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說是一會兒, 卻是很長的時間。長到弟子們都快無聊到用猜拳決定以後教主能不能順利留下媳婦的地步。
說來奇怪,蘇淩自己當時不覺得有什麽,只是絞盡腦汁想要活下去,說的時候照顧到聽衆的情緒,盡量把事情精簡着說, 可是說完,被人緊緊擁住, 卻只覺得心裏好像被開了一個口子。
他的擁抱就像腐蝕劑,腐蝕掉她堅硬的外殼, 然後再用真心将她保護起來。
蘇淩微笑, “我方才突然覺得, 之前的一些倒黴事也許都是為了遇見你,就當是攢人品了。”
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後任性地擰了一把他的腰:情話都讓自己說盡了, 這個男人就只悶葫蘆。
看着也是文雅倜傥一個美少年,看不出來還害羞。
藥童蹲在了地上, 眼巴巴地計算他們等了多長時間。
結論是非常長。
教主和那個姑娘,不會在裏面就直接……
少兒不宜啊。
好在, 教主知道克制, 在天黑前拉着自己的姑娘出來了。
蘇淩臉上還有些許紅暈, 眼睛裏水潤潤的, 整個人顧盼生姿。
教主倒是沒什麽異常,只是嘴角一直含着笑,很久沒見他這麽開心過了。
藥童得意地瞟了他們一眼:我就說吧, 教主不至于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
蘇尋吩咐,“在此地歇息一晚,明天趕路,第二天黎明之前到達龍城。”
看樣子,他們的教主挺會哄夫人的。
晚上,這些人都是聚集在一起,拿出馬車裏的幹糧,蘇淩這才看見那邊栓了幾匹汗血寶馬。
再看看另外一旁舒适的馬車,明顯就是給自己準備的。
她不動聲色地往蘇尋身後退了退,有些心虛,覺得自己略有些拖後腿。
吃完了飯,他們在要在郊外過一晚,休息一晚養足精力,第二日便行啓程。
蘇淩睡在馬車裏,而外面或卧或躺,或地下或樹枝上,橫七豎八地睡了不少人。
在安穩的大床上睡慣了,忽而來到這裏便覺出非常不方便來,堅硬的睡板有些隔得她有些疼。
但比起在外面睡着的,蘇淩已經好多了,也沒什麽抱怨,只是出神地想着一些事情。
嘴角輕彎,偶爾會笑出聲來。
蘇尋又不是劇情裏的人物,又沒什麽野心,陪他了結了他爹的這樁心願,以後便是天高雲闊了。
不過,得給盟主寫一封信,告訴他近況才好,也免得他們這邊離開了京城,陳傾舟那邊卻回來撲了個空。
風聲緊了緊,現在不方便,明天趕路的時候自己再寫好了,不過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和蘇尋這件事情?
還是算了,想想總覺得不厚道。
馬車的門簾被悄無聲息地挑開,蘇淩正是半夢半醒之間,眯着眼睛,擡高脖子往那看去,差點驚叫出聲。
蘇尋飛快鑽了進來,一手抵在她的唇邊,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音。
“剛才要睡覺總覺得少了點什麽。”他整個人趁勢卧下,和蘇淩臉對着臉,眼睛亮亮的。
這時候蘇淩頭皮發麻了下,下意識地往車廂外看了一眼,嘴唇一開一合,無聲地問他:幹什麽?
雖然沒想過要隐瞞什麽,但是外面還有別人呢,這也……
沒等她說完,唇間便被印了一個吻。
這個吻很輕,像是做夢一樣。
蘇尋笑吟吟地,同樣學着她,嘴唇一張一合:晚安。
而後悄悄退回去。
車廂裏重新安靜下來,蘇淩枕着一只手,臉邊發燙,忽而手一擡,把臉都埋進了被子裏。
想要尖叫,又想把所有的事情埋在心裏,最好誰都不讓知道。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陰陰的夏季,适合趕路。
不似昨日的風光旖旎,大藥谷的弟子們趕時間,一大早就起來,蘇淩一直緊繃着一根弦,并沒有賴床行為,聽見了動靜就被驚醒。
她不會騎馬,所以還是坐在馬車上,而蘇尋卻不好在和她一處,畢竟身為谷主,而不是什麽嬌貴的官員。
馬車颠簸而過,蘇淩還是捏着筆杆在裏面慢慢鋪展寫信,寫久了就會晃得有些頭疼,她便打開車簾子往外面遠目看去,權當放松下眼睛。
蘇尋騎的是和他們一樣的汗血寶馬,而且穿着也與弟子們毫無二致,但是蘇淩每次都能準确無誤地發現,進而一直盯着看。
一開始是被臉吸引,可是相處久了卻發現這個人好像沒有一處自己不喜歡的。
能文能武還接地氣,與她一起痛快地罵當今僞君子撰寫的女德,也能陪她在小小一個蘇宅裏每日找到樂趣。
心電感應一般,蘇尋回過頭來,朝着她眨眨眼睛,又若無其事繼續行駛。
她想到了昨天的那個吻。
一封信塗塗改改,寫到了天黑,蘇淩猶覺得不滿意,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最終也只簡短了提了一下,自己和蘇尋身在龍城,身上的病看樣子已經不足為懼了,而有蘇尋在一定會保護好自己,請他不要過多擔心。
收好了信,預備等方便了就發出去。
馬車已經停了,似乎是在城門口。
她忍不住往窗外看去,卻發現守城的人似乎是對他們這一行人極為恭敬,極快地放他們入了城。
大藥谷不就是一個普通的江湖流派?沒幾個人,而且已經散了?
為什麽守城的人如此恭敬?
他們進入了城門,蘇淩沒有來地一陣驚慌。
但是卻立即兵分兩路,她眼睜睜地看着蘇尋帶着兩個女弟子往右邊去了,而剩下的人護送着她,看樣子是要分離。
“等等。”她急了,不顧馬車還在行走,跌跌撞撞從裏面出來,充當車夫的那個侍女沒料到她陡然出來,慌忙将她扶住,不讓她跌下來。
“夫人——”侍女遲疑往蘇尋那邊看去,不知如何是好。
“蘇尋!”
蘇尋回頭,靜靜地看着她,大約是天黑,他眼裏的柔情蜜意被機鋒所取代,看着有些許地陌生。
那侍女低聲解釋:“夫人,谷主要去拜訪故人,我們以為你在車上睡着了,所以他吩咐我們直接把你帶回居處。”
深夜了。
蘇淩定定看了會兒蘇尋,片刻後,面無表情地回到了馬車上。
她有些懊惱,自己這樣子好像是離了蘇尋一刻就活不下去一樣。可是方才那驟然而來的心慌不是作僞。
他是知道自己和顧星移過節的,怎麽沒見有一點小心的意思?
蘇尋見她似乎是很快鎮定了下來,冷漠地回到馬車裏,有些生氣。
他有些不敢預想屆時她發現了真相會怎樣。
“教主?夫人看起來很不安,要回去看看嗎?”一旁的侍女遲疑問他。
他偏頭想了一陣,淺淺搖了搖頭,“不必,你回去陪着她,有什麽狀況随時到軍營中告訴我。”
循序漸進吧,如果讓她自己發現,也許會比別人告訴她要來的好得多。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侍女領命而去。
世間之事真是怪哉,永遠是一物降一物。
馬車繼續行駛,與蘇尋背道而馳,蘇淩在黑暗裏,将自己的手心掐了幾個小小月牙痕跡出來。
很快就到了宅院。
這絕不是普通人能準備好的,雖然是夜裏,但是裏面張燈結彩,有仆人在裏面等着她。
蘇淩沉默,只是說自己累了,想要早點休息。
宅院的格局非常大,比起蘇宅來都不遑多讓。
蘇尋,一定還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
說起來,那時候穆雲潇為什麽追殺他,怕也不僅僅是為了他是蘇正的兒子。
直到第二天早上,蘇尋還是沒回來,忍不住問了侍女,得到的依然是拜訪故人這樣的回答。
她将信用鴿子傳了出去,又抽空将宅子逛了一遍,并沒有再問起蘇尋的狀況。
第二天晚上,蘇淩手裏握着一卷書,坐在抄手游廊上,一條腿還搭在了欄杆上。但她的心思卻全然不在書上,只是琢磨着如果蘇尋再不回來就讓他死在外面好了。
自己将他的宅子變賣了,也學一學他的那個什麽蕭兄,夠去青樓醉生夢死一輩子。
手裏的書被陡然抽走,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到蘇尋一張臉就這麽欠揍地湊了過來。
蘇淩面無表情,他卻是笑吟吟地。
“我猜,再不回來,你大約就要炸毛了。将我的家拆了也未嘗不可能。”
蘇淩冷眼看他,“你心疼啊?”
不說別的,一言不合就将她晾在這裏兩天,叫個什麽破人。
蘇尋轉過身子,蹲下來,視線與她齊平,看着竟有些許可憐巴巴的味道。
“是啊,我辛辛苦苦将你養的這麽好,被你自己氣壞了,我不心疼?”
蘇淩一把将手裏的書撲到了臉上,隔絕了兩人的視線。
有很多的話想要說,也有很多的怨氣要撒,但是一見到他,委屈不快便轟然消散。
她不要臉地将自己比作纣王,為了蘇尋一笑而甘願不與他生氣了,這麽一想自己還真是偉大。
但是人不能慣着!
她将書拿下來,順手揉了揉蘇尋的腦袋,盡量心平氣和,“我問你話,你只要回答就好。”
蘇尋蹲下身子,兩手搭在她的腿上,看起來溫順又純良。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絕想不到他們會這樣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