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信物get~長生君默默滴遙望…… (14)

将那玉貼身藏好。微涼的玉質在肌膚上摩擦的觸感令她的心跳空了幾拍,黛玉低垂了螓首,像撕扯仇人一般的下死力揉着手裏的帕子,卻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正彼此缱绻并尴尬着,忽然一聲輕咳打破了所有的氣氛。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節,作者菌為大夥兒送上精心準備的可口的北域七十二寨總杠把子一只——

凡人們,在吾面前顫抖吧,吾乃黃霸天!

好吧感覺自己已經在脫缰的道路上再也跑不回來了

☆、暴發戶

一聲輕咳,打破了所有纏綿并羞澀的氣氛。

黛玉怔了怔,便知道是有外人來,紫鵑那丫頭在做暗號呢,連忙摸了摸臉,好讓自己的表情恢複正常。赦生亦正襟危坐起來,本就略顯冷情的俊臉一板,俨然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狀。

兩人剛擺好姿勢,便見寶玉擡腳走了過來,一擡頭看見兩人,登時就呆了:“赦生?”黛玉正待解釋,寶玉已然接着道,“上回你從潇湘館走了,林妹妹牽挂得不得了,沒少逼了我往紫檀堡跑去找人。話說回來,你們是什麽時候又重新碰上的?我竟是個傻子,居然一絲痕跡都沒看出來。”

……你看不出來的挺多的。赦生與黛玉同時在心中道。

寶玉又贊道:“赦生穿了這男兒衣裳倒是好看,尋常男子反倒沒有她的這股子俠骨風流殺伐果決的銳利英氣。”

赦生:……

黛玉:……

先入為主什麽的,真是能令最慧眼如炬的人也選擇性失明的可怕存在。

寶玉既來了,赦生不好再多說話,略支應了幾句後,便惟有離開。寶玉仰着脖子望着他一個起縱間就已消失于樓觀閣宇之後,整個過程連一絲殘影都望不見,若不是盯得仔細,他幾乎以為赦生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原地消失了。如此神乎其神的技藝,寶玉惟有贊嘆癡迷而已:“真看不出她這般纖秀的樣子,竟是身懷絕技!”

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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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生确實生得身形纖細容顏秀豔了一些,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幾分男子的硬氣的,自家二哥哥是先入為主被他“番邦絕色少女”的印象給荼毒得多深,才能讓這個一貫對女兒家最是了解的人看走眼到這種地步啊!

“我也出來了有一會子了,是時候回去,二哥哥一塊走麽?”黛玉艱難的道。

寶玉當即從“身輕如燕奔行如電的異域絕色俠女”的無限神往中清醒,忙不疊的應允。兩人原路返回,戲卻才唱了半本,兩人便各坐于賈母左右吃茶聽戲,此後無話。

入夜,查上夜的人走了之後,黛玉便命婆子們關了潇湘館的大門預備睡覺。雪雁、紫鵑、春纖看了一天的熱鬧,早就乏了,黛玉自己也卸了妝容首飾,卧在床上阖目休息。她本自淺眠,修習了引氣煉氣之法後雖則好了些,然而到底是熬慣了夜的人,不煎熬上一半個時辰總是睡不着的。可這一晚卻是不同,雪珠一般的涼意自胸口的玉佩上飄然四散,沁入四肢百骸,渾身上下恍如浸在溫熱靜谧的水中一般舒坦,她幾乎剛一觸到枕頭便睡着了。

這本應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如果半夜沒有那惱人的口哨聲的話。

忽高忽低的口哨其實音調尚算得明亮,簡簡落落的幾個單音煞是明快利落,可惜實在是樂感欠奉,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樣子堪稱是催人淚下——并非感動之淚,而是不堪折磨之淚。對于此刻沉眠正酣的黛玉而言,再悠揚的曲調也如那耳邊不斷回旋的蟲蚊嗡鳴一般惱人,更何況還是這般令人又不得不崩潰的噪音?

黛玉欲哭無淚的坐了起來,正欲呼喚紫鵑,将這個夜半喧嘩的無禮之徒搜出來好生教導一番,話到了口邊卻又生生抑住。此刻月明如水,自窗紗映入,整座潇湘館便如沐浴着月華的水晶宮一般浸透在了一派空明綿泊之中,紫鵑側卧在被中,睡容安靜,顯然是睡意正濃。

自己的丫鬟自己知道,紫鵑睡眠向來頗為警醒,夜間黛玉稍有出聲,她都會立即醒轉。若是黛玉淺覺難眠,便會陪她說會話;若是抑郁難解,還會開導幾句;要是黛玉病勢忽重,還會輕手輕腳的起身煎了藥與她吃——黛玉的丫鬟裏,雪雁是她自姑蘇帶來的,年紀雖小,卻是真真正正打小兒跟着她一起的,照理說應該倍受倚重才是,可黛玉卻最看重紫鵑,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以紫鵑的輕警,黛玉都已經不勝其擾,她卻兀自沉眠未醒,這代表着什麽?黛玉朝外望去,果見竹影婆娑,清夜寥寥之中一切皆是沉靜,獨有幾聲蟲鳴充作了唯一的聲響。

這口哨聲,是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的。

滿腔惱意像春日的薄冰,稍稍一點日光微暖,便悄然的消融開來。黛玉笑了一下,在心中呼喚道:赦生,我知道你來了,又躲在哪裏去了?

少年的身影自窗棂前一點一點的清晰,若放在初見時,看見這一幕黛玉只會疑心是撞了邪、鬧了鬼,如今看得慣了、順了,便只覺得說不出的神奇好看。

“落了東西,未交予你。”幾點流光散入各處,确定潇湘館中人都陷入了沉睡,赦生這才解釋說。

落下了什麽東西?為何白日裏不一并轉交,特特的還要夜裏再跑一趟?她可不認為赦生是丢三落四之人。黛玉正想詢問,忽然住了口。即使分立屋子的兩端,即使隔了若許夜色,她也依然能夠感覺到适才赦生說話時的情緒……有着無法訴諸于口的淡淡的赧然。

無需詢問,也無需解釋,當你渴望見到一個人的時候,自然會挖空心思想着些欲蓋彌彰甚至于強詞奪理的借口,只為着能多見對方一面、多看對方一眼。

黛玉一時眉目含了淺淺的笑,起身披衣,親自掌了燈,也不揭穿赦生的小小心機,只順着他的話去問:“白天你送我的玉已是極好了,再這麽送下去,我都不敢收了。”

赦生才不把她這撒嬌似的話當真,老老實實的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三只箱子,往地上就是一摞,又蹲在地上掏出鑰匙來一一的開了鎖。黛玉上前,随手掀開了最小的一只,登時明光透蓋而出,金的、藍的、綠的、紅的,幻彩流光,映在壁上說不出的絢爛好看。黛玉被驚得後退了一下,略略阖眼,待适應了光線之後方才定睛細看。這一看,卻是止不住的好笑起來。原來裏面裝的不是別的,卻是一方方香袋大小的絹袋,将箱子填得滿滿當當,內中寶光蘊蘊,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麽。黛玉粗粗撿出一看,便有渤海的蜜蠟、凍石、紅寶、藍寶,鞑靼的瑪瑙、綠松石,回疆的諸色美玉。一個個品相皆是上佳,單拿出來一樣擱在外頭都是珍奇之物,若是再由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價值怕不再翻上十來倍,赦生卻徑直把這麽多珍貴的原石摞在了一個箱子裏,其品味之簡單粗暴,簡直把黛玉這裏當成了匠人的加工作坊,暴發戶得無與倫比,也難怪黛玉會覺得好笑。

最大的箱子裏裝的則是藥材,無非是人參、鹿茸、茯苓等物,以箱子的容量與規模判斷,哪怕是黛玉拿藥材當飯吃,這麽多的東西沒個一兩月也是吃不完的。黛玉看了不覺失笑,第三只箱子也無心去看了——奇珍已有了,就差了異獸,以赦生的作風判斷,她還真怕最後一只箱子打開時裏面會冷不丁的蹿出一窩野獸來。

“真難為你心這麽實,怎地搜羅了這麽多……”話到了這裏,黛玉努力再三,終于止住了險些脫口而出的形容詞,然而口雖得以止住,眼神卻無法控制,看向赦生的目光早明明白白的挂出來了仨字——暴發戶。

可惜黛玉複雜的眼光,落在赦生眼裏惟餘欲說還休的羞澀,他不僅一點也不以自己土豪的品味為愧,反而光明正大的正色道:“情場如治軍,傾盡全力供其所乏,濟其所需,投其所好,此乃銀鍠家訓。”

這條家訓是自赦生的爺爺棄天帝時便積累下的經驗之談,無論是棄天帝追求赦生的祖母鬼後,還是朱武追求赦生的母後九禍,都是遵循了這條鐵律而抱得美人歸的。輪到赦生自己,自然也要借鑒前輩們的成功經驗。畢竟,講武堂的師父們教會給他如何拿起武器戰鬥,朱武教會給他更加精深的武學,母後與父王教會給他處世之道,兩位兄長教會給他超越強者的意志……卻唯獨沒有一個人教給他,如何與心愛的女孩子相處,讓她幸福,讓她開心,讓她快樂。

赦生嚴肅的說罷,盯了黛玉幾眼,直覺上的敏銳終于壓倒了對于父祖輩成功經驗的盲目迷信,有些遲疑的問:“你不喜歡?”

可白日裏送的玉,她明明挺開心的嗎?可惜差不多的玉再遍尋不到,他只好搜羅了一堆寶石出來。質雖有所不及,好歹可以以量取勝。照理來說,她應該如白日那般歡喜才對,怎麽看現下的神情……似乎不大對?

黛玉默默的用兩手捂住了臉。

她是該遵從本心笑呢?還是該裝出幾分感動之色好呢?

他只是一片好意,想把所有最好的都一股腦兒的拿來給我,又不懂這些細微之處的講究而已,我才不該笑他暴發戶的。她一面在心底勸說着自己,一面強忍着不要笑出聲,忍得整個身子都在發抖,柔白玉潤的兩頰也悶得緋紅。

真不該笑他,可是、可是……

歷代都是這般粗莽無文的直白作風,這銀鍠氏居然還能一代代的延續至今,這每一代嫁進銀鍠家的女子都怪有犧牲精神的。亦或是,她們也同黛玉自己一般,被這簡單耿直單純不做作的作風給離奇的萌到了?

多年以後,當黛玉将這段心事講給赦生的母後聽時,看到異度女後沉豔的神情隐約抽搐了一下,半晌,異色的櫻唇之畔流露出一縷一言難盡的複雜笑容:“……孩子,你想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的赦生溫柔神情,這一章的他就成了暴發戶,其實他就是單純正直不做作而已——

赦霸天:我就是我,是最不一樣的煙火。

感謝花饫親的手榴彈、人面桃花親和rocksugar親的地雷

☆、山水同看

由來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是以黛玉胡思亂想之下冒出的念頭,與那慘烈的銀鍠家史雖不中,亦不遠矣。

遙想魔界當年,棄天帝初降了,羽扇綸巾,啊不,黑衣如夜,波斯貓也似的異色瞳所注視之處,樯橹灰飛煙滅。這位強大得完全脫離了認知的大神玩夠了毀滅世界的游戲之後,決心完成最後一樁心願之後便返回九天之界宅去,而這最後的一樁心願便是傳承。簡而言之,魔神大人想結婚生娃了。

身為魔神之妻、母儀魔界之後、未來魔皇的母親,這名女子的血統、色相、實力、能為、頭腦等諸方面必須極盡完美,而在彼時的異度,完全符合這條标準的确有一人——當年的伏嬰一族的族長、也是如今的伏嬰師的親姑姑。以伏嬰氏對棄天帝的忠誠,只要一句召令,她絕對會主動獻身別無二話,然而棄天帝天才的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情場如治軍,必須傾盡全力供其所乏,濟其所需,投其所好。以權勢逼壓,無味!”

魔界謀臣們自然佩服得五體投地。于是棄天帝緊接着抛出了一個問題:“伏嬰有什麽喜好?”

衆魔面面相觑。作為鬼族的首席大臣,伏嬰氏是一名無懈可擊的魔女,無懈可擊到你甚至根本無法自那張淡漠的臉上找出一絲愛憎的情緒。硬要說她喜歡什麽的話,是個異度魔都說得出答案——異度魔界繁榮強盛,吾皇棄天武運昌隆——然而彼時的異度魔界因為有棄天帝的存在,已經強盛得不能再強盛、武運昌隆得不能再昌隆了。

棄天帝自然不會被這麽一點小困難困住,沒有喜好是麽?那麽就換着花樣賞賜于她,今天不成等明天,一樣不成再換一樣,魔界沒有就開三道連接其他世界去重金購進,砸也要給他砸一個喜好出來。

于是伏嬰氏果然嫁給了他——作為一名随時随地皆有為國犧牲的覺悟的臣子,她有責任阻止這名揮霍無度的昏君敗光魔界的國庫。

伏嬰氏的缜密理智遺傳給了她的孩子,自小被當做繼任魔皇培養的銀鍠朱武除了繼承了棄天帝的強大與任性之外,總算在棄天帝的理論基礎上好險不險的額外悟出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幸運的是邪族的公主九禍也不是鬼後那般全然失卻愛憎的人物,九禍的喜好與她的厭憎同樣分明——她喜愛強者,憎惡弱者,就這麽簡單。

真是上天作美,放眼整個魔界,除了棄天帝,還真再無一魔能夠勝過朱武。為了向心愛的女子展示自己登峰造極的勇武,朱武對九禍是一三五挑戰,二四六比武,還一次都不肯放水,終于成功的當上了九禍心目中的……平生第一大敵,不讓其從世間蒸發便寝食難安的那種。

好在邪族王女的隐忍城府與她的美麗同樣出衆,本着軟刀子殺魔更不見血的精神,她蓄意的接近了朱武,試圖在摸清此魔的弱點後給予他雷霆一擊,讓其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就這麽莫名其妙、稀裏糊塗的成了——因為九禍發現這位強大而輕狂的年輕戰神幾近完美,他只有一個弱點,而那弱點居然是她自己。

在單身狗橫行的魔界,就這樣竟然還能讓父子二人抱得美人歸,可見棄天帝的神品與朱武的魔品皆為上佳。自然,由黛玉明明心裏好笑得緊可為免損了赦生的顏面硬是不肯笑出聲的表現來看——

赦生的魔品更是絕代。

為了克制住即将噴薄的笑意,黛玉甚至勉強自己移轉了注意力,打開了第三只小箱子。

她不想笑了。比起笑,她現在的表情只剩下一片不明所以的空白。

最後一箱裏裝的皆是些小玩意兒,與之前諸物的名貴珍奇相比,這些小玩意兒極是普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是普通得黛玉連名目都說不上來——譬如這塊冰,怎麽看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冰塊而已,難為它在這五月的天氣裏居然沒有半點融化的意思,硬梆梆的獨居一隅散發着凜凜寒氣;還有這片葉子,應該是虎耳草不錯,可既被珍而重之的放在裏面,自然有其不凡之處,只是黛玉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依舊覺得它就是一片再常見不過的虎耳草的草葉。

還有這些……嗯,裹着蝴蝶的琥珀倒是有點趣味。

這是……不知名動物的牙齒?

一串粗粗糙糙的佛珠。

兩塊醜不拉幾的石頭。

居然還有一束潔白的動物毛發!可惜黛玉眼拙,半點也認不出究竟是出自于何種奇珍異獸。

見黛玉滿眼皆是訝色,赦生斟酌了下措辭:“沿途所見,紀念之物。”他這趟遠行,見到了太多風光,在他而言雖是尋常,但只要想到黛玉自生下來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平生所見的唯一一點外界的風景還是從簾子裏向外偷偷摸摸的看到的,他便不由自主的想帶些意義非凡的紀念品回去。

黛玉眼眸一亮:“能讓你特特的帶了這麽多紀念之物回來,想是極異樣的風光了?”

赦生帶了這麽東西來,為的便是引着黛玉來問,然而果真聽她這樣問了,他卻有些局促起來。他自幼寡言,即使每逢開口常有一針見血之辭,但到底并非能夠口若懸河說得天花亂墜之輩,向來也鄙夷巧言令色之徒,可到了此刻,他卻忽然遺憾起自己沒能擁有一條三寸不爛之舌來,好将自己所見風光一一描繪給黛玉去聽,而不是捧着一堆破破爛爛不知所謂的玩意兒張口結舌。

黛玉一看他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心緒,微笑着合住箱蓋,柔聲道:“這樣就很好了,看着它們,便像是自己真的就去過那裏似的——縱是白日裏沒去過,夜裏夢裏也會飄去親眼看上一看的。”

赦生忽然放松了,板結的口才也随之活泛了起來,撿起那塊特立獨行的冰晶道:“渤海雪山千年不化之冰,想讓你看看,便以法術封存帶回。”

又拿起那片虎耳草葉:“遭遇暴風雪,覓得山洞暫時躲避,洞口所生草木。”

黛玉以手托腮,聽得出了神。一個恍然間,她似乎化作了一縷風,一絲雲,随在赦生之旁。時而跟着他穿越踏過及膝深的落木朽葉,在古樹下拾得一顆晶瑩的琥珀;時而坐在火堆旁,看萍水相逢的喇嘛僧一面念着佶屈聱牙的佛經,一面撥動着粗糙破舊的佛珠;時而與游蕩的土黃孤狼相遇,一拳走掉對方的數顆獠牙;時而在漫漫荒野上跋涉,被嶙峋突兀的戈壁枯石硌到了靴底;時而自滿目黃沙後轉出蔥翠無垠的草原,皮毛豐厚的羊群款款挪動着,像盛開在碧藍天幕下的潔白之花……

千山萬水,與君同看。

黛玉簡直聽得入了迷,直到赦生的講述結束了很久之後才緩緩回了神,唇畔逸出一絲輕而又輕的嘆息:“真好。”

簡簡單單兩個字,赦生連就這麽帶着她離開賈府私奔的心都有了。好在他的理智足夠堅定,才在“草寇頭目黃某膽大包天,劫持國公府外孫女、欽封長樂縣君林氏做壓寨夫人”的驚天新聞曝出之前,險之又險的将其掐滅在了萌芽狀态。

可彼此歡悅的心境,到底是不負如初了。

感覺到赦生心底隐忍的難過,知是因為她的緣故,黛玉不免有些愧疚,目光無意識的掃過三口箱子,忽然福至心靈的岔開了話題:“赦生,你送來的東西越來越多,我該往哪兒擱?”

先前的匕首,白日裏的玉佩都還算小巧,或秘藏,或貼身戴好,要混過去并不算難,可誰想到赦生這回居然搬來了三口箱子?就算每一口都不算大,可要硬塞進以精致小巧著稱的潇湘館而又不為外人所發現……那是不可能的。

淡若墨雲的眉輕蹙,黛玉本是随口一提,及至真的說出,卻發現這果然是擺在她面前的一個再現實不過的問題,當下自己也犯了難:“不如寶石和藥材你先帶回去吧,橫豎我又用不着它們,什麽時候想要了,再管你要就是了。”其實那箱子紀念之物藏起來也十分不容易,可黛玉哪一樣都舍不得不要,索性咬牙全留了下來。至于怎麽藏,往哪兒藏,屋子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她就不信想不出法子來!

作者有話要說: 銀鍠家的低情商是有源頭的——那邊那只棄總,不要以為沒人看得到你!當然了,幸運值也是杠杠滴!

ps,伏嬰氏與棄天帝的故事其實是個悲劇,詳情參見作者菌另一小說《長生禋·坤劫卷·落櫻之章》(就是還沒寫到,汗)

☆、多情卻被無情惱

但凡兒女之情,都要講究一個過猶不及的道理。便如此時的黛玉,赦生倘若對她不聞不問,她少不得會傷心不已;可如今赦生不僅沒有對她不聞不問,反而對她關心得過了頭,特別是當這種關心的方式藉由禮物的形式一股腦的傾瀉而出的時候,便為黛玉帶來了無盡的憂愁。

收到禮物,說不開心那必然是假的。可問題是——這麽多的禮物,到底應該擱哪兒?

面對黛玉不解的愁眉,赦生卻是微帶得意的一笑,又不知從哪裏取出一根小小的簪子來,金翠為托,上鑲着一枚飽滿潤澤的明珠,形制與黛玉常戴的南珠小簪幾乎一般無二。

“會有點疼。”他執起黛玉的一只手低聲說,然而黛玉只感到指尖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連痛的概念都來不及意識到,那一點細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傷口已經痊愈得再找不見了,獨有一滴血珠沁在指尖,被那簪子一點點的吸了進去。意識深處忽然亮起了一點光明,細細看時卻是一方一丈見方的屋子,空空如也,四壁如洗。

“這是什麽稀奇之物?”黛玉稍一動念,眼前畫面已然回歸現實,便自赦生手中拿過那支小簪,仔細端詳,卻總看不出什麽異樣來。

“袖裏乾坤。”赦生解釋道。無論人魔妖鬼,修行至一定程度,便能自行通曉了袖裏乾坤之術,異度之魔也不例外,否則前一刻尚且兩手空空着,又能從何處變出一杆丈八長戟來?但并非所有魔物都能修行到袖裏乾坤的境界,這便有了儲物法寶這樣替代之物出現。赦生不擅鍛煉法器,黛玉的這支小簪是他前後試驗了不下百次後唯一的成功之作,前後不知報廢了多少材料,方才煉出這麽小小的一支成品。

黛玉何其聰慧,不過是稍稍一點撥便當即會意:“常聽人說,佛經裏有‘芥子納須彌’之說,竟是真的。”這下除非赦生搬一棟屋子過來,否則她再不愁找不出收藏東西的所在了。這樣想着,她又不免躊躇起來。要知道凡事都講究個禮尚往來,有來,便也要有往,方才不顯得一方心腸涼薄。可是赦生送了她這麽多東西,她又能給赦生什麽呢?

她是有萬貫家財,有爵位加身,可那盡是些身外之物,目下的她也完全做不得主。惟有寫一首詩、畫一幅畫,或是彈一曲琴、繡一個香袋,才算是屬于她自己的。可她所會的,以赦生的喜好、生活,大半是用不上的,惟有繡一樣飾物還算可行——可她能繡什麽呢?

繡個香袋吧?赦生生性厭惡香料,除了那天然的花香、果香,尋常時候連一丈外紫鵑撲了茉莉粉他都忍不住打噴嚏,這樣敏感的鼻子,誰敢給他佩香袋呢。

繡個荷包吧?對赦生而言,荷包似乎也沒比香袋實用到哪裏去。

索性做一雙鞋子吧?可他那樣粗枝大葉的風格,做得精細了他穿不慣,做得簡單了又顯不出她的用心。思前想後,不如……

黛玉心下打定了主意:“你這回在京裏還能呆多少日子?”

赦生不意她會忽然問起這個,微一忖度,答道:“貨物太多,脫手不易,至少半年。”

時間足夠了。黛玉定下心來,眼底也泛出微微的笑意,恍如綠柳蔭下的春水微波一般:“再過幾天你來,我也有回禮贈你。”

“是什麽?”赦生淺褐的眼登時一亮。

黛玉故意轉過身去背對着他,澹澹笑意之下是說不出的促狹:“才不告訴你呢。”

紫鵑素來勤謹,即便是頭一天看了大半天的熱鬧,身子着實乏了個透,一覺過後,該是什麽時候醒來,照樣是什麽時候睜眼,多眯一刻鐘都不可能。她揉着眼睛爬起來,習慣性的先往黛玉那邊望了望,誰知黛玉人雖卧在被中,眼睛卻是睜着的,目光清清澄澄,不見半點睡意,顯然早就醒了,她也不出聲叫人,只是散漫着眼光出神,也不知道到底想了些什麽,玲珑的唇角總有那麽一點拂之不去的笑意。

紫鵑險些以為自己花了眼,不由又揉了一把眼睛,笑了起來:“姑娘既醒了,怎麽不叫我一聲?”

黛玉被她這麽一叫方才收回目光,微笑道:“我也只剛醒來沒一會呢,叫你做什麽。”

紫鵑連忙爬起來,又推醒了外面床上的雪雁、春纖,三個丫鬟忙忙的梳洗完。紫鵑端了水過來,黛玉伸手盥洗畢,一時坐在妝鏡前梳頭。紫鵑為她挽了分肖髻,瞥見妝臺上放的南珠小簪,正要去拿,卻被黛玉輕輕一摘搶在了手裏,對鏡端詳了幾眼,便反手斜簪戴在了鬓邊。

晨起的日光由碧綠的窗紗濾過,投入了鏡中,明潔的鏡面便有了淺淺的綠意。黛玉淺笑莞爾的面容映入鏡中,便如浮動在碧波之上的一瓣明花,隐秀殊麗得到了極處,反倒有些令人看不清、辨不明了。

紫鵑在她身後借着鏡子看了幾眼,笑道:“今兒還要去看戲,原要打扮得比家常別致些。”

“誰說今兒還要去看戲的?”黛玉回眸一笑,“昨兒那趟原是老太太起興想要出門逛逛,疏散疏散的,誰知戲沒看多少,倒是攪得四鄰八戶的送禮的人來了一大群。老太太被這麽一擾,早沒了興致,今兒必是不想出門的。我原也不愛看戲,若有人來問,只管跟那人說,我因昨兒天太熱,中暑了,去不了了。”

“好端端的人,偏說自己病了是什麽道理。”紫鵑頗不贊同。

“找個由頭,躲個懶兒啊。”黛玉抿住嘴,美目流盼,巧笑倩兮。

躲個懶兒,正好準備給赦生的回禮。

一時梳洗罷,黛玉便去了賈母房中,不一會子寶玉并着衆姐妹都來了。賈母因問起他們誰還去清虛觀聽戲,迎春無可無不可,見探春愛熱鬧要去,鳳姐又執意去疏散疏散,不好違她倆的意思,便只好說要同去。惜春性子孤僻,因見昨兒聞風而動踏上門來送禮的那一撥人阿谀奉承的嘴臉,心下十分厭惡,便推辭不去。黛玉則推說中了暑,也不去。寶玉瞅了黛玉一眼,當下也不去了。問他為什麽緣故卻又說不出,被探春打趣了幾句便漲紅了臉,絕口不提理由,只是大嚷着絕不再去清虛觀。衆姐妹見他确是急了,也不好再招惹,笑了一陣便放過了他。

賈母本就懶怠去,如今見兩個心肝寶貝都不去,益發樂得在家閑居,當下囑托黛玉道:“既這麽着,你快回去躺着,你身子骨單薄,如今雖好了一些,到底要着意保養,不敢有一絲兒的輕忽。”又拉了寶玉說,“你也回去玩去吧。”

寶玉忙不疊的應了,說是回去玩,卻是腳不沾地的跟了黛玉去了潇湘館:“紫鵑,把你們這兒的梯己好茶倒一杯給我!”

“我們這裏哪裏有什麽好茶,要吃好茶,還是自回去叫你們襲人倒去。”紫鵑笑道,到底還是去倒了茶來。五月的日頭正是火氣鼎盛的時候,寶玉剛才在賈母房裏一通耍性子,飯都沒能好好吃,茶自然也沒能好好喝幾口,又在大太陽下走了這麽一路,早就嗓子眼冒起了煙,一見茶來便忙忙的搶過喝了。

黛玉看他如飲甘露般喝着茶,不由微笑:“瞧這樣兒,多少輩子沒見過茶似的。正經喝完了就回怡紅院找襲人、晴雯她們玩去吧,我昨兒在外邊走了半天,今天骨頭疼得很,想歪一會兒。”

寶玉聽了忙放了茶盅:“哪有才剛吃了早飯就睡的?你若倦得很就只管歪着,我坐這裏陪你說話,混過這困勁兒怎麽樣?”

“不怎麽樣。”黛玉本來只想支開寶玉,自己好專心做東西,誰知寶玉竟是不肯走了,當下笑道,“依我說,清虛觀裏現演着好生熱鬧的大戲,你不去看,倒來看我,真是沒趣兒。”

寶玉聞言面色微微一變,從椅子上蹿了起來:“我不去清虛觀!我一輩子再不見那張道士!”

黛玉只顧思量着心事,便沒注意到寶玉那微妙的神情,只口中納罕道:“這可奇怪了,好端端的為何不見張道士?昨兒我走之後他得罪了你不成?”

“我為什麽不見他,妹妹不知道麽?”寶玉失望的垂了頭,低聲問道。

黛玉笑了笑:“總不成是為着他提了一樁絕好的親事給你,你害羞了吧?”

本是簡單的戲谑之語,誰知寶玉連聲氣都變了,抖着嗓子說:“別人這麽說倒還罷了,你這麽說,安心是讓我天誅地滅!”

作者有話要說: 剛才發現文字重複了,已删

☆、今日當初

“別人這麽說倒還罷了,你這麽說,安心是讓我天誅地滅!”

寶玉的微顫的話音在空翠室中還未散去最後一縷傷心的餘音,潇湘館內外已然是鴉雀無聲。

打小兒相識,及至長到如今,寶玉對黛玉的情分,不敢說是言聽計從畢恭畢敬,卻也從來都是和聲細氣,言語間從來不敢有半點尋釁覓氣的意思,更不用說是紅了臉的争吵。哪怕是性子上來有了口角,也多半是黛玉主動鬧的脾氣,寶玉只是無心之言,一時鬧得彼此賭氣散了,事後少不得還是寶玉主動俯就,千妹妹萬妹妹的去賠罪。如前一刻這般的大聲大叫實在是從所未有的奇事,別說黛玉被唬住,連潇湘館中的一應侍兒婆子都給鎮得面面相觑,一絲聲音也不敢發出。

原來寶玉近來漸通人事,小厮茗煙淘氣,為讨好公子,不知道從哪裏淘弄來了一大堆傳奇話本給他看。寶玉本非開口閉口不離四書五經的正人君子,他天性戀慕歡樂、青春、純潔與一切美麗的存在,厭惡正經、古板、并所偶有繁瑣陳腐的禮儀,一見這樣只以兒女之情作為內容的書,如何能不被吸引?而他既被那才子佳人的故事熏染,心中自然也朦朦胧胧的有了關雎之思。特別是因為他受祖母疼愛,在內帏是厮混慣了的,各家的親戚姐妹、閨秀淑女也見過不少,可那麽多的女子卻從無一人能及得上黛玉,對方偏還是他打小兒一直情投意洽的小表妹,又是無依無靠、居住在家裏的……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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