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兩人說話的時候, 誰也沒有看到屏風後面駐足的身影。那個影子站了一會兒, 又原路返回。

高茜繼續跟阮玉聊天, 這是她吃過最昂貴的一頓飯。

全程服務生守在旁邊一米遠的地方,随時等待客人的召喚。

每上一道菜, 就會用流利的普通話仔細解說菜名的來歷,以及用餐方式。

如果客人有需要的話,他們還可以用英語和法語再解說一遍。

高茜一開始不太放松,總是拘着。但随着時間流逝, 她就放松了許多。

這裏餐桌與餐桌之間隔得很遠,即使說話稍微大聲一些,也不會吵到別人。

更何況服務生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好, 即使遇到她不會的餐桌禮儀, 對方也只會溫和的引導。

不管這種溫和是否發自內心, 都讓第一次來的客人如沐春風。

老爺子将阮玉當做親孫女看待,從小對她要求嚴格,各種貴族禮儀沒有一個落下。

高茜看着她優雅的動作, 心底感慨,小玉真的變化太大了。不過不管如何, 這都是她認識的小玉。

以前阮玉總是躲避人群的時候, 高茜就把她當成真正的朋友, 現在更加不可能疏遠她。

高茜很心疼阮玉,從她了解的信息來看, 阮玉在席家的生活可能并不怎麽好。

服務員上了十幾道菜,兩人根本吃不完。

高茜怕浪費阮玉的錢, 小聲道:“好幾道菜我們都沒動,好浪費啊,不能退掉嗎?”

阮玉嗯了一聲,她的情緒慢慢平複,只是還不太想開口。

Advertisement

迎上高茜擔憂的眼神,靜默片刻,才緩緩道:“沒關系,我母親過世之後,留給了我很多遺産。”

包括阮家的財産,席老爺子剛正不阿,沒有貪墨絲毫。

“哇,小富婆!”高茜這才放心,她發現阮玉好像又變得正常了,才敢開口詢問。

“那你跟席家,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本來是世家,後來阮家只剩下阮鳳萱一個女兒。阮老爺子托孤,阮鳳萱成了席家的準兒媳。

再後來,席文軒執意退婚。阮鳳萱受了刺激,一個人跑出去,失聯十天。

後來被找到的時候,發現懷上了阮玉。

因為身體緣故,阮鳳萱不能打胎。沒有辦法,只能将阮玉生下。

也是因為阮玉的存在,阮鳳萱無法接受,才導致精神異常。

阮玉能留在席家,是席老爺子念舊情。

否則阮鳳萱早已跟席文軒沒了關系,讓她們母女搬出去也無可厚非。

“卧槽!”高茜聽完,脫口而出一句國罵,要不是在這種餐廳裏,她都要拍桌子了。

“x神的小叔真不要臉,出軌還說的那麽偉大。就算是真愛,也應該先退婚再戀愛,婚約都沒退就懷上了孩子,還不叫出軌?”

高茜氣得要命,她父母感情恩愛,還從未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

更不要臉的是席佳钰跟她的小姨,想到那張臉她就氣。

“那個方露肯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看她妹妹就知道了,呸!”

說着,嫌惡的呸了一聲。

阮玉被她誇張的呸聲逗樂,眯了眯眼,才從剛剛的情緒中走出來。

方露懷席煜的時候,阮玉五歲。

那時候阮鳳萱才從療養院出來,醫生說情緒比較穩定。只要不受刺激,一般就不會出事了。

那個時候,阮鳳萱已經做好了接受阮玉的準備。每天都很疼她,會給她買各種各樣的小玩具。

這些都是阮玉從來沒有過的,以前的她,只能看着席佳钰玩這些小兔子玩具。

現在不一樣了,她也有媽媽,媽媽也會給她買玩具。

阮鳳萱剛出院那段時間,真是阮玉童年最快樂的時光。

以至于五歲時候的回憶,她卻記到了現在。

好景不長,方露知道阮鳳萱出院後,主動挺着肚子找上門,

在她面前轉了幾天。

最後那次,她站在樓梯口,撫着肚子對阮鳳萱輕笑:“我的孩子姓席,是文軒的骨肉。而你的孩子,卻是個強/奸犯的女兒。你一輩子,也別想贏過我。”

那時候,阮玉就躲在樓梯下面。

看着母親伸出手,尖叫了一聲,将方露推下樓。

她其實也不記得是方露自己摔下去的,還是阮鳳萱推下去的。

只記得,阮鳳萱伸手了。

那只手,骨節分明,纖細修長。

白淨,又漂亮。

後來,席煜早産。

席老爺子知道真相後,将席文軒和方露趕出家門。不給任何經濟支柱,不允許他們探望孩子。

而阮鳳萱,又回到了那個療養院。

小小的阮玉,每天抱着她的兔子玩具,等媽媽出院。

是的,阮玉微微露出兩個梨渦。

方露不是什麽好東西,高茜說的沒錯。

在所有的故事裏,相愛的人總能渡過難關。大概是方露跟席文軒的愛不夠深沉,現實也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美好。

失去了席家的支持後,席文軒的事業一落千丈。方露每天思念着孩子,還要為了生活出去工作。

一開始她是能支撐的,因為她有兩個孩子,她不信席老爺子會那麽狠心。

她且笑着,最後的贏家絕對是自己。

可她低估了席老爺子,老爺子寧願不要兒子,也不接受方露。

兩年,整整兩年。

席文軒沒有經濟來源,處處碰壁,被人嘲笑。一切的生活壓力無法發洩,時間一長,方露不再溫柔可人,她咄咄逼人,讓席文軒無處躲藏。

兩年後,在一次争吵後,席文軒喊出了離婚。

方露大吵大鬧,她為了嫁入席家,放棄了所有的信仰。現在讓她離婚,就是要她的命。

她,她的家族,她的一切,都要靠着席文軒發達。

也許是命中注定,在這次争吵後,兩人陷入了冷戰。三天後,席文軒開車時再一次爆發争吵,出了車禍。

席文軒和方露當場死亡,一起死的還有對面的卡車司機。

他們沒有留下任何的遺言,席老爺子接到消息後,嘆息一聲,什麽話都沒有說。

在療養院的阮鳳萱得到消息,要求參加葬禮。

在葬禮的那天晚上,她抱着阮玉割腕。

那個時候,阮玉七歲。

阮玉從小記憶力就出群,當時的一些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包括阮鳳萱當時的表情,她任由阮玉瘋狂哭叫,任由鮮血流了一地。

只平靜的看着阮玉,說,小玉,你不要去愛。

一時恍惚,高茜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玉,你別生氣,壞人總會得到報應的!”

阮玉對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是呀,壞人總會得到報應的。”

方露沒有輸給阮鳳萱,卻輸給了生活。

男人啊,

風光時對你的好,只是自我感動。

落魄時對你的壞,才是真情實感。

兩人聊了幾句,高茜才露出一個喜悅的表情:“你以前什麽都不肯跟別人說,一直憋着對身體不好。你以後有什麽委屈,都跟我講行不?我別的本事沒有,罵人還是很厲害的。”

高茜一瞬不瞬盯着阮玉,目光真誠且忐忑。

她不怕被阮玉拒絕,可是她想要保護她的玉崽。

阮玉對上她的目光,鼻翼泛酸,眼圈微紅。

好奇怪,剛剛對上咄咄逼人的席佳钰她不覺得難受,現在被高茜安慰了幾句反倒想哭。

她憋住了淚水,紅着鼻子嗯了一聲。

無意識的抿了一口酥皮洋蔥湯,也不知怎麽回事,胃裏一陣惡心。

“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幹嘔了一下,第二下沒忍住,站起來直接往洗手間跑。

高茜啊了一聲,要跟過去。阮玉對她擺擺手,直接跑了。

她伏在洗手間的臺子上,幹嘔了一陣,什麽東西都吐不出來,只覺得喉嚨發澀。

捧水洗了下臉,扶着洗手臺輕輕喘氣。

太奇怪了,最近胃裏總是難受。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稍微吃了有點腥味的東西就想吐,但也吐不出東西來。

好幾天了,她前幾天吃了席墨買的胃藥,也沒有什麽效果。

還是想吐,去菜市場聞到魚腥味都會想吐。

這種反應……

阮玉怔了怔,看着鏡子中自己素白的臉,一時不敢去想。

應該不會,她前幾天月經才走,不可能的。

可是,阮玉想起來,她那天醒來之後,席墨已經幫她清理幹淨了。

她不知道席墨有沒有做安全措施,她甚至都沒有想過,需要吃一顆避孕藥。

阮玉當時回去之後就發燒了,等到退燒,一方面是心底逃避,另一方面是從來沒有這種經歷,竟然迷迷糊糊的,忘記了這回事。

她渾渾噩噩的走過洗手間,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要是懷孕,她該怎麽辦……

走到門口的時候,恍惚間看到兩個人影。阮玉一怔,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

“怎麽回事?剛剛丢下我們去找你的小妻子,現在卻一個人在這裏抽煙?”

阮玉認得這個聲音,樓海,跟席墨一起長大的發小。這麽些年,只有他一如既往的追随席墨。

席墨煙瘾犯了,但沒有點上,叼在嘴裏。

敷衍的解釋一句:“她們在聊心事,我過去不好。”

樓海掏出打火機,啪的點了一下,自己抽了一支煙:“不都離婚了嗎?你還管她幹什麽?別跟我說,睡一覺睡出感情了?”

席墨沒有搭話,靜靜靠在門框上。

樓海是故意這麽說的,這麽多年了,其實也就阮玉一個能近得了他發小的身。

要說沒有感情,他是不信。可惜當事人執迷不悟,他就來當棒打鴛鴦的那根棒子。

一棒子下去,要麽散,要麽合。

樓海挑挑眉,吐出一口煙霧:“說說看啊,什麽态度?”

“別把煙吐我臉上。”席墨推開他的臉,好看的眉眼擰起來,沒有再開口。

樓海以為他不肯說了,急急抽了幾口煙,剛把煙頭丢煙灰缸裏,聽到席墨緩緩開口。

“沒什麽态度,覺得她可憐罷了。”

樓海啧了一聲,心想你完了。

一個男人想幫一個女人,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他也覺得阮玉挺可憐的,怎麽就不想幫呢?

樓海嗤笑了一聲,沒有點明,任由你們糾纏去吧。

有點可憐。

阮玉躲在門後,等到兩人的腳步聲逐漸消失,才怔怔回神。

緊緊拽着衣服的手緩緩放松。

她是有點可憐,但不需要同情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