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陳長平說是車夫,但更多的還是類似于一種保镖的角色,她為人做事豪爽仗義,俠義滿腸,蘇淩有什麽不知道的也很熱心的教她。

兩人趁着早晨時分,天氣還不那麽燥熱,便是兩匹馬一輛車,上了路。

走了半日,每遠離了京城一步,蘇淩的心也就輕松一分,幹脆探出了腦袋,同陳長平閑閑地說話。

陳長平聲音爽朗,也願意同蘇淩講話,笑道“我做姑娘家的時候啊,不像別人,見着那些男人就煩。父親逼我家人逼得緊了,我便一賭氣離家出走。所幸少時學過不少武藝,在江湖上得了前輩的照拂,竟也這麽過了十幾年,後來也嫌煩了,幹脆在京城附近開起了酒莊,不鹹不淡地過下去。”

一過,便是這些年。

若不是朋友有難,她也不會為了一百兩銀子就離開定居多年的落腳處。

蘇淩奇怪問她:“這麽多年,你都沒有回去過?”

陳長平端坐在馬車上,手裏握着缰繩,含笑回頭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我也奇怪,這麽些年過去,我從來都沒想過家裏,更別說回去了。”

她對朋友從來都是肝膽相照,然而對撫養自己長大的家裏人卻全然沒什麽感情。

蘇淩将頭縮了回去,在馬車裏抓了一把瓜子,探出頭來分了陳長平一些,感興趣問她:“那你以前那麽多年都在行走江湖,江湖裏有什麽好玩的?”

陳長平接過瓜子,驀然想起那十幾年的時光,眼神一下子柔和了些許。

“江湖啊,大概就是,昨天還好好的一個人,明天的腦漿子就能塗在了你的腳下。”

蘇淩冷不丁被一吓,差點把瓜子殼都咽了下去。

她們逆着風行走,耳邊額間的發絲都往後飛揚着,陳長平目光懷念,嘴角含笑,說出來的話卻不是什麽溫情脈脈之語。

“小姑娘啊,你別看書裏寫的那些什麽快意恩仇。混江湖的呢,大多沒什麽真本事,有些和土匪也沒區別,什麽三教九流也敢腆着臉稱呼自己某某大俠,打架全憑人多。那些小王八蛋,只怕是手指上劃破了一個口子都要哭爹喊娘。”

江湖不好混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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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淩又問:“那有真本事的不混江湖,混什麽呢?”

她們趕了一天的路,此刻夕陽西下,另一邊已經出現一顆星星。陳長平的眼睛眯了眯,看向天邊的殘陽,說道:“這世上,有真本事的都死啦。”

蘇淩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心道果然同代相輕,也就不再問,轉回頭去收拾起馬車上的東西。

晚上找不到投宿的店,須得在馬車上過夜。

陳長平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自語道:“如果顧音還在世的話,這世上也不至于都是草包大行其道。”

微風将她的話語吹散在半空中,餘下絲絲遺憾。

蘇淩勤勞地将馬車裏的箱子并排鋪好,目測這應該能擠得下她們兩人,又放高了聲音問:“陳姐,附近有沒有什麽小河的,可以洗個澡?”

陳長平莞爾一笑,“你可千萬別亂來,有些小河看起來平平無奇,裏面深着呢,水也不幹淨。先忍忍,兩天之後我們就可以抵達一個小鎮子,屆時你再洗。”

蘇淩聽說不能洗澡,有點不開心,但轉眼又興致勃勃地問她:“那也行吧,陳姐,咱們今晚吃什麽?”

夜幕已經悄悄籠罩下來,陳長平嗅着空氣裏的味道,身形有些緊繃。片刻後才回了蘇淩的話:“幹糧。”

蘇淩有些失望,她原本指望着能去打幾只野味來着。

以前看那些探險節目,別人看主持人探險,她專門看主持人吃啥,并且看得口水直流。

陳長平下來,徒步将兩匹馬拉到路旁的小樹林裏面,找了根比較粗壯的樹幹,将兩匹馬拴在上面。

等楚言再探出來的時候,陳姐已經不在了。

“你今晚在馬車裏面千萬不要出來,我在外面。記住,如果你出來了,我不一定能管得了你。”

聲音自頭頂傳來,蘇淩疑惑往上看去,也就只能樹上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遲疑道:“陳姐——”

“待在裏面,不要出來。”

天黑得很快,暮色籠罩,小樹林裏清冷的聲音似乎還在回蕩。

蘇淩抿了抿唇,還是小心的回了馬車裏,心裏不住打鼓。

她這時才有些後知後覺,陳長平這一路上談吐不凡,甚至口氣有些過于狂妄了,就算以前是個行走江湖的女俠,也有些不對勁。

外面風聲陣陣,陳長平似乎整個人融入了自然裏,聽不到任何聲音。蘇淩不安的抱膝坐在馬車裏,有些緊張。

原本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考慮,所以想要雇一個女車夫,總覺得這樣會保險一點,沒成想,看起來這個女車夫居然不簡單。

突然,一聲細長的金屬震鳴自馬車後方傳來,打斷了蘇淩的擔憂。

她頭皮一緊,下意識地将自己抱得又緊了一些,側耳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罪人木水清,你還敢出來。”

男人的聲音,稍嫌細長,好像有一道利光紮入心中,無端就叫人起了心慌。

“算你們能耐。”

說話的是陳姐,準确地說,是剛剛男人口中的木水清。

反派不一定總死于話多,這兩人才說了兩句話,不待蘇淩細聽,便用一陣金屬碰撞的峥鳴聲打斷了對話。

蘇淩忍不住想偷偷扒開窗戶簾子看一看外面,但是總記着陳姐的話,又不敢,只能一陣心慌地呆在馬車裏,祈禱着外面的狀況。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外面的刀劍聲似乎是變得弱了一些,好像是一方變得弱了,另一方步步緊逼。

她還是沒忍住,趴在了窗戶邊,仔細地掀開一點點簾子,而後立刻被一道血濺在了臉上。

陳姐一把劍橫在了窗戶面前,将蘇淩掀開的簾子又挑了回去,微斥道:“小姑娘,不是叫你不要看。”

看了,會做噩夢的。

她的話音剛落,卻不防那倒下的殺手突然掙紮着從衣服裏取出了一個圓柱狀的物體,水木清瞬間将手裏長劍投了出去——晚了一步。

長劍穿過了肉體,将男人的手臂死死釘在了地上。而天上也立即盛開出絢爛的煙花,就連在馬車裏的蘇淩,也聽見了煙花盛開那刺耳的聲音。

那是一個骷髅頭的煙花,花滿堂的專屬。

花滿堂,是當今最大的刺客組織。

蘇淩在裏面心驚膽戰,只覺似乎聽見了煙花聲音以後,外面便只餘陳姐的粗氣聲,但不知為何,卻直覺越發不安。

月黑風高殺人夜。

木水清一言不發,走過去将被拴着的馬解開,重新坐上了車夫的位置。

她說:“小姑娘,我們可能要連夜趕路了。”

蘇淩在馬車裏,只覺得心都要跳進了嗓子眼,“你……不跟我說一下這什麽情況?”

她忽而想起來,今天白天,陳姐告訴她:江湖,就是一個随時有人掉腦袋的地方。

木水清的聲音裏隐約帶了點笑意,并不見如何害怕,“小姑娘,把你臉上的血跡擦幹淨,把窗戶上沾上血的簾子換掉。”她頓了頓,重又說道:“至于為什麽,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而後她一聲清喝,驅使着馬車繼續前行。

……

蘇淩覺得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場江湖仇殺裏面。

她這看起來可靠又穩重的陳姐,坑了她。

這一夜木水清一直在趕路,蘇淩也不敢多問,哆哆嗦嗦地坐在車裏,一心祈禱着千萬不要再來第二個刺客。

到了第二天上午,馬兒實在是撐不住,木水清這才決定休息一下。蘇淩的屁股已經被震麻了,在馬車裏換了十幾種姿勢,只覺得腦袋都被晃得昏昏沉沉。

木水清喝了一口水,看着蘇淩半死不活的趴下來,淡淡問她:“我們暫且休息半個時辰,小姑娘,還撐得住?”

蘇淩白眼一翻:“報告女俠,撐不住。”

女俠微笑,将水遞給了蘇淩,道:“撐不住,我可就要把你丢下了哦。”

“這車和馬都是我買的!”

“但是你打不過我啊。”

蘇淩瞪了她一眼,恨恨地喝光皮囊裏的水,打了個嗝。

“我一開始的确騙了你,但我也沒想到他們能這麽早就找到我。”木水清拍了拍那兩匹馬的頭,稱贊道:“小姑娘眼光不錯,買的都是那驿站裏最好的馬。”

“你可能誇錯了。”蘇淩揉了揉發麻的屁股,“我不會看馬,只是我有錢。”

清早的路上,空無一人,曠野特有的高遠氣息滌蕩得她身子一輕。

半個時辰轉瞬而過,蘇淩不情不願地又爬上了馬車,體驗女俠的高速飛車模式。

這次她們卻沒有休息,在天黑之前将将趕到了一小鎮子裏。

原定是兩三天的路程,木水清硬生生地縮短了一天多。

蘇淩怨聲載道,捂着屁股同木水清投了一家小客棧,這回老板沒敢坑人,省了不少錢。

她們兩個的房間是分開的,馬被夥計牽走照料。

木水清一直在趕路,比蘇淩要累上不少,也沒跟她多話,草草交代幾句夜裏有事情千萬要去找她。蘇淩點頭如搗蒜。

回房間先是洗了個澡,因為身邊有木水清在,她也沒有上次戒心那麽重。但今夜她沒有睡。

白天馬車颠簸,一路就算稍微打個盹也會被立刻驚醒,而夜裏已經是極困,她還是強撐着。

子時了。

蘇淩蹑手蹑腳,打開了窗戶,輕輕地跳出去。

木水清絕非善類,跟着她還有麻煩,別管那麽多破事了,趕緊逮着機會跑。

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小命,怎麽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栽在外面?!

這也是她要求住一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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