作人員一搜,就能搜出來。
郁朵抓着他的衣袖,楚楚可憐的像只被吓壞了的小動物,“司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沒有撒謊,你相信我。”
算了。
這沒心肝的女人應該到現在還不知道戒指在哪,改天讓酒店的人寄回來就是。
連姨送完工人回來,一見郁朵失聲哽咽,忙問道:“太太,怎麽了這是?”一看傅司年臉色,又明白了些,不由得勸道:“先生,您這剛回來,太太一時激動,不小心把戒指弄丢了也是情有可原,您又何必這樣責怪太太?找不到戒指,明天我再找幾個工人過來,一定能把戒指給太太找回來,您就別怪太太了。”
“……連姨,飯好了嗎?”
“好了好了,”連姨忙對郁朵使眼色,“我這就去把飯菜端出來。太太,您過來看看,您特意交代讓我做的先生最愛吃的那道糖醋排骨好了沒。”
郁朵知道傅司年不再提這事,已經是對這事翻篇了,忙起身,跟着連姨進了廚房。
一進廚房,郁朵擡手擦了擦眼眶。
連姨心疼地拿紙巾給她,看她眼眶哭得通紅,不由得埋怨起傅司年來,“先生也真是的,不過就是個戒指而已,這麽大動幹戈不依不饒的,您又不是故意的。太太,您別哭了,先生他今天應該是心情不好,您別放心上。”
郁朵勉強笑笑,“嗯,連姨您放心,我知道的。”
“那行,那我先把飯菜端出去了。”
在連姨離開廚房的瞬間,郁朵臉上愁苦的情緒一掃而空,長長松舒了口氣。
傅司年這王八蛋,差點吓死她了。
但是她還是不明白,傅司年是怎麽知道巴黎酒店的事?
不過不重要,這事總算是過去了。
郁朵拿紙巾擦了擦,眼睛酸痛,只怕紅腫到不行,想想還是覺得生氣,傅司年竟然騙她詐她!
看來傅司年這生性多疑的性子又升級了不少。
郁朵一口惡氣蒙在心裏,目光放在熱氣騰騰的糖醋排骨上面,想了想,磨牙,回頭看了一眼連姨,手腳飛快地将鹽巴拿出來,将細密的鹽倒在其中一塊糖醋排骨上,又将糖醋排骨裏的醬汁淋在上面,把鹽融化,看不出來後,這才将糖醋排骨端了出去。
飯桌上基本都是傅司年愛吃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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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也快三個月沒吃我做的飯菜了,今天可得多吃點。”
“辛苦連姨了。”傅司年提起筷子,夾了一小塊魚肉,嘴裏一嘗,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郁朵若無其事将那塊浸滿了鹽的排骨殷勤夾到傅司年碗裏,“老公,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多吃點。”
傅司年看了她一眼,待在她身邊那麽久,現如今還真有些笑裏藏刀後遺症。
“怎麽了老公,是連姨做的飯菜不合你胃口嗎?”
糖醋排骨入口,嚼了兩口。
傅司年瞬間眉心緊皺,像是吃到了極其難吃的東西,怒視着郁朵,将嘴裏的糖醋排骨吐在碗裏。
可舌頭上還殘留着些細密沒有融化的鹽,一顆一顆黏在舌尖口腔裏,鹹苦的味道沖擊着他的味蕾,連吐了好幾口,還是鹹得很。
連姨不知所措,“怎麽了這是?”
“鹹。”
“鹹?怎麽會呢?您等等,我去給您倒杯水。”
郁朵忙道:“連姨,我去倒。”
她忙起身,從餐廳到客廳,然後在傅司年的水杯裏倒了一杯滾燙的開水。
不小心觸碰到杯沿的手尖被燙得一驚。
“嘶——”
好燙。
郁朵只托住杯子底部,将杯柄亮出來,腳步輕快往餐廳走去。
“水!”
傅司年握住杯柄端了過去,湊到嘴邊,毫無預備之下喝了一大口。
就在傅司年喝水的瞬間,郁朵把握時機,驚呼:“小心燙!”
“噗——”
那口滾燙的熱水被傅司年猛地吐了出來,吐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水還在滋滋冒着熱氣。
傅司年臉色極其難看,擡頭怒瞪着郁朵。
“郁朵!”
郁朵卻無辜看着他,“只有熱水了。”
這表情還真是無辜,如果不是傅司年早知道她真面目,現在只怕要被她給騙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
砰——
傅司年将茶杯重重擱在餐桌上,“反了你了! ”
郁朵委屈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剛才我都提醒你,小心燙。”
連姨趕忙端過來一杯冰水,“先生您別生氣,太太不是故意的,您也知道她不怎麽進廚房,沒注意到冷水,您喝點冰水冰一冰。”
傅司年體內氣血翻湧,深覺自己遲早會被郁朵給氣死!
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水,嘴裏溫度這才降下去。
餐廳裏靜了一靜。
郁朵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握了握,剛才給傅司年端熱水的時候被杯底燙着了。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