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水中路,慢悠悠走來。
離橋面近了,師秦才看清它的全貌。
是只圓圓胖胖的蛤蟆,穿着交領長袍,圓滾滾的腰間垂挂着一枚銅鈴,長長的白色胡須垂至腳背。
它舉起手中的綠色燈,眯起金黃色的眼,問道:“是誰敲門?欲往何處去?”
風吹着趙小貓的黑發,她走上前,答:“吾乃陰司巡察使,現欲借玄武道,往金陵古渡去。”
引渡妖的金色眼睛睜大了些:“陰司巡察使?為何你的身上不見絲毫氣息?”
趙小貓擡手,引渡妖手中的燈驟然變亮,綠色的火苗越來越高,引渡妖腰間的銅鈴也叮鈴叮鈴響了起來。
“引渡資給你,不該問的不要問。”
引渡妖護住燈,捋了下胡子,眯眼思索了一會兒,轉身說道:“跟我來。只是,你的同伴身上尚有活人氣息,恕我不能接待。”
趙小貓道:“知道,他不去。你帶路吧。”
臨走時,趙小貓轉過頭,再次交待:“師秦,不要亂跑,在橋上等我。”
師秦回過神,連連點頭。
趙小貓跟在引渡妖身後,踏上光團彙聚成的水中路,鈴铛聲越來越遠,至湖中心,消失不見。光團彙聚成的道路也慢慢黯淡下去融進水中,最終,湖面再次陷入漆黑,沉入夜色中。
師秦呆立在橋上,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也太……不可思議,真的不可思議……”
正如趙小貓所說,敲門而至的水下,并非是真正的玄武湖水底,而是一座空曠古樸的城池。
引渡妖推開木門,外面夜霧彌漫,渡江的小橋若隐若現。
引渡妖取走了一部分綠火放入懷中,只給燈剩下一團如豆大的綠火,交到趙小貓手中,說道:“橋那頭就是金陵城,今日城中無風,夜霧重,還請巡察使慢行。”
“多謝。”
趙小貓提着燈,踏入濃濃的夜霧中。
她走至橋上,望着下方的古城,環視一圈,開口問道:“橋姬可在?”
不一會兒,夜霧中緩緩走來一執傘美人,紅衣曳地,腳踝上系着紅繩,長發松垮挽在頭頂,發間綴着七顆瑩潤的珍珠。
她啓唇,聲音嬌柔:“妾來了,客往何處去?”
“黑鱗鲛住何處?”
橋姬慢慢擡起手,露出一截如玉皓腕,塗着蔻丹的手指,指向橋的那段。
“金陵城,古渡東,第三道水渠,桃葉下,江水分流處,便是黑鱗鲛的住處。”
金陵古城夜霧朦朦,只能見到幾團浮在半空中的綠色幽火,看不到街道也看不見水渠。
趙小貓擡手,原本如豆大的綠火突然燃了起來。她伸手進去,分出一叢綠火,交給了橋姬。
橋姬收起傘,莞爾一笑,盈盈下拜:“橋姬謝過客人。”
趙小貓欲要邁步,橋姬嬌聲道:“客人若要拜訪黑鱗鲛的住處,桃葉下江水分流出便是,若是想見到黑鱗鲛,不如去渡口等着。”
趙小貓露出一絲笑容,她低聲道:“橋姬,今年的七月半不必再等,你可以入輪回道了。”
橋姬笑了,她再次拜謝,柔聲道:“多謝儲君。”
趙小貓頓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執燈下橋。
金陵渡口停靠着一葉小舟。
兩個打扮一模一樣的女童一頭一尾坐在小舟上,一個左手拿船槳,一個右手拿船槳。
左手拿槳的晃着腳,看到岸邊漸漸行來的身影,嘻嘻笑道:“小板,小板,你快看,這次的船客身上一絲氣息都沒有呢!她是人是妖還是鬼呢?”
右手拿槳的女童應和着,也嘻嘻笑着:“大板,大板,你說我們要不要告訴龜婆婆呀?”
趙小貓停在渡口,眯眼看着這兩個女童,自語道:“水草精……”
左手拿槳的女童歡喜道:“哎呀,她知道我們是什麽啊!”
趙小貓問道:“引渡龜呢?”
右手拿槳的女童托腮,笑眯眯道:“婆婆不在秦淮,婆婆到洛水會友去了。”
“現在何人掌管水道?”
左手拿槳的女童答道:“是蛇公。”
趙小貓揮手,将綠火分出兩簇,扔進兩個女童懷裏:“喚他來。”
兩個女童抱着綠火,相視而笑,跳入水中。
古城北側山腳下的一道小河溝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不一會兒,冒出一個腦袋,他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拖着一條黑色的魚尾,努力爬上岸,對着眼前的茫茫夜霧小聲喊道:“夜使,夜使大人,你在嗎?”
夜霧中,慢慢走出一個男人,他有着古銅色的皮膚,狹長的眼睛,目光淩厲滄桑。
“我在。”
姜宇笑道:“夜使大人,我今天來兌現承諾。”
男人看着它,沒有作聲。
姜宇說道:“我是妖,只要是妖,不管善惡,都會信守諾言。我們既然約定過,那我一定會守約。”
男人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聲音冷漠:“你決定好了?”
姜宇道:“是。之前你我也約定好了,你幫我從城妖那裏取回惑音,一個月後,我把鱗片給你。”
男人看向他,說道:“這才十天。”
姜宇道:“我知道。但我決定今天給你,子時一到,水道開啓後,我就會離開金陵到別處去,我想在離開之前,把鱗片給你。”
男人沉默許久,問道:“出了什麽事?”
姜宇笑道:“我沒有用惑音唱歌,我用它誘發了人類的惡意和殺意,本以為不會被察覺……如今地面上的同類在追捕我。”
男人背着手,眼睛直視着前方,好久才道:“不過是區區城妖,不足為懼。”
“不……”姜宇垂眼,低聲道,“陰司的使者來了,現下就在南京,我不得不逃。”
男人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握緊,語氣陰沉的可怕:“陰司……又是陰司!”
姜宇咬了咬牙,忍痛撕扯下尾巴上的三片黑鱗。
他把鱗片交給男人,說道:“夜使,謝謝你幫我偷回惑音,我們就此別過。”
說完,他快速朝男人笑了笑,躍入水中,消失不見。
男人把三片黑鱗收入懷中,雙眼望着遠方,恨聲道:“陰司的使者,我們的賬,以後慢慢清算!”
蛇妖從江中探出腦袋,問等在岸邊的趙小貓:“從哪來?什麽事?”
他左右兩邊跟着冒出了兩個小腦袋,正是剛剛在渡口等待船客的兩個女童。
女童齊聲笑着,左邊那個說:“阿公阿公,就是她,嘻嘻,給我們了好多引渡資呢!”
右邊那個應和道:“阿公阿公,一定要多問她問題,讓她多給我們些引渡資。”
蛇妖慢悠悠嗯了一聲,閉上眼睛,嘆息道:“大板小板,你倆別說話,讓客人回答。”
兩個女童連忙捂住嘴,将笑聲悶在口中。
趙小貓道:“今晚子時,關閉所有水道關口,今晚的金陵渡只許進不許出。”
蛇妖依然閉着眼,神情悠閑。
趙小貓嘴角挑起,慢聲道:“吳龍,聽我號令!”
蛇妖霍然睜開雙眼,豎瞳乍窄。
“你,你知我姓名,你是,你是……”
驚愣過後,蛇妖迅速游上岸,化為人形,低下頭,恭敬道:“吳龍遵令。”
師秦把風衣疊好,墊在屁股底下,坐在橋上等。
等了一陣子,還不見趙小貓回來,實在無聊,師秦拿出了趙小貓的手機,玩起了俄羅斯方塊。
半個小時後,平靜的湖面終于有了動靜。
一個黑影出現在湖中央。
師秦連忙按掉手機,站起來問道:“趙小貓,回來了?有沒有抓到姜宇?”
無人應答。
師秦察覺不對,迅速反應過來,把手伸進了牛皮紙袋:“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的身份不用猜,看下去就知道
晉江的和諧詞也是迷……蛤、蟆兩個字,也能被和諧。
感謝大板和小板(板牙和板磚)帶資進組。
☆、【繁華聲】龍鱗長刀
姜宇在江中游蕩,等待着水道開啓的那一刻。
然而,當打更鬼敲着金陵城東岸碩大無比的垂柳樹幹,吆喝着子時已到的時候,本應開啓的水下關卡卻依舊紋絲不動。
姜宇在內秦淮關口徘徊了一會兒,回身游至金陵渡。
趙小貓站在金陵渡口,望着對岸微微擺動的垂柳枝,輕聲道:“起風了……”
她身邊一左一右站着的綠衣女童咯咯笑了起來。
“起風了起風了,霧要散了呢!”“晚雲也要散了,月亮要出來了!”
趙小貓微微笑了笑,低頭問這兩個女童:“大板小板,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們。”
兩個女童相互看了一眼,嘻嘻笑道:“客人請吩咐。”
“我看到了黑鱗鲛的妖氣,等他冒出頭,水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兩個女童沒有說話,只笑兮兮看着她。
趙小貓嘆了口氣:“萬物都有自己要遵循的規則,我知道你們想長大,但你們的這個心願,即便是我,也無法令其實現。”
女童們的笑容變得悲傷起來。
趙小貓一左一右,将她們攬入懷中,輕拍着背,閉眼道:“不過,橋姬今年可入陰司,她走後,你們如果願意,渡江橋歸你們,凡是過橋的妖與鬼,所付引渡資全部歸你們。”
風吹散了霧,吹散了遮住月亮的雲,月牙如勾,懸與夜空。
水聲漸近,姜宇從水中冒出頭,問道:“大板小板,今日怎麽不開水道?”
兩個女童滿面笑容,跳入水中。
姜宇看向岸邊站着的女人。
她穿着灰色的外套,未束頭發,一身現代打扮,一眼便知是從地面上來的。
她的身上,看不到妖氣也不見鬼氣。
“是她……”
姜宇轉身下潛,卻發現自己落入了水草編織成的網中。
兩個綠衣女童四肢化為柔軟的水草,笑嘻嘻地纏住了他,将他抛至上岸。
一個女童笑道:“喏,陰司使,你要的黑鱗鲛。”
另一個也笑:“那就這麽說定了,他歸你,橋歸我們。”
趙小貓低聲道:“多謝相助。”
姜宇聲音有些凄然:“大板小板,我們相識百年,為何不幫我?!”
大板小板掩嘴笑了笑,沒入江中。
姜宇見她倆逃遁,默默嘆氣,費力地轉過頭,看向趙小貓。
趙小貓也垂眼看着被水草纏得死死的黑鱗鲛,她的臉色慢慢沉下去,皺起眉。
沉默了好久,她蹲下來,似是經過長久的考慮,問道:“你是午夜繁華聲。”
姜宇道:“你就是那個突然出現在地面上的陰司使。”
趙小貓如實回答:“不突然,我為了來到地面,修了三十年人身。”
她看向姜宇尾巴上的鱗片缺口,問道:“你可知罪?”
姜宇道:“因果報應罷了,那些人若無邪念,即便是我用了惑音,他們也不會去作惡。有因才有果,我只是推動了因結出了果,罪不當死。但昨日聽到陰司使也在追捕我,我便知道,這次就算我罪不當死,也不得不死了。要殺就殺,落入陰司使的手中,我便不再抱幻想。”
趙小貓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他,好久,她道:“如何定罪,我會和南京特調科的同事根據1990年制定的特殊刑法讨論,過程公開透明,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
姜宇愣住。
趙小貓盯着他尾巴上的缺口,問道:“我現在要問你的事情,和這次案件無關。”
她指着黑鱗鲛身上的那幾塊空缺,問他:“你遇到了誰?”
姜宇一顫,擡眼道:“我不明白陰司使在問什麽。”
趙小貓平靜道:“不要說謊,我再問你一遍,你遇到了誰?”
姜宇咬牙,好久,他道:“抱歉,陰司使。我對界碑發過誓,絕不說出他是誰,我不能違背誓言。”
“現在不興那一套,界碑發誓都是虛的,一點用都沒,你告訴我,你遇到了誰,什麽時候遇到的,為了什麽?”
“無可奉告。”
“他拿走了你三片黑鱗?”
姜宇不語。
“你身上還有他的氣息,雖然只是一點點,但證明你絕對見過他,并且應該是剛剛見過……他是什麽?是妖還是鬼?”
姜宇搖頭:“沒用的,陰司使,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
趙小貓默了片刻,神情沒什麽波動,她站起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姜宇的尾巴出神。
好久之後,趙小貓哼了一聲,低聲說了句算了,随手提起姜宇的尾巴,一聲不吭拽着他朝回走。
回玄武道的路上,姜宇聽到她念叨着什麽。
“是他,絕對是他……”
師秦彎腰,按開了手機的照明燈,夾着牛皮紙袋朝湖中央照去。
然而下一秒,黑影卻出現了橋上。
師秦迅速轉身,露出一絲痞痞的笑:“哈,今年我命裏多妖啊!閣下又是什麽妖?報上名來。”
燈光的照射下,師秦看清了這個黑影的模樣。
人身,古銅色的皮膚,長發,身上穿着奇怪的服飾,上玄下黃,系着腰帶,腰帶上挂着一個形狀奇怪的玉佩,看不清到底是龍還是鳳。
師秦道:“……古裝?閣下歲數不小了吧?幸會幸會。”
那人有一雙狹長的眼睛,饒有興味地盯着師秦看。
師秦問道:“所以,閣下是路過?”
等了好久,那人吐出兩個字:“路過。”
師秦的右手緊緊握住牛皮袋中的東西,笑道:“我在這裏等人,閣下請,鄙人就不打擾了。”
那人未動,他背着手,開口問道:“你是人還是鬼?”
師秦嘴角微撇,笑容沉了幾分,道:“這個問題,我最近被問過不下三遍……我現在告訴你,我是人,活人。”
那人身體突然動了,他速度很快,師秦只見眼前閃過幾道幽光,再反應過來時,手臂一陣刺痛。
撲通一聲,手機掉進了湖中。
一道暗光閃過,師秦從牛皮紙袋裏抽出了一把長刀。
牛皮紙袋掉進水中,慢慢打着旋,沉了下去。
師秦的另一只手裏握着一把黑色窄刀,他笑了笑,慢條斯理的把襯衣袖子撸了上去,露出剛剛被傷到的手臂。
傷口愈合了,半點血未落。
那人眯起眼,擡起手,聞了聞指甲上殘留的血,疑惑看向師秦,低聲道:“竟然是人血……”
師秦依舊面帶笑容:“你們妖的性格,都是這樣嗎?一言不合就動手?敢問閣下,我哪句得罪了你?”
那人未答。
突然,勁風撲面,師秦橫刀,擋住了襲擊。
他手執長刀,招式幹脆利落沒有花樣,刀刀奪命。
那人退至十步之外站定,将受傷的手背在身後,道:“你手上的刀從哪來的?”
“想知道?”師秦挑眉,甩了刀上的黑血,笑道:“這刀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為人民服務。”
那人眯起了眼。
師秦撫摸着手中的黑色窄刀,朗聲笑道:“為人民服務,斬妖除魔數十載,盡心盡力為人民謀福利,護我中華世代平安昌盛。”
湖面上傳出嘩嘩水聲。
男人側頭,一甩袖,眨眼便不見了。
師秦長出一口氣,摸着剛剛受傷的那條手臂,龇牙咧嘴道:“這些妖都什麽毛病?!我招他還是惹他了!”
傷口雖然早已愈合,不見半點疤痕,但被抓到還是很疼的。
趙小貓拖着姜宇從湖中央走過來。
師秦扭頭看見是她,笑道:“你可回來了!”
趙小貓還未站穩,便聞到了空氣中的味道。
她看着師秦手中的長刀,問道:“你剛剛和誰交手了?”
師秦道:“應該是妖,人形,有利爪,撓人很疼。”
“詳細描述。”
“……古人打扮,修煉時間肯定很長了,說對我很感興趣,一言不合就上來撓我。”
趙小貓低頭看向他的刀,語氣多了幾分震驚,低語道:“妖刀無魂……拿來我看。”
師秦一甩刀,雙手奉上:“您老随意看。看來你知道它從哪來,我就不介紹了。”
“兩千年前的妖刀,這是那條青龍的,你遇到過老龍。”
“五十年前,在西藏碰到的。”
“這是龍鱗。”趙小貓伸出兩根手指,摸了一把刀上的血,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
師秦無奈:“你們妖都喜歡聞血嗎?”
趙小貓道:“是人血……他竟然是人。”
她擡頭,說道:“師秦,陰司的那本書中什麽都有記載,唯獨沒有你和這個人的記載。”
“……沒搞錯?”師秦詫異,“他……是人?お筷尐誩兌他跟個鬼影似的,怎麽看都不像是人。”
“是人。”趙小貓把刀還給師秦,刀在師秦的手中化為薄薄一片龍鱗。
趙小貓一字一頓道:“就是這個沒有天地間都記載的人,入我陰司,偷我靈草!”
師秦:“……偷你什麽?”
趙小貓狠狠道:“我的靈草。”
過了好久,師秦呆呆道:“……那個白娘子傳奇裏,青蛇盜靈草……原型是你?”
趙小貓雙目出神,似是悲傷,又似是氣憤,她幽幽道:“他速度很快,并且他的氣息能融于俗世衆生,我一直抓不到他。”
師秦拾起風衣,穿上,把龍鱗揣進口袋,拿出手铐,說道:“算了別想了,先把手頭這事辦了再說,他就是姜宇嗎?快讓他變回人身。”
姜宇一言不發,乖乖配合。
臨走時,趙小貓突然伸出手,道:“我手機呢?還我。”
師秦摸了下口袋,突然懵了。
手機……
手機好像……掉水裏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輕聲說道:“……你手機,防水嗎?要不,我現在下去給你撈……”
趙小貓怒吼道:“師秦!賠我手機!!”
“賠賠賠!”師秦再次摸口袋。
片刻後,他大叫一聲。
“我的錢包!!”
牛皮紙袋,早已沉底。
作者有話要說: 唔,趕上了……(今天情緒有點低落,碼字速度慢,稍微晚了點,抱歉。)
忘了感謝扔雷的妹子了,感謝悠悠,非常感謝。
注:12月11日請假,沒有更新,明天恢複日更
☆、【繁華聲】案件審判
“黑鱗鲛,金陵古城內秦淮流域常住妖,屬長江流域區水妖,身長一百八十八公分,尾長一百二十五公分,人形狀态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男性,妖齡一百三十歲,成妖,人形年齡經換算,為二十七歲。公元二零一五年七月一日在南京市特調科綜合辦公室注冊登記,登記姓名為姜宇,簽了保證書後,單位按照流程發放了身份證。二零一六年三月一日,犯罪嫌疑妖姜宇,利用智能科技,開通電臺賬號午夜繁華聲蠱惑人心。據調查統計,至二零一六年三月十二日晚二十三點,午夜繁華聲電臺共造成兩次惡性殺人案件,三起傷人案件,一起公園口群毆事件,共計兩人死亡,十七人受傷。”
江陵渡念完,又拿起另一張紙,說道:“在你的賬號下留言的那些聽衆,我們增派了同事分頭查了,三起傷人案件一起公園口群毆事件分別是十一號,十二號。嫌疑人身上都有你的妖氣殘留。所以,确定這四起與電臺有關。剩下的那些,從三月一號到十號,有暴力犯罪案件六起,但因為時間長,我們不确定他們是聽了你的蠱惑才有的犯罪行為,還是他們自己的行為。”
師秦站在審訊室外,用懷疑的眼光,看着辦公室內加班忙碌的一群妖怪。
有個工作人員太困了,給小組領導打了個報告,經得允許後,腦袋頂冒出了兩只毛茸茸的尖耳朵。
尖耳朵忽閃着,這個小妖怪抱着小冊子一路小跑,把小冊子和做好的筆記放在趙小貓面前的桌子上。
“副處長,我選好了。”
趙小貓單手托腮,接過她遞來的筆記,放在了旁邊。
她半閉着眼,連連打着哈欠,似乎随時都能睡着。
孫貍和肖隐也在嘩啦啦翻着一本小冊子,一邊翻一邊記錄着序號。
師秦慢慢挪過去,問道:“你們不去審問姜宇?”
孫貍答:“沒那必要,我只能觀人心。姜宇這事證據确鑿,也沒什麽好詢問的,審訊的事交給江陵渡辦就好,我們現在負責審判,就是人類法院負責的那種。”
他晃了晃手中的冊子:“從這些條例裏面找出符合他罪行的,記下來,等南京的妖鬼協會審判團到了之後,再同他們商量着給姜宇定罪。所以說,硬仗還在後頭呢……”
孫貍他變回男身後,把頭發紮成了一束馬尾,跟師秦說完這些,他疲憊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站在他旁邊的肖隐面無表情,一把抓住甩來甩去的馬尾辮。
師秦默默嘆服,本以為妖們都是玩玩鬧鬧,沒想到,還有自己的審判團,有系統的審判機制。
坐在椅子上歇神的趙小貓突然出聲:“審判團到底來了嗎?!”
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連忙回答:“都在路上,馬上就到。”
師秦打量一圈,才發現周吳不在,于是問肖隐:“周老師呢?是回旅館了嗎?”
肖隐回答:“不,你們沒回來時,周老師就忙着給那些打群架的小混混們做思想工作,效果很好,孩子們都哭了。南京公安覺得可行,就借走周老師,去給那些受到蠱惑的聽衆們講課談心,以此來減少他們內心的戾氣。”
師秦了然。
所有的審判團成員來了之後,先至審問室了解了案件的基本情況,詢問了姜宇一些問題。做好記錄後,大家都圍着桌子坐了下來,趙小貓遞上他們這邊給出的有關姜宇罪行的總結筆記,審判員們看完之後,讨論開始。
孫貍說道:“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特殊刑法(1990年修訂版)》,我們認為,姜宇所犯罪行如下,特殊刑法第三條謀害人命,第六條因自己的特殊技能故意對人類造成危害,第十三條犯罪後出逃,第十六條不配合抓捕工作,設置障礙,耽誤正常辦公,第三十二條,認罪态度不積極不良好。我們給出的初步判決是,長江流域黑鱗鲛,姜宇,入北海崖邊無生城鹹池,羁押一百八十年,以上。”
審判團裏一個穿西裝的男妖搖頭:“首先我們要對第三條提出質疑。我們來之前,在南京公安那邊了解了殺妻案和故意謀殺抛屍案的情況,我們堅持認為,人類若心無邪念,則不會被黑鱗鲛蠱惑,我們也做了統計,午夜繁華聲電臺自今年三月一日創建以來,聽衆大概在一百到一百二十之間,然而有實際犯罪行為且造成傷亡事件的僅六起,包括惡性殺人事件兩起。這也就是說,姜宇并不是造成殺人案件的主要兇手,試想,如果那兩個殺人犯自己沒有殺人的欲望和念頭,又怎麽會被蠱惑,并且實施犯罪?因此,我們認為,第三條謀害人命并不準确,我們看過一九九零年的特殊刑法後,選出了更為準确合理的一條,特殊刑法第六條,因妖的原因,刺激人類做出犯罪行為,則妖承擔一半責任。”
他用筆将第三條劃去,說道:“因此,我們給出的判決是,姜宇,原居住地羁押,限制人形自由,八十年。”
他身邊的幾位審判員舉起左手表示認同。
孫貍看了眼趙小貓。
趙小貓伸出右手,手背朝外。
“反對,駁回。”
坐在她身邊的幾個同事也都舉手表決:“贊同駁回。”
對面的審判員和同事對視了一眼,做出請的手勢,讓趙小貓闡述理由。
“兩條人命。”趙小貓說道,“活氣絕後,入陰司,天地無存,後經七日彙聚,才能再次獲得新生,但人卻是新的。也就是說,我的觀點依然是,一個人,一條命。若人類的活路被意外截斷,那便是死了,是真死了。再獲新生,也是另一條命,另一個人。因為姜宇,本不該有膽量殺人的,被他蠱惑殺了人,絕了受害人的生路,這麽看,第三條,謀害人命無法抹去。你說的情況,我們也考慮了。有犯罪欲望的人更容易被蠱惑,因此也不能完全由姜宇擔責,所以我們才給出了剛剛的判決。孫貍,再念一遍。”
孫貍站起來,朗聲念道:“對姜宇的判決如下,姜宇,入北海崖邊無生城鹹池,羁押一百八十年。”
“因間接導致兩條人命喪生,原本我是堅持判姜宇死罪,但考慮到這幾起案件也有人類自身的原因,所以才減輕了刑罰,由死刑改為把姜宇關押至北海崖邊無生城的鹹池,一百八十年。我認為,這個判決,不允許更改。”
對面坐首席的審判員舉起右手,表示反對。
“反對!”
她皺着眉頭,說道:“北海無生城陰靈匮乏,鹹池面積小,水質差,鹽分大。黑鱗鲛是淡水魚妖,別說羁押一百八十年,八十年,恐怕就屍骨無存。”
趙小貓再次舉起右手:“有心犯罪,就要有接受懲罰的覺悟!”
師秦在一邊看得有滋有味,覺得這些妖也蠻有意思,挺認真的。
審判員拍桌站起來:“嚴刑酷吏只會助長犯罪,有失法律公平!”
趙小貓一動不動,也不困了,兩只眼睛炯炯有神,吐字清晰道:“刑罰沒有震懾作用才會助長犯罪!法的作用,就在于震懾!讓那些在暗處蠢蠢欲動,妄想犯罪傷人的敗類們都懼怕法律,這!才叫法律的公平!法律的公平,在于維護受害者的公平!身為妖,既然選擇忍受苦楚修人身,成為人形在人類的社會行走生存,那就應該用你們修出來的人心替人想一想!”
審判員也毫不退讓:“我修了人心,才知仁慈,才知什麽是依法判案!我替人想,也替我們同類想。他是蠱惑人類犯罪了,但人類也有錯,五五分責合情合理,無生城一百八十年羁押太過殘酷,與死刑無異,我不接受!”
趙小貓長嘆口氣,拿過手邊的筆記本,再次翻看起來。
肖隐看了眼表,說道:“休息十分鐘再議。”
趙小貓站起來,說道:“我去審訊室看看。”
師秦連忙舉手:“我也去。”
去審訊室的路上,師秦說道:“小貓同志,我能提個意見嗎?”
“講。”
“你們不要把我排除在外,我也是調查處一員,今天的辯論,我覺得我也可以參與進去,畢竟學習才能進步,我們是同事,同事之間,就應該共同進步才是。”
趙小貓說道:“你剛剛沒旁聽嗎?若是真有心學習進步,早在一旁記筆記了。”
師秦默然。
“所以……你們那個特殊刑法1990修訂版,是怎麽來的?”
趙小貓道:“知道白澤嗎?這家夥九零年時,參加中央召開的全國首屆特殊人員代表大會,在會上,由白澤在原定版本的基礎上起草了特殊刑法修訂意見,各地同僚經過十幾天的讨論,在七月半發布了新特殊刑法修訂版。還規定了,對犯罪嫌疑妖的審判,都應由地方上在人間生活二十年以上,無犯罪記錄風評較好的妖組成的審判團進行讨論,之後再做決定。中央成立二十九處之前,我們學習的就是這一套……”
師秦默默稱贊:“你們也挺厲害的!”
趙小貓眉頭微動,感嘆道:“其實審判團說的也有道理……”
師秦和趙小貓還未到審訊室,就見江陵渡手拿筆錄本,開門出來,擡頭見到趙小貓,他慌張道:“趙副處長,姜宇身上還有個案子……”
趙小貓臉色沉了下來:“什麽?”
“違背地面協議,以及在國家公共機關實施盜竊……”
師秦一愣,脫口而出“小偷?公共機關……他偷了什麽?”
江陵渡道:“惑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好隽隽,靈貓和無敵蛋糕的雷,十分感謝。
稍微有點晚了……但也在晚上八點範圍內嘛(四舍五入,基本就是八點,咳)
☆、【繁華聲】入歸墟的盜賊
南京特調科的談話室內,那本暗紅色封皮的陰司百科再次出現在半空。
書本展開,停留在介紹黑鱗鲛的頁面。
趙小貓找到惑音,指着後面的解釋,念道:“惑音,百歲以上黑鱗鲛所能修煉的技能,具有蠱惑性……”
念完,她思索道:“後期所修技能,可由歸墟袋收回……你們在他來到地面後,沒收了他的惑音,放進了歸墟袋,可進了歸墟袋的東西,姜宇是怎麽偷回去的?”
師秦插話:“我可否問個問題?歸墟袋是什麽?”
趙小貓耐心同他解釋:“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列子·湯問》中曾提到過,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裏﹐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按照我們陰司地界的劃分,歸墟實則指的是陰司中央的大壑,通俗些講,就叫無底洞。歸墟袋呢,則是用虺的皮制成的入口袋,袋子直通陰司大壑。九零年以來,我們陸陸續續在八大重要轄區成立了妖鬼協會辦事處,并制定了協議。如妖鬼有想在地面生活但自身帶危險技能的,需至離他最近的轄區城市登記注冊,用龍鱗刀分離出妖的危險技能,放入歸墟袋。龍鱗刀歸墟袋作為八所辦事處的兩大标配,要由中央特派的大妖們輪流值班看守。”
師秦仔細記下,琢磨出了姜宇偷盜案的嚴重性。
“也就是說,姜宇自身的技能叫惑音,來到地面後,交出了惑音。但是現在,經過審問後,你發現他曾經潛入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