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空手擒賊(下)
“有人來我的靜風居鬧事,污蔑我的丫鬟是賊偷。馬管事,您看這件事該怎麽解決?”陶瑾問道。
“空口白牙不能潑人髒水。若想指控鬧事,還得将證據亮出來。否則,那就是污蔑。”冷眼睨着徐媽媽等人,馬管事一字一句的道。
這些年容氏在府裏一手遮天,翡翠閣的下人個個都用鼻孔看人。馬管事沒少吃了憋屈,如今輪到他說話的時候,态度自然格外的強硬。
“證據就在大小姐這靜風居裏,她不叫搜,我拿什麽給你看。”徐媽媽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渾然不知,頤指氣使的對馬管事道:“正好你也在,今兒不若就當個證人。看看咱們是怎麽将這東西找出來的!”
“既然你指控我這院有贓物,那也由不得你來搜。如今既然馬管事已經來了,可以叫他派幾個人去各房查看。若是有,就當場呈出來。若是沒有,那本小姐可也得跟你要個說法了。”陶瑾道。
料不到陶瑾竟然會出了這麽個主意,徐媽媽登時就有些慌亂。指着馬管事口不擇言的道:“他一個男子,你竟然敢讓他進閨房搜查。當着府裏這麽多下人的面,陶瑾你好不知羞。”
盛歌叫這婆子氣的不行,揮手過去就要打。陶瑾擡手攔住人,十分平靜的說道:“馬管事雖然是男子,但他帶來的人可也有女眷。左右我這靜風居也沒幾間房子,叫這幾個人進去搜查,足夠了。”
徐媽媽叫陶瑾堵得無話可說,心有不甘的哼了一聲,轉而意味深長的同馬管事說道:“今兒這件事,可是二姨娘吩咐下的。翡翠閣丢了東西,那可不是小事。我不管你怎麽搜,總之要将那贓物給我找出來。否則,我就拿你是問。”
“若是這院裏有贓物,咱們定然給您找出來。可若是沒有,您這紅口白牙的,咱們也不能給您變出來不是。”馬管事譏諷的看了徐媽媽一眼,揮手吩咐女眷進房去搜查。
“這二姨娘最近還真是嚣張,往常也只是敢在背後鼓搗點事,怎麽現在竟然敢正面跟小姐杠上了呢。”六媽媽覺得事情蹊跷,滿腹疑窦的看着陶瑾。
陶瑾搖了搖頭,卻沒說話。看容氏這嚣張的态度,定然是派出去的人已經回來複命了。若非心中有底,她也不敢這麽硬來。
盛歌搬了把椅子叫陶瑾在院子裏坐着歇息。沒過多久,馬管事的人都從各房裏出來了。
這些人捧着些首飾珠寶走到徐媽媽面前,馬管事道:“您瞧瞧吧,哪一樣是二姨娘房裏的物件?”
盛歌見那徐媽媽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便沒好氣的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在大小姐的賬上登記過了的,徐媽媽,您可得看仔細了。別看走了眼認錯了東西,那可就寒碜了。”
徐媽媽伸出去的手立刻就縮了回來,裝模作樣的看了幾眼,這才同馬管事道:“這裏面沒有我家姨娘的東西。興許是看走了眼,叫別的房丫頭偷走了。我這就回去跟姨娘回禀,再去別處查一查。”
徐媽媽心裏發虛,扭頭就想走。盛歌和六媽媽立刻上前将門口擋住,叉着腰冷笑道:“人叫你打了,房子也讓你翻了。如今一句看走了眼就沒事了?徐媽媽,您将我們這靜風居當成了什麽地方了?”
“都是下人,我也是奉命而為。大小姐,您可不能仗着老夫人的寵愛,就在府裏橫行霸道吧。姨娘丢了東西,那還不興找了?”徐媽媽不跟盛歌廢話,轉頭看着陶瑾說道。
陶瑾拍了拍衣服站起身,笑着道:“你說丢了東西,我也讓你找了。如今東西沒找到,我的人卻讓你給傷了,這筆賬該怎麽算?”
“誰叫她倒黴,正巧着就從我們門口走了。挨了打,那也是她活該。”
徐媽媽這番話着實氣人,不待陶瑾發話,盛歌和六媽媽立刻就竄了上去。兩人合力将人摁倒在地上,一個抱着腦袋扇耳光,一個下手擰大腿。直将那婆子擰的嗷嗷直叫。
其餘人見狀也想沖上去幫忙,馬管事用身體擋着人,嘴裏和和氣氣的勸道:“衆位,今兒你們這事辦的确實不地道,傷了大小姐的人,總歸也得給個說法不是。我看你們還是老實點待着吧,這個時候誰出頭,指定就得被牽連了。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咱們這位大小姐,她可不是好惹的。”
那些人也覺得馬管事說得有理,索性就都站着不動了。
徐媽媽沒了幫手,只一個人也打不過盛歌兩個。沒過一會,這臉就叫六媽媽揍得腫成了饅頭,想說句話張開嘴都有些費勁。
陶瑾見這人打的也差不多了,這才慢悠悠的同馬管事道:“今兒這件事就罷了,總歸大家都在一個府上住着,鬧太僵也不好。勞煩馬管事将這些人送回翡翠閣去,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也都說得清楚一些。”
“另外,再派幾個人敲鑼打鼓的在府裏吆喝幾聲,以後再從翡翠閣門前走的時候都注意着些,千萬別跟接歡似的,再叫人污蔑了。”
盛歌叫這番話逗樂了,捂着嘴同馬管事道:“小姐這個主意可好,奴婢這就找幾面大鑼去,咱們也讓這位媽媽嘗嘗游街的滋味。”
幾個人說幹就幹,不一會就從打更的手裏要了幾面鑼來。一面挂在徐媽媽胸前,另一面挂在後背,一路上敲敲打打的就出了靜風居。
圍觀的人見有熱鬧可看,全都樂呵呵的跟着走了。
盛歌等人拉着徐媽媽在府裏游了三圈,這才将人送回了翡翠閣。容氏正在院子裏坐着喝茶,看見徐媽媽鼻青臉腫的給送回來,氣的臉都綠了。
“這是怎麽回事?”
盛歌用鼓槌狠狠敲了一聲大鑼,那響亮的聲音震得徐媽媽耳朵都快失聰了。容氏差點失手将手裏的茶杯摔出去,皺着眉看着盛歌:“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徐媽媽不懂事,竟然當着我們大小姐的面撒野。這人我們小姐已經替您教訓過了,還望姨娘以後找根繩子拴住了,別動不動就放出去咬人。”盛歌嘲弄道。
“我可是姨娘,你一個賤婢,還輪不到你來說話的份。”
容氏叫盛歌氣的不輕,擡手就要打人。馬管事見狀連忙站出來,不動聲色的将兩個女人隔開,口中極為和氣的道:“盛歌不懂事,還請姨娘手下留情。大小姐身邊的接歡已經叫徐媽媽打了,您若是再将盛歌打了,怕是這事就要鬧的嚴重了。”
容氏冷哼一聲,輕蔑的道:“那又如何?馬管事,你不在中庭做事,來這後院摻和什麽!”
“不要以為曾經在夫人身邊做事,你就高人一等了。在我的眼裏,你永遠都是最低賤的奴才。若是再敢多管閑事,仔細我将你趕出府去。”容氏語氣不善,簡直一點餘地都不給留。
馬管事暗暗攥緊了拳頭,面上卻笑着道:“姨娘說的是,是奴才逾距了。不過,奴才也要奉勸姨娘一句,做人不能做的太絕,否則很容易遭到反噬的。”
說罷連禮都沒行,直接帶着人離開。
容氏氣不過,狠狠的将杯子摔在地上。
“這府裏的人,都要翻天了不成!”
靜風居終于清靜下來,陶瑾将接歡叫進主屋,找出些白藥給她臉頰塗上。
“今日這件事,确實是委屈你了。”
接歡搖了搖頭,十分懂事的道:“奴婢不委屈,她們打了奴婢的臉,至多就疼幾天罷了。委屈的是小姐您,便是您嘴上不說,咱們做下人的也都懂得體諒。”
這身邊的下人都如此懂事,倒是叫陶瑾十分欣慰。
次日清早天還沒亮,牙婆就跑到靜風居來敲門。陶瑾知道她定然是有事,連忙披衣起床迎接。
牙婆一直在蘭馨苑裏伺候,平時無事,輕易都不會出了那院子。今兒一見了陶瑾,就滿臉焦急的道:“大小姐您快去瞧瞧,夫人她昨兒做了噩夢,如今人已經高燒的昏迷了。”
陶瑾心中一驚,連忙穿衣服往外走。
“母親近來身體一直都很不錯,無緣無故的,怎麽會昏迷。這幾日是不是有事發生?”
“昨兒晚上二姨娘來過了。帶着下人又砸又鬧的,說了好些個難聽的話。她走之後,夫人的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依着奴婢的觀察,夫人似乎是給吓着了。”
“怪不得昨兒吃了那麽大的虧都不肯出面,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這個容氏,她還真會撿軟柿子捏。”陶瑾冷笑一聲,随即吩咐盛歌去背藥箱。
一行人匆匆去了蘭馨苑,陶瑾進了主屋,果然見江氏臉色蠟黃,額頭沁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伸手診了診脈,陶瑾對牙婆道:“沒有大事,就是驚吓過度導致的昏厥。你快去研一碗朱砂水喂母親喝下,我再給紮幾針就好了。”
牙婆連忙出去準備朱砂水,陶瑾掰着江氏的指頭,在那指尖上用銀針刺了一下。片刻之後,就見有黃色的血水順着指頭流出來。
幾個人圍着折騰了好一會,江氏才悠悠轉醒。睜開眼睛看見了陶瑾,江氏哀嘆一聲,瞬間淚如雨下。
牙婆松了一口氣,笑着同陶瑾道:“醒了就好,奴婢這就去準備早點,大小姐索性就留在這陪夫人吃個早飯吧。”
陶瑾點點頭,從盛歌手中接過濕手巾,耐心的給江氏擦臉。
“我昨夜,好像又夢見她了。”江氏哽咽着說道。
“都已經是多少年的事了,母親怎麽還記着呢。就是有罪,您被禁足這十來年,也已經償還清了。您又何苦這麽自責!”
“畢竟也是你的乳母,進進出出六七年,多少也有些感情。她家世落魄,不得已出來做工,我本跟她公婆承諾過,要好好待她的。最後死的那樣慘……是我對不住她一家。”
一想到那女人死時的場景,江氏就有些崩潰。忍不住抱頭痛哭。
陶瑾也叫她哭的心酸,伸手攬着母親的肩膀安慰道:“都已經過去了,您別這樣……”
“她生的年輕貌美,丈夫又死的早。在咱們院裏進進出出的,沒多久就引起了你爹的注意。我嘴上不說,心裏也覺得難受。本打算忍着幾年,等你弟弟斷了奶,就将她送回老家去。誰知道她聽了那容氏的挑唆,竟然給你的飯裏下啞藥。我盛怒之下,這才決定剁掉她一根手指。”
“她當初是托了關系才進府裏來的,我就是再不懂事,也不會對她下死手。當時真的只是下令剁掉她一根手指,想着吓唬吓唬她就罷了。誰知道後果竟然那般嚴重,一夜過後,這人竟然就斷了氣……”
回憶往事,江氏無比的絕望。
那奶娘的公公原本是個鄉紳,後來家道中落,這才将兒媳婦賣了。得知人死之後,她公婆大鬧陶府,最後又經了官,幾乎鬧的汴梁城人盡皆知。
恰逢着陶瑾外祖父也攤上官司進了監獄,戴氏和陶慶天心裏鬧騰的慌,又禁不住二姨娘一番竄登,這才下令将江氏囚禁。
江氏擦着眼淚,哽咽的道:“算起來,明日又是她的祭日了。二姨娘昨日過來同我說,鬼節那日有人看見她了。我想着,她定然是覺得不甘心,回來同我算賬來了吧。瑾兒啊,母親這一輩子,怕是永遠都不能看見外面的太空了!”
“母親可曾記得女兒說過,這世上的風水,都是輪着轉的。您已經委屈了這麽久,這風水的确該轉一轉了。”陶瑾攥緊了拳頭,沉聲道。
算到明天,江氏正好囚禁了八年。
兩千多個暗無天日的日子,這筆賬,确實該好好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