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惠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喊出那句話的。在那一刻她仿佛就只剩那一口氣。
他的兒子正摟着她那鄰居好姐妹的兒子在親嘴。
林惠瑩覺得天都要塌了。
若不是旁邊陪她一起逛街的徐欣扶着她，她怕是要站不住。
是餘宸慌張地從張敘的懷裏退開了一大步。“林阿姨…”餘宸又轉向旁邊的徐欣。“媽…”
徐欣的臉上也是同樣的一言難盡。不過她還好點，至少她知道她家兒子的性向。
可是張敘，就難辦得多。
徐欣下意識看向張敘，張敘有點愣，顯然這一切來得太突然。
徐欣也沒想到，張敘會跟餘宸在一起，還以這樣的方式出櫃。
“媽…我們回家談談…”張敘走過來的時候，已經把方才不知所措的情緒藏起來了，一臉鎮定自若的模樣，只有餘宸知道，張敘從他旁邊經過，手在抖。
餘宸心裏被刺得慌。走上前想站在張敘身邊，被徐欣拉住。
“別以為你沒事，回家再跟你算賬。”
兩家的門幾乎同時關上，臨進門前餘宸不放心的回頭望了一眼。張敘剛好也轉過頭，張敘臉上沒什麽表情，他要好好隐藏住他真實的情緒，好讓他在接下來和父母的談話中不會丢了底氣，輕易被牽着鼻子走。
只是回頭看到餘宸的臉，整副武裝輕易被松懈了一半，暴露出一絲柔軟來。
張敘給了餘宸一個安心的笑，點點頭示意他放心，餘宸進了家門坐在沙發上了，腦子裏還是張敘那個晃眼的笑。
笑得餘宸心裏顫了兩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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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該怎麽辦？
徐欣也沒理他，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餘宸聽到鎖扣的聲響擡頭看了一眼，他呼出一口氣，他媽還真是淡定，不過裏面出來的人就不一定了。
餘盛連在房間裏。
果不其然，餘盛連出來的時候手上拿着一根雞毛撣子，直沖沖地走過來。
餘宸坐立難安，沒回過神，手臂上猝不及防被抽了一道長長的紅痕。
“小兔崽子，你幹了什麽好事！”
餘宸吃痛地跳上沙發上，背抵着牆，餘盛連站在原地被徐欣拉住了。
父子倆一個在茶幾前，一個站在沙發上，面對面對峙。
“你瘋了吧你，你搞基找誰不好，你偏偏找上張敘！”餘盛連真氣急了，說的話也口不擇言。“餘宸我前幾年你說你喜歡男人的時候我怎麽跟你說的，張敘絕對不可以！不可以去招惹人家，你給我聽到哪裏去？”
餘宸垂下頭。舌尖抵着上颚，忍下鼻頭的一陣酸。
他記得，也沒敢忘。
可是這一切并不是他的錯。
他很早就喜歡上了張敘，只是現實早早給他判定了選項，張敘不會喜歡，餘盛連跟他說不可以，所以他把一切都歸咎于不可能。
可是那個被他直接定義為不可能的人卻主動伸出手，跟他說我們試一試。
餘宸才開始心存僥幸的破開他心底塵封的情感，想要看看到底可不可能。
“爸，我記得。”餘宸擡起頭，直視餘盛連怒極的眼睛。
我也記得…“我喜歡張敘很久了。”
相比于隔壁餘家的雞飛狗跳，張敘家就顯得冷靜得多。整個氣氛像被蒙上一層厚厚的寒霜，像被凍住般令人喘不過氣。
“你有什麽話跟我們交代嗎？”張成傑傍晚在樓下小花園溜達，突然接到林惠瑩的電話，說張敘出事了。趕到家的時候，看到母子倆面對面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我…”張敘太久沒開口了，一出聲，聲音啞得可怕。
張敘握起拳頭清了清嗓子。“我跟餘宸談戀愛了。”
話落，林惠瑩便哭喊着指着張敘對張成傑說。“你看看你兒子說的什麽話！”
張成傑捏着眉間，一瞬間像被一塊巨石壓住了肩膀，久久不得動彈。
張成傑對張敘期望很高，從小到大張敘也沒讓他失望過，成績好，人品好，長相好，找到的工作也如意，張敘一路走來一帆風順，不會比任何人差，是張成傑在外面引以為傲的談資。因此，對張敘未來的期望也理所當然。
結婚，生子，工作順利，一生穩當。
張成傑在那幾分鐘鑽進死胡同裏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走到今天這一步？
“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張敘沒有猶豫，更加堅定的話都堵在喉嚨裏。
張敘想和餘宸一直走下去，就不可能一直瞞着父母，他不想餘宸在他家人面前身份見不得光，出櫃是早晚的事。他想着循循善誘，循序漸進，想慢慢取得父母的諒解和支持。
“爸爸…”
張成傑擺擺手，低着頭站起來，站立起來的雙腿竟然有些發軟。
張敘也跟着站起來。“你能理解我們嗎？”
張成傑答非所問。“誰先開始的？”
“我。”
“我喜歡他。”
在一旁一直默默抽泣的林惠瑩喃喃道。“怎麽可以啊？”一片靜默之後，林惠瑩突然驚醒一般，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電視機旁邊拿到一本厚厚的通訊錄。“不行！前陣子你大姑給你介紹的那位姑娘，留了個電話，我給你約出來，你們兩個去談！”林惠瑩說話的聲音在抖，手翻着通訊錄也在抖。
張敘看着自己的母親一系列的動作，心裏一陣一陣地抽疼。
她像一個走投無路的旅人，拼命的想要找到哪怕一絲絲亮光抓住。
“媽，我不喜歡女孩子。”張敘走到林惠瑩的面前，捏住那本厚本子的一端，止住她的動作。
“你沒見過怎麽知道不喜歡！”林惠瑩低吼着，甩開張敘的手，徑直走到沙發邊上坐下，繼續翻着那一列列的號碼。
“我回不去了。”張敘腳步遲緩，像是綁了一個鉛球在腳上，慢慢的在林惠瑩的身邊蹲下。
張敘覺得自己好殘忍，在一點一點的把林惠瑩的希望掐滅。
“怎麽回不去了？不可以的兒子！”林惠瑩眼睛通紅，張敘的眼裏也蘊着淚，他忍住不讓眼淚落下來。“你以後要讓別人怎麽看你？不結婚？跟一個男人過一輩子？”
說來林惠瑩還是了解自己的孩子，張敘這個人固執，或者說是重情，一旦認定的，就不會輕易放棄。
張敘認定了餘宸，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她明白的，她不過是在做無用功。
“我不管別人，我只要你和爸爸理解我們，接受我們，我們一家人過得好，其他人我都不在乎。”
林惠瑩張着嘴說不出話，她只是直直看進餘宸的眼睛裏，突然眼神黯了下去。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原本準備好的食材沒人準備，剛剛被林惠瑩脫手摔碎的醬油從袋裏漏了出來，浸透了另一個袋子裏面的生蝦。張成傑看了一眼，實在慘不忍睹。
事情這麽一鬧，大家都沒有胃口吃飯，他也沒有那個勇氣去敲隔壁的門。
見了更添堵。
張敘被下了禁足令。這一晚，都給彼此的時間好好想想。
張敘坐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他的眼睛幹澀，眨了兩下有些疼。嘴巴也很幹，剛剛耗費了他太多的精神和氣力。
好累。張敘仰躺在床上，只有腦子還有一絲清明是在想着餘宸，在想他現在怎麽樣了，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在堅持着，可是偶爾悲觀的小人會跳出來跟他唱反調。餘宸會不會就這麽放棄了？一個模糊的聲音在跟張敘對話。“張敘，我們分手吧，別跟叔叔阿姨犟了。”
張敘搖搖頭，試圖把自己腦海裏可惡的小人甩出去，隐隐約約真的聽到了餘宸的聲音在喊他。
“張敘！”餘宸壓低了聲音。“走過來看看我！”
張敘懷疑自己幻聽了，下一秒他甚至以為自己出幻覺了。
餘宸就站在他家對着的窗戶樓下，朝着他招手。
“張敘，下來！”
張敘家住三樓，下面二樓有個空調機，張敘跳到空調機上，再尋好姿勢往下跳到草叢裏。
一點事兒都沒有。餘宸從旁邊的窗戶，也是這麽下來的。
張敘拍拍手上的泥從草叢裏走出來。餘宸就站在對面，突然綻開出一抹笑，眼底落了一顆星星襯着身後皎潔的月光。
一片明朗。
張敘愣了愣。突然覺得，這世間絕色不過如此了。
餘宸的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鼻子尖還蹭了一抹黑漬。他向着張敘走去，半程就展開雙臂，把張敘攬住。
餘宸的側臉蹭着張敘的肩膀。“抱抱你。”
張敘鼻子驟然一酸，剛剛腦子裏的那個小人被擊得粉碎。
“餘宸…”
“嗯。”張敘擡手附上餘宸的腰，和餘宸緊緊擁抱，把頭埋在餘宸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好像在吸一口，名為餘宸的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