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就業【捉蟲】

第二天清晨,螢草照舊坐在她的老位置上,雙腿晃蕩晃蕩地垂在天臺外面,正對着學校大門口還能看到空蕩蕩的大門,雲貫而入的學生并沒有任何一個覺得有什麽不對,說說笑笑地穿過沒有大門的校門。

遠處嵌在牆裏面的大門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蹤影,路上原本七零八落的碎牆磚也被人整理幹淨,有紅磚整整齊齊地壘在邊上,穿着西裝的帶着黑墨鏡的男人手裏拿着粉刷正忙碌着砌牆。

不愧是十一區,就連建築工人的工作服都這麽有特色,cos黑手黨杠杠的。

移民夢想破碎已經變成鹹魚的螢草,雙手托腮對這件事已經全然沒有興趣了,什麽門啊,衆人的眼睛問題都已經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不過說到底就算螢草一奶奶四方也不治不好眼疾啊,她唉聲嘆氣,手裏的蒲公英搖頭晃腦地失去了原本的精神。

就算在平安京待了十幾年的時光,華國勤勤懇懇的品質依舊影響着螢草,陰陽寮裏面的業績表,雖說比不上勞模姑獲鳥媽媽但肯定也在前五。

平安京裏面沒有升不升職一說,晴明阿爸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從來也不會強迫式神做會讓他們不愉快的事情,甚至連出勤都可以随心所欲,還好在螢草擔任式神大總管之前,陰陽寮裏面本來就有着每天簽到有低保吃的傳統,要不然螢草都覺得個性如此散漫卻又養着這麽多式神的晴明阿爸絕對會餓死。

不過螢草卻覺得與其在結界裏面長草,還不如拿着蒲公英讓人家握草,說到底螢草自己本身就是有着這麽惡劣的性格。

不過一朝掉進時空縫隙,跨越了的不僅僅只是時間,還丢了飯碗,這讓螢草十分不開心,心塞塞。

要不要去找個新工作?人類的工作是肯定不行的,人類社會最重要的是文憑,更何況就算螢草顯形讓人類看到,自己這個三無身材矮冬瓜,大概,不,應該是肯定沒有人會相信自己成年了吧。

幹脆操起老本行當式神?式神倒沒有上崗證,而且最不需要經驗了,任何妖怪只要簽訂契約就能上手,連培訓都不需要,而且終生制合同,就業時長等于陰陽師的壽命,在短時間內完全不用擔心被解雇的問題,福利問題,晴明阿爸是杠杠的,就是不知道現代的式神福利怎麽樣。

螢草想着,跳下了欄杆跑去問了首無,燈火三人組太不靠譜,也就首無看上去肚子裏有貨,首無也不知道昨天受了刺激大了還是怎麽樣的,螢草問了兩遍,他才如夢方醒一般回答她。

普通的妖怪對于去當陰陽師的式神的妖怪是非常不屑地,首無并沒有想當式神的計劃,對這些自然是沒有研究的,不過對于從事這些行業的人類,像是陰陽師除妖師巫女之類的還是有些最基本的了解的。

畢竟,每死一個都是值得妖怪們慶祝的好日子。

首無想了想對螢草說道,“自平安京百鬼夜行被解之後,受到重創的大妖怪們漸漸沉寂下來,由許多厭倦戰亂向往和平的妖怪歸隐于浮春之鄉,陰陽寮因此由盛轉衰,陰陽師逐漸蕭條,現在在外活動的大都是以除妖師為首。”

螢草是知道除妖師的,那個時候平安京的鬼氣森森,大貴族們人人自危請奏大名以建立陰陽寮求保平安,但這并不代表平安京之外就是安全的,甚至可以說由于貴族們的自私自利導致大量陰陽師被聚集在平安京,平安京之外黑暗更甚,除了有大型神社保護的屬地之外幾乎全部淪陷,妖孽橫行。

晴明阿爸曾經想要走出平安京去往外地除妖,卻被怕死的貴族們阻攔最終也沒有成行,除妖師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從陰陽術托生卻又融合了其他術式自成一脈,在平安京之外活動,大多數陰陽師對此嗤之以鼻,晴明阿爸卻對除妖師贊賞有加,也曾拜托鴉天狗送給當時有名的除妖師一些自己的研究心得,卻沒想到在千年之後,被陰陽師百般嫌棄的除妖師反而存活了下來,陰陽師卻已經日薄西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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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無有些心虛,他并不是那種擅長說謊的妖怪,畢竟無論在什麽時代,除了一些以謊言作為自己本身存在的妖怪之外,其他妖怪都是不屑于謊言這件事的,首無是戰場上的通信兵,他的每一句話都必須保證真實,但實際上他也并沒有說謊,傳承較為繁瑣的陰陽師已經落寞了,也就只有花開院和麻倉一系還維持着過往的榮光。

首無已經相信螢草曾經是最偉大的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式神,但是這已經是過往的事情了,在昨晚他已經見過螢草的實力,他有了一個想法。

首無追求強者,曾經也在同族的引薦之下和奴良組二代目喝過妖銘酒,肆意拼殺,酒為樂,血為傲,百鬼夜行以畏同行。

但是二代目的突如其來的死亡卻讓首無意識到他并不僅僅只是追求強者,他想要的更多的是不會滅亡的永恒的存在。

強大如同奴良鯉伴,強大如同過往的那個戰無不勝的将軍都被湮滅,血色的櫻花之下,本應永遠不會消失的一直向前的背影卻被時間切割,散成回憶的散沙,只剩下他一人磕磕絆絆孤獨前行。

每當碰觸回憶,心口便痛得鑽心,首無面無表情地垂下眼角,如果是植物類的螢草的話,那應該就能活得足夠長了吧,至少在自己死去之前,那就足夠了。

如果要實現的話,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讓螢草再次投身到式神的行業裏面。

“目前最有名的是的場一門,但是他們喜歡先把式神做成黑條。”首無擡起頭又變成原先那副吊眼角的表情,他不知道從哪裏拽出正在打瞌睡的燈籠鬼,拿着一只毛筆蘸着石墨将它整個塗成黑炭,又将它拉長了淨兩米,打量了一番,才有些猶豫地說道,“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燈籠鬼還打着哈切,冷不丁被塗成了黑炭,就算是個小妖怪也是有尊嚴的好不,火光閃過,身形一下子變得膨大了起來,正想吐出舌頭,首無趁機将整只毛筆塞進他的嘴裏,燈籠鬼只能淚眼汪汪地發出含糊不清的抗議。

首無打量着他的身形,點了點頭,“這個身高看着更像了,就是太胖了,的場一門的式神沒有像這種中年發福的。”又補刀道,“你的口水太多了,我只想稍微潤潤筆,有些地方黑色都被你撐大了,我得再幫你勻勻色。”

一聽還要再來,燈籠鬼掙紮了起來,他下面垂着的流蘇被首無踩在了腳下,只得可憐兮兮地朝着螢草求助,可惜的是,螢草早已經三觀盡毀陷入無盡的吐槽之中。

螢草看了看黑不溜秋的燈籠鬼,瞪大了眼睛,沒毛病吧,現在的除妖師對式神的審美實在是太扭曲了吧,看上去陰陽師對除妖師的偏見還是有點道理的,至少陰陽師常用的式神都是美美噠。

螢草有些憂愁,穿職業裝她可以理解,可如果為了再就業去整容那就得不償失了,畢竟她對自己的皮膚很滿意,并不想為了就業去整醜,的場一門的頭領一定是個醜八怪,要不然為什麽見不得式神漂漂亮亮的。

這一定是的場一門被妖怪黑得最厲害的一次。

不過說實在的,就算再失業中惶惶不安的螢草并沒有打算換一個阿爸,晴明阿爸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就算她曾經和神樂和博雅合作過偷偷出去打野食,螢草承認的陰陽師也就只有晴明阿爸一個人而已,任何人都無法代替他的地位。

“其實做神使的妖怪也有很多。”首無看着螢草的神色補充道,還沒等他列出神社年老失修等等問題便看見見螢草搖了搖頭,第一時間就否認了他的提議。

和妖怪看不起擔當式神的妖怪一樣,妖怪對自願擔當神使的妖怪好感度也并不是很高,首無也只當螢草是這個原因。

不過螢草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雖然主張職業自由但卻并不喜歡投入神明的懷抱,即使那是個金飯碗,最主要是因為她曾經和騎着金魚拿着鯉魚旗的惠比壽老頭當面怼過,身為一個神一代卻湊不要臉和妖怪搶奶職,這還有沒有臉了。

陰陽師持有的惠比壽和其他的式神是不一樣的,這不是符咒加上金光閃閃的特效這種表面上的文章,而是方方面面的,惠比壽從出身就高人一等,他是神明的化身,雖說畫符的手法是一樣的,侍奉神明的巫女們卻把這個宣傳為神降,是神明的恩賜。

如果是恩賜的話,幾率也實在是太高了一點兒,反正螢草自己是不相信的。

神明在人類的願望中誕生,這也是妖怪對神明不屑的原因,妖怪通過人類的【畏】增強實力,神明通過人類的【祈求】,在妖怪看來這不就是半斤八兩的事情嗎,憑什麽神明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妖怪在畫像上就是青面獠牙?

因為妖怪對神明打心底裏面的厭惡,總是笑眯眯的鯉魚旗和藹和親的老爺爺在普遍都是妖怪擔當的式神之間的人緣一般,甚至式神之間還有一種說法廣為流傳,在九天之上的惠比壽真身要神堕了,說不定此時正滿身污穢地躲在淨靈池底打滾呢。

在這昏暗的時代裏面,信仰駁雜,神靈自诩為高潔的靈魂被污穢沾染,神堕這種本應該幾百年才發生一次的大新聞,卻在那個時代的平安京中的妖怪之間就是每天的下午茶必配的笑料,大家都非常樂于看神明的笑話,就算被人類記住的神明不會真正的死亡只會轉生,也足夠妖怪們開懷很久了。

在這種大背景之下,惠比壽靠這種親民的手段來博取群衆的信仰倒真得有可能,式神·惠比壽的靈力只有惠比壽神力的百萬分之一都不到,但卻異常受陰陽師的歡迎,畢竟真身是神明,手裏的式神是神明大人,說出去多拉風啊。

惠比壽依靠這種方式不僅僅攫取了大量的信仰還穩固七福神的地位,使自己與大國主并列,成為七福神的雙壁之一。

晴明阿爸在螢草之前使用的式神就是惠比壽,聽雪女說,他們的關系很好,抵足而眠雖說是沒有的,但經常一起下棋釣魚。

螢草剛來陰陽寮的時候,為了抱晴明阿爸的大腿顯示自己的工作能力,和惠比壽經常互別苗頭,一争高下,有一次剛剛到了可以出戰的實力的螢草被九尾貓妖蠱惑跑去了十層禦魂塔和八歧大蛇決鬥,奄奄一息的時候被匆匆趕來的惠比壽救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惠比壽的真身。

身着狩衣,衣袖振振,只一個側臉便美得風華絕代,居然還用小老頭的形象騙人,光這臉值螢草就想說買買買了,不就是信仰嘛,拿拿拿,要多少給你多少。

顏控狗,沒藥治。

不過随後螢草就沒有心情舔惠比壽的臉了,神明的怒火,雖然沒要了螢草的小命,卻要了螢草的錢袋子qaq。

惠比壽的神職是財神,被掌管錢財的神明漠視,螢草想想都對自己掬一把同情的眼淚,至少陰陽寮的收益直線下降,晴明阿爸差點就要出賣色相才能維持陰陽寮的開支,不過就算這樣晴明阿爸也堅持讓螢草繼續管理錢袋子。

當時螢草感動得都忘記了自己的種族,“汪”地一聲哭了個天昏地暗,雖說後來惠比壽自己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沒事逗人家小姑娘幹嘛,主動解除了對螢草的詛咒,甚至讓她連中了一個星期的大獎,螢草舔着勾玉大禮包拿着勾玉墊床腳,但是這仇還是記下了。

之後和惠比壽再一次秉燭夜談卻不歡而散之後,晴明阿爸便不再使用惠比壽,陰陽寮裏面惠比壽的身影越來越少見,沒有了職業競争關系的螢草還是一直打聽着妖怪所說的惠比壽的神堕,不過在螢草掉進時空縫隙之前,惠比壽依舊還拿着鯉魚旗到處活躍呢,果真是堅強持久啊。

對于螢草來說,鼓鼓的錢袋子就是最大的幸福,可笑的是掌管全天下的錢財的財神居然問螢草什麽是幸福。

“我覺得財富并不能讓人類得到幸福,真正的幸福不應該是這樣的。”明明還是鯉魚旗老頭形象的惠比壽卻罕見地沒有笑臉,恍惚之中螢草仿佛看見了那個風光霁月的男人高坐九天神座,卻以扇骨指着眉角,滿目憂愁,在發現她的窺視之後,随即對她粲然一笑,“你還小,不懂也對。”

再入眼就是老頭笑眯眯的表情,螢草第一次覺得這個笑容顯得如此之假,惺惺作态,這是螢草最後一次看見惠比壽,她對他的印象依舊差到可以。

畢竟是神明嘛,總得活得很久很久才行啊,總能找到他認為能夠給人類帶來的幸福。可是螢草不知道的是,在她不見不久之後,惠比壽便神堕轉生了。

世間上再也沒有拿着鯉魚旗坐着金魚一天天都笑呵呵的老頭了。

神座上依舊端坐着神明,眉眼如昔日故人,卻時光冉冉不複如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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