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信物get~長生君默默滴遙望…… (22)

怎麽又跑來一趟?”

黛玉慢慢坐下,瞥了她一眼:“官面上的是一樁,私底下的情分又是一層,份子錢有了,我便再賀不得你了?”

“哪兒能啊,我要是這麽沒眼色,以後還敢進大觀園的門麽!”鳳姐一疊聲的笑道,一側的平兒早端了茶來。紫鵑則捧出黛玉備的禮,小紅連忙接過。

老祖宗帶頭作興,全家上下齊齊為她做臉,鳳姐人逢喜事精神爽,言語之間便有着收斂不及的得意之态:“什麽樣的好東西,還能勞動林妹妹親自來送?”

黛玉抿了口茶,只覺濃得厲害,便擱下了茶盅:“是先前家裏收藏的一把老扇子,上面的畫兒一般的也就那樣,倒是那幾筆字甚有意思。”

林如海西去之後,家財各有散遺,獨有家中數代積累下的文墨藏書盡數保留下來。黛玉入京時一并将之帶入京中,大多保藏于名下私宅之中,尤為精細、易挪動的方搬入賈府。即使鳳姐不谙文墨,但見識擺在那裏,自是知道那蘇揚最是文事鼎盛之地,而在當地經營數代的林家,其收藏自然更是可觀。雖然黛玉的口氣平淡,可以她自幼浸潤其中的眼力,能說出“甚有意思”四字考語,這扇子上的書法必是非同凡品。

鳳姐正欲張口道謝,誰知黛玉的話卻只說得一半:“只是字雖寫得巧,到底還及不上這扇子背後的一樁新聞。”

作者有話要說: 赦生:吾吃醋!

黛玉:醋什麽?

赦生:太多了——寶玉。

黛玉:早沒意思了。

赦生:史太君。

黛玉:那是外祖母。

赦生:紫鵑。

黛玉:丫鬟。

赦生:你頭發上的那瓣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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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無情之物的醋你也吃!

赦生:伏地魔。

黛玉:什麽?

☆、花洽

“這扇子的舊主也是舊日的一方大員,聲威赫赫,其家族亦被當地人推為望族……”誰知顯赫不過二十餘載,便因家人私放印子錢,瞞上欺下逼死人命,苦主之子也是個剛烈的,拼個魚死網破,花了半年的功夫摸清了那大員出行的規律,趁他出門時揣着刀子扮作告狀的混到跟前,直接掏刀子将其捅了個稀爛。苦主之子自然是被蜂擁而上的家奴捉住,可那大員也只拖了幾日就死了。而即便那大員大難不死,這事也鬧得沸沸揚揚,不知有多少政敵摩拳擦掌的準備拿他個“縱容家奴放債、逼勒人命”的話柄把他往死路上逼。他死之後,其家族便如食盡鳥散,不過數年間就敗落得一塌糊塗。

黛玉娓娓而道,誰知話只說了個開頭,便聽丫頭歡聲報道:“東府大奶奶來了!”

此次鳳姐的生日正是由寧國府賈珍之妻尤氏操辦,這時趕來見鳳姐,必是商議事務的。鳳姐當下忙說:“還不快請!”嗓門裏俨然透着十二分的敞亮。

餘音入耳,令黛玉微微的有些分神。想鳳姐堂堂金陵王家的小姐,自嫁入賈家,上侍祖母,下理家事,還要應付一幹大大小小親親疏疏的親戚,倒難得她裏裏外外都打點得妥帖。雖不免嚴苛偏隘之舉,但任誰也不能否認她确是脂粉隊裏的英雄——可她鎮日裏為着府裏的事操勞,從來不得半分空閑,嫁進來數年,至今膝下卻只有小小一女,雖說是求仁得仁,到底也不曾見她如今日這般開懷而笑過。

何必非要在此時擾她呢?

待得尤氏進來,姑嫂各自見禮完畢,黛玉便起身告辭,鳳姐握着她的手笑說道:“偏她最會混人,咱們倆難得坐在一起清清靜靜的說話呢,她就鑽空子湊了來打攪——趕明兒我騰出空來,就去園子裏看你去!”

尤氏乃是端莊和悅之人,無端的被鳳姐擠兌也不惱,和和氣氣的和黛玉道了別,黛玉出了門去,才聽到她滿聲無奈的向鳳姐道:“你就興吧,仔細回頭滿出來了!”

明明是再平淡不過的家常話,黛玉在心裏反複品味,胸中卻有萬端思緒,纏綿難解。

不似恨不能将“精明”二字寫在臉上的鳳姐,尤氏慣是随大流不顯山露水的,素日裏帶着賈珍的一撥常換常新的美妾四處走動,俨然便是名毫無特點的大家貴婦,還是略顯窩囊的那種。可果真認真辦起事來,其能為亦是不容小觑的。鳳姐的生日被她打理得異常熱鬧,大觀園裏的丫鬟們正是活潑愛新鮮的年紀,一個個恨不能湊了去,只是苦于主子們忙着會什麽社做什麽詩,總不能帶她們出去湊熱鬧。

說來也巧,海棠詩社頭一回會社便趕上了鳳姐的生日。衆姐妹雖有心作弄風雅,不過構思到一半,便不得不動身去給鳳姐賀壽,當下便将一腔未能排遣的詩情化而為實,紛紛上前痛灌了鳳姐幾盅。又有賴大媽媽帶了管事媳婦與嬷嬷、鴛鴦率了一大撥各房的大丫鬟輪番勸酒,鳳姐一來顧忌着各方的面子推辭不得,二來興頭上來便是來者不拒,饒是她酒量非凡,不過一巡,便喝得粉面生春:“了不得了不得!實在喝不得了!”

直到看着她扶着平兒搖搖擺擺的家去休息,黛玉都未想到,不過半個時辰,再看到鳳姐時,她居然會狼狽若此——精心修飾的妝容花了,發髻散了,精雕細镂的簪環歪了掉了,跌跌撞撞的沖了來,幾步外便“噗通”跪下,手足并用的爬到賈母懷中,素日霸王似的美人兒哭得一如世間所有卑微的婦人:“老祖宗救命!琏二爺要殺我呢!”

臺上戲子們悠悠揚揚的唱腔頓時如被人一把掐斷般卡了殼。

鳳姐哭訴得聲淚俱下,片刻後賈琏提着劍踉踉跄跄的往裏闖。姊妹們都還是女兒家,這些風月之事,她們哪裏好說什麽,便悄悄的彼此使了個眼色,默默的退了出去。黛玉本也想走,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拍拍鳳姐冰涼的手,這才走開。遙遙只聽賈母怒不可遏的說着什麽,賈琏仗着酒勁高聲放賴,媳婦婆子下死力攔他也攔不住。黛玉忙忙走着,慌亂間居然和寶玉走到了一處。

“世間竟有這等事!世間竟有這等事!”寶玉連連道,他顯然是氣急了,向來待兄弟姐妹最是和氣不過的少年竟然氣得紅了臉。他是該怒的,青年夫妻,什麽樣的情分?眼見得妻子最是體面之時,為夫者不思替她高興,反倒借機偷起人來!逮着阖府為鳳姐做壽的時機,和仆婦厮混,被撞破後不僅毫無羞慚之心,竟還鬧着要殺妻!世上怎會有這樣的道理!

黛玉将薄唇抿得幾無血色。她終于明白了這些日子以來沉墜在心間的梗塞感是什麽。

是無力。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将塌,她又做得了什麽?

縱有十竅玲珑心肝,吞吐乾坤手段,身而為女子,除了相夫、教子,末了享一享那未必存在的兒孫福外,又做得了什麽?

倘若無子,更是哪怕有萬千好處也萬事皆休,被厭棄、淪為街坊家小長舌婦的談資,又做得了什麽!

兩人立在沁芳閘之畔半垂金葉的楊柳之下,目視着一頃碧波,半畝殘荷,心下有訴不盡的凄怆。直到一只寒鴉剪水而過,才驚破了彼此間的沉寂。寶玉若有所悟,深深的望進黛玉的雙眸,胸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三個字:“你放心。”

黛玉如遭雷掣。

要再裝糊塗下去麽?對方誠摯如此,再假作不懂,除卻對舊日相知、彼此靈慧的辜負,又有何益呢?

“我信你。”她說,喃喃宛若自語,“可這與我有何幹系呢?”言罷,不理會寶玉剎那間流光煥彩又瞬間失色的眼睛,轉身,沿着堤岸慢慢的走開了。

涼風瑟瑟,吹皺寒波澹澹,入眼清寒。

她空前的想念赦生。

她信寶玉,倘若将一顆真心相付,他必不會辜負。她也信赦生,赦生必不會如賈琏待鳳姐一般待她,哪怕是隔了聚少離多的際遇,修短不齊的生命。她更相信,自己必能得一世圓滿。

可為何,心裏還是覺得空空的呢?

信步而行,不覺穿林度水,轉過一重山坡,待得立定腳步,才發覺到了花冢。黛玉早年甚是多愁多病,常有聚散無常之悲感,每見落花飄零,常以花帚收拾,以花囊納藏,埋于泥土之中,令其得以清清潔潔的化去,這便是花冢之名的由來。而近年來,她甚少再有傷春悲秋之舉,這花冢無人打理,自然也荒涼下來,曾掩藏紅香的淨土早被萋萋而枯黃的秋草湮沒,斯花、斯地、斯時,皆已無從尋覓,若非黛玉熟悉此地,怕也是無法将其從一汪搖落的秋木中辨出了。

花猶如此,人何以堪?

黛玉一時大恸,只覺天地蒼蒼,偏生此身如此渺渺,更增無望,不由悲從中來,眼淚便似斷線之珠,不住的滾落下來。她本是稀世的美貌,哭起來凄凄切切,連草木蟲魚亦不忍聽,情至深處,也顧不得地上腌臜,腿腳一軟便坐在枯草上,淚滴濺落在涸敗的草莖間,似極了待日晞去的朝露,縱美好,卻總是挽留不住。

她哭得哽噎難言,天地昏昏,渾然未覺一雙拓獸紋的皂靴出現在了身側。

“誰欺辱了你?”琉璃般的聲線,即使滿載了怒火之際也不改晶澈,含着些許變聲期少年特有的沙啞感,不是赦生,還能是誰?

黛玉詫了一下,忙拭幹眼淚,擡頭,見赦生立在不遠處,眉心朱砂印鮮豔如血,一如他此時瞳底的光,紅得煞氣騰騰。她心中一暖,卻又有無限委屈一時湧出,不知如何道來,眼眶一熱,不禁又滾下淚來。

赦生無疑将她的不言不語解讀為了默認。先時自己身無長物,黛玉又顧念親人名聲,自己才沒有帶她走。如今自己家業已整頓得有幾分眉目,若論本心,他實是恨不得将黛玉揣在胸口時時刻刻不分不離的好。之所以仍任由黛玉留在賈府,無非是顧慮她身體柔弱,無法随他風裏雨裏的闖蕩,獨居寂寞,怎能比得上親友相伴?賈氏一族再怎麽聲名狼藉,那一衆女人待黛玉總歸還算過得去的。

然而黛玉居然受了欺負!

她雖是水一般的美人,不代表他樂見她真的哭成了一汪水!看她哭得這滿臉又是淚又是汗的模樣,顯然是被欺負得狠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淩厲的眉線一立,手中已多了一柄長戟,赦生身一轉,便欲殺出大觀園替黛玉問個明白。黛玉見勢不妙,忙叫道:“你站住!”怒氣上頭的赦生哪裏是肯聽她為那群不相幹的人類辯解的,身形不停,腳步加快,眼看得便要使出身法飛走,黛玉情急之下,提高了幾分聲道:“連你也不肯我的話了!”說着用帕子捂着臉,嗚嗚咽咽的又傷心的哭起來。

赦生的腿閃了一下,僵持片時,只聽身後黛玉哭個不住,只好乖乖的轉了回來。黛玉坐在地上只是哭泣,也不理他,她本就身形嬌小,這般抱膝而坐的樣子更顯玲珑可憐,赦生的一腔火氣硬是給她哭化了:“我不走了。”

黛玉把臉扭向一邊。

赦生屈膝蹲下,挪到她的面前:“要說什麽,我聽着。”

黛玉又把臉扭向另一側。

赦生複又挪了過去。

黛玉索性把臉埋入膝臂之間。這回赦生不再說話,只定定的望着她耳後瑩玉梨花般的肌膚,烏木暮雲般的發。聽他一聲也不吭,黛玉反倒心裏敲起鼓來,悶了半晌,忍不住擡起頭小小的瞪了他一眼,誰知這一眼,便從他的眼瞳裏看到自己清晰的影子,心裏打疊好的萬千埋怨之辭霎時雨消雲散。

赦生終于動了。仿佛伺伏多日終于覓得獵殺獵物時機的兇狼,他無聲而敏捷的湊近,雨燕剪水一般的一點而過,卻是親了黛玉的側臉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赦生:她真可愛。

作者菌:承諾好的吻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作者菌做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鳴謝人面桃花、摸摸頭、奶茶tea親的地雷,枕上千年的手榴彈

☆、閑話

黛玉捂着臉,鎮夜翻來覆去的只是睡不着。紫鵑幾番好容易沉至夢鄉,又被她的動靜擾醒,終于忍不住勸道:“姑娘好生歇着吧,早起還得去老太太那兒呢。”

黛玉這才安靜下來,卻仍是睡不着。輾轉反側之際,不覺想起了“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之語,一時又是咬牙又是悶笑。好容易捱得天色微明,起身對鏡一照,只見兩頰紅若桃瓣,雙眼一夜無眠卻更見眼波盈盈似星。娥眉曼睩,美好得令人一見便覺歡喜。

桃之夭夭,本就是千百年來最動人的詩篇。

梳洗罷,便至賈母處,有老祖宗在上施壓,賈琏本就心中有鬼,自然服服帖帖的跟鳳姐連同平兒賠了不是,不管內裏是否生了嫌隙,至少明面上俨然又是一對美滿得與昔日別無二致的好夫妻。鳳姐甚至還來不及多賭一會兒氣,就被蜂擁而來的家事迎頭淹沒:

“昨兒有個丫頭在園子裏暈了?醒來說是撞了花神?我才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你倒替我問問她,這花神生的什麽模樣?怎地誰都不找,就偏看上了她呢?”

“嗯?模樣沒看清?就看清了穿着黑裙子,高個兒,長着黃頭發——哪個花神會這麽打扮?還黃頭發,總不能是個外國花神?”

“行了!病了就家去養着!沒好前就別再園子裏混,省得滿嘴胡咧唬着了姑娘們!”

展眼到了十月,秋闱放榜,寶玉一番辛苦總沒白費,果然中了第七名舉人。少年心性,得憑着自己的本事掙出榮耀來,自然不能說不歡喜,只是想到此番既中,今後定當又是一番變本加厲的苦讀,好去趕那春闱,三分歡喜頓成七分苦惱,只好趁着家中擺宴慶賀之際,狠狠的吃酒談天取樂。

既是為寶玉賀那中舉之喜,來的自然是些年輩相近的朋友,他如今是半個文章場中人,故而除卻一應的勳貴親人之外,一些以科甲文墨立身的清流公子也在應邀之列,兩者素來相看兩厭的,即使并坐一堂,也隐然是泾渭分明之勢。

薛蟠與寶玉乃是姨表兄弟,當然不可不來,只是一來便看到了許多張隐隐帶着輕蔑鄙夷的棺材臉,有心發火,無奈對面那群清流公子哥哪個不是後臺硬如城牆的官宦子弟?他縱是再腹中草莽,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只好按捺下一肚子的火氣,往自家圈子裏那麽一鑽,還沒站穩,眼睛頓時宛如餓狗看見了一盆好羊肉般“嗖”就是一亮。

正拿着酒杯往唇邊湊的柳湘蓮只覺得背後一陣惡寒,來不及多想,便被周圍人拉住一疊聲的起哄叫唱一段兒。他這陣子跟着赦生滿京跑,與舊友們鮮有聚會的時機,加上他向來與寶玉投契,寶玉的好日子他怎會不樂得湊趣?他素習潇灑,當即也不勾臉,也不換行頭,就地叫人向戲班子的人讨了柄昆扇握在手裏,清了清嗓子,就這麽唱了一曲《游園》:“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钿。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

雖是男裝公子,然聲清嗓亮,舉止婀娜,眼神妩媚,其娉婷風流處,便是臺上鮮妍可愛的名角兒也要讓他三分。

薛蟠的眼直了。

可惜薛大爺的一腔心猿意馬,柳湘蓮才懶得奉陪。赦生近來有意在京中置一處宅子,又要寬敞又要幽靜又要那園子風景不俗的,可惜他本人于風雅上一竅不通,看所有山水園林都長得一個模樣,俗不俗的着實分辨不來,如今現送上柳湘蓮這名世家子弟,正好拉來做苦力。柳湘蓮頭天在賈府吃了酒,次日便陪着赦生一氣逛了四所宅子,饒是他乃習武之人,走了一早也頗有些吃不消,正巧路過一家茶樓,便提議入內歇腳。赦生自無異議,二人當即下了馬,把缰繩往從人手裏一扔,便進了茶樓。

跑堂的一見兩人衣着鮮麗,知有油水可撈,忙忙的趕過來往樓上雅間迎,赦生的腳往樓梯上只邁了半步,忽聽一聲爆喝:“呔!”緊接着便是“哐”一記脆響。

時人喜聽書,故而茶樓酒店大堂常設說書人,或說帝王将相故事,或說神魔鬼怪傳說,說得好的令人欲罷不能,待聽到那句“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時真有天塌地陷之感,由不得他下頓不來吃飯;有那說得令人味同嚼蠟的,不僅無法反哺商家的生意,反而連糊口都成了難題。故此若是沒有舌綻蓮花的口才,八面玲珑的臺風,以及與時俱進的新鮮話本,還真不容易在這一行揚名立萬。

适才的動靜,一聽便知是大堂裏的說書人鬧出來的。赦生腳步不停,拾階而上,說書人的聲音也在繼續:“說時遲那時快,只聽黃霸天一聲暴喝,就像舌尖上迸出來一記春雷,‘哇呀呀呀呀受死吧!’說着把身一扭,赤面一冷,靛發沖冠,手裏的方天畫戟往地上就是那麽一掄,平地一聲雷啊!那王大龍頓時三魂吓飛了倆,撲騰就跪下了,‘爺爺,爺爺,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爺爺!爺爺啊,饒命吶!’”

“啧,就這慫樣還敢稱‘龍’?在黃霸天面前,這明明就是條蟲!”

彩聲雷動。

赦生的腳步有一瞬無所适從的僵硬,緊接着便恢複正常,面無表情的往樓上走。柳湘蓮忍着笑,向跑堂的問:“這是新出的書?”

“可不是麽!《黃霸天智破連環塢》,今年最時新的本子!”跑堂的笑得一團和氣,“多少年輕人都愛聽這個!”

謠言總比現實動聽,想象總比生活可愛,在赦生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黃霸天的傳奇已傳遍了大江南北,榮登本年度說書界暢銷題材榜榜首,引誘得無數單純熱血青少年心向往之。凡帶着“黃霸天”三字的本子逢表演必火,跟風者多如牛毛,為求故事新鮮,大夥兒紛紛推陳出新,一時間什麽“黃霸天智破連環塢”、“黃霸天喝斷西門橋”、“黃霸天的身世之謎”、“黃霸天勇闖風流陣,夜禦十女槍不倒”等等充斥了話本市場,這黃霸天想不火得人盡皆知都難了。

赦生:……

他微不可查的掃了掃自己線條優美的手,柔順微金的發,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膚。身長八尺膀大腰圓靛發赤面手持一根方天畫戟架勢拉開一聲吼平地一聲雷響抖三抖麽?為免某些熱血青年的夢想幻滅,他是不是要考慮換個造型?

正不着邊際的思索着,便聽一人說:“柳兄也在此地吃茶?”聲音甚是驚喜。

柳湘蓮起身招呼:“過來歇腳,順便喝口水罷了。倒是你,如今朋友們誰不知道你是天字頭一號的大忙人,不在家裏囊螢映雪,好明年一口氣蟾宮折桂,反倒出來這裏喝茶?世叔居然肯放你出來?”

“家父也只準了我一天假松散松散,過後必是要還回來的。”那人無奈而笑,言雖苦惱,卻無半分怨怼之感,卻不是寶玉又是誰?

搬離潇湘館後,這還是赦生頭一回以“黃舍生”的身份給寶玉撞了個正着,偏跑堂的見寶玉與柳湘蓮相談甚歡,顯是熟人,徑直把寶玉也給引了過來,兩桌拼作一桌,柳湘蓮打橫,寶玉的座位正設在了赦生對面。

寶玉甫一看清赦生的面影便大大的吃了一驚:“赦生?你與柳兄認識?你們這是……”話到一半忽然又打住,也不知道他腦中演繹了一番什麽內容,一時兩只眼睛裏都寫滿了“喲吼吼吼我懂的”的八卦之情。

赦生适才一直擎着茶杯,任柳湘蓮與寶玉寒暄,面容始終冷淡,一副與後者素昧平生之狀,直到被寶玉叫破名字,方才淡淡擡眼,卻是掃了柳湘蓮一眼。柳湘蓮曾受寶玉之托查過赦生在紫檀堡的宅子,也因此而對那宅邸的主人産生了興趣,才有了後來主動結識赦生之舉。他素知寶玉與赦生怕是有一點說不清的關聯,卻拿不準是什麽,待見赦生一臉不解之狀,便以為是寶玉單方面的識得對方,當下忙為兩人互相介紹身份。赦生這才做恍然大悟狀:“原來你便是賈公子,舍妹蒙公子相助。”

寶玉好像明白了什麽:“原來那赦生姑娘是黃兄的妹妹?”

赦生睜着眼睛說瞎話也是面不改色的大将之風:“孿生。”

“難怪如此相似,”寶玉哪裏想到他在忽悠自己,欣然接受了這個解釋,卻又有疑惑為解“可她為何也叫……赦生?”

赦生眼也不眨的繼續胡扯:“吾名黃舍生,田舍之舍,她名赦生,赦罪之赦。雖同音,實不同名。”

寶玉贊嘆不已,向柳湘蓮道:“你不知道,黃兄有一妹,昔年有緣得以一見,容顏與黃兄一絲不差,真是人間罕有的豔姝。”

聽他如此說,柳湘蓮終于知曉了昔年他曾托自己在外面采買女子衣服、止血傷藥一事的事主是何人,當即笑道:“原來我與黃兄還有這麽一遭緣分在,”說着便将當日相助寶玉之事和盤托出,又問道,“令妹是怎地和賈兄相識的?”

“江湖兒女,總有落難之時,所幸遇見賈公子。”赦生含混道。

寶玉連忙點頭。出于黛玉的關系,寶玉一點都不想揭破那赦生“姑娘”其實是自家表妹林黛玉的護衛,而這黃舍生身為赦生之兄,自然也有不可為外人道的林家背景;而柳湘蓮出于赦生身份的顧慮,同樣沒揭破赦生即是黃霸天。故而雙方皆不知赦生一魔而身兼林家護衛、巨商與本朝第一土匪的身份,彼此都把對方蒙在了一面密不透風的鼓裏,且都不欲繼續深談,是以都極力岔開話題。

一時只聽寶玉向柳湘蓮道:“你鎮日裏四下游蕩,別人問時,只說平生只求一絕色相伴。可據我所見,何必舍近求遠?你也知道我從前被許在內帏厮混,那麽多親戚姐妹都曾見過,還真沒有一個兩個能及得上黃兄之妹的。”言下之意,竟是有意給柳湘蓮做媒。

赦生:……寶玉這是想讓他自己主婚把自己嫁出去嗎?

赦生面無表情:“舍妹醉心武學,無意婚嫁。”

見此事不成,寶玉不免惋惜,末了又是贊嘆:“真乃奇女子也!”

赦生:……

在短短一刻內便經歷了被做媒與被拒婚的傳奇經歷,柳湘蓮一時頗有躺槍之感,當即努力把話題帶開:“聽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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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選自《詩經·狡童》,狡童有兩種解釋,一種是美貌的少年,一種是狡猾的小夥子,反正不管是哪種都挺應景哈哈哈

奉送小劇場——

黛玉:因為你的緣故,害得我茶不思飯不想還睡不着!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赦生:……哦。

作者菌:至于赦生,你的女裝版被做媒的盯上了,激動不激動,開心不開心?

赦生擦拭狼煙。

作者菌:……哦。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钿。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

——《牡丹亭·游園·醉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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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寒

雅座自有專門的說書人,說的自然仍是黃霸天系列傳奇故事。赦生滿耳只做不聞,磨了一會兒困意上頭,險些沒給睡着了;柳湘蓮明知這故事純屬胡編亂造,然耐不住那說書人的口白實在是利落,也不由聽得入了幾分神;惟有寶玉素來不耐這些莽夫殺戮的故事,強忍着聽了一會兒便忍不住了:“這等仗着一身莽力,鎮日裏惟有死戰力鬥,而無半分體貼柔情的濁物,居然也有人奉頌他的事跡?沽名釣譽,浪得虛名,奸惡之極!”

柳湘蓮不動聲色的瞟了坐得紋絲不動面上卻堪堪将要打盹的赦生一眼,向寶玉笑道:“你怎知他便沒有一絲柔情?不瞞你說,我在這上面的消息原比你的路子多,我可聽說那黃霸天有一相好的女子,兩人平日裏可是柔情蜜意,缱绻得很。那女子為他打的絡子,他可一刻不離身的帶着呢。”

赦生:……

寶玉聞言,立即轉了顏色:“想不到草莽之中亦有如此癡情之人!可嘆世人只知道他之蠻橫血勇,卻不知他之溫柔體貼,重粗莽而輕女兒,世風日下啊!”

柳湘蓮又瞟了眼赦生,強忍着笑正色道:“你要真是有心人,不妨為他立一小傳,也讓世人奉頌奉頌,如何?”

“有何不可!”寶玉拍案道。

赦生用袖子撣了撣腰間的玉環絡子,看了看唯恐天下不亂的柳湘蓮,再看看對自己被坑一無所覺的寶玉,心情只可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此刻的三人并不知道,因着柳湘蓮的這句玩笑話,當來年赦生再度跑商回來,發現京中滿大街都是黃霸天系列言情小說在銷售。黃霸天俨然成了專門吸引美人的磁石,哪怕在樹下乘個涼都能邂逅佳人無數。那佳人或是閨秀小姐,或是寡居少婦,或是山野女子,乃至俠女、俏丫頭等等,每每惹動無數美人芳心,卻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蓋因對方只鐘情于一名秋水為神玉為骨的絕世佳人,委實令人嘆息雲雲。

該小說一經付梓便榮登當年暢銷榜首,一時引得洛陽紙貴,盛況堪稱空前。男人愛看裏面活色生香的美人,女人愛看裏面對着活色生香的美人依舊能郎心似鐵的男人。那作者頑石翁也不知是何方神聖,文字極精美典雅,情節又極旖旎多情,難得的是上至瓊閨毓秀,下至小家碧玉,莫不是聲口如畫,讀之便如那環肥燕瘦的美人活生生的立在你的面前一般。雖無一筆涉及床笫風月,但美人一颦一笑的風情,耳鬓厮磨的溫柔,足以令人銷魂蕩魄,非是市井上那般動辄寬衣解帶共赴巫山的豔情文章可比。

自然,這是後話。而此時的寶玉與柳湘蓮在議定這樁事之後,話題早飛快的遷往了別處。

“昨兒你怎地走那麽早?可恨我給他們絆住,左一句文章又一句墨卷的總說個沒完,來不及陪你喝酒。”寶玉說。

不提這樁事還好,一提柳湘蓮頓時面色一寒:“我再不走,你那薛家尊兄怕是要鬧得更不像話了。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昨兒我才不與他計較,他日若是再碰上,他再那麽着,我總要他知道我的厲害!”

合該薛蟠倒黴,兩日後,他與柳湘蓮居然又在另一家朋友的宴上撞了個正着。

薛蟠的嘴角咧了上去。

柳湘蓮的臉黑了。

當晚,紫檀堡。

匆匆被翻牆破門而入的來人吵醒的赦生,身上滿滿的湧動着某種名為“起床氣之誰來領死”的低氣壓,直到聽清楚來人所說之事後,惺忪的眼才清醒的張大些許,頓了頓,卻是一陣悶聲的笑。

來人是柳湘蓮,至于他此來的目的,簡單的說來,就是他要申請外調出京。擴充一下緣由,就是他被一個名叫薛蟠的混賬當成戲子調戲,忍無可忍之下虛與委蛇把對方騙出了城,狠狠的揍了一頓。

見赦生毫無同情心的只顧憋笑,柳湘蓮冷冷便是一笑:“你還笑我?也就是那被看見的不是你,不然更有好看的——是兄弟就給句明白的,這南邊的生意,到底能不能給我勻一個位子出來!”

赦生終于笑夠,暫退的睡意重又湧上,面無表情的說:“可。”言罷倒頭便睡。

薛蟠吃柳湘蓮一頓胖揍的風波,在外人眼中就這麽随着柳湘蓮的渺無蹤跡而平息,獨有薛蟠自己咽不下這口氣,只覺得人人看向自己的眼光都探着刀子,怎麽看怎麽不舒坦。他思前想後,便決定出趟遠門,借着熟悉家族生意的由頭,徹徹底底的躲一回羞。薛姨媽十分不舍,寶釵倒于此事上看到了哥哥懂事的一線希望,力勸薛姨媽放手讓愛子去家族屋檐之外的天地裏闖蕩歷練去。薛姨媽深覺有理,帶着女兒與香菱為薛蟠收拾了行裝,便打發他随家裏的管事、夥計上路了。

展眼秋盡,已是冬至。冬至則一陽生,是一年中僅次于元日與天子聖壽的大節,不僅皇帝要祭天,官屬們要互相奔走賀冬,宮眷們亦要設宴慶賀,京中的內外命婦自然也要入宮朝賀。黛玉随賈母她們入宮磕了一回頭,便一如既往的給元瑤扣去了長信宮說話。黛玉深得元妃歡心如今已是阖家習以為常之事,沒人可以說得清近年來性情益發冷僻的元妃為何獨獨喜歡與這位小表妹說話,除卻“緣分”一詞外,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甫一進長信宮,便覺暖香拂面而來。元妃近年畏冷,自入冬來宮中所點的炭火盆的數量幾乎比其他宮中還要多上一倍,室中既暖,別說擺的紅梅開得分外豔麗,便連壁上懸挂的綿羊引子圖上的孩童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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