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是春末夏初的季節,圍牆的鐵栅欄上開滿了玫紅色的薔薇花,靠馬路的一面牆上爬滿了碧綠的爬山虎,柔和的暖風吹得人昏沉沉。男人朝她緩步走來,她只覺得那抹藍在陽光下熠熠令她晃神,一時間竟有似是入夢來的錯覺。

有句歌詞唱的好“沒有一點點防備,你就這樣出現在我的世界裏。”

那樣的猝不及防!

吳婳從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景下再相遇。

愛幻想如雙魚座的她,不是沒有幻想過再見面。從場景到臺詞,甚至眼神微表情,在她腦子裏上演過幾十個版本。然而在事實面前,一切煽情的小言橋段全成了泡影。她仿佛被定了身,木然站在原地,根本說不出一句話,甚至擡不起手來揮一揮說聲嗨。

兩人的眼神在霎那間交彙,目光觸及的那一刻,她像被電到了一樣,內心局促不安,臉上騰地熱燙起來,她慌忙低下頭來避開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咖啡色的圍裙擺。

她忽然覺得有些難堪,就算是舊情人,再相遇也應該是以最光鮮亮麗的一面示人,而不是此刻,戴着圍裙,長發胡亂挽起清湯挂面的素顏模樣。

她局促地把散落在面頰邊的碎發撩到耳後,承認自己沒有勇氣再看他一眼,只想飛快逃離這個令她心跳加快的現場。

“小婳。”

他在身後輕輕喊了她一聲。不是遲疑不是試探,而是很篤定的語氣,喊了她的小名。那一聲,讓她仿佛産生了還在過往的錯覺,那時候她總是連名帶姓地喊他,而他則喊她“小婳”,深沉而飽含溫情,仿佛夜半無人時情人間的耳鬓厮磨。

他的嗓音很好聽,富有磁性,在部隊裏這些年愈顯醇厚,仿佛一壇陳年花雕,濃厚的滋味直直地抵達她的心房。

那一聲仿佛魔咒讓她停下了腳步,并且條件反射地轉過身去。她拼命告訴自己要淡定,想讓自己微笑得好看一些,可是那明顯有些抽搐的嘴角,連她自己都感受到肯定慘不忍睹。

“真巧啊。”

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仿佛除了這一句,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話了。

“真巧。”

他看着她,淺淺笑了笑,眼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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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的梧桐樹長得枝繁葉茂,斑駁的陽光透過寬闊的葉片灑在他的身上,星星點點閃得看不清他的眼神。她只覺得眼前的他仿佛一場不太真切的夢。而歲月無痕,他只不過比印象中壯實了些,可能是空勤竈夥食太好,也可能是體能鍛煉更多了,比以前添了幾分成熟深沉。

浮生若夢,大概說的便是如此。

***

周啓駿看她身上套着印有店名的圍裙,指指身旁的洋房,說:“你的店?”

“嗯,今天剛開業。”她杵在那兒,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短暫的靜默,空氣都寫滿尴尬。吳婳不敢看他,視線落在門口自己畫的小黑板上,為了壓抑起伏的情緒,盡量表現的淡定,她在心裏默默把黑板上的字都念了一遍,連标點符號都沒有放過。

“你的夢想真的實現了。”

吳婳的心猛然驚了一下,擡頭看向他,心砰砰跳着,他竟然還記得那些陳年小事。

那個時候的她在電話裏給他描繪藍圖,說,“周啓駿,我以後想開個花店,有書有音樂有咖啡的那種。”他說,“那你來我們基地門口開。”她說,“一群糙漢子要鮮花幹嘛,我肯定虧本死……”說了幾句她突然覺得不對勁,微怒,“我為啥非要去你那兒開花店?周啓駿你是什麽居心!”他在電話那頭偷笑,“我是什麽居心你還不懂?”她在那頭怒嗔,“你再胡言亂語就挂你電話了!”他連忙求饒,打一次電話不容易,怎麽能随便挂斷。

回憶如此清晰,她身子微微晃動,幾乎要失态。她只能尴尬地笑笑,腦子很遲鈍,根本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将目光投向門口的招牌,仔細看了眼,似是不經意地說:“不請我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說着先他兩步走在前面引他進門。

門口鋪着一條鵝卵石小路,盡頭修着一方水塘,裏頭養着一些筷子長的紅色錦鯉,靠圍牆種着一排翠綠竹子,立着一尊禪意的石佛雕像,下面臨水種着一排繡球花,花朵碩大飽滿十分好看,大大小小的粗陶罐改造成潺潺流水。

有幾個妹子在那裏玩自拍,見迎頭進來的周啓駿,眼睛都亮了,瞬間心花怒放,偷偷将自拍的前置攝像頭翻轉了過來。妹子們聚在一起小聲興奮地竊竊讨論起來。

“啊啊啊那個兵哥哥好帥,制服什麽的最沒有抵抗力了!”

“還是個空軍軍官,看到他的肩章了嗎?兩杠兩星,中校軍銜。”

“果然帥的人都上交國家了。”

“天哪!這不是之前那個閱兵式上殲20飛行員嗎,當時他接受央視新聞采訪,帥得讓人舔屏,微博湧現一波迷妹攻占官博,好像叫什麽駿來着……”

“快把微博翻出來我看看!”

……

吳婳聽了幾耳朵,那條新聞她也看過,連官博都調皮地取了個一語雙關的标題“殲20帥到你了嗎?”

都說央視新聞的鏡頭是最能檢驗一個人真正顏值的,很多明星都在央視鏡頭裏顏值下降幾個度。而畫面中的周啓駿穿着藍色的飛行服戴着墨鏡,大步流星地抱着頭盔走着,身後是戰機,酷炫霸氣到簡直沒朋友。摘下墨鏡面對鏡頭卻是俊眉朗目,一派的君子端方。

她是見了周啓駿以後,才真正明白抽象的“君子端方”這個詞的具體形象。他是那種符合中國傳統主流審美的帥哥,濃眉大眼,高鼻短發,一身英氣,軍裝上身更顯偉光正,随便一張硬照都能用作熱血沸騰的征兵宣傳畫。

因為這條新聞,他還上了一波熱搜,雖然他本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那時候她還沒辭職,辦公室裏一堆人都花癡過,富二代陸倩還說要去考部隊文職,這樣就能認識許多帥氣軍官了。當時就連被總裁寵上天的蘇甜都忍不住對着新聞多看幾眼,就她沒發表過任何看法,她沒有告訴他們那個人曾經是她的男朋友,在他還未翺翔藍天,只是一個飛行學員的時候。

面對妹子們的迷戀,吳婳暗自搖了搖頭。飛行員這個職業本身就自帶光環,再加上軍裝加持,是很酷炫,為之癡迷的少女不再少數,曾經的吳婳也不例外。只是這背後的辛酸又有誰知道,畢竟一年到頭見不到面的異地戀不是誰都能扛下去的。

她還記得那是大一暑假裏,舍友陶詩景打電話來,說她男友寄給她兩張K航大開放日的票,問她願不願一起去。吳婳當時正悠哉游哉躺在涼席上吹着空調看着電視,聽到陶詩景這樣說激動得一下子坐了起來,要知道這種東西很難拿到的,可以說是機會千載難逢,所以她沒考慮就滿口答應了。

說來陶詩景與她那位是真心不容易,兩人是高中同學,後來她男朋友陳思源招飛入選去了K航大,雖然異地見不了面,但感情依然很好。每一次兩人通完電話,陶詩景總是把軍校裏的瑣事講給寝室裏的姐妹們聽。也許女生天生有英雄崇拜情結,對穿着軍裝的男人天生有好感,她講的那些又是生活裏接觸不到的,所以大家每一次聽都是冒星星眼,一副憧憬垂涎。

吳婳當時想就算到時候看不到很多帥氣的飛行員哥哥,就當去東北旅游也是極好的。那個時候的想法就是那樣簡單,想什麽是什麽,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而如今卻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勇氣。

那個時候還沒有通高鐵,兩個窮學生也沒有錢買機票,還是用學生證買的打折火車票,拖着一只箱子硬生生坐了三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剛上火車看到那張入場券的時候,吳婳還激動了一會兒,拍了很多圖片發到校內網。可是到了春城吳婳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散架了,全身酸臭,只想找個地方好好洗個澡飽餐一頓睡一覺,哪裏還有花癡激動的力氣。陶詩景給他男友打電話卻一直打不通,兩個人又人生地不熟的,最後只好找了個賓館睡了一晚。

第二天是開放日,兩人早早起了床,攔了輛出租車趕過去。本來還覺得去的早,到了那裏才發現早有很多人了,門口的廣告招牌在陽光下藍的發亮。到了門口才發現光有入場券還不行,還要通過很嚴格的安檢,吳婳手裏拿的一瓶礦泉水也被沒收了。

終于通過安檢,兩人一路走着,栅欄兩旁種滿了蒼勁高大的松樹,每隔幾米就站着一個穿迷彩服的兵哥哥,一路的燈柱上挂滿了宣傳畫,一色的藍底畫着各種她不認識的機型。上面寫着“熱愛空軍、建設空軍、獻身空軍”、“跳傘表演,空降神兵”、“殲十飛行表演,長空利劍”等等這些宣傳語。

吳婳只覺得這裏像是另一個世界,讓她既新鮮又緊張,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瞧也瞧不夠。

到了觀看表演的指定區域以後,那裏的景象更是讓人震撼。空曠的場地上,整齊地站着一個又一個穿着空軍軍裝的方陣,一眼過去望不見頭。這樣整齊壯闊的場面,吳婳只在電視裏的閱兵式上看過,但那也只是小小的一片藍色方陣。而在這裏天空是淡淡的半透明的藍色,底下是深海藍的顏色,仿佛海面,一波接一波,連綿到天盡頭。閱兵的車緩緩駛過,底下莊嚴肅穆,呼喊聲整齊劃一、震耳欲聾。

吳婳覺得實在是太震撼了,連毒辣的日頭也顧不上,耳邊傳來各種相機的咔嚓咔嚓聲,她也趕緊掏出DV機來錄像。

後來又觀看了“八一”女飛行員表演的跳傘,七個女飛穿着古裝,長長的飄帶在天空中飄揚,美極了,仿佛天女下凡,是真正的巾帼英雄,吳婳心中既羨慕又崇拜。

陶詩景的男友陳思源被選去在晚會上合唱的任務,晚會結束後才過來找她們。陳思源的照片吳婳看過,眼睛不大單眼皮,卻很有男人味,是韓劇裏流行的歐巴長相,和陶詩景倒也是挺般配的一對。

但當她看到與他并肩而行,那個理着板寸頭、穿着空軍短袖夏常服、褲腿線筆直的周啓駿時,她整個人都感覺像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擊中了一樣,激動,心跳加快。

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就算是被萬千少女追捧的校草和她說過話,她都全程很平靜。而此時此刻,她恨不得把他拍下來放到論壇與“天涯四美”PK一下,那時候天涯四美裏有一個民國戎裝扮相特別帥氣的男明星,好多女網友都花癡他,但吳婳覺得周啓駿比他帥多了,而且是真正的軍人。

他伸出手來與她握手,說:“你好,我叫周啓駿。”

英挺的身姿,爽朗的嗓音,淺淺的笑容,微微上揚的眼角,真的是又帥又正。

吳婳覺得這一趟來得太值了,那三十幾個小時的颠簸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這一切鮮明得好像就是昨天發生的事,其實卻已過了許多年。那個時候的人人網還叫校內網,是年輕人最喜歡的社交網站,而現在人人網也早就成為歷史了。

時間真是殘酷。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評論發30個紅包,坑品好,求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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