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顧星移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收回自己的劍,重新回來單手抱起了蘇淩。
陳言雨不認識顧星移,只道這人是來幫她們的,抹了抹眼淚,啞着聲音:“阿淩受傷了, 不知道有沒有毒。”
傷口看着嚴重,但是蛇尾并沒有毒, 因此短時間內她倒是無虞。
門外的木水清估摸着裏面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廢話, 招呼着衆人擁着火把進入。
一進來, 就看見陳言雨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用手擦去臉頰上的淚痕。
手上那條墜着紅寶石的鏈子明晃晃地反射着幽微的光芒。
木水清笑了笑,單手拍了拍陳傾舟的肩膀, 而後平靜的下令:“把陳言雨抓起來。”
陳傾舟錯步閃過去, 将言雨護在身後,冷聲道:“言雨再如何冒失, 也是我武林盟的人,輪不到外人來多行幹涉。”
鐵騎衛整齊地唰地一聲抽出了自己的腰中長刀, 銀白的刀身反射着橘紅的火把, 齊齊将武林盟這兩人包圍起來。
木水清似笑非笑:“盟主家的這個小姑娘, 怕不是冒失吧?”
陳言雨臉色慘敗, 瞳孔裏躍動着些許火光,竄上去又熄滅。
毒物的屍體很快被人包着布清理了下去,而這裏轉瞬之間由一種戰場變成另一種——人與人之間的。
氣氛一觸即發, 顧星移抱起了蘇淩,并不關心這裏的事情,木姨會處理的很好。
蘇林腹部的傷口,必須要好好處理才好。
但是他懷裏的人卻并不安分,她拽了拽顧星移的衣袖,遲疑問到:“你們,在做什麽?”
她不知道什麽子母石一說,自然也不知道這唱的是哪一出。
陳傾舟将手裏的劍握得更緊,幾乎是一過來就瞧見蘇淩受傷的樣子,雖然心焦不能自已,但還是趕着過來護着他武林盟的弟子,當下不确定問道:“阿淩,你沒事吧?
“有沒有事情,閣下不如問問你身後的人。”顧星移嘴角譏諷地彎了起來,他在人前少有這番刻薄不留情面的樣子,如今大約是真的惱怒了。
陳言雨初見這陣仗是有些懵的,現如今逐漸緩了過來,也就有了計較,被顧星移一刺,立刻就高聲問他:“姓顧的,你什麽意思?”
她人聰明,瞧着顧星移的口氣與周圍人對他的态度,自然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此刻便忍不住諷刺道:“阿淩在你們的地盤出了事情,你反倒好意思來倒打一耙,不要臉!”
木水清輕笑一聲,“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說話之間指尖已經多了一根毫針,撚取之間斟酌着方向,準備一招斃命。
她本來就護短,蘇淩已經被她悄無聲息的歸為了自己人,現如今間接的因為陳言雨的舉動而受了傷,而姓陳的丫頭偏生不知好歹,不僅不知錯居然還出言無狀,也莫怪她心狠了。
蘇淩的腹部方才被繃帶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堪堪止住了血,現如今還是鑽心的疼痛,但是神臺逐漸清明,也沒有方才那種眼前一黑的情況。
她搖了搖手,強行讓顧星移停下來,喘了口氣,問他:“你要處置言雨?”
緊接着說,“我不許你這麽做,住手。”
木水清咂摸着,将手裏過了毒的毫針收回去,并且迅速思索,這種時候,應該如何辦才能争取到未來的侄子媳婦的好感度?
跟陳言雨認錯?那不行,太掉價了,她寧願晚年無人來往,孤苦伶仃,而且她的侄兒就算再喜歡,也不至于毫無原則。
這裏詭異靜默了一瞬,蘇淩的語氣太過自然,幾乎讓人瞬間覺得就該這麽辦。
不對——
在場的屬下們瞬間清醒過來,他們為什麽會覺得教主理所當然的應該聽這位姑娘的話?
當衆拂了教主的面子,這個姑娘是不是嫌棄活得太長了?
顧星移,“好,将陳言雨放開,但是我不能放心。讓陳傾舟和木姨暫且先看着,我帶你去處理傷口,嗯?”
下屬:“……”
木水清開始考慮,是先和陳傾舟認錯呢,還是先給陳言雨道歉?
蘇淩思考一番,勉強同意。
陳傾舟心中驟然一陣苦澀襲來,這一幕終于将自己的猜測落實,他垂下眼睛,嘴角扯出一線苦笑。
他擡頭看了看蘇淩,發現對方也在不放心地看着他們兩個,兩人目光猝不及防的相撞,蘇淩見他似有悲色,以為他是在擔心陳言雨,嘴唇動了動,卻被陳傾舟出口打斷,“阿淩,你先處理好傷口,我們沒事。”
陳言雨在身後點頭,蘇淩可以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的,此番就算她心裏有莫名其妙的怨氣,也不願看見她被耽擱。
陳傾舟的目光堅定而溫暖,讓蘇淩疑心自己方才是看錯了。
她對着他們點了點頭,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顧星移一手一直虛虛地捂住蘇淩受傷的地方,他見過那血肉模糊的景象,腦子裏的一根弦也一直繃着,卻耐心的等蘇淩放下心來,這才帶着她離去。就在隔壁的營帳,軍醫早已待命等候,收拾好了場地。
他們一走,木水清揚了揚眉,朗聲道:“第二隊留下來,将那耍蛇的押進牢裏,其餘人該值夜的值夜,該休息的休息,今晚的事情不要對任何人說起。”說罷,用極有壓迫力的眼神掃了一遍在場的諸位,嗓音刻意壓低:“都聽明白了沒?”
軍士們齊刷刷垂頭,整齊喊道:“明白!”
接着便是一陣重重的腳步聲,所有人在瞬間便散去,穩準不亂。
“木将軍好手段。”陳傾舟看了一眼木水清,饒是他不喜顧星移那邊的人,也不得不稱贊一句。
木水清笑吟吟地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剛想給自己倒杯茶,卻想到了這間帳子裏方才還是毒物肆虐,難說杯子幹不幹淨,也就作罷。
她翹起了二郎腿,存心要看好戲,笑道:“我木二娘不喜歡謙虛,真的要說起來,比起盟主,我還是略有那麽點治理的手段的。”
這是在諷刺陳傾舟看不好自己的弟子。
陳言雨見不得別人說盟主壞話,剛要不依不饒地展現出自己的牙尖嘴利,卻在開口的瞬間被重重打了一巴掌,臉都被帶着偏至一側。
若不是她下盤較別人更穩,此刻也就被掀翻在地。
陳傾舟一手捏着她的手腕,迫使她擡手,另一手狠狠将那手腕上纏着的銀鏈子拽了下來握在掌心,那手勁幾乎是要将整條鏈子化為齑粉。
木水清啧了一聲,沒想到平時溫潤如玉的盟主大人,發起怒來居然如此吓人。
陳言雨眼淚沖了出來,另一只手捂着臉,維持着偏向一側的姿勢,不敢動彈,只有眼淚直直往地上滴。
盟主平時雖然看着可親,但是教學的時候嚴厲而不留情,他們武林盟的人犯了什麽錯誤,懲罰起來也是毫不留情。
但這是盟主第一次打人。
陳傾舟冷眼看着被扯為兩半的手鏈,冷聲道:“跪下!”
木水清看熱鬧不嫌事大,“盟主啊,別傷着自己啊,苗疆那邊的母石就算是大鐵錘都砸不碎的,雖然我不該小人之心,但是毀滅證據可行不通呢。”
她遺憾,這時候沒有兩把瓜子來磕。
說起來,阿淩那丫頭之前老是會請她吃瓜子來着。
陳言雨腿一軟,飛快地擦了擦眼淚,安安分分的跪下,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的木水清。
木水清回了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陳傾舟問她:“哪裏來的?”
語氣很可怕,她從來沒有聽過他這麽生氣的樣子。
陳言雨又擦了擦眼淚,“上次…上次我們路過苗疆,我看着這個好看,就…就帶回來了。”
她委屈地看了一眼盟主,眼淚又洶湧而出,嗓子都在顫抖。
但陳傾舟只是漠然地看着她,語氣較之之前更為冷,“犯錯且不知悔改,試圖用謊言掩飾的,陳言雨,你知道後果。”
陳言雨慌了,下意識地想要拽住盟主的衣角,卻被他冷淡的避開,她終于克制不住地哭出聲,雙手捧住臉頰,“盟主…我,我說實話,嗚……你…你不要趕我走……”
木水清手點了點桌子,一手撐着下巴,聽得饒有興致。
“有人……有人跟我說,這條手鏈……只要是不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就要一直戴着……但是,但是千萬不能讓那個人看見,我就……我就一直偷偷戴着。”
她的聲音顫抖不成調,從指縫裏漏了出來,臉因為哭泣,變得通紅,跪在地上,整個人都有些慘兮兮。
而陳傾舟只是站在一旁,漠然地聽着。
木水清手指停住,幾乎是有些憐憫了,問她,“那個人?就是我們陳盟主咯,有人讓你戴着,是不是告訴了你,這手鏈能讓你得到那個人的心?”
“不是的!”陳言雨急忙擡起頭來,臉全部被淚水浸濕,狼狽地對着木水清辯解:“我從來沒這樣想過,那個賣給我手鏈的人說,這樣能保那人平安,還能夠讓他事事順利,我才買的。”
她其實也不是很相信,只是圖個新鮮,但是到底對盟主一腔感恩之心,也就一直遵從着,從來沒有讓盟主看見過。
木水清的眼睛看了看陳傾舟,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狼狽不堪卻倔強的陳言雨,登時失了看熱鬧的興趣。
這些小丫頭,真是一個比一個能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