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冬去春來,很快就進入了播種的季節,歇了一冬的東蘆村村民們,也都熱火朝天的忙碌起來,希望秋天能有個好收成。
村東頭,于家
“老三家的,你那個火都生了快一個鐘頭了,還沒生起呢?”于家大兒媳婦劉翠枝邊在廚房的案板上把揉好的面團擺好,邊嘲諷的說道。
二兒媳牛春花拿着兩顆剝了層皮的大白菜從外邊進來,放在菜板上邊切邊陰陽怪氣的說,說,“哎喲,三弟妹這是慢工出細活,一會兒蒸出來的饅頭更好吃!”
坐在竈邊生火的三兒媳吳桂花紅着眼眶小聲抱怨道,“柴火不幹,我有啥辦法。”
劉翠枝聽了氣道,“那你不會撿棚裏背好的柴火,偏要偷懶拿外面好拿的,弄些濕的賴誰?”
吳桂花抿了抿唇不說話。
牛春花撇了撇嘴,“我說二位別吵了行嗎?咱這提前一鐘頭回來是做飯的,一會天都黑了,他們下地回來吃不上飯,老太婆又得發飙了。”
幾人不再說話,專心幹活,不一會兒饅頭蒸上,菜切好,牛春花對着正房最左邊一間接出來的小屋幽幽的說道,“你們說四弟妹躺了一天一夜了,不會有事吧?”
“是啊,真不用請個大夫嗎?”吳桂花也說道。
“媽都說不請,你請啊?請來你掏錢?”大嫂不耐煩道。
吳桂花讪讪的低頭燒火,不再講話。
而小屋內,徐天藍正躺在木板搭的床上,緊皺雙眉,額頭冒汗不止,似乎正經歷着惡夢一般。
不知多久,她猛的睜開雙眼,入目的不是家裏豪華的吊燈,卻是糊着各種報紙的低矮頂棚,再往下看是同樣用報紙糊上的幾扇小窗,因此室內十分昏暗。
徐天藍腦子一片空白,她不是死了嗎?怎麽會在這裏,這是哪裏?
她出生便有心髒病,即使有一對成功商人父母,也未能用金錢換來她的健康,她仍然同多數心髒病人一樣,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笑,不能吃想吃的,只能平靜的看待一切,就算這樣,也不能阻止死亡的來臨,也許她的生命太脆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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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明明她心髒病犯死掉了,這裏?
她坐了起來,然後左右看了看,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看到床邊坐着個瘦的跟小猴兒,揚着一張小臉,揪着兩個松散的快要掉下來的小辮子,瞪着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小姑娘,正眼睛一錯不錯的看着她。
不過這是前一秒的事,後一秒,徐天藍被抱了個措手不及,小姑娘猛的撲進她的懷裏,大哭,“媽媽,哇哇....。”
然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又聽到一個細弱的哭聲,她四處一尋,原來小姑娘還旁邊還有個小小嬰孩,可能是聽到小姑娘哭,她也就跟着哭,不過小小一只張着嘴卻發不出太大的聲音,只是‘啊啊’的幹嚎。
瘦瘦小小的,一點也不白嫩,兩只眼睛也沒什麽神彩,看上去就一副養不良的樣子。
不過徐天藍只掃了眼,就被小姑娘那句‘媽媽’給震暈,這怎麽話說的,她一個連帥哥手還沒摸過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升格當媽了。
“小姑娘,你別瞎喊,我不是你媽媽!”徐天藍試圖解釋。
小姑娘抱的更緊了,“你是,媽媽,你醒了,不認識我。”
小姑娘年紀看上去很小,話都說不清楚,斷斷續續,但是表達的意思很明确,你是我媽,別想賴。
徐天藍一臉無奈的被抱着,正想再說點什麽,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醒了還不出去吃飯,還等着人請吶?”
劉翠枝說完便出去了,徐天藍根本沒看清她樣貌,只看到一個又黑又胖的身影,臉上最明顯的特征就是有一顆黑痣,長在嘴角,還挺大一顆。
然後劉翠枝出去時還嘟囔着,“偏挑吃飯的時候醒,看是成心的。”
徐天藍愣愣的,接着腦袋開始暴疼,她捂住腦袋,憋的臉通紅。
“哼,不要臉好好的城裏人不嫁,偏嫁給個窮光蛋,以後有你罪受!”
“我家可沒錢,想要彩禮沒門,我看你家閨女挺樂意的。”
“小藍,咱們再堅持一陣子,等把債還了,我們攢錢蓋房,日子就好過了。”
“就會生丫頭片子,還好意思吃那麽多,趕緊下地幹活。”
“媽媽,嗚哇哇,你醒醒。”
大量的信息碎片飛一般往徐天藍的腦袋裏鑽,一下子似不堪重負,疼的她抱着腦袋差點撞牆,豆大的汗珠順臉頰流下,小姑娘吓的大哭,“媽媽。”
外面又傳來喝聲,“臭丫頭就知道哭,賠錢貨。”聲音由遠及近,伴随着一陣的大力的關門聲。
然後便許多的腳步聲、說話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徐天藍卻沒有辦法關心這些,不知過了多久,疼痛終于緩解。
但她也接收了另一個人的信息在腦中,這個人也叫徐天藍,是這具身體主人。
今年才只有二十歲,四年前嫁到于家,丈夫叫于大海,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就是這小姑娘,小名大妞,還有一個就是躺在床上的小嬰兒,小名叫小妞。
而這家人除了于大海之後,似乎對她多有不滿,最不滿的人就是婆婆,嫌棄她生了兩個女兒,是賠錢貨。
“還重男輕女啊!”徐天藍喃喃道。
她前世家裏就她一個女兒,她還是個身體不好的,從小就是萬千寵愛,她爸媽是生怕的哪照顧的不周到,讓她不舒服。
她看了看房間,很小的一間,只有她身/下的一張床,旁邊一個木凳,上面放着洗臉盆和毛巾,對面一張木桌,一把凳子,所有東西都透露着時代的氣息,她只在看年代劇的時候看到過,她迅速的尋找着一切可以表明時間的信息,但卻是徒勞,房間裏連個鐘表沒有。
憑着記憶她只記得現在是1987年的春天,具體日期不知道。
她看到木桌上有面兩個巴掌大小的圓鏡子,很老很老的樣式,背面是兩只花鳥停在一枝樹枝上,還有個小“喜喜”字在左上角。
鏡中人看上去是個十七八歲小姑娘的樣子,骨瘦如柴,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長而翹,五官精致立體,但是一臉菜色,嚴重的膚色不均勻使原本面色大打折扣,按面色猛的一看跟個中年婦女似的。
“好好的一張臉,怎麽弄的像個村姑?”徐天藍嘟囔道。
不過同她接收的記憶看,應該是營養不良造成的,原主徐天藍本來就不太受婆家待見,一連生了兩個女兒之後就更是變本加厲的受冷臉,月子也沒有好好做,就開始被要求幹活,身體就越來越弱,而這次春種連着忙了好幾天,昨天到河邊挑水,一個不慎就跌到了河中,地裏空曠,幹活的人離的又遠,掙紮呼救了好久才有人發現并把她拖了上來。
而原主就這樣一命嗚呼,躺了一天一夜,醒來的卻是她,值得一提的是,她與原主同名,都叫徐天藍。
徐天藍為原主的悲慘遭遇一陣暗然,又想着自己父母那邊因為她的去逝不知道如何傷心。
不過此時也顧不得傷感,思緒回籠,才覺得饑餓感如同山呼海嘯般襲來,她可從來沒有這種滋味。
看了看旁邊大妞和躺在小的小妞兩個女兒,她無措的想,這真的不是一場夢?
“先去吃飯吧!”她對着大妞道。
大妞點點頭,下床要抱起小妞,徐天藍看到說,“她那麽小別抱她了,一會我們拿回給她吃。”
她沒有抱孩子經驗,現在也不敢抱,看這麽小的大妞抱着一個娃娃,好像也是挺驚險的事情,于是直接阻止。
大妞奇怪的看她,但還是點點頭,上前拉住徐天藍的手,仿佛怕她跑掉。
房門不知是哪找來的舊木門,上面刷着綠漆已經掉的不成樣子,露出一塊塊原本的黃/色,打開門差點踩到面前的爛菜秧子。
放眼一看,原來從她屋門口,這大院子的三分之二都開成了菜地,不過現在光禿禿的只有一些爛的枯黃的菜葉,還有為了支撐藤蔓植物,而豎起的細竹杆。
地面凹凸不平,她踩在上面有一點暈眩的感覺,大概還覺得不真實吧!
手拉着大妞,憑着記憶走到正屋,就看到一屋子人圍着一張大的四方地桌頭也不在的在埋頭苦吃。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人還挺多,她前世因為要為病情着想,控制情緒不要大起大落,所以養成有點淡漠的性子,對許多無關自己的事情,都不會關注,不過人家也都沒理她。
而正中坐着老漢擡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他旁邊坐着的老婆子擡頭瞪她一眼,“舍得起來了?”
他們應該是這具身體的公公婆婆,坐在門口的三嫂吳桂花笑着招呼道,“四弟妹來,坐這兒快吃飯。”她往旁邊挪了挪,拍了拍地上放着的一個小板凳。
徐天藍點點頭,一語不發的從旁邊立着的碗櫥裏拿個空碗,又從竹筒裏拿着雙筷子。
桌上一小盆白面饅頭,一小盆粗糙的窩頭,一大盆大白菜,應該是用葷油炒的,油乎乎的樣子。
這個家裏生活條件一般,這大白菜放葷油炒估計是下地幹活才有的待遇,白面饅頭也是如此。
她拿着筷子夾了點白菜,又拿了個窩頭,手剛伸向饅頭于老婆子就不幹了,她一嗓子嚷道,“一進屋就奔着白面饅頭,你作死啊!沒幹活還想吃饅頭啊,拿一個窩頭得了。”
徐天藍不為所動,手急眼快的拿個饅頭放進碗裏,拉着大妞往外走,甩下一句,“小妞也得吃呢!”
然後就不管後面說什麽,‘賠錢貨吃個屁。’的屁話,徑直回到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