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離婚。

席墨下床,從地上皺成一團的西裝褲裏掏出一盒煙,抖出一根。

修長的手指夾着煙,邁着長腿走到了陽臺。

淩晨三四點,別墅區寂靜的很,這邊綠化覆蓋面積達到60%,每一套樓都隔得很遠,看不見人煙。

席墨叼着煙,靠在欄杆上,望着底下的綠化小路,靜默的站着。

他是回國來離婚的,離婚協議還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三年前,席老爺子執意要讓他娶阮玉,不惜用假死逼他回國跟阮玉結婚。被他發現真相後,甚至表示若他不跟阮玉結婚,就要毀掉他的團隊。

當時他的事業剛剛起步,雛鳥還未展翅,根本無法跟龐然大物般的席家相比。

那是他從初中開始就經營的事業,他不允許這麽被毀掉。

于是被迫妥協跟阮玉結婚,結婚當晚,就趁着老爺子不注意,逃到M國,帶走了他的團隊。

至今三年,這是他第一次回國。

因為阮玉發消息告訴他,她想離婚。

席墨站着吹了會兒夜風,清醒了許多,去浴室洗了個澡,在沙發上躺了半宿。

阮玉是被鬧鈴吵醒的,是高茜給她打的,“小玉,你今天不來實驗室嗎?”

阮玉撐着床榻坐起來,感受到下身一陣撕扯的疼痛,懵了半晌。

才驀地拿開手機,看了眼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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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九點了,電話那頭高茜還在繼續問:“我記得你今天有實驗安排的,你要是不來的話,隔壁的師姐好像要用熒光顯微鏡。”

阮玉冰涼的指腹碰了碰太陽穴,一夜折騰,她渾身都是痛的。

腦袋還像要炸開一樣,根本無法思考。

她沒聽清楚高茜說了些什麽,随意嗯了一聲:“我有點感冒,你讓師姐先用吧。”

阮玉将手機扔開,撐着下床,站在試衣鏡前。

裏面的女人白皙的軀體上滿是紅痕,眼神迷離,留下了渾身放縱後的痕跡。

阮玉閉了閉雙眸,一腳踹在鏡子上。

鏡子鑲嵌在牆壁上,紋絲不動。阮玉腳趾頭都紅了,委屈的彎腰揉了揉腳趾。

阮玉任由熱水沖灑在自己臉上,這樣窒息的快感讓她覺得瘋狂。

其實也不算多委屈,是她自找的。

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她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昨晚那些負面的情緒又全部湧上來,三年了,她又失控了。

只是她昨天晚上被下了藥,只覺得這個陌生男人長得順眼,讓她喜歡。

卻沒有認出來,這個男人竟然是席墨。

太蠢了!

男人都能用鑰匙開門,都能準确的知道別墅的位置,她當時怎麽就沒反應過來?

若真的是陌生男人,睡完跑了就行。

但席墨……

哎。

阮玉重重嘆了口氣,用力擦拭着每一寸肌膚。柔嫩的皮膚經不起她這樣粗暴的對待,很快就紅了一大片。

她自暴自棄的玩了一會兒水,等席墨回來的時候,阮玉已經換好了衣服。

她看到那份大咧咧躺在茶幾上的離婚協議,随手翻着幾頁,坐在沙發上發呆。

如她所料,上面寫的條件對她十分有利,這裏的別墅歸她,以後老爺子留下的東西也全都給她。

除了自由,席墨什麽都不要。

可這些,阮玉也不要,她受了老爺子二十三年的恩惠,這些不應該再拿。

與其坐着胡思亂想,阮玉找了一支筆,将幾條對她有利的財産分割化掉,在旁邊寫上除了她母親留下的遺産,她什麽都不需要帶走。

席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阮玉窩在沙發裏,對着離婚協議寫寫畫畫。

她穿着寬松簡單的衣服褲子,看着竟然像是大了好幾碼的校服,帶着笨重的黑框眼鏡,又恢複成了記憶中那個平平無奇的乖乖女模樣。

阮玉看到他,好不容易平靜的情緒又翻湧上來。

她深深吸一口氣,将離婚協議放在茶幾上,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道:“我改了幾條內容,你和爺爺的東西都不用留給我,你重新拟一份我再簽字吧。”

席墨換了鞋子,他昨天沒發現,鞋櫃裏所有的拖鞋都是成雙成對的。

阮玉腳上那一雙粉□□咪的軟底拖鞋,鞋櫃裏也有一雙灰色的。

一看就沒有人穿過。

他之前就發現了,浴室裏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是一對。男士的沒有人用過他能理解,但女士的那一份好像也都沒有開封。

房間裏沒有落灰,但也沒有太多居住的痕跡。

席墨換了拖鞋,走到沙發旁,将手裏的東西放在離婚協議旁邊。

“我買了藥膏,你待會兒用一下。”

阮玉精致的臉上露出一絲懊惱的情緒,又開始後悔。

她明明想直接跳過這個話題,席墨卻哪壺不開提哪壺。

席墨視線察覺到她眉目間的那抹懊惱,薄唇輕啓,語調極慢:“我不住在這裏,你先休息,三天後我們再仔細讨論接下來的事情。”

阮玉視線掃到門口的行李箱,沒有打開,正安靜站着,随時等着主人帶自己離開。

若是她昨晚沒有暈了頭去放縱,如果她乖乖回家,簽了那份離婚協議的話。

這個行李箱昨晚就會離開這個別墅了。

阮玉真的後悔,不是後悔昨晚的荒唐,而是後悔荒唐的對象。

好半晌,阮玉才低着頭平靜的道:“我也不住在這裏,本來就是你的房子,你不用離開。”

席墨猜的沒錯,這裏的确沒有居住的痕跡。是保姆每周來打掃幾次,才讓這裏看起來沒有那麽冷清。

“你住哪裏?跟老爺子住老宅嗎?”

阮玉搖搖頭:“我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

席墨點點頭。

兩人靜默無言,客廳裏的座機鈴聲打斷了這樣無休止的沉默。

現在還會打這個座機的,只有席老爺子。老爺子不知道阮玉偷偷搬出去了,偶爾打電話來沒人接就改打手機。

阮玉聽到熟悉的鈴聲,腦子嗡了一下。

對着席墨噓了一聲,才接起電話。

細聲細氣的喊:“喂,爺爺。”

席老爺子身子骨健朗,聲音洪亮,隔着話筒傳到席墨的耳朵中。

“小玉啊,徐老頭打電話給我了,說他偷偷去看了你的成績,非常好,接近滿分,爺爺真高興。等兩天,爺爺給你辦一個升學宴,慶祝你成功升博。”

“謝謝爺爺,不用那麽高調的。還是跟以前一樣上課,沒什麽區別的。”

“這個你不管,聽我的。”老爺子笑了幾聲:“還是丫頭好,不像席墨那個小子,我讓他去學金融他不願意,非要搞什麽電競,差點成了京城的笑話。爺爺等你以後做出一點成績,像你媽那樣,成為植物學數一數二的女學者。”

老爺子對搞科研有着一種天生的熱愛,阮玉的母親是細胞學著名的女教授。因為發現了染色體新的形态而享譽整個植物研究界。

老爺子對阮玉諸多期待,都源自于此。

阮玉一點也不喜歡那樣枯燥的研究,整日整夜看着高倍顯微鏡。

眼裏只有藍藍綠綠的染色體,她能夠努力做到最好,卻無法發自內心去熱愛。

但盡管如此,她還是乖巧應了一聲:“爺爺,我會好好跟着徐教授學習的。”

老爺子心底高興,又說了幾句,講起席墨,又問:“我聽說席墨那小子昨天到國內了,他來找你了嗎?”

阮玉抓着話筒看了席墨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老爺子又問:“現在在你那邊?”

阮玉怕老爺子發散思維,連忙否認:“不在。”

說完又看了席墨一眼,怕他突然發出動靜。

老爺子不知道她撒謊,嘆了口氣:“小玉,你真的決定要離婚嗎?”

阮玉嗯了一聲。

席墨在她接電話的時候,拿起茶幾上改動過的離婚協議看起來,聽到她應聲,抓着協議的手動了動。

老爺子看不到他們的情況,無奈道:“是爺爺不好,當初不該逼席墨,要不是我當初太強硬了,他也不會對你這麽反感。你既然決定要離婚,那爺爺支持你,沒關系的,就算離婚了,你也是我最親的親孫女。”

老爺子一直對她很照顧,她母親在她七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如果不是老爺子,她不知道會過怎樣的生活。

阮玉眼圈微紅,又跟老爺子細聲說了幾句,才挂斷了電話。

席墨聽完他們全程的對話,放下手裏的協議,淡淡問:“你考上博士了?不是才大三嗎?”

阮玉嗯了一聲:“學校的培養計劃。”

席墨點點頭,又問:“讀的什麽,還是植物保護學?”

阮玉滿腦子想着其他的事情,随意點頭。

席墨沉默片刻,才問:“為什麽不堅持畫畫?”

阮玉被問到這個問題,猝不及防,猛地擡頭,視線撞進席墨的漆黑幽深的雙眸。

有種,嘲諷她不敢堅持夢想的輕視。

阮玉本來就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再看到他這樣的眼神,瞬間就被點燃了。

她的雙眸黯淡,默不作聲的低頭。

阮玉不想跟席墨有太多的沖突,昨晚已經是意外。她想靜悄悄的脫離席家,無聲無息最好,不想別生枝節。

若是被爺爺知道她情緒失控,大概又要擔心了。

忍了片刻,阮玉咬着嘴唇,低頭道:“不喜歡畫畫了。”

“是嗎?”席墨從容地靠在沙發上,睇了阮玉一眼。“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麽容易妥協。”

阮玉三四歲的時候就被發現了繪畫的天賦,從小就特別有靈性。

席老爺子也樂意培養她的興趣愛好,但等阮玉母親死後,老爺子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将阮玉畫的所有畫都一把火燒了,畫室砸了,畫筆也全部扔了,并且嚴令禁止阮玉再畫。

那時候阮玉大概八歲,小丫頭坐在小板凳上,不哭也不鬧。眼睛紅紅的,沒有發出任何反抗的聲音。

席墨冷眼看着她想哭不敢哭的模樣,最終沒有忍住,偷偷給她買了新的畫筆,還在房間裏辟出一個角落,準許阮玉來他房間畫畫。

他那時候就告訴阮玉:

“既然真的喜歡,就不要随意放棄。沒有人可以決定你的未來,現在需要你自己做主。”

阮玉的雙眸一下就亮了,憋了好幾天的眼淚跟決堤的河水一般,噴薄而出。

她哭了好一會兒才被席墨安撫住,一邊打嗝一邊嗚咽:“可是,嗝,爺爺會生,嗝,氣。”

席墨告訴她,“不用管他,是你喜歡畫畫,又不是他。”

阮玉便悄悄的抿着唇笑了,很可愛,白胖的小臉蛋上露出兩個梨渦。

後來阮玉時常躲到他房間畫畫,老爺子也不知道真相,還以為她在跟哥哥玩,沒有再多問。

但再大一些,阮玉快到十二歲的時候。席墨去參加了一次夏令營,過了個暑假回來,發現阮玉再也不畫畫了。

他問起,小孩什麽都不肯說,緊緊抿着唇。要是問的急了,就說自己不喜歡畫畫了。

席墨沒有再問什麽,他比阮玉大四歲,此時已經開始了解電競的一些東西,沒有心思放在一個小孩子身上。

他急着做出一點成績,好反抗老爺子的□□。

只是再等到阮玉即将高考的時候,小丫頭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席墨看到了。

忍了一會兒,沒忍住,走過去問她哭什麽。

阮玉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急急慌慌的抹幹眼淚,聲音中的抽泣都掩飾不了,卻佯裝平靜道:“我沒有哭,就是沙子迷了眼睛。”

席墨猜到一些,他高考的時候也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被迫選了經濟學。

“是填志願的事情嗎?”

阮玉瞞不住,紅着小臉蛋點點頭。

“爺爺讓我學媽媽的專業,我不是很喜歡。”

連不喜歡都說的小心翼翼,怕惹來席墨的反感。

席墨了解她的心情,他當初跟老爺子大鬧了一場,最終以失敗告終,所以想幫阮玉。

“你想學什麽,美術嗎?”

阮玉低着頭,緊緊盯着腳上的鞋子,不敢點頭。

席墨看着出來,這小丫頭還是喜歡畫畫的。

他心底盤算了一陣,對她道:“你選自己喜歡的,志願的事情我會幫你瞞過去,等錄取通知書下來,老爺子就沒辦法了。如果他不給你出學費,我來出。”

阮玉的眼睛都亮了,跟裏面有星光一樣。席墨一直知道這個小丫頭很漂亮,只是寄人籬下,從來不敢表現自己。

“真的可以這樣嗎?被爺爺發現了,他會很生氣的。”

席墨安撫道:“氣一陣就過去了,難道他還能替你做主一輩子嗎?”

阮玉點點頭,終于又露出了小時候那樣甜甜的笑,有小梨渦,很可愛。

那段時間席墨很忙,他在尋找辍學的機會。他幫着阮玉反抗,自己也要反抗。

那麽忙碌的時候,也不忘時刻關注着阮玉的情況。

他懷揣着這個秘密,覺得阮玉是不同的,她在跟着他一起努力,一起反抗。

但直到高考結束,第一批通知書出來,席墨都沒有等到老爺子的勃然大怒。

京大的錄取通知下來,阮玉讀了植物保護專業。

席墨震驚的看向阮玉,隔着老爺子欣喜的目光,阮玉慌亂的避開了他的視線。

席墨自嘲一笑,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知道,阮玉跟他不是一路人。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這一條路,只有他一個人踽踽獨行。

少年總是多愁善感,他不再關注阮玉,因為被背叛,所以決定遠離。

阮玉想起那些回憶,怔怔幾秒,恍惚道:“對不起。”

席墨眯了眯雙眸:“不必跟我道歉。”

你對不起的人是自己。

阮玉知道他的話外之音,那個時候的她太軟弱了,根本不敢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

即使到了今天,她也只敢靜悄悄的慢慢脫離席家。

兩人陷入了沉默,席墨不再提過去種種。

他淡淡掃了阮玉一眼,跟昨天晚上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昨晚那麽大膽,張牙舞爪的,也不知道是酒壯的膽,還是平日裏隐藏的太好。

“昨晚……”

“昨晚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放心。”阮玉不知道他要說什麽,但以席墨的性格,大概很讨厭被這種事情絆住手腳,還是現在說清楚比較好。

“我馬上離開,”她簡單收拾了昨天的衣服,跟逃一樣的離開這裏,“等你把離婚協議拟好了,通知我一下就可以,不方便的話寄給我都行,我會簽字的。”

席墨見她換上鞋子一瘸一拐的就要離開,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許久,才慢慢問:“你還堅持要離婚嗎?”

阮玉的背影頓了頓。

作者有話要說: 阮玉:繼續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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