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溯世香】(4)
,是趙小貓同志狠狠掉在了地上,笨蛋孫貍腿長胳膊上卻沒一點用,一個跟頭摔在地上,翻了個跟頭。
“老大!!”
師秦在掉入陰司前想了兩件事。
一,趙小貓好像沒知覺,不妙,是不是已經化成陰司了?看來巫蒼成功了。
二,我去西安時在車上給特調處的同事們都畫了幅小畫,還沒來得及給他們看……這次掉陰司,肯定複活不了了吧?
雖然能死是件還不錯的事,起碼這次不會疼得死去活來,但是……真的好擔心以後世界會怎麽辦,對了,自己還一屁股債沒還清。
“哈哈哈哈哈哈——”巫蒼高聲笑道,“大業已成!宋姬,跟我在一起吧。”
他伸出手要去攬宋姬的細腰。
突然,旁邊的宋姬周身發出灼目的亮光,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墜入黑暗,亮光吞噬了一切。
宋姬擡起眼,見山崩地裂狼藉一片,她緩緩擡起手,輕紗浮動。
她眼中祥和慈悲混雜着驚怒和自責。
她淡淡開口,聲音響徹整個北燕山:“我才是陰司,姬央,你回來吧。”
巫蒼也顧不得護眼,張開雙手向她撲去:“宋姬!你竟然!”
巫蒼撲了個空,宋姬嘆息一聲,漸漸消散不見。
北燕山看熱鬧的人再次伸出腦袋,驚呼起來:“快看!牡丹!全是牡丹!”
一朵朵白色牡丹在空中綻放,頃刻間,花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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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溯世香】大佬
北燕山開了漫山遍野的白牡丹。
連天空都鋪滿了。
月亮慢慢遠去,妖怪們叫破了喉嚨,也沒能阻止人類的好奇心。
“這牡丹從哪長出來的?”
“天上的人哪去了?”
“這不會是毀天滅地的招數吧?一步一開花,香煞千萬人那種?”
“胡說八道,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你武俠小說看多了……”
孫貍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哭師處長掉陰司,抱起軟綿綿不省人事的趙小貓,撒腿就朝山下跑,一邊跑一邊哭:“肖隐,肖隐,老大不行了……”
“瞎說!”山魈正在疏散扒在山頂看熱鬧的群衆們,聽她哭喪額上暴起青筋,回手敲上她腦袋殼,“哭個屁!淨說喪氣話,回頭扣你工資!”
孫貍淚眼婆娑,哭得尾巴都冒出來了:“老大身體裏沒魂兒了……去陰司了,她成了陰司……師處長掉進陰司了……”
“滾滾滾,閉嘴閉嘴快閉嘴!”山魈心煩意亂,有看着烏泱泱的‘人民群衆’,更是焦躁,“本以為抓個四兇而已,要被你們氣死了!”
他奔過去,想要把這些看熱鬧的人民群衆全武力轟下山去,結果圍觀群衆臉上爆出驚奇的表情。
“喲!快看!黑龍!”
“哪呢哪呢?”
“——嘿!乖乖,真是!”
山魈扭頭朝天上看去。
果然,從滾滾黑氣中,騰起一條……“龍個屁!”
山魈大罵:“那玩意兒是龍嗎?你們眼瞎?!龍沒見過?!這明明是黑氣,都給我滾下山去!”
他嘶吼一聲,化出原身,一爪子扇起狂風,将吃瓜群衆掃下山去。
呵,果然直接動手工作更方便。
只是,這個黑氣……
好像也不是黑氣。
山魈匆匆又看了一眼,心想,陰司黑氣不長這樣,這跟龍一樣騰起來沖天而去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算了,還是先把這些人魂護好吧,真累,儲君可千萬別有事,他還等着中元節大會發獎金後吃火鍋去呢,這要是玩完了,他火鍋可就沒了!
天空中的一層白牡丹,連同月亮都被‘黑龍’遮住。
剛剛亮如白晝的北燕山,現在又黑又冷。
一個小白點從空中墜來,山魈聽到聲音擡頭一看大驚失色,翻着跟頭朝山下滾,哇哇叫着:“白澤,白澤你看清楚再掉下來不行嗎?!”
白澤獸自然不會搭理他的哀嚎,從天而墜,狠狠砸了下來,和山魈攪作一團滾下山,落地兩個坑。
白澤獸搖了搖腦袋,試圖站起來,可他四蹄綿軟,嘗試了很久都不行,聲音微弱的說了半句話:“跑……”之後就昏了過去。
山魈把它扔在背上,心驚道:“上頭到底怎麽樣了?算了,白澤都說跑了,那我們就跑吧。”
肖隐在黑暗中也能視物,見孫貍還在哭小貓,大喊:“孫貍別哭了,找門出去!”
孫貍破了個鼻涕泡,哼哼唧唧揉了揉眼,背着趙小貓的‘屍體’找北燕山的出口。
肖隐心七上八下的。
他不知道現在出了什麽問題,擡頭也只見黑氣遮天,陰氣濃重。
陰司就在腳下,他們身邊有數千條人命。
沒有時間擔心那麽多了,先找路出去。
頭頂上的‘黑龍’發出震徹山河的響聲,帶着排山倒海之勢,在天中央炸開。
一些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心髒不好的人嘴唇發紫,捧着胸口,幾乎要把心給嘔出來。
以為高位截癱的老人輪椅震碎了。
混亂一片。
肖隐邊幫忙邊想:“這次可能是大災難了,不知北燕山外面情況如何,也不知道時間回來了沒有,若是……若是陰司規則真的被改變了,我們該怎麽辦?”
肖隐的心隐隐作痛。
他們努力數百年,數千年,一點一點搭建起來的如今,難道真的被夜使一句話抹殺了嗎?
就這麽,灰飛煙滅,什麽都不剩?
趙小貓怎麽樣了?真的化作陰司了嗎?
宋姬呢?
夜使呢?
天猛然大亮。
處在黑暗中的人群見到亮光,就像停電一夜後突然來電了一樣,爆發出驚喜的呼聲。
肖隐跟孫貍,一個鬼眼一個見強光就‘瞎’的狐貍眼,突然見天亮,全都擡胳膊遮光。
山魈嚎道:“怎麽是太陽?!”
太陽?
衆妖皆擡頭望去,挂在天空的,确實是太陽,不假。
“門!快看!門出來了!”一個貓妖喵喵叫着,“我們走嗎?”
“走!”肖隐擲出長槍,挑起引渡資破風而去,“開!”
兩扇大門開後,門外的光迸射進北燕山,灰色的雪停滞在空中,人群自發地湧向門外,踏出門後,身體一個個消失在光中。
“應該沒有問題了……”山魈說道,“正常時間應該回來了。”
可北燕山上空依然翻滾着黑氣。
“黑氣從哪來?陰司嗎?”孫貍問道,“這地方是不是要變成陰司另一個入口了?”
“不行不行。你能不能別胡說?”青銅妖嚷嚷,“多了個陰司入口可能會造成大亂,想點好的不行嗎?”
孫貍又問:“……現在怎麽辦?”
是個好問題。
衆妖站在門前,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出北燕山。
可,如果就這麽離開,是不是太不仗義,也太不負責?
還有,陰司儲君到底有沒有事,現在是哪個人執掌陰司,到底是夜使還是趙小貓,他們總要搞個明白吧?
“要不……”山魈說道,“我們分個組,一組回地面上給上級彙報,其餘的留下,爬上北燕山看看那頭是什麽情況,如何?”
衆人剛要表态,就見白澤獸悠悠轉醒,氣若游絲說道:“都走,保存兵力,回地面等待結果,不要留在這裏。”
孫貍心裏咯噔一聲,好像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何意?你是說小貓她……”
“時間雖然回來了,但我不知道結果如何。宋姬最後清醒過來,召回儲君,可當時小貓魂魄離體,已經處在化陰司的過程中……結果到底如何,現在誰做了儲君,我也拿不準主意。所以,大家都回地面上,如果儲君還是小貓,那就沒有什麽危險,如果不是……我們要做好抗争的準備,保存實力為上,走吧。”
北京市清晨五點。
依然霧霾似仙雲,煙波浩渺路難求。
霧中影影綽綽,走來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幾個怪異的人。
他們身上散發着衰氣,一個個表情都很沉重,仿佛剛去給誰掃過墓,繃着臉,一言不發地疾行着。
走到半路,孫貍突然說:“白澤,能不能先不告訴大家。”
山魈不明白:“什麽東西不告訴大家?”
“儲君的事。”孫貍說道,“我怕……我怕我們現在說了,會有妖鬼站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山魈費力想了想,除了火鍋其他的他真想不明白:“不明白,什麽意思?”
“萬一儲君不是小貓。”孫貍沮喪道,“萬一不是她……而是那個誰誰誰……我怕有的妖會選擇站他。我對趙小貓這幾年的人緣不太看好,她……她不是不懂這些,她是懂了也懶得去做這些事情,好多人說她懶政,說她不過是一個人類接替了儲君的位置,能力不優性格還不好,不像君主……”
記憶只有周朝時期的白澤驚呆了:“姬央怎麽混成這個樣子了?”
“不是的!”孫貍急道,“他們只是不了解小貓!小貓其實什麽都懂,她有自己在乎的東西,那就是陰司規則,她跟我說過,規則為大,其他的都是小事,既是小事,需要認真時認真,不需要認真時就糊塗過去便是。”
山魈直白道:“我還是聽不懂你要說什麽。”
孫貍終于直接說出了心中的憂慮:“我怕那些對她有誤解,認為她傻的妖,聽到現在陰司可能易主,會趁機作亂,真要亂起來,我怕我們會收不住。”
“懂了。”山魈說道,“那就不說。”
肖隐對孫貍說:“孫貍,你帶着小貓先回家,我回中央部署,北京城目前仍處在鎖城令中,進出不得,只要我們不走漏消息,北京城內不亂,其他地區也就不會亂。”
孫貍點了點頭。
肖隐囑咐道:“我們先不要說北燕山的情況,山魈你們回去向玄武複命,只說四兇已死,任務完成,有關儲君的消息,一字不許提。玄武若問起來,你們就說儲君正在處理複羅城的事,不在北京。”
“沒問題。”
青銅妖忽然提醒道:“……我們是不是弄丢了什麽人?”
衆妖停下,在霧霾中費力地點着人數。
“沒有啊,少了誰?”
山魈:“筆杆子?!”
孫貍:“師處長的同學!”
衆妖還在震驚中,孫貍突然發現,背上的趙小貓……不見了?!
“啊!!老大呢?!”
師秦沒有掉進陰司。
他摔在了一個很硬很硬的黑色磚牆上。
不……确切的說,是黑色氣體凝固成的磚牆,一塊一塊緊緊連在一起,像黑龍的鱗。
這些牆遮擋住了陰司口,師秦摔得七葷八素,再次回過神,胳膊腿能動後,屁股下的黑色蓋子變了形狀,變作長長的黑龍,騰空而起。
師秦被騰起的黑龍甩飛出去,掉在龍尾巴上,斷了腿。
師秦想起他從孫貍微博學到了一個詞:“生無可戀。”
命運為什麽一直在耍他?
本以為掉進陰司能一死百了,沒想到上天還是不讓他死。
“我可能真的是上天的兒子。”師秦自嘲道,“爸爸愛我,所以一直不舍得我死。我謝謝天爸爸……但是你兒子要疼死了。”
‘黑龍’還在翻雲倒海,師秦在黑龍身上摔來摔去。
黑龍又來了一個神龍甩尾,他歪着脖子再次騰空而起時,看到了黑龍把整個寒鐵爐給吞了。
“等等,夜使去哪了?”
陽光照射進來時,北燕山已經空了。
黑龍遮天蔽日,聲音震破了師秦的耳膜。
無聲中,師秦見到山崩地裂。
然後眼前一黑,徹底不省人事。
恢複視力時,師秦動了動手指,手指靈活自如。
動了動腿,腿是好的。
師秦坐起來扭了扭腰,腎還在,不用擔心。
師秦自嘲道:“別人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我十八分鐘後就是一條好漢。”
他站來起來,才發現自己站在北燕山上,天藍山青,風景秀麗,就是山谷下方的景觀有些駭人。
依舊是翻湧着岩漿綠火和黑氣的陰司口。
師秦想了兩件事。
第一,我的刀呢?
第二,人呢?
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一個老僵屍,獨立燕山前。
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他一個人。
師秦有些迷茫,這下好玩了,他該怎麽從北燕山回到地面上去呢?
龍鱗刀沒了,師秦仔細一回想,想起自己抱着趙小貓逃跑時,好像扔了龍鱗刀。
師秦肉疼。
他龇牙咧嘴好半天,愁雲滿面:“怎麽辦,沒了刀當不了好漢,以後大佬肯定更嫌棄我了。”
師秦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大佬對他态度的轉變在于看到了他能把龍鱗刀耍得很好。
現在沒了龍鱗刀,師秦對自己的前途很是擔憂。
以後怎麽辦?
特調處出外勤,大家夥兒都沖上前去,肖隐槍挑一排,趙小貓臉上寫着核彈兩個字,孫貍靠讀心幫忙攻破敵人內心防線,周吳做善後工作。
他呢?
師秦羞憤捂臉,沒了龍鱗刀,當不了先鋒,唯一的用處只有站在一旁安撫大佬情緒。
不行,太沒用了。
師秦扒着山頭朝陰司望去,甚至在想要不要跳進陰司撈回自己的刀。
而這一看,就看到了下方坐着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孩,散發着微光,像個小光團,手裏拿着一根比她自己長三倍的大黑針,趴在陰司口上方,一點一點的縫補着……陰司口。
“哎——”師秦喊道,“你在縫陰司嗎?”
小孩停下手擡起頭,一臉不高興,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流露着師秦熟悉的,來自大佬的鄙夷目光。
她看向他,送他了個白眼。
師秦錯愕了。
師秦激動了!
“大佬!”師秦順着山石慢慢滑了下去,離陰司口還有半米遠時,停了下來,哆嗦問道,“是你嗎?大佬。”
小‘大佬’不吭聲,扭過頭去,繼續縫補着陰司口。
師秦這才看清,她以黑氣為線,像縫補衣服一樣,一點點補着陰司口。
補好的地方已經恢複了正常地面的樣子。
“補好的能踩嗎?”
大佬終于開口說話了,軟軟的聲音,卻萬分嫌棄:“踩吧。”
“真是你!”師秦激動地手都抖了,“所以……所以,我們是不是成功阻止了夜使的陰謀?”
大佬沒有說話。
“夜使呢?”
大佬指了指陰司。
“你直接吞了他?”
好久,大佬嗯了一聲。
“有什麽副作用?”
大佬沒好氣道:“如你所見!”
☆、62.【溯世香】副處長
玄武的人形是個小老頭,濃縮都是精華的那種。頭發稀疏,但垂在唇邊的兩根胡須認真打理過了,又亮又油,姿态倔強的翹着,很是滑稽。
小老頭戰戰兢兢待崗,審判員都準備好了,就等山魈他們抓四兇回來。
結果山魈帶着他們這組的外勤組員們滿身塵土,空着手回來了。
“四兇呢?”
組員們集體向後退一步,出奇一致地突出山魈,讓山魈出來背鍋。
山魈對于不是火鍋的鍋一點興趣都沒有,向後退兩步,表示不背這個鍋。
玄武胡須翹着,剛要抖動,其他組員就集體供出了山魈。
一個個手指指向山魈:“問他!”
玄武咳了一聲,萬分頭疼道:“說吧,你們到底又闖什麽禍了。”
山魈開始從很久很久以前講起:“雖說我們接到的命令是抓四兇,但實際情況是這樣的,四兇在西安就死了兩個,于是乎,逃到北京來的也就兩個,我們下了古城,一路找到北燕山,這才發現莫名奇妙的,又死了一個,只剩一個朱厭了,于是我們幾個圍住了他,自古以來都是犯事容易,抓犯事的難,你說上頭下達的命令是活捉,我們也不敢使大招,只好小打小鬧,可朱厭不是小打小鬧,這可不,一通較量下來,我們幾個都挂彩了,大家夥體力不支。我當時就想,再這麽打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于是靈機一動想出個主意……”
玄武打斷他:“長話短說,交待任務完成情況不是讓你講評書的!”
山魈正氣凜然道:“不管您信不信,起初我是真的想把朱厭含在嘴裏叼回來,結果一張口……習慣了。”
玄武:“所以呢?”
“我把他咽了。”
玄武一口氣沒上來,彎下腰去叫娘:“我的老娘啊,這都是什麽事啊……”
“也算是活捉吧。”山魈補充道,“活着吞的,真的,不騙你。”
“扣、扣、扣半……”玄武顫巍巍指着山魈。
山魈貼心地補充:“扣半周工資是吧?行,我領罰。”
“呸!半年!”
山魈:“都聽見了嗎?財務部那個小老虎呢,告訴她,扣我山魈半周工資啊!”
玄武氣的臉都綠了。
他的腳邊放着三桶飲用水,玄武拎起一桶,仰頭灌了半桶。
水下去後,玄武氣順了。
“都去休息吧,我想想怎麽把這事上報,山魈你留下。”
山魈乖覺地留了下來。
“對了,筆杆子也留下,幫我寫個報告。”
衆妖噤聲。
玄武愣道:“筆杆子呢?”
“……弄丢了。”山魈低聲說道。
玄武眼皮抽動了一下,竟然也沒說什麽,只道:“……那行,那你們都會去調整一下狀态,山魈你來,我問你點事。”
等辦公室只剩下他和山魈,玄武捋了下胡須,問道:“北燕山出什麽事了?”
山魈故作輕松道:“沒事呀!”
玄武一雙精明的小眼盯住他:“筆杆子殉職了?”
山魈怒:“滾!是走丢了!你才殉……咳,筆杆子應該只是走丢了。”
“儲君呢?”
山魈吃驚:“儲君不是在複羅城嗎?什麽時候還來北燕山了?”
玄武呵呵一笑,長着灰指甲的手搭在山魈肩上,語重心長道:“山魈小弟,我活時間比你多一倍,你跟我扯謊,嫩點。”
山魈信誓旦旦:“我向界碑發誓!我要是扯謊,就罰我長痔瘡,一個月不能碰火鍋!”
反正陰司都被攪騰成一鍋粥了,誰知道界碑還靈不靈。
玄武一笑,眼擠沒了,拍了拍山魈的肩,湊近他耳朵,輕聲說道:“你大概不知道,天快亮時,陰司地脈動了,那動靜,是個妖鬼就能感覺到,絕對出大事了,就連人類都覺得莫名不安。這種驚動地脈的動靜,平常妖能攪騰出來?就這,你跟我說儲君不在?”
玄武的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山魈在扯謊以後就做不了同事了,他驚訝:“好有道理,好吧,儲君在。”
“出什麽事了?”
這就不能詳細說了,山魈道:“這就不是咱們的事了,您老交給我什麽任務,抓四兇啊是不是?儲君在北燕山幹什麽我會知道?我抓四兇,她抓別的,你說,儲君會特地跑來告訴我這個喽啰她要做什麽嗎?”
玄武意味深長笑:“山魈啊……”
“玄武兄,哈哈,一切盡在不言中。”
辦公室桌上的橙黃色燈亮了起來,傳來鬼修肖隐的聲音:“中央特殊警衛處003號警衛員,中央特殊調查處調查員肖隐,發布以下消息,寅時二刻地脈震動為正常現象,請各部門工作人員恪守崗位,等待詳細任務通知,重複一遍,寅時二刻……”
山魈這下真的震驚了:“地脈真的震動了?!”
玄武摸須:“你剛剛以為我在說假話?”
“……若是震動的話……”山魈一臉便秘樣,“複羅城下的‘那個’會不會被震醒?”
“這就不是咱操心的事了,既然現在中央發布了通知,這些事他們會确認的。”
孫貍火急火燎地原路返回,去北燕山找趙小貓的身體。
扔了引渡資,北京歡迎你的調子剛響起來,孫貍就一聲怒喝:“歡迎個頭!”
北京歡迎你的調子變得哀怨起來。
“迎接另一個晨曦,帶來新鮮空氣……”
孫貍心煩道:“鬼話連篇!霧霾大着呢!”
她知道,現在回北燕山是有危險的。
萬一夜使成功,儲君由趙小貓換成夜使,那她這趟絕對不能全身而退。
可……不能全身而退又怎樣?
孫貍想,我家貓子善良美麗聰明智慧,肯定不會被一個千年老屍體代替的!
“賭了!”
她落地成狐,四蹄撒開,穿過樹林奔向北燕山大門,卻撞上了荒地迷路二人組——郝玉章,以及站在郝玉章肩膀上,從竹簡橋裂成一支竹筆的古竹君。
火紅的大狐貍撞在郝玉章身上,咬着尾巴轉了一圈,問道:“幸好幸好,你倆沒掉到陰司去。怎麽不跟大部隊一起撤離?”
郝玉章已經習慣了這魔幻的現實,指着懸在他肩膀上的竹筆,對眼前真實存在的狐貍精啰裏啰嗦解釋:“裏面太黑了,我跟着人群走,看見了他。他就是竹簡橋,竹簡橋碎了,碎成這樣,掉在山上,紮到了的腳,後來我倆就一起走,一起走啊走,忽然天亮了,我們一看,好像不是山,是平地,我就跟他一起在這裏找路,可是找啊找……”
孫貍的尾巴堵住了他的嘴:“好了好了,我了解情況了,你別說了。”
郝玉章吐出一嘴狐貍毛,問道:“前輩你去哪?”
郝玉章想,《聊齋》裏好像說過,狐貍成精怎麽着也要千年,這肯定是我的前輩。
于是他就這麽稱呼孫貍了。
孫貍很是受用,這小子比師處長有前途。
“到北燕山再走一趟,我帶着我家趙副處長撤離,中途趙副處長的身體不見了,我懷疑是回到了北燕山,我要來看一眼。”
“前輩帶我們一起吧。”郝玉章巴巴拽着孫貍尾巴,大有她不帶他就坐地撒嬌的架勢。
“……你倆,就順着我指的方向,走直線,穿過樹林,就能看到回去的牌子,只要看到牌子古竹君就知道怎麽返回地面了。”
孫貍指完路,覺得自己也很不容易。
路癡的她竟然有給別人指路的一天。
“不,還是跟着前輩吧。”郝玉章說道,“前輩去哪我們去哪,要回一起回。”
孫貍叽裏呱啦狐貍叫了一通,認命道:“……跟上吧。”
要是不走運,真要是夜使成功了,那這趟搭進去的就是三條命。
郝玉章牽着狐貍尾巴高興地跟在孫貍身後。
孫貍扭頭,本想讓他松開手,結果看到了郝玉章腰間挂的一片龍鱗。
“那是什麽?!”
“啊?”郝玉章低頭看了龍鱗,笑道,“古竹君說這是龍鱗,是好東西。我還用随身帶的美工刀鑽了個孔,這樣就能随身攜帶了,怎麽樣?”
“靠!”孫貍瘋了,“哪個讓你給龍鱗打孔的?!”
北燕山下。
師秦坐在趙小貓旁邊,看她一針一線縫合陰司口。
師秦身上血跡斑斑,像是開了一朵朵大紅花。
他好奇地詢問情況。
趙小貓變小後,不怎麽愛說話。
師秦唧唧歪歪說了好多,趙小貓不是嗯就是哦。
師秦轉了話題。
“牡丹呢?”
趙小貓手上針停了一拍。
見她這種反應,師秦心中微疼,輕聲道:“也……去世了嗎?”
趙小貓搖了搖頭,扭過臉捂住嘴,過了一會兒,手虛握着拳,伸到師秦面前,說道:“手伸出來。”
師秦伸手。
趙小貓朝他手掌上擱了一粒濕嗒嗒的牡丹種子,癢癢的。
“拿回去,放辦公室養着,再開花就能化形。”
師秦把牡丹種子捧在手心裏,忽略掉這玩意是從哪裏出來的,又問:“夢豹呢?搶救不回來嗎?”
“……嗯。”
師秦好久沒再出聲。
趙小貓沉默地縫了一會兒,放下針,說道:“巫蒼我吞了,寒鐵爐我也吞了,這倆吐不出來了。宋姬的補救晚了半拍,陰司稍微有些不穩定,我想,寅時二刻到寅時三刻,人間可能會因為陰司的動蕩出現很多差錯和漏洞,生死大事也許會出問題。比如該入陰司的卻成了鬼,該出生的……沒能好好出生。這都是我的錯……”
“怎麽會呢,不是你的錯。”
“就是我的錯。”趙小貓低着頭,縫合的速度慢了下來,很是委屈地說:“我一直都很沒用,它們說我什麽都不會,若我不是陰司儲君,沒有能夠無條件命令它們的本領,它們根本不怕我……我答應過宋姬,要讓陰司千百年如一的正常運轉,但在我任職期間,卻屢屢出現錯誤。這次也是,我其實什麽都不會,連大腦都沒你聰明,我覺得我是個阿鬥,阿姐扶我起來,我卻怎麽也起不來。我最笨了,還不喜歡聽別人提意見,我就是個不合格的領導,我都知道……”
她說到最後,竟然哭了起來。
趙小貓跟小孩子沒有拿到老師發的小紅花一樣委屈地哭着,她一邊哭着,一邊委屈地趴在地上繼續縫針。
她忙活了好久,卻只是縫合了一小點,路還長,任務量很大。
師秦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好,他小心沿着邊爬過去,拍着小孩兒的背安慰:“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工作做得很好呀,真的,很不錯。”
“我還要處理這些事。”趙小貓拿着針,紅着鼻頭兩只眼淚汪汪看着師秦,“我撕開了陰司口,現在就要把它縫回去,但這個太長了,我要縫好久好久。”
“好久是多久?”師秦輕拍着她,溫柔地說,“沒關系的,是誰都能縫嗎?要是誰都行,我來幫你。”
“真的嗎?”趙小貓從空氣中抽出一枚長針,黑氣栓上針尾,給了師秦:“那你來。”
師秦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上當了。
他莫名奇妙就成了地主家的長工,免費給主子打工,貢獻一生的那種。
主子退到旁邊,專心致志哭去了。
師秦針線活做得也慢,但勝在質量過關,滿頭汗縫了三針,趙小貓還沒哭完。
師秦聽她一邊哭一邊講:“最沒用的就是我,來到地面上之後,更是什麽都不會,孫貍肖隐他們學習文化知識,都比我掌握的快,孫貍都會寫作了,我看書認字還困難……”
師秦安慰她:“沒事,這些看多了就熟練了。”
“每個字我都認識,連起來我就不知道書裏講的是什麽……”
“……你看的什麽書?”
趙小貓委屈道:“《二分心智的崩塌:人類意識的起源》。”
師秦放下針,開始懷疑人生。
大佬,這題目我都聽不懂……
師秦嚴肅道:“趙小貓,說實話,每個字我也認識,但我也不懂。哪個壞人給你介紹的這本書?”
“周吳。”
師秦深深嘆息。
“老大,答應我,別妄自菲薄了,你不是阿鬥,你也不笨。”師秦語重心長道,“我,我們大家,以及所有的妖鬼精怪,都很仰慕您,君主分好幾種,你這種,挺好的。”
師秦說道:“平易近人,有個性,有原則,時不時的……還挺接地氣。”
“所以你是個好領導。”
趙小貓忽閃着大眼,認真問道:“那你處長給我做好不好?”
“……”師秦覺得,他絕對是上當受騙了,趙小貓挖坑等他跳呢!
“行吧。”于是,師秦心甘情願跳了坑。
反正自己這個處長當的也沒啥用,自己的龍鱗刀也沒了,趁早退位比較好。
“對了,趙處長。”師秦托下巴問道,“你還能長大嗎?”
趙小貓卻道:“副處長,聊天別耽誤手上的活兒。”
師秦吭哧吭哧縫了起來。
趙小貓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斜躺在一邊,歪着腦袋監工。
“我被陰司化了一部分,目前只能是這種狀态。不過,多吃點的話,肯定能長回來的。”她說,“所以我要列個長長的菜譜,把身子補回來。”
☆、63.【溯世香】領導
跟着狐貍精進了北燕山,郝玉章說道:“前輩,這絕對沒問題!”
天藍藍,山青青,陽光明媚,風景秀麗。
這個景致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反派得逞的氣場。
“借你吉言。”狐貍跳上山頭,三跳一駐,等郝玉章跟上來,再繼續跳。
一人一狐和一個筆杆子爬上山,朝下一望,山谷湧動着陰司黑氣,孫貍眯着眼睛道:“不好,陰司還在……”
“這是鬼門關?”
“不,是陰司。”孫貍糾正道,“你既叫我前輩,那我便來教你,我們的一套和你看過的那些民間傳說志怪小說不同,這個世界上沒有鬼門關也沒有閻王府,這地方叫做陰司,除了儲君的魂魄,其他任何東西只要掉進陰司就出不來了。”
“儲君是誰?”
“儲君是我家趙副處長。”孫貍說道,“就是之前穿着灰衣裳領着我們破陣的那個小姑娘。以後得空了,我會安排課程給你,你跟師秦一起上課,周吳會給你們講這些基本知識。”
“周吳又是?”
“我們調查處的同事。”
“那,師秦呢?”
“是我們調查處的處長。”孫貍笑道,“其實他也是剛剛加入我們,沒多久……挺奇怪的,要不是你提起來,我還沒想起,原來師處長才加入我們還不到一個月時間。”
可是,總覺得他們已經和師秦相處很久了,像老朋友。
從最初陌生、尴尬到現在……
孫貍笑道:“這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就是感情。”
郝玉章忽然看到山谷下的小灰點,指着那個小灰點叫道:“有人!”
孫貍費力地辨認着,好半晌,她震驚道:“是小貓?!”
“真的是小貓!”她連蹦好幾下,蓬松的尾巴飄來飄去,“還有師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