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回到青城,生活就好像回到了原來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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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而,他拉了保險,槍口對向容瑾,“好,你們一起死……我這就送你兒子去跟你們一家團聚……”
真相總是那麽難以接受。
容瑾想,他堅持了這麽多年,執着了這麽多年,難道就是為了換來今天這個結果嗎?
剛才有一瞬間,他甚至後悔剛才問出了這個問題。
因為此刻,他感覺很不堪……
視線最後往笙歌的方向看去,那個他疼至骨髓的女人此刻一身狼狽,她的眼中滿是驚恐……
手指無力地擡了擡,容瑾的嘴唇無力地蠕動着。
歌兒,好好活着……
與此同時,容世傑緩緩扣動了扳機。
廠房外兩公裏處,向啓心急如焚。
陡然,一陣刺耳的槍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他臉色大變,在原地呆滞了幾秒鐘後,才慌忙朝廠房的方向跑去。
還沒跑到廠房前,只聽見“嘭”地一聲巨響,腳下的大地震動着,而他面前的廠房一陣火光閃過,爆炸了。
向啓目龇欲裂:“阿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被擡出的屍體也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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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還有整屍,有的已經成了斷臂殘肢,經過清點已經有了二十三具屍體。
還沒有發現任何容瑾和笙歌的蹤跡。
向啓額上青筋暴起,沒有發現,可以意味着還活着,也可以意味着已然死無全屍。
他希望是前者,即使心知在那樣的爆炸之下,希望渺茫。
“向警官,這裏發現了一具女屍。”突然有名刑警喊道。
向啓渾身血液驀地一僵,據他說所知,容世傑的人裏面并沒有女人,那麽這具女屍是……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突然又一個讓他覺得五雷轟頂的消息傳來。
“向警官,這具女屍身下還抱着一具男屍,已經被炸得面目全非,認不清身份。”
渾身的血液從腦中沖下,向啓的腳好似被灌了鉛一般,他看着不遠處被擡出的屍體,遲遲都邁不出腳步。
雪花簌簌而落,給地面鋪了一層雪白。
仿佛昨日重現一般,只是今日的這一切更加壯烈。
向啓看着緊緊抱在一起的男女,即使說瀕臨死亡,二人依然十指相扣,怎麽都分不開……
眼裏有什麽東西緩緩落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情深處。
現場鐵骨铮铮的男人,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濕了眼眶。
良久,向啓感覺自己雙唇已經凍得麻木不堪,他沙啞的聲音緩緩道:“屍體全部找到了嗎?”
一名刑警回答:“總共二十五具屍體,我們之前勘測到廠房有二十四個人,加上……人數符合。”
“二十五具屍體,那還有一個人呢?”
“還活着。”
話落,只見醫護人員擡着傷者從他眼前而過,向啓瞥了一眼,驀地叫住醫護人員,“等等!”
“容皓?怎麽會是他?”
向啓反複看了看,确定是容皓無疑,不對,他調查容世傑的時候,查知容皓應該要帶季婉君去美國才對,而似乎還是今天早晨的飛機!
加上容皓,應該有二十七個人,那就說明裏面應該還有一個人。
心中有些不可能的念頭翻湧而上,向啓喊住打算收工的刑警,“裏面還有人,你們幾個跟我進去看看。”
向啓在一個隐蔽的三角區域找到容瑾和笙歌的時候,激動地差點哭出來。
二人渾身是血,但是确定還活着無疑。
“快讓人擡擔架進來,快!”
笙歌似乎聽見了向啓的聲音,她吃力地睜開眼睛,果然看到向啓放大的臉。
她好不容易才從喉頭擠出一絲沙啞的聲音,“向警官……”
向啓驚喜地看向她,“大妹子,你們沒事吧?”
“快,送他去醫院……告訴他們……不能壓到阿瑾的腦袋,他腦顱被彈片劃傷……剛才我已經把彈片取了出來……要防止顱腔感染,後背骨裂……恐及傷及脾髒……會有生命危險……”
“我知道、我知道,這就送你們去醫院!”向啓又哭又笑地點頭。
笙歌手指吃力地撫向自己的小腹,用盡全力嗫嚅着雙唇,“婦産科……”
說完,她眼皮一沉,再次堕入了黑暗中……
這幾天仿佛一場噩夢,現在夢已經醒了。
笙歌覺得,所謂淩遲也不過如此。
容瑾挺直的背脊,以及容世傑緩緩扣動扳機的手指。
她閉上眼睛,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這樣的話,時間就能就此停住,永遠地停住!
可是她知道這一切只是她的奢望。
“砰”地一聲槍聲響起。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就在此時她聽到一聲熟悉的嗓音,那是屬于容瑾的嗓音,他叫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她也認識……
“容皓!”
笙歌倏地睜開了眼睛,只見容瑾依舊跪在地上,容皓擋在槍口上,替他挨下了致命的一槍。
容皓沾滿鮮血的手握住了槍口,嘴角湧出一口血來,“爸,收手吧,再不收手就回不去了。”
“滾開,你不是喜歡那個女人嗎?你大哥死後那個女人就是你的。”
聞言,容皓朝笙歌的方向看了眼,才苦笑道:“我喜歡她不錯,但是我從來沒有霸占他,我只當她是我的大嫂,我會尊重她,但是不會亵渎她。”
“好一個不會亵渎,容皓,你好出息,滾開,否則別怪我不念父子情誼!”容世傑惡狠狠地瞪着他。
容皓苦笑:“父子情誼?這麽多年來,你何曾真正關心過我?你知道我多高多重……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你甚至連我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吧?”
“這是你媽該關心的東西!”
“是啊,這是媽該關心的東西,連我學校家長會都不肯出席的你……念過什麽父子情誼?爸,你大概不知道吧,當年你好不容易松口說要參加我親子會,我好開心地在學校等着,可是我等到親子會結束,等到天黑,等到最後媽媽帶着警察來找我,都沒有等到你出現,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一場雨,我在雨中淋了兩個小時,最終大病一場……從那以後我忽然想開了,我沒有爸爸,不……應該說,我有爸爸就跟沒有爸爸一樣……”
提及舊事,容世傑臉上難得湧現出一抹愧疚,“那天公司出了急事,我臨時飛了A市,才會錯過你的親子會。”
容皓沒想到會得到他的解釋,苦澀一笑,“無論因果如何,都不重要了,爸,不要再錯下去了,去自首吧,求你了。”
容世傑臉上的愧疚消失得無影無蹤,随之替代的是一抹陰狠,“自首?容皓,好歹你也叫了我二十幾年的爸爸,怎麽會這麽天真,你以為自首你大哥就會放了我?讓我在牢獄中待幾十年,他想得美,今天他必須死,給我滾開!來人,把他給我拉下去!”
“那你先殺了我!”容皓吼道!
容瑾蹙眉,艱難地從嘴裏擠出幾個字,“容皓,滾……”
容世傑冷笑一聲,“逆子,看吧,你自認為兄弟情深,只是你的好大哥似乎根本就不領你的情,我數三下,如果你不滾開的話,我不會手下留情。”
“爸,我只是在償還你的罪孽。”容皓堅決地閉上了眼睛。
“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是不是?好,我成全你!”
“容世傑,你不能殺他!”一聲女人的尖叫聲響起,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沖了進來。
笙歌認出來了,是季婉君!
又是一陣槍聲,不過是朝季琬君開去的。
“媽!”
驚變來得太快,饒是容世傑也驚了幾秒,反應過來的時候季婉君捂着肚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容世傑……我們夫妻二十幾年……難道真的一點情誼都沒有嗎?”
在容世傑毫不猶豫舉槍的時候,季婉君已然心如死灰,她哀憐地看了一眼容皓,跌倒在地,“容世傑……你不能殺阿皓……阿皓是……他是你和她的孩子……他是你和徐曼蘿的孩子……”
現場三個男人都呆住了,笙歌也怔住了。
容皓是徐曼蘿和容世傑的孩子?
那就意味着他和容瑾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這怎麽會?容瑾的弟弟不是因為心肺功能不全夭折了嗎?怎麽會是容皓?
剛才容世傑的話語已然讓人無法承受,而季婉君的話,對容瑾來說,無疑就是天打雷劈。
阿瑾……
她下意識地看向容瑾,只見他面部隐忍地質問季婉君,“二嬸,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季婉君已經出氣大于入氣,她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我早該說出來的……是我自私……我的孩子在出生的時候就檢查出心肺功能不全不久于世……季家有遺傳病,影響了孕育……在懷孕的時候,醫生就告訴我那可能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而大嫂正好也在那時候産子,我怕自己沒了地位……于是悄悄換了孩子,索性兩個孩子長得很像,沒人發覺出異常……”
她停下來喘了口氣,又道:“我那時候就應該發覺出異常的……為什麽兩個孩子會長得那麽像……因為他們本來就是親骨肉啊……而後,我竟然看到大嫂親手捂死了孩子……雖然心肺功能不全……可是她怎麽可以這麽狠心,想要捂死自己的親生孩子?呵呵……前些年我小心翼翼地藏着,直到有次阿皓出意外,你當衆輸血,我以為真相即将被拆穿的時候,卻無意中發現你和阿皓的親子關系完全匹配,那時候我如遭雷劈,也頓時明白了徐曼蘿為什麽心會那麽狠,那是因為她覺得他是個孽種不該存活于世,所以才選擇親手殺了他!”
季婉君講至此,憐憫地看向容世傑,語氣凄然:“容世傑,你直到現在還不明白嗎?徐曼蘿她的心裏只有大哥一個……她不愛你……不然怎麽會親手殺了你們的孩子……她不愛你!”
容世傑的身子震了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容皓,嗫嚅着:“他是我和阿蘿的孩子?這不可能……”
季婉君咳出一口血,冷嘲:“父親愛上了大嫂,兒子也愛上大嫂,你覺得只是偶然嗎?”
容皓失血過多的臉已然煞白,“媽……你告訴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阿皓,媽對不起你,但是索性,你沒有走上你父親的歪路……或許是因為你身上有你親生媽媽的影子……”
“啊——”容皓抱頭叫了狂叫,“這不是真的,不是的……”
他和阿蘿的孩子?容世傑緩緩地放下槍,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就在此刻,容皓突然搶過他的槍,發了瘋似的朝四周開去。
眼看他的槍口就要開往一處,容世傑驚恐地喊道:“容皓,住手,那裏有炸藥……”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容皓已經扣動了扳機。
廠房爆炸的瞬間,笙歌看到有道黑影朝他撲過來,然後眼前火光一閃,廠房的模樣再也不複存在。
狹閉的空間裏,建築物倒下構成的三角形區域拯救了她。
笙歌從震暈中醒來的時候,發現有人正在割她手臂上的繩索,格外熟悉的氣息……
嘴巴上的膠布已經被人撕掉,她頓時欣喜若狂,“阿瑾,是不是你?”
擱着繩索的氣力一頓,然後熟悉的暗啞聲音傳來,“嗯,我來了。”
與方才的唇語不同,這次她是真真切切聽到了他的聲音,笙歌的眼淚再次湧出……
“我剛才以為你會死。”她啞着聲音道。
容瑾似乎笑了一聲,然後又開始割綁着她的繩子。
似乎是因為姿勢不好動作的緣故,他動作得格外緩慢。
好不容易手上掙脫了束縛,容瑾把刀塞進了她的手裏,“歌兒,腳上的繩索你自己割斷,我不好弄。”
笙歌接過刀子,迅速把腳上的繩子割斷。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容瑾的聲音在身側再次響起,“歌兒,抱抱我。”
不用他說,她已經側身狠狠地抱住他。
“嘶!”容瑾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麽了?”笙歌緊張道。
他笑了笑,“疼,別抱得那麽緊!”
她這才想起他剛才受了傷,連忙松開了力道,雙手在他身上摸着,“哪裏疼?”
“別亂摸,我怕我忍不住。”容瑾的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揶揄。
笙歌一怔,頓時苦笑不得,“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那檔事情。”
容瑾輕笑了一陣,擡手松松環着她的腰,輕聲道:“對不起,又讓你受苦了。”
笙歌蜷在他的胸膛,咬緊了雙唇:“容世傑騙你的,李铎沒來得及對我怎麽樣……就是燃燃他……”
“別擔心……他沒事,搶救及時已經脫離危險期了。”
“真的?”她喜極而泣!
“我不騙你。”
“嗯,你不騙我。”
容瑾不再開口,二人就這樣靜靜待了幾分鐘,很快笙歌就感覺有些不對勁。
她的腰跡處,有不易察覺的濡濕感,液體滲入肌膚,溫熱粘稠。
而他的手剛好搭在她的腰跡處,她不會傻到認為他手上出了汗,那麽這粘稠的液體只能是血!
他的氣息似乎也很微弱。
想至此,笙歌驚慌失措地喊了聲,“阿瑾!”
外面大火燃燒出噼裏啪啦的響聲,可這幽閉處卻沒有人回答她。
“容瑾!”
她叫了幾聲,容瑾這才微弱地“嗯”了一聲。
笙歌的心稍微安了一些,急忙問道:“除了剛才被打的,你是不是哪裏還受傷了?你手上有很多血……”
容瑾按住她亂動的手,輕聲開口:“真是瞞不住你,剛才撲過來的時候,手臂割傷了。”
“只是手臂?”
“還有內傷。”
“真的?”
“我想這個問題剛才我已經回答過了。”他頓了頓,繼續道:“歌兒,阿啓現在就在外面,我剛才看過了,這裏倒塌的結構很安全,在他進來救你之前,應該不會塌掉。”
“是救我們。”她不悅地強調了一句。
容瑾停滞了幾秒才繼續道:“秦燃就在附院,爺爺的病情順其自然吧……還有容氏的事物三叔會處理,你出去後不用操心,容氏的股份足夠你半生安穩無虞……”
他緩了口氣,“歌兒,你不是一直想聽犯罪心理學折頁上那句話是什麽……我現在說給你聽好不好?”
笙歌心底湧上一股很不安的情緒,“我不聽,等我們安全出去了,你再跟我說。”
黑暗中,容瑾擡手碰了碰她的臉龐把她的頭顱緩緩壓低,“聽話……我沒力氣了……我只說一遍……你認真聽……”
“我不聽……”她抗拒着,可推在他胸膛的手卻很無力。
她聽見容瑾沙啞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一字一頓,格外清晰。
“你知道嗎?歌兒,我,愛你……”
心間仿若長出一根刺,每伸長一寸就刺痛她一分,疼得幾乎不能呼吸。
笙歌想起了書上的原話,那句原話當是如此說的:【你知道嗎?卡萊爾,我,愛你……】
她泣不成聲,“都說了我不想聽,容瑾,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
溫熱的液體灼在容瑾的臉龐,他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擡手想要給她擦掉眼淚,卻發現此刻的他,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意識逐漸混沌,眼皮子越來越重。
歌兒,我只是怕現在不說的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顧笙歌,我愛你,所謂的蓄謀已久,不過是我的一眼鐘情。
“哐當”一聲響聲,笙歌面前的三角形牆體被砸出了一口大口,借着倒映進來的火光,她終于看清此刻容瑾的模樣。
她氣得恨不得打他,可始終只是小心地摟緊他。
“騙子……容瑾,你這個大騙子!”
哪裏只是手臂受了傷,明明渾身都是傷,尤其是頭部,鮮血潺潺而下,本來漆黑的眸子淬了血,顯得格外可怖……
“我只騙你這一次,原諒我……好不好?就算不原諒……也沒關系了……”容瑾的聲音越來越弱,濃墨的眸子逐漸黯淡無光。
笙歌咬着牙,撿起剛才她丢在地上的小刀,狠狠道:“容瑾,你他媽得要是敢死!我這輩子……下輩子,就算做鬼,也絕對不會原諒你!”
初夏之際,微風和煦。
笙歌看向窗外,再次開口;“那時候我發現,容瑾最嚴重的傷是在頭部,被一片彈片穿傷,那是我從醫以來做得最艱難也是最痛苦的一次手術,沒有任何醫療器械,沒有高度照明燈,有的只是我面前的燃火還是我手裏那把煅燒過的小刀,頭頂的牆體搖搖欲墜,而在我刀下是我最愛的男人,我無法形容那時候的心境,你們可能也沒辦法體會,那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不能死,索性……我成功了,即使事情不如人願,但是我已然滿足。”
向啓嘆了口氣,“那天突然下了大雪,否則火也沒有那麽容易被撲滅,想來也是天不絕人。”
“是啊,天不絕人。”
肚子突然抽疼了一下,笙歌摸了摸肚皮,回頭看着病床上男人俊美卻有些慘白的側顏,溫軟一笑,“阿瑾,豆豆鬧得好厲害,你幫我教訓教訓他好不好?”
說罷,她拿起容瑾的手輕輕搭在自己已然隆起的肚皮上,和往常般,感受到父親的親和,豆豆奇跡般地安靜下來。
笙歌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向啓見狀,悄然地離開病房。
此時此刻,豆豆剛好七個月。
沒人注意到,容瑾的小指頭幾不可見地動了動,與此同時,笙歌肚皮上浮現出一片小小的凸起,豆豆小小的手掌與父親慢慢貼合……
---題外話---萬更啦啦~
馬上就大結局了,潛水的寶寶們出來冒個泡,評論區冷冷清清的。。。
☆、274.274章 正文大結局(下)
豆豆八個月的時候,笙歌的肚子比常人要大上一圈,而且鬧騰格外厲害。
李媽在她孕期的時候總是說,這麽調皮,肯定是個男孩,本來都是很開心地說,可說着說着到最後她總會偷偷跑到角落裏掉眼淚,笙歌沒勸,但是也沒有跟着她一起哭。
因為廠房爆炸的那一天,她似乎已經把一生的眼淚都流盡。
況且,現在的結果對她來說已然滿足,她不貪心。
豆豆的來臨得很意外,起初的時候并不穩定,反反複複地吓了她好幾次後,到底還是在她肚子裏穩穩地紮了根撄。
容世傑已死,最後關頭,他和季琬君一起保護了容皓,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終于齊心協力了一次,她聽說二人死的時候十指相扣,血肉幾乎都燒融到一處,怎麽都分不開。
生者或許犯了太多的過錯,但是死後萬事都已消弭,容皓提議将二人合葬進容氏祖墳時,她和容世澤夫婦都沒有反對償。
容氏的事物全權由容世澤暫代,暫代這個詞是他說的,他說等一等,他相信容瑾這個禍害很快就會醒來。
卻不曾想容瑾堪堪往那裏一睡,就好像沒打算醒了一樣。
米拉有孕後,本來他已打算功成身退,現在容氏所有重擔都壓在他身上,可他又不想錯過米拉孕期的陪伴,醫院、公司、家裏三頭跑,按他的話來說,就是忙得像只陀螺。
容氏的事物很多,實在累極的時候,他總忍不住上醫院罵上容瑾兩句,但是罵完一切又照舊,他繼續做他的陀螺,容瑾還是不動聲色地躺着。
容老爺子的病情已經有很大的好轉,豆豆四個月穩定下來的時候,征求容世澤的同意,笙歌和王主任制定了詳細的手術計劃,在有七分把握時候,二人合力給他做了手術。
只是,人雖然已經蘇醒,但是白發送黑發人的疼痛把他最後的一絲神采熠熠都剝奪去,他偶也會去看容瑾,但是很多時候,他都選擇不去。
個中緣由,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而這些人中最尴尬的莫屬容皓,一日之間痛失雙親,又得知了自己不堪的身世,他的精神幾欲奔潰,就算是對容老爺子或是容世澤,笙歌也沒有提及過這件事情,有些事情雖然錯了,但也不需要每個人都知曉、原諒。
她知道,容瑾心中必然也是不願意的。
有些真相,适合被掩埋。
最後,容皓終于熬過那些疼痛,幾個月的時間,他仿若成長了許多。
當他站在她和容世澤門前提出要調去英國的要求,笙歌一點都不詫異。
倒是容世澤反複征求了幾番才勉強同意,因為久居英國的他深知,一旦過去便是放逐,只是他不知道容皓需要的正是這份放逐。
容皓離開的青城的那一天,笙歌挺着大肚子去機場送行。
他在安檢口前哽咽道:“大嫂,對不起。”
他認為如果不是他開的那一槍,廠房就不會爆炸,容瑾就不會成為今日不吃不喝只會沉睡的模樣。
笙歌卻不是這樣想得,她想的是如果沒有他那一槍,那麽以容世傑的性格容瑾必死無疑,她深知,一個人久居于心的怨念不會這麽快就被磨滅。
所以,那一槍,對她和容瑾來說都是絕處逢生。
于是她看着他搖了搖頭,“保重。”
容皓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誠摯開口:“大嫂,我在此祝你和大哥永遠幸福!”
說罷,他也不等她回答,頭也不回地走過安檢口。
笙歌望着沖入雲霄的飛機,摸着隆起的肚皮,讷讷開口:“是啊,我們一定會幸福。”
哦,對了,那場可怕的爆炸過後,她的手已經完全好了。
在他生死的瞬間,過去的所有一切盡數在她腦中湮滅,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讓容瑾活着。
那一刻,她無比感謝自己是一個醫生,因為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她揪了揪左胸口,不敢想象。
豆豆穩定下來的時候,笙歌不顧容世澤他們的反對,重新執起了手術刀,他知道他們反對的理由,但是她只是笑笑,說:“我的手是阿瑾用自己的右手和瀕臨死亡的代價換回來的,若是我不讓它有點用處,我于心不安。”
話落,沒有人再出聲反對,附院最年輕的醫學博士再次回歸,帶着身孕完成了一臺又一臺繁雜的手術,這些事情不知道被哪個人宣傳了出去,一夕之間,笙歌成了青城的網紅,名聲堆積。
“我現在已經不做全麻手術了,因為站得太久的話豆豆要抗議,一兩個小時的局麻手術,我還算得心應手……我還沒有跟你說吧,三嬸在前幾天剖腹産順利生下一對雙胞胎,是男孩,皺巴巴的,但看着都像三叔。”笙歌說到此處的時候不免失笑,她擡起容瑾的右手吻了吻,“三嬸的預産期比原來晚了十幾天,可把三叔急死了,昨天三嬸在産房裏生産,你沒看到他在産房外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大喊着不要孩子要老婆的模樣,如果你看到了,肯定會笑他的。阿瑾……豆豆的預産期就在下個月,到時候你會不會也會跟三叔一樣那麽害怕?”
她放下他的手,五指爬上容瑾英挺的鼻梁、眉梢,嗔怒道:“容教授,我每天跟你說這些事情,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樣讓我很挫敗啊……”
笙歌的話語裏沒有半分哀傷,有的只是平素的嬌憨和埋怨,但李媽端着給容瑾擦身的水走近,聞言眼眶子又忍不住通紅了一把。
她整理好情緒後,才朝病床的方向走過去,“太太,該給少爺擦身了。”
笙歌手指從容瑾臉上縮回,看向李媽,“李媽,你先出去吧,這裏我一個人就可以。”
“太太你肚子大了不方便,讓李媽幫你吧。”
她堅持地搖了搖頭,“不會,豆豆看到他爸爸就會特別乖,不會鬧我。”
李媽只能無奈地把水盆放下,把幹淨的毛巾遞給她,“那太太擦好了,喊我進來換水。”
“嗯。”她接過毛巾。
李媽出去後,笙歌把毛巾擱在盆沿,俯身開始熟練地解容瑾身上的病服扣子,他身上的傷口早已愈合,與原來不同的粉紅色皮膚灼着她的眼,無論看過多少次,她都覺得難受。
笙歌別開眼,轉身擰了把毛巾,如往常般開始擦拭他的身體,從開始到現在,都是她親自給容瑾擦的身體,起初的時候只是怕別人弄疼了滿身傷痕的他,後來是因為她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變化,可是很遺憾,她期待得那些變化一點都沒有出現。
但是,給她擦身子已經成了她的習慣,她做這些事情也越來越得心應手,已經容忍不了別人來接手。
笙歌給容瑾擦完上半身套上衣服後,才給他擦拭下半身,不知何故,豆豆在肚子裏突然踢了一下,她的手勢一頓,驀地感覺手下似乎有些動靜。
她錯愕地看着容瑾的小兄弟微微擡起頭,頓時羞得耳根子通紅,只是心底卻是欣喜若狂,因為雖然他反應的位置很奇怪,但是這是自他昏迷以來,第一次表現出的明顯反應。
她匆忙給他擦完身子套上褲子後,喊李媽進來換水。
李媽進來看着滿面通紅的她,擔憂地上看下看:“哎呦,太太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笙歌咬着唇,總不能自己被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耍了一把流氓吧?
“我沒事,就是有點熱。”她找了個最恰當的理由。
李媽頓時了然,“入夏了,天氣确實悶得慌,小少爺昨天身上也長了疹子,太太最近好甜,幹脆晚上回去做些去暑的甜湯,解解暑好了。”
她一邊喃喃着一邊端着水去倒了。
笙歌擡頭,正好看到商博出現在門口,瞥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她眉心一沉。
果然,商博看了病床上的容瑾一眼,顫顫開口:“顧醫生,她鬧着說要見你。”
青城一處偏僻的療養院,笙歌望着眼前面目猙獰的女人,眉眼淡漠,“聽說你找我?”
這個女人就是施維維,出事後,她找商博問出了她的所在,然後讓人把她遷到了這裏。
施維維的目光落到她毫不掩飾的小腹,神色逐漸變得怨毒,“顧笙歌,你就非要這麽折磨我嗎?”
明明知道她的孩子已經死了,明明知道她此生都不可能有孕,可每次來的時候都挑着最能凸顯肚子的衣裙過來,從小腹微隆到現在的大腹便便,每一個模樣都讓她記得清清楚楚。
“折磨?”笙歌冷嗤一聲,看向她的目光寒涼無比,“你也配?”
“如若不是折磨,為何在這裏四面都是鏡面,我每天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不堪的自己,可是我又砸不碎這些玻璃,我跑不出去,也死不了,還要每天看着你和容瑾親熱的畫面,你說,這不是折磨是什麽?”
笙歌打量着這間她特地吩咐打造的鏡面房間,抿了抿唇,“你錯了,這不是折磨,這只是報應。”
施維維神色痛苦地嚎啕道:“容瑾呢?讓他來看我,他如果知道的話,絕對不會容許你這樣對我的!”
笙歌眸光微垂,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你認為阿瑾不同意的話,商博會跟我一起出現在這裏?還是說施小姐被車禍碾斷的不是雙腿,而是腦子?”
她的話尖銳又刻薄,刺得施維維喉頭湧上一片血腥!
“顧笙歌,你以為你瞞得過去嗎?我知道這些影像都是假的,容瑾成植物人了,到最後争來争去,我沒得到他,你也沒有得到他……哈哈哈……報應,對,是報應……這是他欠我的、欠我的!”
笙歌不以為然,“他欠你?那你可知他早就澄清了當年的錯誤,你知道他當衆自廢了右手并宣言不再進入法醫界嗎?”
施維維聞言頓時愣住了,“你說什麽?”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錯,若不是你給容世傑通風報信,阿瑾怎麽會失去右手,容世傑已經死了,但是你不能死,這些罪孽,總得有一個人去承受,二十五條人命,都是你間接造成的,施小姐,你總是自诩清高,感覺全世界都欠了你一樣,可是事實上這只是你變态的自我肯定!”
她緩了緩,眸色陰鸷:“縱然在當初的連環殺人案件上,容家對你的父母有愧,但阿瑾十多年的相護和一只廢掉的右手已經足夠還清,那麽你欠我們的拿什麽來還?”
施維維大駭,她失聲呢喃,“你胡說,我從來沒有想要廢掉他的右手……我不欠你們,是你們欠了我……”
笙歌想,一個病态的自我簡直比瘋子還可怕!
她阖了阖眸,已經再無和她交流的谷欠望,“施小姐,這裏我不會再踏足了,你好自為之!”
“讓我死……顧笙歌,求求你……如此生不如死地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
笙歌偏了偏眸,一字一頓讓她聽得清楚,“死?那多簡單。不,我不會讓你死,你要活着,好好活着,最好能活到七老八十、白發蒼蒼,看着我和阿瑾舉案齊眉,兒女成雙子孫滿堂!”
她再不多做停留,身後施維維的嚎啕聲越來越遠。
笙歌的腳步聲頓了頓,擡眼望向四方蔚藍的天空。
阿瑾,你會不會覺得我太狠了?
對于一個害你我至此的女人我沒有辦法寬容的釋懷,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慈悲。
我本就是個眦睚必報的人,你知道的對不對?
豆豆九個月的時候,笙歌終于不再接手術,預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