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以作者有話要說裏我就多啰嗦幾句ww (3)
,仿佛都是十束的倒影。
“是啊,他們結婚了——真是可悲。”伊集院雪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苦笑。
前一天,伊集院楓和關西地區一大財閥源氏家族的三小姐源千春在法國普羅旺斯舉行了盛大的訂婚儀式。金久保的母親也是源氏家族的成員,七彎八拐,那位新娘也算是金久保的一位遠房表姐。
伊集院雪華久久地凝視着一片繁華盛景之中,那對新人的表情,卻沒有言語。
“我們的過去,我們的現在,我們的未來。”
金久保的聲音驀地在耳畔響起,伊集院偏過頭,表情驟然變得微妙。
是啊,是啊。
總有一天,這張照片上的主角會變成他們。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衆星捧月,紙醉金迷,一對沒有任何感情的男女比肩而立,臉上帶着虛假的面具微笑。他們的結合,只不過是背後兩大集團的一次稀松平常的合作。
這是他們父母的過去,他們兄弟姐妹的現在,他們的未來。
“伊集院君,這是你想過的人生嗎?”金久保樹偏過頭來,表情認真地詢問伊集院。
幾年過去,這個曾經嬉皮笑臉的平頭少年,竟也被歲月雕琢出了精致而剛毅的輪廓。
伊集院雪華擡頭,凝視着這張帶着堅毅表情的臉龐,她知道,如果她聽任自己命運的走向,不出幾年,眼前的這位少年,就将成為自己的丈夫。
去年,伊集院家主還是知道了自己謀劃出國的事。在他的震怒之下,伊集院一度以為自己的出國夢終将化為灰燼。可是,卻是金久保家主出面幹預了這件事。在一次漫長的對話後,伊集院家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讓雪華出國,只是,在一同出國的名單裏,分明多了金久保樹的名字。甚至兩人在曼哈頓的住所,也被別有用心地安排在了一個公寓。
無論是伊集院還是金久保都知道,兩位父親如此網開一面的可能性只有一個——在那場談話中,他們已然确定了未來的姻親關系,握手言和。
因此,伊集院此番出國,與其說是為了自己的未來而奮鬥,不如說是以“未婚妻”的身份,陪伴在金久保樹身邊,靜靜等待着幾年後的一場盛大的婚禮。
嫁入豪門,衣食無憂,相夫教子,在一扇精致的雕欄木門後揮霍一生。
這是她想過的人生嗎?
“當然不是。”伊集院雪華面無表情地回答,目光卻異常明亮,宛如在水中升騰起的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金久保樹眨了眨眼睛,然後,他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彼此彼此。看來,我們就這個問題達成了某種共識。”
伊集院雪華向眼前的少年無聲地微笑起來。
金久保樹和伊集院雪華一樣,是一個逃亡者,妄圖掙破命運的枷鎖。
在抵達曼哈頓幾個月後,金久保很快擁有了自己的女友——明眸皓齒、甜美可人的西班牙裔女孩,來自再普通不過的美國中産階級家庭。決不是金久保集團大少爺的理想對象,卻也是他對于自己家族、自己命運的一次強而有力的反抗。
“我可不想變成這種婚姻的男主角……抱歉。”意識到自己正在對伊集院的哥哥評頭論足,金久保樹頗無誠意地向她道了個歉,“我要把我的人生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裏。我想變成什麽,就變成什麽,誰也沒有權力來幹涉我的人生。我可不怕我父親會說什麽,大不了就和他一刀兩斷,我的能力可絲毫不遜色于我父親。”
“真是狂妄啊,金久保君。”伊集院雪華抿了抿嘴角,忍不住冷嘲熱諷道。
“陳述事實罷了,我父親當初可沒有在我們學校的學生公司裏做到社長的位置。”金久保朝伊集院做了個鬼臉,又露出了些許的孩童心氣,“會長,你不也是這樣嗎?我相信你的能力絕對能夠和伊集院先生并駕齊驅,你也想要掌握自己的人生吧?”男生刻意地強調了伊集院雪華當初在公司裏的“會長”之職。
伊集院擡起頭,凝視着電腦屏幕上那兩張标準而得體的笑容,所有的情感與回憶,似乎都已經被封存在了這不失禮節的微微一笑中:“嗯,當然。”
“伊集院君,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金久保樹忽然露出了頗為為難的神色,他在躊躇半晌後,才下定決心般地開口道,“我一直覺得,十束先生仍然喜歡着你。”
十束。
她觸電般地擡起頭,難以置信地凝視着金久保樹的臉龐。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心緒竟然會被如此輕易地就被眼前的少年所看穿了。
“可是……你,怎麽看出來的?”伊集院顫抖着開口詢問,聲音竟微微幹啞。
“我?我也是個男人啊。”金久保露齒而笑。
伊集院垂下頭,回憶如同列車般呼嘯而過。
那一天的所有,仍然在伊集院的腦海中清晰地長痛不息着。
十束那個仿佛一切都無所謂的笑容,十束微微睖睜的動作,十束那緊緊擁抱的雙手。
那條被遺棄的紅色圍巾。
那根被歸還的十字架項鏈。
那個……不可回溯的,吻。
一切的一切,都成為了細小的線索,指向了那在回憶中漸漸泛黃、褪色的身影。
他就這麽和她分開了,用他指尖那燃燒的火焰。
他甚至都沒有給她一個明白而完整的交代。
電光火石間,伊集院雪華內心的某個角落豁然開朗。
她騰地站起了身,帶着決絕的表情向門口走去。
“嘿,伊集院君,你去哪兒?”金久保仰頭詢問。
伊集院拉開大門離開前,回頭朝金久保樹莞爾一笑,漆黑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中,依然閃耀着動人心魄的光彩:“回日本。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必須再見他一面。”
大門合上,整個房間又歸于黑暗。仿佛,剛才她伫立在那裏,自身便帶着熠熠的光芒般。
金久保撓着頭,嘀咕着轉過身去。眼前卻還回放着方才的那個回眸一笑。
他似乎是第一次覺得,那個被他用“君”來稱呼的要強的小姐,竟然也會有美到如此驚心動魄的一面。
夜幕降臨鎮目町。
時針劃過了8點,Homra酒吧今日打烊。
吠舞羅的一次空前的勝利後,十束帶着那群鬧騰的家夥們出去了,現在整個酒吧只剩下草薙出雲和二樓的周防尊,一切都寧靜得不可思議。草薙在吧臺邊,難得心情很好地擦拭着玻璃高腳杯,嘴中甚至哼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蘇格蘭小曲。
“叮當”一聲,吠舞羅的大門被輕輕推開。草薙聞聲擡起了頭,略帶抱歉地說:“啊,抱歉,今天酒吧不營業——”
然而,在擡頭的那一瞬間,他愣了愣神。
眼前的少女,漸漸地與他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
少女露出了恬靜的笑容,目光卻是灼灼。
“好久不見,草薙先生。”
草薙不由地放下了手中的高腳杯,他張了張嘴,聲音中帶了些難以置信:“伊集院小姐?”
草薙引着伊集院在沙發上坐下,為她端來了一杯水。
伊集院接過水時,草薙敏感地注意到,她的手上戴着一雙白色絲綢手套,完美地遮掩住了兩年前留下的觸目傷疤。
伊集院也不顧淑女的禮節,将那杯晃着冰塊的白水一飲而盡。她将空了的玻璃杯放置在茶幾上,擡頭看草薙。草薙無奈地拎起茶壺,又為伊集院又添了一杯水。
“你什麽時候到日本的?”
“剛下飛機,揚了輛出租車就到這兒來了。”伊集院似乎真的因為旅途勞頓而口幹舌燥,她謝過草薙後又将第二杯水飲下。
草薙出雲難以置信地擡起頭,半晌卻沒有問出一句話。
伊集院喝完了第二杯水,将玻璃杯重新放在茶幾上,還未完全融盡的冰塊發出了哐當的聲響。她看草薙沒有做聲,便先發制人地開口詢問:“多多良他……現在去哪裏了?”
果然,草薙嘆息着。這個早就出國的人又憑空出現在這裏,只可能是因為一個人。
“他帶着其他人去外面玩了,”草薙實話實說道,“他們應該吃完晚飯就差不多回來了。”
“其他人?”伊集院訝異地揚了揚眉毛,“現在你們已經有了新的成員?”
“當然,你不在的這一年我們也不是沒有絲毫成長。”草薙揚起嘴角譏諷地笑笑,“現在,到底也算一個半大不小的組織了。”他說罷,從口袋裏掏出了打火機,姿勢熟練地為自己點了根煙。
伊集院望着他這一系列的動作,頗為好奇地揚起眉毛:“有趣,我還真想象不出來那個家夥成為領導人的模樣。”
草薙從口中徐徐吐出一個煙圈,也和伊集院雪華一樣微笑了起來:“是啊,十束那家夥,幾乎沒有一點幹部的模樣,成天和成員們混在一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那家夥的一個優點吧。”
伊集院不置可否地垂下頭,兩個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草薙先生,我這次回來……實在是一次未經考慮的沖動之舉。”
是伊集院雪華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用那雙受傷的手握着玻璃杯,一邊凝視着杯中漸漸融化的冰,一邊頗為推心置腹地對草薙出雲說道。
“嗯,我看出來了。”草薙又吐出一口煙,頗為打趣地回複。
“草薙先生,我想問你——在這一年裏,他提起過我嗎?”
像是用盡了全力才下定決心,伊集院雪華揚起臉,美麗的瞳孔中,竟然倒影着哀愁。
草薙有一瞬的動搖,夾在手指間的煙,輕輕掉下一抹灰塵。
那一天,和伊集院分別後十束的笑臉又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前——他揚起臉,朝草薙粲然一笑,可是草薙卻分明在那笑容背後,看見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絕對不相信,十束已經不愛眼前的這個少女了。
可是——
“嘛,誰知道呢。”草薙将煙送入口中,不負責任地聳聳肩,“一會兒他回來後,你自己問問看不就好了。”
草薙出雲同時也相信,十束選擇與伊集院分開,一定有他的理由和顧慮。
得到了草薙模棱兩可的回答,伊集院倒也沒有洩氣。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戴着手套的手托住下巴,似乎在進行一次艱難的思考。
草薙也無心去管這位陷入沉思的大小姐,他反身回到吧臺內,重新擦拭起自己心愛的高腳杯。
在他将第三只杯子倒置放好的時候,“叮當”一聲,Homra的門被莽撞地推開,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群人吵嚷的笑聲。
“剛才那個小妞,絕對是對千歲笑了吧?”
“啊啊,十束哥打賭輸了,要接受懲罰哦!”
“好啦好啦,一會兒給你們表演吉他就是了。”
在那群吵鬧的年輕人中央,亞麻色短發的少年揚起頭,朝草薙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時光對他真是仁慈,甚至都不曾改變他分毫:“草薙先生!我們回來啦!”
草薙放下手中的活計,眼神卻忍不住往方才伊集院雪華落座的地方瞟去——謝天謝地,伊集院不在那裏。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草薙不知道。現在,沙發前空無一物,只有茶幾上的空水杯和一份報紙彰顯着方才伊集院短暫的到來。
……報紙?
“咦,這裏有一份報紙?”眼尖的鐮本力夫也發現了茶幾上憑空多出的報紙,他上前一步,拾起了茶幾上遺落的那份時報,“哇,都是英文哎。”
鐮本力夫的話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引向了這份報紙。甚至連草薙也疑惑地放下抹布,走出了吧臺。
“這不都是些常用詞嗎?”千歲洋不屑地笑着,從鐮本手中奪過了報紙。他舉着報紙,頗為得意地讀出了那橫卧于頁面中央的一行粗體字——“日本伊集院集團與源氏集團正式聯姻,訂婚典禮昨日于法國普羅旺斯舉行。”
“咦,是日本的新聞?”藤島幸助也好奇地湊上來,艱難地讀着報刊上的英語,“伊集院集團……啊,就是那個很有名的財閥。”
“源氏也很有名——真是家族壟斷哪。”出羽将臣幾乎是用抱怨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他從千歲洋手裏拿過報紙,翻了一面,那張新人的合照便毫無保留地倒映在了眼底,“哇,真奢華啊。”
“要是娶到這麽一個女人,那一輩子都不愁吃穿了吧?”千歲洋輕佻地說着,用手勾住了出羽的脖子,滿不在乎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草薙出雲擡起頭,望向了十束。這一次,好奇心旺盛的十束第一次沒有沖上前去和成員們一起笑鬧。他伫立在了原地,怔怔地,在草薙以為他幾乎要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前,他勾起了嘴角,像往常一樣微笑起來。
這個笑容,和一年前送走伊集院時一模一樣。
草薙在那一瞬間,忽然很想問問他——十束,你的心裏,真的像你表現出來的一樣,一點也不在乎了嗎?
“這一次結婚的,是伊集院家的長子吧?”鬼使神差的,草薙也踱步走進了成員之中,狀若無心地說道。
“是啊,報道上說伊集院家還有個未出閣的女兒。”出羽将臣不負草薙的希望,立刻接住了話茬。他舉着報紙,擡頭看了千歲洋一眼。
不知情的成員們聞言,立刻發出了起哄的聲音。
草薙擡起頭,似乎在和其他成員一起取笑千歲,但是餘光卻始終落在十束多多良的身上。
千歲洋哈哈大笑,撓着頭說:“哎呀,我只是随口說說玩而已。草薙哥別當真啦!那種女孩又不像夜店裏那種女生,我可沒信心泡到手。”
十束站在人群之外,露出了寬和的笑容。他什麽都沒說。
“總之,這種富人的生活,離我們這種人有十萬八千裏呢。”千歲洋将報紙無所謂地扔在茶幾上,擡頭望向了幾米開外的十束,他笑了起來,“別管這個了,十束哥,吉他表演的事,我可當真了哦。”
十束怔了怔,笑容這才稍稍有了些活氣。他朝千歲微微颔首,邁開步子走向了自己放置在角落裏的吉他。十束一個月前買回來的木吉他依舊光鮮锃亮,他頗為熟練地擺好姿勢,擡起頭,目光掃過團團圍着的吠舞羅成員們,卻始終沒有一個焦點。
“今天,就給大家彈一首《愛的羅曼史》吧。”十束垂下眼睛,露出了微笑。
雖然十束剛接觸吉他才一個月,只能彈奏一些簡單的旋律,但是他卻偏偏有那個能力,将最平凡無奇的曲子演奏成為動人心弦的樂章。他輕輕撥弄着琴弦,仿佛在撫弄戀人的長發,旋律安靜地流淌。夜色中,酒吧暖黃色的光平緩地掠過眼底,一寸一寸打亮了少年微側的臉龐。
十束修長的手指随着旋律而在琴弦之上游走,可是心中卻早早地亂了方寸。
在“伊集院”這三個字重新滑過耳膜的時候,他便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某個被封存許久的東西,被吹開了塵埃,重新活了過來。
雪華,雪華。
那個有着美麗雙目的少女再次在他的眼底鮮活起來。
曾經近在咫尺的人,如今,竟只有通過道聽途說,才能獲知一二近況。
時光過隙,不知那在天涯之外的少女,是否安好。
他的手劃過琴弦,一曲終了。
在場的成員們陷入了短暫而又漫長的沉默,每個人肌膚下的悲哀與回憶都似乎被十束的琴聲所喚醒了。他們兀自伫立在原地,每個人卻各自咀嚼着那來自舊時光的悠遠回聲。
然後,在沉默中,響起了木質階梯的吱呀響聲。
所有人都擡起頭,視線落在樓梯口的周防尊身上。那個有着一頭火紅色亂發的青年揚了揚眉毛,視線卻掠過了人群,定格在了窗邊的角落裏。
“你怎麽在這裏?”周防尊仍舊蹙着眉毛,雙手插在口袋裏,懶散地往前走了幾步,那個久違了的名字,便那樣自然而又恰到好處地從齒間滑落,“伊集院雪華。”
十束聞言,觸電般地回過頭去,然後,在Homra酒吧的一隅,少女恬靜的笑顏便宛如一束光,微微晃痛了他的眼睛。
視野中,彌漫起潮濕的霧。
作者有話要說: 嗨你們好!這裏又是存稿箱!而且是傻子作者去軍訓前留下的最後的存稿了呢!(x)
筆者表示,大家看到這章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在軍營裏待了近10天了,不知道我這個時候活得怎麽樣,唉。
金久保樹和伊集院雪華絕對擁有傳說中的革命情誼,他女朋友本來應該是美麗的德國金發girl,但是我前兩天正巧去聽了場西班牙詩人的講座就借着興頭改了國籍(no)
大家有沒有發現,四個富家子女湊齊了春夏秋冬四個季節(金久保樹強行夏天咯?!)
雪華姑娘絕對是有錢任性啊,我粗略估計了下,她決定出門時是紐約曼哈頓的0點,那個時候霓虹下午2點,從紐約到東京(?)的飛機最快也要4個小時,算上雜七雜八的事情,我居然讓她在6個小時之內趕到了鎮目町???!!!這一定有BUG!!!(喂)
我為了湊12月8日也是煞費苦心___,大家請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我只是為了湊同一天(好意思說)
然後,更讓我震驚的是……這一年跨章了……跨章了……章了……了……
當初以為分手章好難寫,結果發現複合更難寫。
我軍訓回來後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周更任務呢,祝我盡早吐出後面的章節。如果按照大綱的計劃來的話,應該還有3-4章左右完結~麽麽噠~大家要想我(不要臉!)
☆、Episode.06 長街
十束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還以為,眼前的少女只是光影交錯間産生的幻覺。他只消閉上眼,再睜開,少女的身影便會像泡沫般湮滅、消散不見。
可是,他錯了。
眼前的少女,連同她彎起的眉梢,勾起的嘴角,連同臉上若有若無的紅暈,都是清晰、真實到不可能出錯的存在。
伊集院雪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在他的眼前。
他的手指像是失卻了全部力氣,手中的吉他都差一些些滑落在地。木質吉他重重磕在茶幾上,發出了一聲難聽的顫音,這才将十束的思緒拉回他的腦海。
“好久不見,多多良。”伊集院斂起笑意,利落地向十束打了聲招呼。
吠舞羅的其他成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想說什麽,而千言萬語,卻又消弭在這尴尬而詭異的沉默中。
“好了,好了,舊友重聚,真是人間難得的喜事啊。”草薙出雲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拍了拍手,搭着十束多多良的肩膀,将他推向了伊集院,“這樣吧,十束你就帶着伊集院小姐四處走走,權當敘敘舊。這裏的事,由我和King來處理就好。”
“可是,草薙先生!……”十束還沒有來得及抗議,冰涼的手上便驟然傳來了一股溫熱。他怔怔地低下頭去,是伊集院雪華用那只受傷的手輕輕握住了他。
伊集院抿嘴,向草薙微微一笑:“多謝草薙先生,我祝大家晚安。”她轉向吠舞羅其他目瞪口呆的成員,微微颔首,随即帶着十束多多良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在Homra大門關上的一瞬,十束分明聽見了酒吧內的一片哄聲。不知道明天,他和伊集院雪華的故事會被以訛傳訛成怎樣的版本。
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以害怕的。再離譜不過的謠言,也不過是他們之間的真實。
“多多良,”伊集院雪華轉過頭,冬夜冰涼的路燈下,只有她的一雙眼睛,盈亮得閃爍着光芒,美麗一如昨日,“一起走走吧。”
她原本修長而白皙——如今布滿累累傷痕的手依舊握着他。十束多多良明明記得,正是在一年以前,是他親手放開了她緊握的手,可是如今,卻也是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異樣的情感在十束的心中漾開,他像是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個十束有多麽拼命地想要推開伊集院,另一個十束便有多麽努力地想要留在她身邊。
他被伊集院雪華清澈的雙眼注視着,忽然感覺到自己的狼狽。這雙漆黑的瞳仁幽不可測,仿佛能洞察他心底所有的秘密。她彎起的眉眼像是在含笑嘲諷他:多多良,這一點都不像那個薄情的你。
在三百六十五日的分離之後,十束多多良與伊集院雪華重新比肩而立,邁開了步子。他依稀記得,在一年之前,伊集院已然能與他平視,而如今,他一轉頭,仍然能對上伊集院的眼睛。
仿佛時間從來沒走。
“多多良,你也長高了呢。”機緣巧合,或是有着十足的默契,伊集院雪華幾乎在同時開了口。
“嗯,阿雪也是。”十束揚起嘴角,微微笑了起來。
短暫而不知所雲的對話結束後,兩人又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伊集院無言地向前走,而十束也沉默地伴随。她始終沒有放開十束的手,十束竟也沒有嘗試甩開手心這突如其來的溫存。這相交的雙手宛若聯系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根紐帶,一旦消逝,他們便注定天各一方。
記憶中走不完的長街,竟也在兩人默契的沉默中走到了盡頭。他們來到了兒童嬉戲的空地前——最初的故事開始的地方。
伊集院雪華沒有選擇繼續向前,她回過身,最終選擇放開了十束。
當少女手心的溫度退去後,十束有片刻的失神。仿佛上天将他久久失落的東西重新歸還于他後,又迅速地收回,失而複得,而又得而複失。
“多多良,我今天從美國回來,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只有一個。”路的盡頭,燈光昏暗,但是鎮目町遠方蜿蜒的燈海,卻依舊照亮了少女堅毅的臉龐,她的眼中包容了星空與海洋,還有一個十束多多良。
“這一年,你想過我嗎?”
原以為,伊集院雪華只會像個多時未見的老友一般,親切而疏離地問候,“你過得好嗎?”,可是,偏生伊集院對于他而言根本不是那可有可無的朋友,于是她便帶着那樣委屈尖酸又期期艾艾的神情,勇敢而又謹慎,帶着勇士的悲壯和少女的嬌羞,開門見山地詢問,“你想過我嗎?”
可是,僅僅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十束睖睜在了原地。
他當然想過她,毋寧說他的每天、每時、每分、每秒,都被镌刻上了伊集院雪華的名字。流動的空氣中,顫抖的琴弦上,甚至連鏡子中的自己,都仿佛倒影着伊集院的臉龐。思念一點一滴地積聚成海,稍不留神,便将他整個溺斃。
哪怕是在剛才的樂章中,每一個音符,都仿佛在尖利地呼喚着伊集院雪華的名字。
然而,然而。
他仿佛在夢中驚醒。他明知道,他明知道的。他給不起伊集院雪華哪怕一絲半點的承諾,只會讓滿是傷痕的她變得更加傷痕累累。
方才少女尚存在他手心的溫度讓他心中湧起難以言喻的羞恥感,那個主張推開伊集院的十束多多良終于在這場拉鋸戰中占到了上風。
并沒有哦,我完全沒有想過你。
他只要這麽開口,帶着他一貫不負責任的随和笑容,便能再一次、徹徹底底地将伊集院拒之門外。
可是,當他正要這麽做的時候,懷中卻陡然一重,方才只存留于手心的溫暖擴散到了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伊集院雪華再一次被他擁入懷中——就像他們曾有過的千千萬萬個昨天一般。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多多良。”
懷中的少女,聲線微微顫抖,仿佛他那根最心事重重的琴弦,卻搖曳出了最驚心動魄的妙韻。
他真不舍得放手,可是卻又自我虐待般地強迫着自己掰開了少女的肩膀。
伊集院雪華擡頭看她,眉眼間灑滿了風塵仆仆的勞頓和難以抹平的憂傷,他不忍去看。
“阿雪,我不能這樣。”
十束多多良揚起嘴角,溫柔地笑了起來。他每一次的笑容都仿佛一把鋒利的匕首,游刃有餘地割開他血跡斑斑的心。而他,仿佛一個已經習慣了痛苦而麻木的苦行僧。
“你……不屬于這裏,不屬于我。”
他收回了搭在伊集院肩膀上的手,笑容依舊,可是指尖卻已升起了微弱的火焰。
火焰,火焰,又是這該死的火焰,他一年前用過的伎倆。
“阿雪,我會傷害到你的哦。”
可是,他錯了。
眼前的少女,沒有像曾經那樣退卻。她漆黑的眼底也燃燒着一團火焰,甚至比他指尖的更加明亮。她沒等到十束來得及反應,猛然上前,十束來不及收起指尖的火,灼熱的外焰微微灼傷了伊集院雪華左半邊臉頰。十束心下大驚,急忙熄滅火焰,而伊集院雪華已将他再一次緊緊擁住。
“我不怕。”
“只要能在多多良身邊,我什麽都不害怕。”
“我一點也不想嫁給別人,我只要多多良。”
“可是多多良,你從來都沒有親口說過,你是因為不喜歡我了才和我分開了。”
“只要你這麽開口,我立刻離開。”
他的身邊太危險了。
他的世界充滿了流血與犧牲。
他與她根本不屬于同一個世界。
……
千言萬語滑過十束多多良的喉嚨,可是,伊集院雪華所說的那句話,他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那個薄情的十束多多良,仿佛也融化蒸發在了這冬夜的唯一一堆篝火旁邊。他抗拒着自己,卻難以抉擇地伸出手,緊緊回抱了懷中的少女。
他想到了那張報紙上的照片,伊集院楓和源千春,那對笑得相敬如賓卻貌合神離的男女,筆直地指向伊集院雪華所擁有的未來。
他怎麽忍心,他怎麽允許,讓他的阿雪身着白紗,站在一個他所陌生的男人身邊,哪怕背景是全世界的繁華與喝彩。
他還能不負責任地用口頭禪寬慰着自己,寬慰着她——“沒事、沒事,總會有辦法的”嗎?
他果然只是一介凡人,自私而狡猾。
“阿雪,對不起。”
我也很想你。
輕盈而細碎的雪花從晚空中飄落,仿佛眨着眼睛的頑皮孩子。
又下雪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兩個人都已經仿佛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十束才緩緩地松開了伊集院雪華。
少女帶着微醺的眼凝視他,太多的情緒被斂在了眼底,看不分明。
周遭的空氣,仿佛也被這一場靜靜飄落的雪所淨化,原本壓在兩個人心頭的黑影倏忽飄然遠去,而一切都仿佛回歸到了它本應有的澄澈透亮的模樣。
“多多良,還記得這裏嗎?”伊集院雪華上前一步,張開了雙臂,在空地上兀自轉了一圈,像是跳舞一般。她朝十束多多良露出了少女矜持的微笑,可是眼睛卻明亮得仿佛四年前那個還未長開的女孩,“你好,我叫雪華。”
十束多多良怔忡一秒,而後釋然地微笑,時光老人仿佛将沙漏倒置,他們回到了最初的時光。
“我叫十束多多良,叫我多多良就好,我可以叫你‘阿雪’吧?”
十束朝眼前十六歲的伊集院雪華——記憶中十二歲的伊集院雪華伸出了手。
“可以帶我去吃烤紅薯嗎,多多良?”
十六歲的伊集院雪華露齒而笑,又一點也不像四年前那個蒼白而不快樂的女孩了。
她重新走到十束多多良身邊,那樣自然而熟絡地,牽起了他的手。
時間真是個奇妙的魔法。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我的人生,原本就像這條長街一般,被安排好了軌跡脈絡,站在起點就能将終點一覽無遺。我的母親是如此,我的哥哥是如此,我也将會如此。我不願如此,便選擇了逃跑。”
身邊有聲音傳來,伊集院雪華的聲線清冽而優雅,仿佛天鵝振翅。十束沒有回答,也不去看她,只是靜靜站在她的身邊,凝視着白雪一點點降落融化,最後不再消融,漸漸将整個世界銀裝素裹。
“然後,多多良,我遇見了你。”伊集院這句話的尾音微微上揚,聽着聲音,也能感覺到她揚起嘴角笑了,“你知道嗎,是你,讓我遇見了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甚至在這按部就班的人生中,我因為你,而有了一個看似瘋狂到難以理喻的夢想。”
話音落下,伊集院扭頭,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久久地凝視着十束。感受到少女炙熱的視線,十束終于也轉過頭,對上了她的眼睛。
“我不願再做這條長街,我要扭轉我的命運。我要勝過我的父親,我要書寫我人生的自由,”伊集院雪華頓了頓,忽然垂下了眼睛,“我也要你,多多良。我要留在你身邊,我喜歡你,我要嫁給你,而不是像我的母親和嫂子一樣在雕欄花窗後,陪伴自己不愛的男人耗盡一生。”
“多多良,你相信我嗎?一年後,我會考進哈佛商學院;四年後,我成人,我會擺脫我父親、取得經濟上的獨立;五年後,我大學畢業,我會創業,會建立一個比Ijuuin更大的品牌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