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溯世香】(5)
!都活着!”
長工還在幹活。
主子還在監工。
長工撅着屁股,細細密密地縫着陰司口,一針一線都混合着‘勞動人民’的血淚。
汗滴從眼睫毛滴下來,師秦瞥了眼主子,發現主子睡着了。
主子身上的衣服大了一圈,小主子跟真貓一樣,團在灰皮衣服裏,閉着眼,胸口的衣服有規律地緩慢起伏着,睡得很香。
師秦累得半死,擦了汗,過去拍醒了趙小貓。
趙小貓擡起眼皮,懶懶打了個哈欠,挑了挑眉,無聲問他什麽事。
“咱倆商量個事。”
趙小貓示意他講。
“你好好想想,你吞了夜使,後續還要處理什麽事情,比如,告訴大家你沒事,讓大家不要擔心之類的,你別躺這裏睡覺,有些事不能耽擱。”
趙小貓坐起身,垂頭想了好久,慢聲道:“有。好多要做的事。”
“……縫陰司口是誰都可以嗎?”
趙小貓點了點頭。
“那這樣,我們找不太忙的人來做這個,然後你回到地面上,咱們特調處負責把後續的工作做完,恢複秩序。”
趙小貓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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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嗎?”
“不行。”
“為什麽?”師秦不理解。
“我不想讓人笑話。”趙小貓指了指陰司裂口,不情願道,“這些都是我撕開的,要是被人看到我是用這種笨方法把陰司口合上的,多沒面子,我以後還怎麽當領導?”
師秦沉默,想反駁,又覺得這理由從趙小貓嘴裏說出來沒有一點違和感。
紅毛狐貍蹦着上線。
“貓——”
“小貓!”
“趙小貓啊!”
歡快的狐貍從峭壁而來,紅雲一樣,簡直要快樂地飛起來,她身後,郝玉章一路狂叫,從峭壁一屁股滑到底,啃了一嘴土。
“老大!”狐貍落地,化身大胸妖精,将趙小貓摟在懷裏,“我的老大啊!我高興死了!你沒事,你沒事!”
她摸着小貓的頭發,欣慰道:“小是小了點,但只要人還在就行。”
趙小貓和師秦交換了眼神,雙方心領神會。
狐貍高興地嚎哭完,剛擦好鼻涕眼淚,就見師秦輕咳一聲,遞給她一根長針。
“這是什麽?”
“先拿着,讓小貓告訴你這是什麽。”
師秦起身走向郝玉章,看着褲子磨出個大洞滿身土的好友,思考着要不要坑友。
不太好,坑朋友不夠義氣還是算了吧。
郝玉章站起來,高興道:“師秦!!你們在這裏幹什麽?”
師秦問他:“你呢?怎麽到這裏來了?其他人呢?”
“我沒趕上大部隊,把群衆疏散後,莫名奇妙就走丢了,還好遇到了孫前輩,就跟着孫前輩來了這邊。”
郝玉章正說着,感覺好友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
不對,是視線的位置不太對。
他好像一直盯着自己的下三路看。
郝玉章以為褲子前面也被磨破了,連忙低頭檢查,卻聽師秦壓着嗓音問:“好啰嗦,你褲腰上別的是什麽?”
“這個嗎?”毫不知情的郝玉章提起龍鱗片,高興道,“古竹君告訴我這個是龍鱗!!從天上掉下來的,砸到了我,我本來想扔掉的,但古竹君說最好随身攜帶,我一想,也對,真要是龍鱗還能當個傳家寶。”
然後他就把龍鱗打孔随身攜帶了。
當時在北燕山外,狐貍孫貍見他給龍鱗打孔,大驚失色。
郝玉章撓了撓頭,傻笑道:“不過我手快了一步,給龍鱗鑽了個孔,孫前輩說我暴殄天物,會遭報應的,哈哈。”
何止暴殄天物,這就像個武能騎馬打仗文能考中狀元的絕世大美人,落難時被個蠢豬頭給強行糟蹋了。
師秦感覺自己的心在淌血。
郝玉章的報應很快就來了。
師秦武力回收自己的這片龍鱗,并且惡狠狠問趙小貓讨要了一根針,二話不說,塞給郝玉章:“去縫!”
郝玉章加入了哭唧唧隊伍,和狐貍一人一邊,撅屁股當紡織娘。
師秦抱起趙小貓,拿着龍鱗,像個資本家,回頭布置任務:“好好幹活,太陽落山前縫一半!”
趙小貓舒服的眯着眼,古竹君見郝玉章這邊處于被剝削壓迫階級,連忙投誠,一根竹筆跳上師秦的肩膀,被趙小貓捉去,挑起師秦的腰帶,将竹筆綁個結結實實,說道:“這個是寶貝,他受傷不輕,三年內回不到人形狀态,但是有自己的意識,他文筆最好,以後開會寫報告就讓它來。”
竹筆追悔莫及,欲哭無淚。
師秦如獲至寶,連忙謝過大佬的饋贈。
師秦在趙小貓指揮下,出了地下城直達特調處辦公室。
肖隐見到趙小貓安然無恙,徹底放心。
又見孫貍沒跟回來,連忙問道:“孫貍呢?”
趙小貓回答:“在北燕山打掃現場,別擔心,那裏現在最安全。”
肖隐報告了地面上的情況,并說明了地脈震動的情況。
“我已經讓甘寧地區的同事去查看情況了,複羅城二層沒有異常,‘它’沒有醒。”
“嗯,好,其他情況呢?”
“我們要解決的事情,第一是解除北京城戒嚴令,之後召開會議說明情況,然後給西安的事收個尾,委任負責人,安排工作。”
師秦提醒道:“追悼會。”
辦公室內沉默下來。
趙小貓說道:“申請會議室使用。通知下去,三日後在北京第九會議室召開三月總結會議并殉職工作人員的追悼會。”
師秦彎腰放下趙小貓,趙小貓爬上沙發上,拿過小本本,按開筆,小手握着筆,對肖隐說:“報告我們傷亡情況。”
“複羅城四兇出逃案件,除去畢方,殉職大妖十七,四兇西安夜襲案件,城妖天女殉職。”
趙小貓在本子上寫出這些同事的名字。
她的字跡蒼勁有力,一撇一捺甚是淩厲,帶着上位者天然的傲氣和自信。
師秦一見便知,貓領導在山谷那一哭,半真半假。
周吳說過,趙小貓是個很有領導能力的上位者,但因現在的社會人類為主導,妖雖在人類社會占有一席之地,但也不能做的太好太系統。
做得太有秩序,凝聚力太強,會被人類社會忌憚。
做得不好,一盤散沙,又會削弱自己的力量。
于是,趙小貓在兩者之間游走,時刻把握着度,她松散迷糊,像個未開智一身缺點毛病的小妖怪。
實際上,卻是個很不錯的領導者。
至少遇到突發情況時,特殊部門的應急反應都井然有序。
而且,肖隐報出複羅城的大妖殉職十七。
她就能把這個‘十七’直接寫出具體的名字。
師秦暗暗佩服。
趙小貓寫完,翻頁:“受害者情況,加上夜使的。”
“我們是要把夜使的案件單獨公布還是算在四兇頭上?”
“四兇。”趙小貓毫不猶豫,告訴肖隐,“告訴玄武部,保持統一口徑。三月複羅城大案為畢方聯絡夜使,放出四兇,想要挑戰陰司規則,在西安犯下血案,逃竄至北燕山老巢,警衛處和玄武部聯手将它們就地□□。”
“好。”肖隐記下,“那麽,這案件的受害者就要追溯到百年前,天津進步學生郝玉章,毛巍巍,崔濟,吉量,夢豹阿七,以及昨晚房山區一千九百生魂。”
“那些生魂出什麽問題了嗎?”
“一切正常。”肖隐說道,“我回來請網絡監控部做了調查統計,對昨晚事件還有印象且發布到網上的記錄夢境微博僅有十一條,有印象的都以為是夢。”
“那就好。”
趙小貓撕下兩頁紙,又問:“北燕山一案,工作人員傷亡情況呢?”
“玄武部昨天在北燕山的警衛人員多少都有小傷,白澤傷勢最重,現在處于沉睡狀态。”
趙小貓皺了皺眉:“他那是提前開宮記憶反噬,這樣,申請特護病房給他,他應該要睡很久。”
“其他還有什麽事情?”
“暫時就這些。”肖隐說道,“我去通知他們解除警戒,您要不也說句話。”
趙小貓點了點頭。
肖隐調好傳音器,将線連好。
傳音器是辦公桌旁邊一個長的像打印機的黑色盒子。
師秦好奇。
“那是鯨骨。”趙小貓說道,“加上蠱蟲的傳音粉,可以做傳音用,我們妖也在科技革新。”
肖隐調好後,趙小貓走過去,她微微翹起嘴角,取下話筒。
“我是中央警衛處處長,特殊案件調查處趙小貓,北京城警戒取消,各部門恢複正常作息。重複一遍,我是中央警衛處處長,特殊案件調查處趙小貓,北京城警戒取消,各部門恢複正常作息。”
她笑看了眼驚訝的師秦,緩緩說道:“三日後,卯時三刻,全國各區負責人請至中華人民共和國特殊廳第九會議室召開會議。我會做複羅城大案的案件通報。收到請回複。”
她放下話筒。
傳音器八大區燈依次亮起。
“第一區,收到。”
“西北區,收到。”
“中原區,收到。”
“第六區,收到。”
……
趙小貓坐在老板椅上,轉了一圈,笑着對師秦說:“師秦,你要學的還很多。”
北京火車站。
“慢一點。”周吳抱着一個小嬰兒,手裏牽着一個小姑娘,吳鳳背着一個小小的包跟在後面。
剛出來,就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女人跑上前迎接。
“周老師,你們來了。”
“太好了,警戒剛好解除,不然還要另找地方住。”
“你們來了,這就是我說的吳鳳。”周吳笑眯眯介紹道,“吳鳳,這是我跟你說的,都是我的同事,她們會幫助你的。”
吳鳳看到她們的笑容,含着淚道了謝。
她說:“周老師……”
“嗯?”
“你們,是不是和莉莉她們一樣。”
人來人往,嘈雜的車站口,吳鳳一字一字說道:“你們和莉莉她們一樣,不是……人。”
兩個女人露出驚訝地表情,慌張地看向周吳。
周吳輕聲笑道:“都一樣,哪裏有不一樣的,你若把我們當家人,我們就是一家人。”
☆、64.【溯世香】安好
北京,早上九點。
五十多歲的老部長哼着歌來上班,路過特調處辦公室門前時,見辦公室門開着,想起這些奇奇怪怪有意思的小妖……不,是老妖怪們,他腳步一轉,走進去慈祥慰問:“你們出差回來了?”
辦公室內,肖隐正在擦眼鏡,是副深紅色腿全框眼鏡,版型很老。
肖隐的眼鏡早在西安抓四兇時就碎了,直到現在他才得空從抽屜裏翻出一副好些年前的老古董。北京奧運那年,為了圖個喜慶,他特地配的大紅色眼鏡。
那時他還在國安部,出外勤時發現同事和敵人都盯着他眼鏡看,太紮眼,于是再也沒戴過。特調處成立後換辦公室,他原本想扔掉,孫貍一句:“收着應急用。”他就默默收了起來。
這次,還真應急用了。
肖隐戴上眼鏡,和善笑道:“部長好,我們剛回。”
肖隐和出發前有點不一樣,老部長稍微察覺出了一些,但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越過他往裏一看,眼睛周圍的皺紋都給驚平展了。
一個穿着皺巴巴紅一塊藍一塊像睡衣大袍子一樣奇怪衣服的男人站在辦公室裏泡茶喝水。
聽見老部長打招呼,師秦跟上課開小差被班主任抓了現行的學生一樣,臉上快速閃過一絲驚慌,然而很快,他默默直起腰,端出一副好學生的模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禮道:“首長好。”
聽到他聲音,部長震驚。
這、是、師、秦!
老部長覺得自己還沒睡醒。
一定沒睡醒吧?!
師秦!師秦啊!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這是半個月前那個說話一板一眼,腰板直挺,一身正氣的師秦?
眼前的這個師秦,臉上花裏胡哨,又是血又是土的,算得上蓬頭垢面了,只一雙眼還锃锃發亮,神采奕奕。身上穿的衣服,那叫一個不倫不類,敞着衣袍露着胸膛腹肌,衣帶垂着,底端綁着一根正打轉的毛筆,下身竟然還穿了件破破爛爛的綠裙子。
我的眼睛啊!
老部長露出了個無比驚恐的表情:“出什麽事了?”
這種打扮,站崗的警衛員們是怎麽讓他進來的?
師秦彎眼一笑:“出了點意外,來不及換衣服,失禮失禮。首長,您來的正好。”
師秦走過去,笑了笑,說道:“我身份證跟工資卡出差時丢了,現在向您申請換新。還有,趁着換新,您看能不能把身份證出生日期改一改?”
師秦身後傳出吸管咕嚕聲。
老部長探頭一看,又是一驚。
一個小姑娘抱盒果汁窩在老板椅中,衣服大了一圈,手腳都縮在衣服中,見老部長看過來,她大眼裏滿是笑意,放開吸管,打招呼:“小哥哥,早呀。”
這熟悉的稱呼。
老部長驚呆了:“趙小貓?!”
“是呀,這次确實是小貓了。”趙小貓見到他,十分自然地轉換為播音腔,一本正經開玩笑道,“小哥哥,我返老還童啦!”
北燕山下的陰司口基本縫合的差不多了,肖隐送了兩次飯,把飯分給郝玉章後,他會溫柔地在旁邊看着孫貍吃飯。
郝玉章這個單身狗被虐了兩次。
虐狗後遺症就是,郝玉章一點都不期待每天的飯點。
陰司口剩最後幾針時,來了個風度翩翩溫文儒雅的年輕男人。
他提着保溫盒,從容走下山妖開出來的下山路,笑眯眯指了指手中的保溫盒,說道:“肖隐出差,今天我來送飯,快來吃吧。”
郝玉章松了口氣。
孫貍飛奔過去,張開懷抱緊緊圈住他:“周老師你也回來了!我快想死你了。”
周吳閃避着她的胸,溫柔笑道:“大姑娘,太熱情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孫貍領了飯,狼吞虎咽起來。
周吳走過去,把餐盒遞給郝玉章:“郝玉章嗎?我是周吳,你的名字已經在我這裏登記了,等你做完工作,回地面後,我負責帶你認識新事物,生活中有什麽問題也可以來找我。”
“你好你好,謝謝謝謝。”郝玉章問他,“師秦呢?”
“師秦他們這幾天比較忙,他一直惦記着你呢,還交待我一定要把你安置好。”
孫貍尾巴給自己扇風,噗噗笑道:“得了吧,一直以為師秦是個好同志,沒想到這麽快就跟貓上了一條賊船,成了壓榨我們無産階級的沒良心資本家!”
周吳笑眯眯轉移話題:“你們的工作還剩多少?”
孫貍說:“快了,吃完這一頓,縫兩針打個結,就能完工了。”
周吳道:“那我等着你們,快吃吧,一起回去。”
孫貍和郝玉章兩個人吃完飯,把最後一點工作做完,跟着周吳高高興興離開北燕山。
孫貍愉快道:“提前告訴你,出去後你肯定會大吃一驚。”
郝玉章回答:“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山門合上,北燕山恢複正常。
兩根黑針紮在地上,一片生機中散發着突兀的陰司黑氣。
有花有草有樹木,就會慢慢形成完整的生态圈。
驚蟄後,昆蟲類漸漸蘇醒。
一只小指甲蓋大小的灰色硬殼蟲爬上草葉,一陣風吹動,它從草葉上掉了下去,落入泥土微小的縫隙中,消失不見了。
師秦這些天的工作量異常繁重。
除去工作交接要注意的事情和日常要做的工作。
每天早上,他還要起個大早,奔到趙小貓家,翻找出鑰匙,開門進去給趙小貓做飯。
飯做好,還要想方設法把趙小貓叫起來吃飯。
當廚子還行,但當鬧鐘實在是太艱辛了,師秦每天都掙紮在生死之間。
他的龍鱗刀被郝玉章手賤鑽孔後,處于半癱瘓狀态,現在只能分出鐮刀,自己用習慣的那把窄刀怎麽也甩不出來。
沒有武器傍身,每天早晨叫趙小貓起床,師秦都在擔驚受怕。
趙小貓沒有起床氣。
起碼……沒有明顯的起床氣。
趙小貓的可怕在于,拍醒她之後,她會用陰森森的眼光看着你,渾身冒黑氣,并且會發出不同程度的死亡威脅。
比如:“師秦,你想死一次湊整嗎?”
再比如:“這哪裏夠八小時?!信不信我咬死你!”
又或者:“師秦,我看今天也給你開個追悼會吧。”
別看趙小貓現在年齡小,威脅起師秦來,照樣威風凜凜。
年齡不是問題,氣場才是最主要的。
好在大佬不太嫌棄師秦的廚藝,雖然評價是四個字‘差強人意’,但好歹四舍五入自我安慰加成一下,也能歸于好評那一檔。
只要她還吃自己的做的飯,師秦就覺得自己這一天,安全了。
吃完飯,師秦要開車送趙小貓去上班。
第一天送趙小貓上班時,趙小貓坐在副駕駛,沒系安全帶,被交警逮到了。
趙小貓下了車一言不發,抱着一盒檸檬茶,睜着大眼無辜地站在交警‘叔叔’這邊,聽交警訓斥師秦安全意識淡薄。
師秦在交警那句:“有女兒了就不能馬虎,要把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訓話中,把趙小貓塞進後排,系上安全帶,回頭滿頭汗滿臉愧疚跟交警三鞠躬。
“下次一定注意。”
您放過我吧,我哪敢有這樣的女兒。
師秦活像個年輕沒育兒經驗又極力想讨好孩子的後爸。
再次上路時,大佬在後座踢腳哼歌,喝完飲料又開了一包小零食,嘎嘣嘎嘣,心情愉悅地把零食咀嚼出‘歡樂頌’樂章。
師秦嘆氣:“姐姐,你是不是一看到我走衰運就高興?”
趙小貓哼哼了兩聲,指揮:“前面紅綠燈左轉。”
自打趙小貓縮回兒童期後,孫貍的心都被她萌化了。她眼尖手快地抓住這不可多得的機會,當晚就網購了一批小裙子小皮鞋,恨不得把趙小貓當自家女兒養。
趙小貓想到孫貍就算修成女身這輩子也不會生個女兒,當然也不會有母狐貍會給她下狐貍崽,于是她默默忍了孫貍泛濫的母愛。
因此,正常來說,師秦的日常是這樣的。
每天晚上睡覺前,孫貍送來幾套小裙子,師秦第二天早上冒着生命危險,把小裙子放在趙小貓床頭。
喊她起床是第一關,讓她穿上小裙子是第二關,勸她好好梳頭發是第三關。
趙小貓家,沒有梳子。
于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師秦在第二次叫趙小貓起床後,用自己的梳子,順了大佬的毛。
只一下,輕輕一下。
大佬毛沒順,反倒先炸了。
趙小貓一口咬上師秦的手,黑眼珠盯着師秦冒怒火。
師秦賤兮兮又遺憾地想:“啊!真像貓,不過竟然還真有人不喜歡梳毛……”
扯遠了,三月的最後一天。
穿着小裙子的趙小貓邁着大步,背着裝滿零食的小背包,霸氣十足走進辦公大樓。
進門前,師秦跟助理一樣,要緊跟在她身後,向警衛出示工作證。
四兇大案的結案報告會議今天召開,八大區的妖鬼遵照指示,很早就等在了會議室。
趙小貓推開會議室門,八大區的妖俱是一愣。
不是愣大佬變小,而是愣一向穿灰皮衣裳不梳頭的大佬身上竟然穿着小裙子,而且還紮了馬尾辮。
趙小貓坐上主席臺,八大區代表起立。
他們胸前都戴着一朵白花。
趙小貓環視一周,緩緩說道:“我是中央特殊警衛處,特殊案件調查處處長趙小貓。現在,我來報告今年春季四兇越獄殺人案的案件處理結果。”
特調處的辦公室。
周吳放下寫了一半,有關女性權益的論文報告,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路過窗臺時,他拿起小鏟子,仔細給窗臺上放着的一盆花松土。
花盆上貼着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呵護牡丹,人人有責。澆花時間見門口安排,不許亂澆,尤其是趙小貓!
這個稍微可愛一點的字體是孫貍寫的。
周吳放下小鏟子,微微笑了起來。
郝玉章剛從信息采集辦出來,拿着新鮮出爐的身份證,他表面平靜內心澎湃地來到地鐵站,乘地鐵返回公安部。
盡管有心理準備,但真的親眼見到師秦口中說得翻天覆地大變化的新中國,郝玉章看見什麽都激動地想哭。
三天來,他從肖隐口中的進步學生變成了‘精神有點不穩定’的瘋子。
再看到師秦,郝玉章鼻子一酸,大哭:“師秦!!街上那麽多人!還都笑着!!”
很久很久以前,他眼前看到的,連想都不敢想,也想不到。
百年時間。
僅僅百年時間。
郝玉章真的要樂瘋了,他拉着師秦,反複問着:“我們怎麽這麽厲害?!怎麽做到的?!真的不敢想!!”
不僅僅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了。
瞧瞧這地鐵。
他端坐在地鐵上,對面一個戴眼鏡的文靜女孩盯着他看。
郝玉章避開視線,又忍不住移回來,兩個人正好對視,郝玉章緊張又害羞地笑了笑。
到站了。
郝玉章站起來走出地鐵,不太熟練地乘坐自動扶梯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柔軟好聽像砂糖的聲音。
“那個——”
郝玉章回頭,發現是地鐵上和他對視的女生,她應該也是個學生,年紀不大,皮膚又白又薄,紅着臉。
見郝玉章回頭,姑娘點點頭,笑道:“那個,那個夢,你是不是也在那個夢裏?”
電梯到頭了,郝玉章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女生跑過來緊張道:“你怎麽樣?”
郝玉章恍然大悟:“我說呢!剛剛就覺得臉熟!”
那個在北燕山,第一個站出來要幫助他們攻陣的女生。
“你竟然還記得?”郝玉章驚訝,難道妖們就沒有什麽消除記憶的措施嗎?
“印象深刻。”她說,“要不是今天遇到你,我都懷疑自己真的是做了場夢。”
郝玉章高興道:“不是做夢不是做夢,是真的!謝謝你啊,他們這幾天都說要偷偷找到你,給你塞個運氣錦鯉,是真錦鯉王能給你帶來好運氣的那種。”
那女生咯咯笑了出來:“你就這麽說出來,不好吧?”
複羅城的複建工程開始了。
中央從各大區抽出大妖調派至複羅城,實行輪流值班制度。
“人手不夠。”負責人事調動的妖開星期總結會時一臉憂愁地報告,“我們需要招聘新人了。”
“那就招。”
“可現在……”人事部工作人員說道,“大家都不喜歡當公務員,大多數在人間妖都是掙點錢花花,要是進體制內,不自由,工資也不高,遇到危險還要遵守約定身先士卒,誰想來幹呢?”
趙小貓在師秦勤勉地喂養下,比前些天長大了不少,之前是五六歲,現在起碼能小學畢業了。
因為前些天的那次會議,她發現大家都盯着她的馬尾辮和小裙子看,太影響工作。于是,如今的她已經恢複了中性休閑打扮,頂着一頭大家熟悉的亂發,問道:“宣傳處有什麽辦法?”
宣傳處的負責人連忙接道:“我們是這麽想的,要不各部門的都幫個忙,出來宣傳動員一下,我們做個招聘視頻發給各大區微信群,讓他們發朋友圈微博之類的。”
“視頻?”趙小貓說,“這宣傳辦法不錯,宣傳部抓緊落實。”
“那,請各部門配合把願意出鏡的工作人員名單和日程表發一下吧。”宣傳部的妖推了推眼鏡說道,“還有,趙處長,向你借個人。”
“誰?”
“孫貍。”宣傳部的妖呲牙笑道,“她不是在寫小說嗎?我想找她寫宣傳視頻的劇本。”
師秦這些天想盡一切辦法要給趙小貓梳頭發。
前幾天只能碰一下。
追悼會那天,他以出席重要場合不梳頭發代表不禮貌為由,說服大佬好歹把頭發給紮了起來。
但會議剛結束,大佬就再次恢複本性,又成了那個潔癖精強迫症但我就是不梳頭的趙小貓。
于是師秦跟打游擊一樣,随時帶着梳子,遇到時機就上前順一下毛。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趙小貓進步巨大——現在可以忍受他梳兩下再反手扇飛他。
又一次被大佬潇灑扇飛後,孫貍幸災樂禍道:“師副處,您這是熬鷹啊!”
“胡說。”師秦爬起來,扔掉斷梳,從口袋裏掏出今天的第三把備用梳,說道,“這是教育孩子的一種方式,孩子不能不教育,趁沒長大,要讓她養成良好習慣。”
然後就又挨了趙小貓一爪子:“師秦你以為我聾?”
周吳悠然自得喝着茶,伸手看了表,站起來說道:“我去上課了。”
出門前,他偷偷塞給師秦一張紙條。
師秦回到自己辦公桌,在電腦的掩護下,悄悄展開看了。
《叛逆期孩童的教育方式探究》,《如何養成良好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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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貓打了個哈欠,玩起了俄羅斯方塊。
“你那個同窗。”
她突然出聲,師秦吓了一跳。
“嗯?郝玉章嗎?怎麽了?”
“去測骨了嗎?”
“去了。”師秦說道,“他還是人,正常人。”
末了,又驕傲地補充道:“他最近在跑學籍檔案,想讀大學,攻航空航天。他很厲害的,之前他跟我一起念西方文學,後來痛心國內武器裝備落後,怒而拍桌轉攻物理,若是當時罷工結束後他能正常反校讀書,說不定現在的歷史書上還有他的名字。”
趙小貓懶懶說道:“你要做好準備,他可活不了多久。”
師秦呼吸一滞,緊張道:“活不了多久,是多久?”
趙小貓忍住笑,答:“撐死八十年不會再多了。”
師秦安心了。
大佬最近最喜歡吓唬他。
天氣漸漸轉暖,複羅城的複建工程也接近尾聲。
孫貍的小說也接近收尾,宣傳處的負責人買下了使用權,孫貍将這篇《夫夫虐狗調查處》改編後,幫宣傳處拍攝招聘視頻。
七月半快到了。
全國各處的妖動身前往北京,二零一六年農歷七月半全國妖鬼代表大會即将召開。
☆、65.【溯世香】結局
農歷七月半。
洛陽妖鬼協辦事處門口挂的風鈴響了起來。
李三花正在伏案疾書,頭也不擡道:“請進,中元節快樂,洛伊主任到中央開代表會了,有什麽事可以先跟我說。”
他說完,擡起頭,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門口站着的是個新鬼。
“你是……”
新鬼是個小姑娘,劉海用發卡別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笑得很燦爛。
“你好,我是毛巍巍。”
李三花驚奇地站了起來:“你……”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毛巍巍笑道,“三月二十八號淩晨四點,我本應該離開人世的,但我沒有。再次睜開眼時我還有意識,進了鬼域。現在,我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來洛鬼協登記注冊,成為洛陽的一名新鬼。歡迎嗎?”
三月底,陰司大開,儲君化為陰司龍,吞噬了半個北燕山,導致地脈震動,陰司生死道交接工作出了差錯,有些原本要入陰司的魂魄,卻滞留人間,成了新鬼。
“歡迎加入。”李三花說道,“我給你開張長期居住牌,以後在鬼域如果遇到什麽困難,就來洛鬼協找我們,我們會幫你解決任何問題。”
“謝謝。”毛巍巍笑得很開心。
七月半,北京城地下,八大區妖鬼代表齊聚一堂。
“這都幾年了?開門歌能不能換一個啊?”一個從甘寧區趕來的大妖代表提意見,“我提議經典老歌循環!”神龜慢慢呸了他一聲,道:“你行你上,你可知道開門時歌曲循環,要費多少引渡資嗎?不懂得就不要總嚷嚷。”
上午九點,八大區的代表們陸陸續續到齊了。
每年的妖代會都在地下城召開。
會議室設備齊全,有時候會邀請相關人類領導人講話,表彰大家這一年來的工作。
通常來說,每年的妖代會都是由白澤主持,而且是由學識淵博的那個白澤主持。
今年因為突發情況,白澤雖然醒了,但無法挑大梁。
于是今年,禿頭白澤縮在會議室的角落裏,一個哈欠連着一個哈欠,若有舊識上前來問候,不記得什麽人的白澤只會微笑點頭。
他強開白澤宮裝入大容量記憶的後遺症,就是要在接下來的半年時間內,變成個蠢萌蠢萌的傻子,而且還是個禿子。
師秦通過觀察得知,白澤的記憶大約和他的頭發長度挂鈎,什麽都不記得的白澤,腦袋上一根頭發絲都沒有,光溜溜的,還反光。
師秦調侃他,慧極必禿。
會議即将開始時,西安代表團到了。
新任城妖帶着部下走進會議室時,整個會議室都是安靜的。
新任西安城妖叫紀長安,是個面若寒冰的少年郎,大約是人類十□□歲的樣子,纖細白皙,長相偏古典。
師秦記得趙小貓說過,歲月積累會使城妖慢慢長成完全形态——女形。
這個新城妖還是太年輕,雖然身體長得很快,卻依然是男形。
紀長安進來後,各地代表紛紛起立。
紀長安微微愣了下,轉過身,朝各位妖代表鞠了一躬。
“多謝大家,以後西安的工作,還請大家多多照顧。”
這次的會議由周吳主持,總結了去年七月半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