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返程
一大早,貝芙莉剛到麗痕書店就看到奧羅拉正撐着那把姜黃色的長柄傘,傻愣愣地站在還沒開門的書店臺階門口。透明的大雨從她的傘面朝下濺落,細碎的雨珠沾濕了她的長發發梢。
她沒穿雨衣,甚至連雨靴也沒有穿。只是把自己的深藍色牛仔褲卷了起來,露出白皙纖細的腳踝,帶着泥沙的雨水星星點點貼在她的肌膚上。布面的鞋子腳尖被黑色的泥水浸透。
“早上好,奧羅拉。”貝芙莉走過去,“你怎麽這麽早?”
“哦,我來借一些書。關于……”奧羅拉想了想,像是苦惱于尋找一個合适的詞彙來形容自己要找的東西。
然後,她忽然朝貝芙莉靠近,傾斜的傘面從她身後牽開一層漣漪一樣的雨簾:“你知道你們店裏有哪些書是關于我們學校的四個創始人的嗎?”
“你對他們感興趣?”
“啊,對啊。反正最近也沒什麽事,就快開學了,找來看看。”
“那我建議你還是借一些關于魔藥學的書比較救急而且實際。”
“……”
一番搜羅以後,奧羅拉在店員們目瞪口呆的眼神裏,帶着那種标志性的無懈可擊微笑辦理了借書證,拖着沉重的書籍回到了對面的魔法寵物店。
可惜,直到開學那一天,奧羅拉也沒能研究個大概出來。這些文獻都實在太官方了,專挑大事年表進行藝術加工和修辭潤色,一點實用價值都沒有。
倒是眼前這本日記裏的薩拉查遠遠比書本上的那位來得鮮活得多。
經過最後大半個月的相互試探,奧羅拉發現其實這本日記除了曾經屬于——或者說依附在上面的人是薩拉查這一點,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以外,其他的都還算比較正常。當然用薩拉查的話來說就是,這得多虧了奧羅拉因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不受他當初留在這本日記上的魔法的影響,不然現在早就瘋瘋癫癫了。
每當說到這個話題,羊皮紙上的那條蛇都會用一種格外陰恻恻的目光看着奧羅拉,偏偏嘴角還帶着一種詭谲的笑意,看起來就像那種□□裏的惡毒巫師變的一樣。而奧羅拉由一開始的每次見到必定瑟瑟發抖,也已經修煉到了後來的無動于衷。
她有時候都佩服自己的适應能力。可能是已經有了帶着所剩無幾記憶來到一個全新世界的經歷,在薩拉查出現了三天以後,奧羅拉就能勉強恢複到原來的生活節奏了。
茶卷對這個新來還會動的日記本顯然充滿了興趣,細長枯瘦的手指總是很好奇地試圖去戳薩拉查那條蛇。這種危險行為進行到第三次的時候,預謀已久的蛇祖毫不猶豫地用日記本在茶卷靠攏到合适距離的時候,狠狠合攏将它包了個三明治,幾乎把可憐的小東西擠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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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茶卷看到這本日記就發抖,趴在奧羅拉頭頂死都不下來。
黑貓布萊特的體型大得多,包三明治不現實,于是薩拉查很幹脆地在它用鼻子去蹭自己的時候,将那條細長的小蛇陡然放大到整個頁面,連每一塊堅硬光滑的鱗片和恐怖的燦金色豎瞳,以及尖利的獠牙都被刻畫到栩栩如生。
布萊特慘叫一聲瞬間炸毛,慌不擇路地把自己彈飛出去。然後它很不幸地掉進貓頭鷹籠,壓碎了兩枚貓頭鷹的蛋,被暴怒受驚的鳥兒啄得懷疑人生,從此再也不敢靠近日記。
就這樣,薩拉查用了前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在這家魔法寵物店奠定了不可撼動的霸主地位。
不過由此奧羅拉也發現,薩拉查其實是個算得很精而且很怕麻煩的人。他在趕走茶卷和布萊特的時候都是用的一些直接卻十分有效的方法,手段簡單粗暴,沒必要用的魔法他真是一點也不浪費。
她很慶幸薩拉查暫時沒發現自己對蛇的恐懼,不然就算自己不會被日記本的魔法影響,也會和布萊特一樣,被突然占滿頁面的毒蛇吓得好幾天連走路都是順拐。
不過托薩拉查的福,茶卷和布萊特終于放下了對彼此的偏見,開始抱團發抖一致對外。奧羅拉看着兩個小東西和平共處相親相愛的樣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個周以後,她試探着問過薩拉查要不要自己把他送回那家翻倒巷的店。不過悶了一千多年才終于找到一個正常聊天對象的蛇祖顯然不贊同這個提議,他把那些單詞用尾巴尖拍扁再勾起來送進嘴裏,像吸溜面條似的吞進去,懶洋洋地半眯着蛇眼寫出一句話:“你怕什麽,我留在這上面的魔法對你又不起作用,難道還能自己爬出來吃了你不成。”
可是這不是魔法起不起作用的問題啊,斯萊特林先生。光是你的身份就足以把人吓哭了,更不用說其他,拿着這本日記實在很考驗心理承受力啊。
奧羅拉想了想,半是誠懇半是調侃地用羽毛筆在紙頁上寫到:“我只是覺得不勝惶恐,您應該能體諒一個普通學生遇到了學校創始人之一的激動心情。您應該被放在高高的櫃臺上供人瞻仰,而不是在這樣的小書桌上和一個二年級學生閑聊。”
她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像是想起來什麽的繼續寫到:“我覺得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的穹頂中央就不錯,您可以和他們每天聊聊天談談人生和理想什麽的,多麽其樂融融啊。也許我可以給您引薦一下您學院的現任院長?”
天地良心,這些話絕對是一個十二歲小姑娘的幽默玩笑。但是薩拉查明顯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他冷笑着把那些話用尾巴揉成一個團抛來抛去:“然後你再每天去門口祈禱我不得好死?”
奧羅拉閉上眼睛滾動了下眼珠,當做自己翻了個白眼。只要腦袋裏沒塞滿噴根草,一個正常的赫奇帕奇都不會去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晃悠的,更何況是每天。最悲傷的是,當對方是霍格沃茨奠基人之一的時候,奧羅拉覺得就算鄧布利多的卡片也不能給她安慰了。
暑假的最後時光就像指間沙一樣很快流逝完畢,奧羅拉在開學前幾天打點好行李,拿到了布倫特太太結算的暑假工工資。開學前一天,她收到了新學年要用的書單,用剛到手的錢抱了厚厚的一摞回到住處。
新學年一如既往要學習魔藥學,這個發現讓奧羅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之前她收到了成績單,意料之中的草藥學和變形課是優秀,其他科目中等,魔藥學低分飄過,她都數不清自己踩了斯內普多少次底線了。如果來年繼續,那個畫面她有點不敢想。
于是本着笨鳥先飛的精神,她決定先自己看看書有個底。不過打開書的瞬間她就後悔了,那些單詞單獨拎出來她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就很玄學了,這讓她開始懷疑到底是自己的理解能力出了問題還是自己的英語水平出了問題。
時間過了晚上十一點,奧羅拉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魔藥學課本,開始思考自己上霍格沃茨的人生意義。手邊的墨綠色日記慢悠悠地打開,羊皮紙在暈黃的清散燈光下顯得更加古老斑駁。薩拉查游到紙頁邊角,擡起頭掃了一眼課本,甩出一串句子:“你現在還不睡,是想把這本書在開學前背下來嗎?”
奧羅拉翻了個白眼,把下巴墊在手臂上,将垂到眼前的淡金色發絲吹開,提筆寫到:“要是我能背下來就好了。這門課就是我的克星……”
薩拉查揚了揚下巴,用尾尖從從紙頁裏憑空拖出一個茶杯,把那些句子都揉碎了裝進杯子裏變成一杯茶,喝了一口:“才二年級能難到哪裏去?”
奧羅拉一口血堵在喉嚨管:“對您來說可能是這樣啊,斯萊特林先生。您不妨假設成您最讨厭最不擅長的科目試試看?”
薩拉查即使變成一條蛇,喝茶的動作依舊帶着一股流暢的優雅。他眨眨眼睛,将剩下的茶葉倒在紙頁上,彙聚成一句話:“我沒有不擅長的科目。”
奧羅拉兩眼一黑,差點一口氣吊不上來去見梅林。那條蛇則甩着尾巴,姿态高傲地看着這個小女孩,豎瞳半斂着。有那麽一瞬間,奧羅拉徹底感受到了來自斯萊特林院的惡意——從創始人到現任院長的那種。
她抿了抿嘴唇,不再去理這位過分悠閑的創始人先生。
“不如這樣。”薩拉查慢吞吞地寫着句子,字體又變成了一見面時的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華麗優美,修長柔韌的筆畫蜿蜒纏繞如蛇,“你這麽頭痛這門課,我可以幫你補習。”
“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麽?”奧羅拉警覺地回複寫着。她突然有種感覺,薩拉查即将要寫的內容,才是這半月來他真正想要說的話。
“不幹什麽。”薩拉查漫不經心地将奧羅拉的筆跡翻卷成一束玫瑰再撕碎吃下去,“我現在還沒想好,你先欠着吧。”
欠一個斯萊特林的人情,這怎麽看都不是一件讓人輕松的事。尤其對方還是斯萊特林中的斯萊特林。
奧羅拉掂量着寫到:“我能力有限,您确定要我答應您一件事?我做不到怎麽辦?您不是虧本了?”
薩拉查陰恻恻地笑了,細細的分叉舌尖威脅性地沖她晃了晃:“這兩個月工沒白打啊,讨價還價試探底線學得挺快。”奧羅拉下意識地搬動椅子離這本日記遠了點,“我這是在為您着想,怕您将來後悔。”
“那我還該感謝你了?”蛇瞪着眼睛嘶嘶地吐着信子。
“……不用,這是作為學生應該的。”這絕對是生物最本能的求生欲。
薩拉查冷笑着吃完最後一個字母,唰唰唰寫出一句話:“那就成交。”下一秒,日記啪地一聲自動合攏了,留下奧羅拉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突然有種很不妙的感覺。
……
九月一號的早上,奧羅拉準時來到了國王十字車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臺。
意料之中的,她遇到了一個暑假沒見的沃克斯,兩個孩子高興地擁抱在一起。貝芙莉在前一天就回去了,因此一早來的時候三個人直接在車站見了面。奧羅拉看到雷古勒斯來送了她,兩個人的交談很少,畢竟他們都不是多話的人。
和上次在對角巷遇到的時候不一樣,這次雷古勒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留一雙灰色的漂亮眼睛在外面。單看雙眼的時候,他和西裏斯簡直驚人的相似。區別是雷古勒斯的身形比印象裏西裏斯的身形更加瘦弱,也沒有那麽高挑。
剛上火車,貝芙莉就說:“鄧布利多教授來找過他。”沃克斯眨眨眼:“他?”
奧羅拉看了看窗外那個沉默憂郁的男子,對方的睫毛很長且密集,半垂着眸子的時候幾乎看不見瞳色。察覺到有人在看他,雷古勒斯擡頭和奧羅拉對視了一眼。他的眼睛輕輕眯了一下,眼角微彎,像是在無聲的微笑。
火車開走了,貝芙莉簡短地把那天的情形說了一下,幾句話勾勒出一個大概。沃克斯聽完後,撓撓頭:“能讓鄧布利多教授親自跑一趟的,你那位監護人可能身份不一般啊。”
布萊克家族的人,就算是遠房親戚也是很不一般的,這是常識。
回到霍格沃茨以後,奧羅拉給萊姆斯寄了一封信,想了想還是沒把自己撿到薩拉查日記的事寫進去,免得到時候他被吓到。寫完以後她去格蘭芬多休息室門外找了沃克斯,請他幫忙把信交給貓頭鷹黑斯廷斯帶走。
她運氣不錯,剛到就遇到了準備進休息室的比爾·韋斯萊,對方很樂意地給奧羅拉幫了忙。沃克斯出來的時候手裏還帶着一個硬牛皮紙做的盒子,裏面裝滿了自己暑假在家搗鼓出來的精細機械制作品,送給比爾作為禮物。他還記得比爾的父親很喜歡這些麻瓜的小玩意兒。
比爾對那個上緊了發條再松開就能圍繞着房間飛好一陣的小東西很感興趣,可惜在霍格沃茨裏沒辦法試驗其他的電子機械,不然沃克斯很樂意為他演示一遍。
“今年聖誕節你一定要去我家,你們倆都要去!”比爾拍了拍沃克斯的肩膀,愛不釋手地把玩着那個小東西,“我打賭,我爸爸一定會很喜歡你的發明。”
“那就先謝謝你啦。”
回到學校上課以後,奧羅拉的生活重新變得單調而有規律起來。比爾锲而不舍地朝沃克斯灌輸着魁地奇的魅力之處,可惜到頭來總是效果甚微,畢竟你不能指望一個恐高症患者會對這種運動有多少好感。
周三的時候,赫奇帕奇們迎來了本學期的第一堂魔藥課。根據比爾和沃克斯的描述,斯內普教授一如既往的陰氣沉沉,不過似乎因為申請黑魔法防禦課的職位被拒絕,臉色看起來更差。
奧羅拉咬着漿果面包,覺得實在可以理解。像斯內普那種謹慎而傲慢的人,一旦出手的事十有八九都是做足準備胸有成竹的,可想而知被拒絕的時候有多震驚和憤怒。
開學的幾個星期,薩拉查說到做到的幫奧羅拉補習了魔藥學。不過說真的,還好奧羅拉一開始就沒抱着什麽換個老師換個心情的想法,畢竟蛇祖的措辭和斯內普不相上下的尖刻犀利。
她都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做到能用魔藥材料的特性,在無形之間把人損得體無完膚的,但是她由此也很确定了一件事:
雖然沒有文獻記載薩拉查·斯萊特林的魔藥才華有多麽出衆,也沒有辦法去比較他們這位太過年輕的院長和他們的創始人在魔藥學領域,到底誰技高一籌。
但是奧羅拉并不在意。
因為,不管他們誰更有天賦都跟自己沒關系。反正自己是一定沒有的,奧羅拉非常确定。
而且斯內普能在二十一歲就當上斯萊特林院長是有道理的,就沖他和薩拉查說話方式這麽像,不當院長都天理難容。
想到這裏,小姑娘嘆了口氣。
人生啊,可能這就是命吧。
不過,好在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充滿悲觀色彩的,至少這兩個多月的相處下來,奧羅拉發現了薩拉查的一個特點——整潔強迫症。他一定要保持自己所在的那頁羊皮紙是幹淨的,所以才會把那些不屬于自己的筆跡全部都吃掉。
對此蛇祖有自己的意見和解釋,他覺得奧羅拉的字跡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太過幼稚拙劣。而奧羅拉則沒告訴他,其實每次看到薩拉查那一手分支于Copperplate英文書法的ER字體的時候,都覺得這人實在無比騷包。
有了這個發現,奧羅拉頓時就覺得和這位創始人先生的相處變得輕松了起來。當然只是她單方面這麽覺得而已。
因為當薩拉查再半斂着蛇眼朝奧羅拉冷嘲熱諷的時候,奧羅拉找到了可以讓他抓狂的辦法。她會在乖巧而有篩選性地記下薩拉查說的話後,用羽毛筆蘸滿濃黑的墨汁,然後在薩拉查的周圍塗滿她的靈魂抽象狂放派大作,然後再笑眯眯地給目瞪口呆的蛇祖解釋自己的作品內涵,一般來說都會上升到致敬梵高的境界。
可惜啊。看着薩拉查憤怒至極地将那些塗鴉吞進嘴裏的樣子,奧羅拉就知道他和梵高沒什麽共鳴了。
或許他會喜歡寫實派?畢竟斯萊特林是以嚴謹優雅著稱來着。
不知道怎麽的,她忽然想起他們那位總是冷冰冰的魔藥大師斯內普教授。
然後她有點驚訝自己竟然可以把對方的樣子記得這麽清楚,不是那種對樣貌的深刻,而是對他的性格和不經意的習慣的深刻印象。
奧羅拉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愣了愣,最後一顆墨水珠墜落在日記紙頁上,被薩拉查用尾巴尖拍碎成一朵漆黑的花。
“你發什麽呆呢?”薩拉查揚揚下巴,“難道在想你那位格蘭芬多小情人?你的眼光啊……啧啧啧。”
從學院來講,薩拉查有這個評價很正常。
奧羅拉沒回過神,随手寫了句:“你說哪個格蘭芬多?”比爾還是沃克斯?
“……”
不過薩拉查提醒得對,她确實有點莫名其妙了。奧羅拉搖搖頭,把那個高大瘦削的身影從腦海裏抹去。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和教授的互動卡成狗,和薩拉查的互動順暢得一比。這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