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無憂道人警惕地退後,可當看到清弦的臉時,他又頓住了。

少女的眸子裏氤氲着淚水,面上帶着絲絲的委屈,猶如小時候,他把她抱起來用胡渣逗她時,那敢怒不敢言的憋屈小表情。

“清弦?”

正當他遲疑時,少女已撲入他的懷中,緊緊抱着他腰,淚水紛飛,“無憂師叔!你要是懷疑我,就直接搜了我的魂魄即可!清弦以後就算是傻了呆了,也不願受這種誣陷!”

說着,她的唇角又牽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目光掃視了一圈,說:“真是沒想到,我們一同生活了那麽多年,原來在我受到如此指責時,你們居然半點沒有維護,妄我叫了你們這麽多年的師伯、師叔、師兄、師弟!”

清弦這話一出來,本來持懷疑态度的天師們都覺得臉上臊得慌。

也是,僅憑月琛幾句話,他們居然去懷疑自小看到大的清弦,也只怪平日裏月琛說一不二,才使得他們有了這麽個慣性。

“清弦師姐,我錯了,你別哭啊!”

“師妹,你放心,日後我再對你有懷疑,就、就手抄道德……不,還是清、清靜經一百遍!”

所有年輕一輩都圍在了清弦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着,月琛不再多話,退到孟曉身邊,見她哈氣連天,失笑道:“怎麽,困了?”

孟曉抹去眼中的生理淚水,本不想回應,但想了下,還是說:“最近我越來越嗜睡,這是為什麽啊?”

她擡眼看向月琛。

少女的一雙眸子清淩淩的,幹淨透徹,黑白分明,月琛一下子望了進去,甚至在那雙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臉……一張癡漢的臉。

他默默地捂住臉,低頭解釋:“這很正常,在恢複記憶的時候,腦容量不足,所反映出來的一個是好吃,一個是嗜睡。”

孟曉點頭,雖然有點迷之不對勁,但也沒往心裏去。

把目光落在了那邊正上演師門情深的人身上,他們已經安慰好了清弦,并把無面的靈魂放入困靈罐中。

霎時,如清弦所說的一般。

四周的環境開始扭曲變形,只聞蟲鳴聲和風聲的周遭也出現了鼎沸的人聲。

衆人眼前一花,身體瞬間急劇墜落。

而那之前所感受到的熾熱溫度也更加恐怖,不!應該說,那溫度已經像是貼着皮膚上一般,衆人一驚,看清了眼前的情況,他們竟然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篝火木架上,紅色的火舌舔舐着他們的身體。

而下面,是幾百位穿着普通卻滿臉瘋狂的邨民們。

“燒死他們!燒死,這群異教徒!”

“他們是來奪取我們性命的,快!添柴!”

“神明會護佑我們,會清除異端,我們都是神的追随者,死後将被神接上天庭,享萬世榮華!”

邨民們的聲音很大,眸中閃爍着癫狂的色彩,似乎并沒有發現他們已經清醒過來。

清溪頓覺頭皮發麻,并不是因為腳下的大火,而是這群可怕的邨民,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水符,默念咒語,“破!”

黃表紙中咒文浮動,迅速爆出大量水來,如同下雨般淋在了篝火之上,也淋在了低下那群狂歡的邨民頭上。

邨民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天師們也回望着他們。

一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孟曉正好站在最前面,克制了下沒克制住,大張着嘴打了個哈欠,猶如一滴水點進到熱油中,低下的邨民們忽然爆發了,他們亂七八糟地咋胡着,聲音太多太雜,聽不全面。

只能聽到類似:‘打死’、“扔到後山”、‘神’、‘獎勵’等字眼,其中有個壯實的邨民已經掄起鐵鍁尖叫着向他們沖來,臉上帶着癫狂的神采。

而有他起頭,那些讨論的邨民們也紛紛拿起了手邊的武器,咿咿呀呀地向着他們奔來。

好家夥,這烏泱泱的幾百人,看着着實吓人!

天師們無不退後一步,做好應敵準備,卻在此時,後方忽然傳來一道滄桑年邁的聲音,止住了邨民們的步伐。

“站住!不許對大仙們無禮!”

邨民們雖然滿臉的不情願,卻是都聽話地頓住腳步。

老者晃晃悠悠地在邨民們讓出來的道路上走近他們,在天師們警惕的目光下忽然直直地跪了下去,老淚縱橫道:“你們終于來了,老朽已經等了你們很久很久,還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他跪在地上抹淚,發黃的面皮幾乎皺在了一起,看起來極其蒼涼。

“長、長老!”

有個年輕邨民不顧旁人的勸阻沖出來,大吼地質問:“你什麽意思,怎麽可以對異教徒下跪,你對得起我們的神嗎!我決不允許……”

“你閉嘴!”

年輕人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老者厲聲打斷。

他對人群中使了個眼色,有身形壯實的男人就上前拉走了年輕人,老者這才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向篝火臺上的他們,說:“這些年我們一直受到清神教制約,無法反抗,只能任人擺布,年輕人們更是被他們蒙騙至深,全心全意地崇拜着,我這老頭子也無能為力。”

“不是沒有想過去外界求救,只是我們都有被牽制的兒女在清神教內,不敢行動啊!”他哭得更加兇猛,沖着那些呆滞的邨民們大喊:“你們說是不是啊!”

邨民們一時沒有回話的,老者哭得更甚,“大仙們,快看看這些可憐的人吧!他們已經被壓迫的連句話都不敢說了!”

“……”無憂道人沉默了半晌,對着旁邊悄聲說:“這家夥的演技怎麽比我還差?把我當傻子啊!”

“……你、你還對自己的演技有所了解啊?”刑罰長老吐槽,向清溪使了個眼色,清溪登時跳下木架子,雙手攙扶起老者,滿臉憤怒地說:“居然有這種事!你們受苦啦,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解救你們于水火之中,沒想到你們先用火來迎接我們……呵呵。”

清溪皮笑肉不笑地沖他冷笑了幾聲。

剛被扶起的老者差點腿一軟又跪下去,連忙解釋:“我們是被逼的,你要相信我啊大仙們!”

“相信相信。”清溪怎麽可能讓他再跪下去,撐着他站起來,“既然如此,你就趕緊把清神教的具體地點告訴我們,好讓我們早點拯救你們啊!”

大頭鬼的情報裏,只給了邨子的地址,清神教具體藏在哪裏卻是打死都不說,也不知是突然智商上線,還是這個邨子裏有詐。

可不論有沒有詐,他們總要來試探一二。

“這、這不急。”老者擺擺手,“清神教其實對我們也不信任,只在每周一派教徒來收取一周的生活所需,自行帶上山,根本不讓我們進去。”

他又熱情地笑起來,“正好還有兩日就到周一了,不如各位大仙在我們這暫住幾日,到時教徒來了,直接跟着他上山即可。說起來,我們這的烤兔可是一絕,等中午就為大仙們洗塵。”

清溪暫時沒有吭聲,跟後面的刑罰長老對了個眼神後,才不緊不慢地答應下來,在這一瞬間,他很清楚地看到,那老者的眸子裏迅速閃過一道詭異的光。

嘿呀,感覺好有趣啊!

清溪笑容更大,轉頭見孟曉還在木架子上,連忙颠颠地跑上去,想要扶一把,不料還差幾步遠時,膝蓋就被不知是什麽的東西狠狠砸了一下,他咣當一聲利落地跪在地上。

一個圓圓的石塊在他眼前滾開。

不用想,真兇就是它,只是使用者……清溪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月琛站在篝火架下,伸出手一副要接孟曉下來的模樣。

清溪:“……”

清溪:“……”

原本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清溪立時放棄了這個可怕的想法,尼瑪是月琛啊,怼不動!怼不動!可當他要邁步離開時,卻發現當月琛深情款款地展開懷抱時,孟曉面無表情地換了個地方跳下去。

……噗。

清溪噴笑出聲,萬人迷的月琛也有吃癟的時候,這簡直能承包他一年的笑點。

于是他又颠颠地跑到孟曉身邊,妹妹長妹妹短的,雖然對方完全不搭理就是了,但有月琛如芒在背的殺人眼神也算是不賠。

清溪,今天,仍然在絕贊作死中。

***

晚上,衆天師被分配到各個民房裏,且相距都不近,大家相互交流下眼神,具心中有數。

清弦跟孟曉又分到了一間民房。

這次清弦終于學乖,并沒有上前粘人,離她遠遠地睡下,孟曉松了口氣,也背着身睡下,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到了半夜,空氣驟然變冷,外面呼嘯着寒風,如同冗長的哨聲。

一輪滿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中,透着詭異莫測的淡紅色,斑駁在地面,似是染上了一層血霧,清弦悄無聲息地走出房門,卻正好與站在外面的農婦撞了個正着。

農婦握着大大的斧子,眼睛圓睜,圓乎乎的臉上此刻滿是冰冷的僵硬,看起來十分滲人。

她見清弦出來,舉着斧子作勢要砍,卻在下一秒頓住身形。

“你、你怎麽……”農婦疑惑,剛剛她在這少女口中聽到了清神教的暗號,還是那種核心成員的暗號,可眼前的女孩兒明明是可惡的道門中人啊?

“因為一些原因,我才成了現在這狀态。”

清弦看出農婦的困惑,解釋了一句,又說:“先讓邨子裏的所有人全部停下這等行為,你們一群普通人,怎麽可能與天師相抗衡,更何況這群人還是玄門中的佼佼者。”

“可是……”農婦仍然遲疑。

清弦蹙起眉頭,“我是為你們好,如果你們不怕做出對清神教完全無益的行為,就去做吧。”

她這話倒是打消了農婦的懷疑,農婦斟酌了片刻,小聲問:“您能告訴我您是……”

清弦嘴唇蠕動了幾下,農婦一凜,直直跪了下去,顫抖着說了幾句後快步通知其他人去了,她遠遠地看着農婦離去,斂眸松了口氣,迎着烈風向山上走去。

到了山頂的一個可以望見四周的夾縫中,她拿出困靈罐,把無面放出來。

“我、我怎麽會成這樣!”

剛一放出,無面就顫抖地摸向自己的靈核,恐懼地望向好整以暇坐在石塊上的清弦,“你明明是個普通人類,居然能夠役使我?你到底是用了什麽邪術?!”

“邪術?”

清弦輕輕笑了,“你本身不就是邪術形成的嗎?連人都不算,跟我提邪術?”她上前捏住無面的下颌,俯視着那張什麽都沒有的面孔,問:“你現在還能化成孟曉的模樣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