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醒了。

我抱着雙膝,沉浸在蟲卵中,透過帶着血絲的薄膜,轉動着眼珠,我看清了外面的情況。

好像是被懸吊在山洞裏。

我為什麽會知道這地方是山洞?為什麽知道蟲卵?

我怎麽會有這樣的知識?

人類,嵌合蟻,王,穿越,被吃掉……

各種記憶雜糅進腦子裏,争前恐後地想要讓我優先處理。我被迫接受着這些信息,眼睛依舊咕嚕轉動,發現外面還有許多懸挂着的蟲卵。

有的蟲卵已經破開,汁水淌了一地,而裏面空無一物。

屬于人類的記憶斷斷續續,而身為嵌合蟻的記憶裏反複提醒着,我隸屬于蟻王。

呃,我做什麽需要蟻王下指令嗎,我難道沒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陣饑餓感打斷了我的思想活動,無法再為我提供營養的蟲卵頓時變成了牢籠一樣的存在。野獸的本能讓我做出了反應,五指并攏,尖銳的指甲倏然劃破阻礙,嘩啦水聲過後,我從內部撕裂薄膜。

我赤|裸|裸地站起身,光滑強韌的尾巴垂落在地上,抖了抖尾巴三角尖上的液體。我環視四周,這裏還有一半的蟲卵沒有孵化。

五感逐漸變得清明,能嗅清山洞裏雜糅着血腥與腐爛的臭味,還能辨別出一絲樹木的清香,那是洞外的氣息吧?

寂靜的洞內,唯有我的腳步聲反複響起。我聽到了風聲,水聲,還有不知名的蟲鳴蛙叫,現在是夏季嗎?

一步跨出洞外,曝光在皎潔的月色中。

洞口躺着很多人類的屍體,我看着被各種牙齒啃過的肉塊,已經分不清這些人生前的模樣了。尾巴揚起左右晃蕩,我望着這些可以算作食物的屍塊。

胃裏發出信號,身體本能的讓我撿起一塊肉,說不上來是香還是臭,但我舍不得丢開。

我餓了,我想吃,什麽都好。

手裏這塊不再新鮮的肉散發出致命吸引力,口中分泌出唾液,獠牙探出唇外,我克制不住地張開嘴。

不能吃!

一口也不能!

你是人!吃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腦子裏突然警鈴大作,雙手一抖,肉塊從掌心裏滾落。劇烈的掙紮聲音在腦子裏嗡嗡作響,吵的我頭疼。

可是不吃,肚子很餓啊。

頑強地将肉給撿起來,我嘗試着再次張嘴,可不管我怎麽想去吃,思想都将行動給牢牢地控制住了,野獸的嗜血本能也被強行鎮壓。

終于,我想明白了,不能吃人,是源于我重生之前作為人類的底線。

我曾是人類。

幾次三番都無法說服自己吃人肉,我嘆口氣,将這塊肉丢開了。

有選擇性地将屍體上的衣服給扒下來,我穿上一件純棉質的灰色長袍和黑色褲子,尾巴被囚禁在褲-裆裏不太舒服。我用爪子在褲子後面勾了個洞,剛好能讓尾巴穿過。

衣服上還殘留着血腥味,這刺激的我更餓了。

先去河邊吧?

這樣想着,我仔細辨別着水聲的方向,順着聲源處走去。半道上我嗅到了同伴的氣息,隔得老遠我看到一只半人半蟻的同種類。

這個應該是比我先出生的前輩,它走過來先是耍了一番老大的威風,還吹噓說自己見到了三大護衛之一的彼特。

彼特——

這個名字猛然出現,牽扯出千絲萬縷的回憶,卻沒辦法拼湊完全。

可我清楚的知道,我是輸給彼特了,所以才會被吃,才會死。

但我為什麽會被它殺?

“新人!聽到老子的話沒有!讓你去巡邏警戒,看到闖入的人類格殺勿論!”

前輩氣勢洶洶地跳起來拍我的腦袋,我紋絲不動,它卻痛的手都腫了。

這麽脆皮嗎。

那重生的我,現在有多強?

我瞄了眼身高只到我腰的前輩,太弱了,根本沒有拿來測試我能力的價值。收回目光,我敷衍地回答一聲,繼續朝着有水源的地方走去。

不能吃人,那吃魚和別的動物可以吧。

前輩覺得我無視了它,感到很生氣,所以從後面踩住了我的尾巴。

三角尖似的尾巴尖端被踩在腳底,還使勁地碾磨了幾下,前輩狂妄地揚起下巴看我。

我實在提不起興致和它鬧,尾巴自動回抽,尾尖靈巧拐彎,狠狠甩了前輩幾個耳刮子。被抽摔在地上的前輩驚愣地捂着臉,再不敢對我說一句話。

走得太快了,肚子會叫的響,我捂着肚皮,擡眼看到了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

這裏會有魚吧。

平靜的湖面倒映出我的模樣,我終于能對自己的外貌有個大致的認知了。

全身都是淡綠色的皮膚,黑色及腰的長發,金色的豎瞳。五官的變化不太大,只是看着妖異了幾分。

變化最大的部分在身體,左右手的小臂外側覆蓋着一層堅硬的鱗片,似魚鱗又似蛇皮。而頸側兩邊各有三條線,遇水時,線跡撐開成了魚鰓,能讓我在水中自如呼吸,最後是一條惡魔似的尖三角尾巴,勒斷別人脖子不是問題。

身子骨,比之前硬朗太多了。

可伸縮的尖銳指甲讓我在湖邊撈到好幾條魚,尤在扳動的魚在草地上翻跳,我記起了要做簡單的處理。

指甲刮掉魚鱗,開膛破肚挖掉內髒,用樹枝串起,然後呢……

燒火吧?

點火的東西,打火機,火柴。這些東西,也許屍體的身上有?

有殺氣。

湖的對岸傳來細碎快速的腳步聲,還有枝幹的震動。我還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幽暗的林子中閃出幾道騰空的黑影,我眯起眼觀察,分辨出了人類的身影。那道影子動作迅捷,落地無聲,出手狠辣簡單,一招貫穿螞蟻的頭骨,一招擰斷脖子,一招對半劈開。

強。

內在的好戰之血被挑動起,我有些興奮地緊盯對面,伸出舌頭舔了下唇角,可以用這個人類來測試我現在的力量。

迫不及待的心情讓我不小心洩露出氣息,奔雷一般跨過湖面撲到那人影面前,對方早有所覺地倒退避開,但脖子還是被我劃出了一道血痕。

圓月幽幽懸垂在山巅,淡淡的雲霧時散時聚。

月光裏的人,是個十多歲的小鬼,滿身血污,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他有着一頭銀色蓬松的發,藍色的貓眼銳利清亮,從攻到守的姿勢,無懈可擊。

我甩掉指尖上的血珠,晃着尾巴,期待地看着對方。

原本還是高度戒備,殺氣騰騰的人在與我對視上時,身上凝聚的氣徒然卸掉大半。他驚駭地瞪大眼眸,眼睛裏迸射出一抹亮光,再一眨眼,那亮光化作淚水在眼眶裏輕輕晃動。

他的全身都不可控的顫抖,嘴唇張合,邁開步子朝我走了一步,卻又突兀地停下。

“海蒂……”

“喂,你還在嗎?”

小鬼頭用發顫的音調說着話,停在我幾步之遙的地方。他無助的望着我,眼裏有慶幸、有渴望、有害怕、有難過,各種滋味并不能讓我一一感覺出。

我并不懂他為什麽忽然哭鼻子,我很吓人?

對了,他身上的氣是念吧?好像是還有種叫念力的東西吧,我重生之前也有的。我是特質系來着?

正思考着,對面的小鬼又叫了一聲海蒂。我看向他,問:“你一直叫海蒂,那是誰,人還是螞蟻。”

在我問出來時,他僵硬住了,攥緊的手背上條條青筋浮現。我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變得混亂,就像他現在的狀态一樣。

不安,恐懼,憤怒,憎恨、難受……

最終,這個積壓了太多複雜情緒的小鬼,崩潰地重重跪在了地上,雙手垂落于身側。

他就這樣睜大眼望着我,任由眼淚淌滿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對自己好的掏心掏肺的家夥,已經沒有了。

感謝寶寶的鼓勵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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