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年,李尊吾帶兩女來後,道:“要這麽多人幹嗎?”串行一圈,挑出兩位青年:“別的都退了吧,這倆給我遞拜師帖。”

村長:“交那麽多銀子,就兩人學?”

李尊吾:“我是教拳,不是練兵。”

村長:“以前來的拳師都是整村教。”

李尊吾:“你們村沒來過好拳。我的拳精細,教兩個,還怕忙不過來。”

村長臉上堆笑:“就是看上了您的東西精細!有個解決之道,讓他倆學了,再轉教村人。代師授徒,是武行常事。”

李尊吾回他一笑:“拜師帖上寫有‘不另立門戶,不洩密他人’的戒律,我的拳要能服他倆,他倆就不是你村裏人,是我門裏人,一定守戒。不守戒,轉傳村人,是我沒本事服徒弟,我認了,你們村就得便宜吧。”

村長眼珠一轉,自信本村弟子聽自己的,揮手退了衆人,僅留下村裏三位年高長輩和兩青年的父母。

供臺上擺一木牌位,寫“董應天”名號,董應天是海公公本名。集體上香後,讓兩青年又單獨上香。

仇家姐妹今日穿男裝,因為要受磕頭。拜師儀式要有引薦師和教訓師,得是授業恩師的資深好友,仇大雪代替沈方壺作引薦師,仇小寒代替程華安作教訓師,受青年稱呼“沈師父”、“程師父”。

仇大雪向李尊吾禀告兩青年家世,盡了引薦之職。仇小寒向兩青年宣讀門規,盡了訓導之職。李尊吾收下十八折的拜師帖,兩青年行五體投地的磕頭大禮。

仇小寒教訓:“日後辦喜事,要請師父來,師父是再生父母,不能收師父禮金。知道麽?”倆人答知道,完成拜師禮。

倆人一名邝恩貉,一名葉去魈。

貉是近狐之獸,皮毛為禦寒佳品。魈是傳說中的獨腳妖猴,有夜侵人宅的惡名,大人看不見,小孩能看見。恩貉,是母親坐月子時以貉皮為褥。去魈,是小孩夜哭不止,家裏請道士做過趕魈的法事。

還有一種可能,在民間,貉與魈都可用來指代侵華蠻族……拜師儀式後,去祠堂側廳吃拜師宴,李尊吾跟村長聊天:“還不知您姓名。”

“姜禦城。”

心中有數,此村人八成是邊防軍後裔,不是泛泛的充軍之輩,而是千選精兵,甚至是一朝一代的頂級武裝,否則不會血脈疊傳後,仍骨架卓絕。

五六杯後,李尊吾耳紅如杏,幾句抱歉,由兩女扶走。回宅路上,李尊吾趁着酒氣,沖仇大雪做個怪臉:“我是來着啦,撿了便宜。”

仇大雪湊鼻迎笑:“好呀好呀!什麽便宜?”仇小寒瞥來白眼:“撿了兩副骨頭架子。”李尊吾肅容,武人要随時預防不測,他本是裝醉。

仇小寒眼光強旺:“我見過石匠、木匠收徒弟,拜師規矩是師父師母并坐,一塊受拜的。支使我倆作引薦師、教訓師,你什麽意思?”

李尊吾:“讓你換男裝時,為何不問?”

仇小寒咬唇,一臉委屈。仇大雪扶肩相勸:“不是師母,受人磕頭,就欠人家的。”仇小寒抖肩甩開仇大雪的手,眼神轉烈。

李尊吾:“我奉獨行道,不成家室。平日詐稱我夫人可以,但武人沒有比拜師更大的事,拜師禮上不得作僞。”

獨行道不留絕技、不留財産、不留孩子,仇小寒:“收徒傳藝,也背離了獨行道。”

李尊吾:“供臺上擺的是八卦門牌位,要教的是八卦掌。我的獨行道,是為形意拳守的。”

仇小寒:“您可真會給自己開解。”

李尊吾垂首,閃出一道兇光:“是!我想過,借着教八卦,把形意也教出去……這念頭讓我害怕,但止不住一遍遍盤算……師父眼毒,看定了我是輕浮人,沉不住氣,也藏不住藝。”

三人一路不再有話,回到住宅,李尊吾徑直走入如夜的裏屋。

7 現成詩韻誰人得

教拳,在深不及丈的小院中。封了房門,不許仇家姐妹旁觀。邝恩貉、葉去魈按約,清晨三點到,天光未起,遠山有隐隐虎嘯。

近山之村,虎嘯早于雞鳴。

第一天學藝,兩人拎來野雞、野兔、大棗、栗子。李尊吾陰了臉:“你們是學拳,不是走親戚串門。拿回去!”

兩人一路小跑放回家,再來時,李尊吾道:“難得你倆有孝敬之心,東西我收了。”兩人一愣,轉身回家。

取東西返回,院門已關,李尊吾在院內喊道:“來來去去,真是蠢物。”任兩人敲門喊話,不再回應。

中午,村長來賠禮道歉,說讓他們兩家準備更重的禮了。李尊吾嘆道:“我跟這村的關系,就是前日收的十兩、年底要收的二十兩。拳上,不講俗禮,不要再跟我糾纏。”

次日三點,邝恩貉、葉去魈拎着昨天禮物,戰戰兢兢入院,李尊吾嘆道:“一點人情刁難,就暈了頭,你倆學不了拳。”

邝恩貉眼光一亮,快步将禮物放在窗臺上,轉到李尊吾跟前,大喊“給師父磕頭了”,一個頭磕下,便不再起。

葉去魈一激靈,學着将禮物放上窗臺,作勢要磕頭,卻又止住,兩腮咬肌緊繃:“東西送你,我不學了。”轉身大步而去。

後背如帆,邁足如貓——這不是習武練就,是天生的,十年苦功也練不到這般自然。

李尊吾眯起眼,相馬一般追看他出院,許久才收回眼光,在邝恩貉肩上切一掌:“起來吧,我教你踐步。以前有個人,跟了我十年,才說給他。你想想,為何第一天便傳給你?”

邝恩貉保持着跪姿,揚起臉來。一張有貴氣的臉,眉宇開闊,眼光充足。他的聲質是可做琴材的木音,此種木料紋理直長:“相信師父的安排,不躁不疑,才是做徒弟的本分。”

初晨的清涼,使人惬意。想起夏東來,李尊吾眼中發鹹,竟有落淚之感,難道真是老了,經不起狠事了?

邝恩貉眼中,李尊吾面部生硬,似乎已不習慣人類的表情,卻有着權威者的莊嚴。作為一個聰明孩子,生于鄉村的悲哀,是難有一個可信服的父親。邝的父親是碌碌之輩,只有随事而起的喜怒哀樂,從不會思考什麽。

李尊吾是死囚臨刑的眼神,嘴角一鈎詭笑:“十天後,你就明白了!”随後,将在京城房頂上教給夏東來的,原樣教給了他。

聽得踐步發力法,足已心狂。按規矩,邝恩貉歸家封門秘練,父母送飯也需敲門。第七日,邝恩貉被人用擔架擡到李尊吾住宅。

他膝蓋腫大,落足即痛,已同廢人。李尊吾沒讓擔架進院,俯身對邝恩貉耳語一句,起身對邝父、村長言:“養好了,再來。”便關了門。

回程路上,笑容如破繭而出的蠶蛾,在邝恩貉臉上浮現。村長再三追問下,他講出李尊吾耳語:“這是祖師爺給你的下馬威,沒練傷過,不明白拳。”

村中有祖傳草藥,二十日後,未及全好,隐有餘痛,邝恩貉去了李宅,入門便磕頭:“我明白了,為何那人學十年,您才教他踐步!”

形意拳發力超越人體習慣,需功、法兼備,沒有功夫滋養,擅使發力法,會自傷骨節。李尊吾呵呵笑了,陰險如僧道:“沒有十年功夫,用不起踐步。”半晌,哀嘆一聲,“你是個伶俐孩子。”

留下邝恩貉吃午飯。席間,不避仇家姐妹,李尊吾挽起邝的褲腳,察看膝蓋:“傷到哪兒,哪兒便是寶貝,知道抖膝是踐步的要點了吧?可惜你不争氣,七天便傷了,如果傷到大腿根,你就撿了大寶貝。”

邝恩貉立刻放下飯碗,撲地磕頭:“謝師父賞藝!”

李尊吾站起,避開他磕頭,一臉不高興:“形意門沒有嘴甜的人。看你也吃飽了,別待着啦!”

邝恩貉悻悻去了。仇大雪美美一笑:“你喜歡他?”李尊吾嚼完口中食,轉眼看仇小寒,她悶悶吃着,有意回避他的目光。

從拜師禮那天,兩人便不再說話。

李尊吾:“我待人太差,他是個好苗子,早晚給我弄殘了。”

入晚卧床,右膝隐痛。心知不是傷痛,是一個念頭,夢到了邝恩貉的腿……李尊吾醒了。

修習形意拳三年後,夢與醒之間的界限變得淡薄,夢中可以自知。形意拳入門,人體需要一千天變化。一千天,去除常人習慣,行住坐卧都不一樣了……身下壓的是一柄刀,或許,應該壓一個女人。

李尊吾自裏屋走出,見仇家姐妹睡姿美如海棠。

仇大雪睜眼時,床前已無李尊吾,裏屋門簾透出燭光。

李尊吾披衣翻看《憨山老人夢游集》,是批注本,批者名“李得勝”。能批憨山之書的定是高人,但“李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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