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江煙覺得, 她和沈時禮一定是來民政局辦離婚手續氣氛最和諧的一對。
盡管之前總是嚷嚷着“這麽做不好”或者之類的話, 真正來到這裏,兩個人看起來都還算嚴肅對待。
辦手續的小姐姐很有職業素養,看見江煙和另一個人的基本信息,也只是微微驚詫,沒做出更多的反應。
這讓江煙恍惚間甚至感覺, 他們只是簽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協議。
不涉及什麽重要的事情,也會有很多回旋的餘地,對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不會有所改變。
辦完手續, 拿到那個小紅本看起來似乎也很輕易。江煙從頭到尾口罩都沒有取下來過, 這時候看着證件, 也有些走神。
沈時禮倒是很快把證件收起來,放進口袋裏。神色同樣沉的看不出情緒, 只是有些無形的壓迫感。
“比我想的要快,”江煙低頭看了下時間,“這麽快就結束了啊。”
結婚的時候好像也沒有這麽快。江煙印象裏他們等了很久,中間也磨磨蹭蹭折騰好久。
其中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江煙的緣故, 她那時候還太在意這些, 方方面面都在糾結,結婚證的照片更是精挑細選好久。
現在想想也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兩本小紅本拿到手,接下來就沒什麽了。
“你要回去嗎?”沈時禮側頭看她, “或者, 有時間的話, 一起吃飯?”
江煙頓了頓, 搖頭:“不用,時禮哥,我先回去就好。”
她總覺得說不出的奇怪。兩個人如此心平氣和的說話交談,整個人像是空掉一塊一樣。
但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讓她去想這些了。江煙按了按眉心,有點頭痛。
她現在站在沈時禮面前都是心虛的。有關孩子,有關怎麽做才好,她也沒有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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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房子,還有裏面的東西…”江煙想起他們其實沒分開的東西還不少,有點猶豫,“我以後再抽空找人搬吧,你着急嗎?”
她覺得自己這兩天估計是沒空。江煙算了算,她現在也不知道身體是什麽情況,還得去醫院檢查過後再做決定。
這已經是不小的麻煩了。賀昭溪定的孕婦手冊指導書也上門了,經紀人沉着一張臉,神色僵硬的閱讀這些東西。
盡管她平常看起來只是江家安排來照顧江煙的,但是她對江煙一直很好,也把她當小朋友去疼。
“不着急,”沈時禮搖搖頭,他似乎看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我搬家了,也沒有住在那裏。”
江煙一愣。那雙圓眸瞪得稍微大了些,她擡頭去看他:“你搬出來了?”
她的記憶裏,沈時禮雖然資産不少,卻不是愛置辦房産的性格。他從沈家離開以後就住在那裏,江煙沒料到他還會有搬出來的一天。
沈時禮頓了頓。其實在江煙離開那棟房子之後不到一周,他也搬出來了。
他的确沒有置辦房産的習慣,匆匆搬出,東西什麽都是買新的,随便找了一處出租的精裝房,這樣卻恍然也會産生一種錯覺。
錯覺于他只是暫時搬出來住,錯覺在江煙以後也總會回那棟房子,一切都沒有改變什麽。
其實他從那麽早潛意識就告訴自己不舒服的根源,卻無從察覺。
江煙不知道這其中的內情。不過既然是她先搬走的,她對沈時禮住在哪裏也沒有那麽多好奇心。
“好吧,那就更不需要擔心,”她考慮了一下,“時禮哥,你能先送我回家嗎?”
為了這次離婚來民政局,賀昭溪專程幫她把這一天的行程全部推開,也不要求她做什麽。
他們似乎都覺得這是很嚴重,很難以接受的事情,尤其是深知江煙現在身體狀況的賀昭溪來說。
江煙抿着唇,又有點想笑。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她現在心情還行,回去還能吃點甜點,讓自己快樂一下。
“嗯。”沈時禮應了聲,瞥見江煙還丢在桌上的棒球帽,擡手幫她扣上。
他做的很自然,修長有力的手指幫她戴上帽子,又調整了一下位置:“人多起來了,走吧,送你回家。”
江煙一下子沒躲開。她擡眼,看着沈時禮平淡自然的動作,微怔。
好像的确有什麽不一樣了。沈時禮垂着眼簾,沒看她,漆黑的眸裏卻似乎有點很平靜的情緒在湧動着。
那點之前埋藏很深的,看不見的情緒,像是随着冰面的破碎一并浮現出來,流淌出冷冷的溫柔。
江煙着實愣了好一會兒。她低下頭,拼命咳嗽兩聲:“嗯,對,是,走吧走吧。”
話沒說完,她又有點沒底氣的補充:“還有,時禮哥,你不要幫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剛才還看人看的走神,江煙實在是說的有點心虛。按照沈時禮一貫冷硬不退讓的性子,他這個時候也該用反問的語氣——
“嗯,我知道,”沈時禮自然地說,“不小心順手了,是小事,抱歉。”
江煙:…她為什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江煙性子吃軟不吃硬,沈時禮越和她講道理越能激發出她的逆反心理,尤其是想到之前的經歷,多多少少也會意難平。
就像是一個人突然清醒過來一樣,再看以前,江煙倒不至于為曾經做過的事情後悔,只是有點哭笑不得。
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這句話是對的。
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賭氣還是在跟沈時禮賭氣,好像也沒什麽好計較的,會顯得人很小氣吧?一個穩重的成年人才不會為這種事別扭…
江煙心情複雜的走到車前,還沒上車,就看見沈時禮把前面的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了。
他微微偏頭,語調不緊不慢:“後面什麽都沒有,坐到前面來吧?”
副駕駛座一貫都是江煙的專座。抱枕靠枕坐墊都準備齊全,前面還挂着一個可愛的小風鈴,江煙沒事喜歡戳兩下。
江煙瞪了他一會兒。透過口罩,那雙貓一樣的瞳眸有點明亮的別扭,又被她壓了下去。
她腳步都沒停的走到後面,拉開車門,自己爬上車:“不用了,時禮哥,就麻煩你給我當一回司機了。”
這幾乎是直白的挑釁。江煙心裏清楚,沈時禮只是不說,心裏卻一直很在意這個。
大約是出身環境或者之類的因素,從進入江今,一手掌控龐大的集團開始,他對誰都沒有卑躬屈膝過。
沈時禮并沒有勉強她。從善如流的關上副駕駛的門,他竟然也沒說什麽,就去主駕駛位置開車去了。
那點兒複雜的心情又冒出來了。江煙甚至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過于幼稚,她本來就還瞞着事,要說一點不心虛,理直氣壯的也沒有…
車停在江煙住的小區別墅前。江煙跳下車,把手包拿起來,朝他頓了頓:“那,我先回去了,再見,時禮哥。”
這次真的就是再見了。接下來若非必要,兩個人也沒有什麽必須見面的關系。
兩個人都很忙,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樣,區別只是空閑的時候也不會見,除開聚會也見不到幾次面。
江煙有點感慨。她深深地看向沈時禮,男人搖下車窗,眉眼仍舊精致寡淡,眉骨下投下的陰影讓人心動。
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看的一張臉。像是高山融雪,桃花眼看似多情卻薄情,透着種少見的清冽。
沈時禮擡眸看了她一眼,平靜道:“嗯,再見。”
他驅車離開,江煙沒意識到他走的如此利落,懵了一下。
看着車倒車離開,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好了,接下來就是回家,然後考慮怎麽和哥哥解釋一下孩子的問題…嗯?
江煙茫然的看着那輛低調的深黑超跑駛進自己隔壁的院子,然後恢複平靜。
她頓了頓,才默默走到兩個院子中間隔着的籬牆處,眼睜睜看着那輛車直接停在空蕩蕩的庭院裏,一個剛才還很眼熟的身影從上面走下來。
秦慕修選的別墅也是一處很有名的富人區,裏面的綠化環境做得很好。
最為明顯的就是聯排別墅中間,并不是用高牆堆砌,一般都只是用矮矮的籬笆牆隔開,綠藤纏繞,營造出一種田園的風格。
沈時禮一偏頭,毫不意外的看見正在籬笆牆邊探頭探腦的江煙。
和他對上視線,小朋友看上去還真有點心虛,僵硬片刻,才想起來問他:“你,時禮哥,你搬的新住處?”
江煙怎麽都沒料到沈時禮搬家能搬到她隔壁。圖什麽啊?不累嗎?有什麽意義?怪不得他知道她昨天沒回過家…
沈時禮禮貌的颔首,那雙黑眸裏終于染上點笑意:“嗯,煙煙,沒料到我們會是新鄰居。”
江煙瞪大眼睛看他,一時間居然對沈時禮禮貌溫和的态度做不出反應。
沈時禮還看着她,見江煙不說話,朝她偏了偏頭:“要過來坐坐嗎?”
…老男人賣什麽萌啊!
江煙別開臉,搖頭:“算了,随便你——我回去了。”
她的手一直按在腹部,這時候也有點唉聲嘆氣的意思。她沒忘記自己還要回去面對一大堆麻煩事情,而且,她還沒打算和沈時禮說。
江煙開了指紋鎖進別墅,心神不寧的從冰箱裏端出傭人做的甜點,一點點的吃着。
她剛才和秦慕修通過電話,沒敢講是什麽事情,但是對方也馬上就要回來了。
江煙有點頭痛。她幾乎可以想見,成為鄰居之後她哥哥和沈時禮不對付的事情,更何況這中間還扯到了她。
知道江煙在家裏有事找他,秦慕修今天下班的格外早。
開車回家,他一眼就看見隔壁空蕩蕩的院子——說起來這棟別墅新搬來的主人也挺奇怪,院子裏不種花不種草,很空落的一片。
原主人之前在這裏留下的那些痕跡都消失了,別墅也很簡單,之前富麗堂皇的落地窗和窗簾都變成灰色黑色,看起來是個奉行極簡主義的家夥。
秦慕修嗤笑一聲,他和這種人最不對盤,典型例子就是他的前妹夫,沈時禮。
不過兩個人這下子也算沒關系了。想到江煙在電話裏小心翼翼的說“讓他回來,剛拿離婚證,有點事想找哥哥商量”,他的神情也放緩一些。
怎麽說江煙也是剛離婚,一時間無措也是正常的。秦慕修生出微妙的當哥哥的情緒。
只要是在他力所能及範圍的,他當然會幫江煙做到,無論她想要什麽都可以。
江煙抱着抱枕,看着她哥哥還算心情不錯的坐到她對面。
男人長腿交疊,整個人都是閑散的态度,看着她的眼神——居然難得有點兄妹情分。
“離了?”時隔這麽久,秦慕修難得揉了把她頭發,安慰道,“也別當做什麽大事,你叫我回來是想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