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顧星移不知道蘇淩了解到了一些什麽, 也約莫能猜出來。

而自從那天蘇淩被殷落發現之後,前朝公主現身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間傳遍了整個皇朝。

甚至發生了兩起叛亂,都是打着複國的名號來的,百姓認為這是上天的旨意, 讓前朝的血脈得以延續。

整個殷家的天下都有些動搖。殷落開始整夜整夜的做噩夢,經常會無意識地在夢中掐住穆雲潇的脖子。

每當這個時候, 穆雲潇就會微笑,欣賞殷落被恐懼扼住的表情。

他想快一些回京城, 反正兵力布置的差不多了, 一路上把蘇淩押回去, 再迅速用武力壓住蘇家,擇日一起問斬。

殺掉所有的敵人, 他就不會害怕了。

但是顧星移讓他再等, 穆雲潇不言不語。

這些和蘇淩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卻好像一點關系也沒有, 她還在專心養傷,即使殷落每日詛咒發誓, 将無名怒火發洩到蘇淩的身上, 她也全然不受影響。

教主太厚臉皮, 問什麽都不說, 被諷刺什麽都不還口,久而久之,蘇淩就放棄了, 開始當他是透明人。

其實早知道這顧星移不是什麽好人,果然是要害她的。但是蘇淩骨子裏欺軟怕硬,要是換了殷落,給她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動不動就甩臉色出來,不過她算是摸清楚了,顧星移一般不會和她生氣,因此這段時間晚.娘臉擺的很順溜。顧星移和她說話一律裝聽不見,表明了自己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但人家教主根本不在乎她合作不合作,就比如今天一大早,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邊,稱贊“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蘇淩沒理他,惦記着吃完早飯回去睡個回籠覺好了。

教主說:“不如我們去釣魚。”

蘇淩慢吞吞吃完早飯,打了個哈欠,将碗一推,準備回去。

教主笑眯眯,“聽說木姨最近在等你落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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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落單……然後再下殺手嗎?!

也對,其實就算木水清殺掉自己,顧星移事後也不會追究什麽的。教主即使可恨,可是一直以來對她都是多加保護的,從來沒有傷及到她的性命。

蘇淩怔住,片刻後垂頭喪氣的跟上教主,還被指使着拿了一個小桶,沒精打采地去釣魚。

今天天氣着實不錯,而且教主真的在那處小亭子裏修建了個池塘,完工完地十分迅速。

人家池塘裏放金魚養睡蓮,他的池塘淨是放什麽大黑魚大草魚,專等着人來釣。

蘇淩覺得挺沒意思的,自己放魚下去再自己來釣,整個一吃飽了撐的。

但是看着教主左一條右一條的,自己也忍不住心癢癢,開始吃飽了撐的,安慰自己說反正這不是花她的錢。

顧星移讓了一條魚竿給她,漫聲問:“阿淩想不想回去見見故人。”

蘇淩硬邦邦回答道:“不想。”

她哪裏還有什麽故人,自從到了這裏,恨不得就和所有人撇清關系的才好。

顧星移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可是有人卻很想見到你呢。”

他接着說:“我們明日啓程回京都,今晚好好休息。”

蘇淩手指無意識一松,釣竿滑到了水裏,小小地激起一陣漣漪。

她斟酌着開口:“有時候我會覺得你這個人吧,挺有禮貌的。”

大概是這樣,但是她實在是找不到什麽形容詞來形容這位教主大人。

“就比如,我現在不管願不願意,都得跟你走對吧,那你還非得假惺惺地問我一句。”

“我覺得呢,你是不是以為象征性的問一句,就可以代表你這個人做的壞事……嗯,都不會受到譴責了?”

“教主大人,你挺聰明的,比我聰明的多,以後真的不用像這樣了,交流起來還是蠻累的。”

這種人……就連做壞事都是一副好聲好氣的樣子,自己一肚子氣也只能憋住。

但是平心而論,顧星移用不着這樣。他大可以直接把蘇淩關押起來,按照殷落的說法,一路押回京城,好好發揮她的剩餘價值。

蘇淩自說自話,顧星移在一旁支着頭聽着,偶爾還會微笑一下,因為這好像是她這段時間以來頭一次對自己開口說話。

蘇淩說的對,不管她說的是什麽,自己都不會往心裏去,此番象征性地問一下,無非只是想逗她開口說話而已。

蕭風陣陣,似乎是為了即将要到來的冬日做準備,兩人之間靜默了一陣子。

顧星移平靜問她:“那你想要什麽呢?”

蘇淩反問:“你又想要什麽?”

沒等教主回答,她又飛快自己答出口,“我知道嘛,無非就是江山和美人。你呢一直把殷落蒙在鼓裏,穆雲潇又是前朝公主,你們兩個啊,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裏,很好玩麽。”

既然穆雲潇是前朝的公主,那一切都明了了。

大概就是穆雲潇想要複國,或者顧星移狼子野心。總之這兩人絕不是等閑之輩,又怎麽甘心一直為人臣。

他們所做的一切也都有了答案,包括之前問陳傾舟要的那什麽線天崖和兵符,想來也都只是為了造.反做鋪墊,把自己抓過來,想必是為了讓她代替穆雲潇去死,順便離間殷落和蘇家,屆時造反師出有名,激起民間的群憤,複國也會更順利。

說來可笑,木水清一早就告訴過她,他們的目的是造.反。自己卻一直困頓于原書的劇情,像一個睜眼瞎。

可是原來炮灰的不止她,還有殷落。

雖然這樣一想,自己卻并未覺得輕松起來。

顧星移搖了搖頭。

一直以來,自己做的事情的确是為了奪得江山,可是這時候經由蘇淩口中說出來,卻好像有些變味了。

只是略想一想,那時候大概會很索然無味的,無論怎麽都好似填補不了心裏的空缺。

他能感受到蘇淩有些絕望和不在乎的語氣,語調輕柔,“那你想要什麽呢?”

蘇淩的聲音頓了頓,眼神堅定,“回家。”

回家是奢望,如今一看,活着似乎也是奢望,可她的确只有這樣的願望。

“家?在哪裏?”

“早就不見了,回不去了。”

顧星移垂下頭看了看蘇淩柔軟的面容,灑然一笑,“你似乎特別讨厭我。”

她的性子很軟,或者說很慫,讨厭一個人也只是不想說話不想看到他,會給人一種其實不是那麽讨厭的錯覺。

蘇淩眼皮子擡了擡,“……我沒病。”

當然會讨厭他,讨厭死了。

“這樣似乎不太公平。”顧星移慢悠悠道,往事一幕幕回現在眼前,“阿淩,你要記得,我始終沒有害你。”

那時候在地牢裏,包括之後幫助蘇淩逃出皇宮,甚至後來不惜損害自己的身體為她醫治,以及将她從穆雲潇的手裏救下來。

蘇淩沉默一瞬,“的确如此。”

的确是這樣,如果沒有顧星移,自己只怕會死得更快。

她唇角有些冷淡的勾起來,“可是教主大人,當時地牢裏你不過是要維持住蘇家和殷落兩廂對持的局面,後來醫治我呢也只是為了讓我死得更有價值一些,你只是延長了我的死期。所以我覺得你其實要更加過分一點。難不成你覺得我會為了這段時間的茍延殘喘,而對你感激涕零嗎?”

所有人都是棋子,自己随心所欲地掌控着生殺大權,偏偏還要別人的感情,這人未免太貪心了一些。

顧星移手裏的釣竿被底下的魚兒撕咬着,他卻紋絲不動,漠然看着泛起漣漪的水面,“我以為,你是怕死的。”

“沒人不怕死,我當然不能幸免。”蘇淩嘆了口氣,覺得這位教主大人恐怕還是沒有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應該也很容易想通吧,我是一個人啊,不是你随意安置的一顆棋子。”

棋子沒有感情,可是人卻有。

蘇淩和顧星移挨得很近,但是兩人皆是看着水面,并不看向對方,平靜之中暗流洶湧。

她垂下眼睛,竟有一絲豁然,“以後別這樣了,既然一定是要我死的,何不痛痛快快給人一刀。錦衣玉食地供着我,會讓我有可能活下去的錯覺,教主大人,我總歸是沒有損害到你的,你何必跟我過不去。”

像是一根拉得極細的弦驀然扯斷,蘇淩懶得再裝,也并不想看見顧星移,索性便把話挑明了,“你若是心情好呢,煩請告訴我你想要做什麽,也好讓我死得明白一些,要是心情不好,咱們也不必非得兩看生厭了。”

顧星移心裏驀然一恸,手指無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釣竿。

蘇淩是貪生怕死的,而且每每怕得十分光明正大,從來都不會為了臉面而強撐着說些場面話。

坦然地軟弱,坦然地打着小算盤。

他忍不住偏頭看着蘇淩,似乎是不相信她真的能如此豁然,可是她眼角眉梢都是雲淡風輕,眸子裏盛得下滿園風致,連餘光都懶得分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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