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雙雕
梁氏也嘆息一聲,“不是我這人小心眼,喜歡為一只镯子鬧得人仰馬翻的,實在是這只镯子意義匪淺——還是我當年出嫁的時候,我娘給我的陪嫁之物。若是旁的東西,丢了也就丢了,這個東西卻丢不得。五妹妹,若真是你做的,就老實招認了吧!看在你素日勤謹的份上,我會從輕發落的。”
梁媽媽上趕着奉承道:“自然咯,太太是個慈善人,雖然體諒,有時心也太實了。像這樣的事,太太就該擺出譜來,嚴懲才是,不然往後這家裏就沒有法度可言了。”
“梁媽媽還真是大公無私。”玉言笑道,“不過您年紀雖然大了,眼睛卻還利得很,旁人都沒留心,就你一人看得清清楚楚。這倒罷了,你既瞧見了,為何不當場阻止,反而今天才來說明,倒像是要落實五姨娘的罪名呢!”
“二小姐這話就冤枉我了,”梁媽媽叫起屈來,“我一個做奴才的,哪裏勸得動主子?我當時也是見五姨娘可憐,想着一只镯子而已,不是什麽大事,哪想到會是太太的陪嫁呢?若我早知道,當時拼死也該攔下五姨娘才是。我回去之後,輾轉反側,一夜不曾睡着,實在是良心難安哪!因此一早便來回太太,只求太太治我個知情不報之罪。”
玉言冷哼一聲,“梁媽媽,不是什麽話都可以張口就來的,你要指認五姨娘,也得拿出證據來說話!”
“二小姐所言證據,老奴便算個人證,至于物證麽——”梁媽媽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大聲面向梁氏道:“只請太太去五姨娘院裏搜上一搜,便可見分曉。”
二姨娘梅氏用絹子掩住嘴,輕輕笑道:“你這是要抄家麽?好端端的,怎可搜起院子來?”
穆氏笑吟吟道:“姐姐這話就錯了,不如此,如何能查清真相?想來那偷盜之人一時半刻也來不及将東西轉走,必定還在原處,那麽從誰那裏搜出來的,就該是誰偷的,這道理最簡單不過了。”
梁氏聽她們在那裏議論紛紛,也不置可否,只看着蘇氏道:“五姨娘,你意下如何?”
蘇氏如何能夠拒絕,只含悲忍淚地點了點頭。梁氏正要派人抄檢,玉言卻道:“既要搜,不可單搜五姨娘一人,大家夥兒齊齊搜上一遍,那才叫光明正大呢!”
穆氏勃然變色,“你這是什麽意思?這屋裏有嫌疑的就只有五姨娘一人,為何要把我們拉扯上?”
梅氏正好可報當時的仇,便道:“妹妹你這樣生氣做什麽?剛才你可是極力附和的呀!難道你心裏有鬼,所以怕人去搜嗎?”
穆氏甩了甩絹子,“我怕什麽!我一向行的端做得正,可不比某些人!我只是怕傷了大家的面子罷了!”
梅氏掩口而笑:“面子是自己掙得,不是別人給的,妹妹你這面子也太不值錢了!”
三姨娘平氏秉性溫良,勸道:“兩位別争了,還是聽聽太太怎麽說吧!”
梁氏見她們住了口,方慢悠悠道:“既如此,為了公平起見,就委屈諸位,都搜一搜好了。大家且耐心等一等,相信一會兒就會出結果的。”說着便吩咐人下去。
果然很快就有人端了一個紅木漆盤上來,上面一方錦帕,擱着一只碧瑩瑩鎏金翡翠镯,正是梁氏丢的那只。
梁媽媽斜睨着蘇氏,一臉得色,“可是從五姨娘院裏搜出來的?”
那人半屈着膝,恭敬道:“是在二小姐院裏找到的。”
梁氏聽了便是一愣,莫非梁媽媽擅自改變了計劃,轉而栽贓到玉言身上?她不覺看向梁媽媽,卻見對方也是一臉茫然,不免微覺訝異。
衆人聽見如此說,眼光齊刷刷地投到玉言身上,甚至底下已有人竊竊私語起來:“真瞧不出來,原來新來的二小姐還是個賊呢!”
玉言的神色殊無變化,她看着那人道:“是在我屋裏找到的嗎?”
那人躊躇着道:“倒不是二小姐屋裏……”他為難地看了一眼梁氏,“是在一個底下丫頭,名為春萍的枕巾底下找到的。”
玉言立刻變了臉色,咬牙切齒道:“原來是這蹄子,我早瞧着她成日家鬼鬼祟祟,沒安好心,果然就生出這樁事來,請母親一定要嚴懲才是!”
文墨也适時地插口道:“小姐您記得麽?奴婢昨兒還跟您說看見春萍午後往太太院裏去了,說要跟往日的姐妹唠唠嗑,您還不甚在意,如今想來,可不就是那時起的歹心嗎?這小蹄子也真是大膽,都偷到自家人院裏去了。”
她這番話意有所指,梁氏聽了便面色一沉,奈何文墨并沒明說,卻不好治她的罪。
穆氏幹笑了兩聲,“縱然如此,春萍這蹄子是二小姐院裏的丫頭,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只怕二小姐也脫不了幹系。”
玉言盈盈含笑,“姨娘這話我就不懂了,春萍雖是我的人,卻是太太賞的,我也沒敢很使喚她。論起來,她伺候太太的日子只怕比我多上許多呢!姨娘此話,是在指責太太教養不善嗎?”
“你……”穆氏氣得鼻歪眼斜。
玉言且不理她,正色向梁氏道:“母親,此事都怪玉言管教不嚴,才縱容春萍闖下如此禍事,還請母親嚴懲,以正家風。”
梁氏覺得頭隐隐作痛,臉也一陣陣地發酸,她勉強笑道:“春萍怎麽說也伺候了你這些日子,你也不為她求情嗎?”春萍是她安插在玉言身邊的眼線,她當然不肯白白失去。
玉言的面色剛直不阿,“母親此話固然不錯,但為人奴仆的,最要緊的便是誠實可靠,主子才肯放心重用。像此等眼皮子淺、手爪子又長,專會歪門邪道的,留着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麽禍患呢!故此春萍雖是我的丫頭,我也絕不敢包庇。還望母親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梁氏知道事無可轉,只得道:“既如此,就将這丫頭攆出去,發賣了罷。”
梅氏見機行事,道:“太太,如今事情已然查清楚了,既然事情是春萍做下的,那五姨娘必定是冤枉的。可想而知,梁媽媽方才那番話全是栽贓污蔑,如此居心叵測,太太可要給五姨娘一個交代呀!”她一向穎悟,早看出此事必定是太太與梁媽媽合謀,想治五姨娘的罪。眼下情勢逆轉,她便樂得幫玉言一把。梁媽媽是太太的心腹,她倒要看看太太如何取舍。
梁氏見她火上澆油,不覺憤怒地瞪她一眼,恨不得生吃了她。梅氏卻殊無懼色,橫豎她有兒子,便是與太太抗衡的資本,梁氏也奈何不了她。
梁氏無奈,只道:“梁媽媽居心不良,誣陷主子,打她二十板子,趕出去,讓她自生自滅吧。”
梁媽媽年近五十,比不得年輕人筋骨強壯,這二十板子下去只怕會要了她半條老命。她吓得魂飛魄散,緊緊上前抱住梁氏的裙角:“太太您饒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梁氏厭煩地一腳踢開她,吩咐道:“拉下去!”
梁氏一壁被人拖在地上,一壁尖聲嚷道:“太太,太太,您不能這樣!我這些年可為您……”
她話音未落,梁氏忙打斷她:“來人,将她的嘴堵上,免得再說出些不幹不淨的話來!”
等到梁媽媽的聲音聽不見了,梁氏才又扯出一副笑臉來,親自将蘇氏攙起,“妹妹今日受屈了,回頭我派人送一匣子新打的首飾去你那兒,你看中什麽,只管随意挑揀,就當是我對妹妹的補償。”
蘇氏淡淡道:“不勞太太費心了,今日之事算不得什麽,太太也不必往心裏去。至于首飾呢,我也不敢要了,免得又染上什麽官司,太太留着自己用吧。”
她素性溫和,難得有這樣軟語帶刺的時候。梁氏沒想到她也不是個好拿捏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容易才恢複過來。
梁氏尴尬地笑笑,向堂中諸人道:“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大家也都散了吧。我也倦了,得進去養養神。”說着便由小丫頭扶她進去,經過門檻的時候卻一個趔趄,似是立足不穩,可見她心裏火燒火燎的。
玉言過去扶住蘇氏的胳膊,“娘,您沒事吧?”
蘇氏臉上顯出倦容,她勉強笑笑,“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
“那您也回去歇會吧。”玉言關切道。
蘇氏點點頭,欲言又止,臨了只道:“你自己小心。”她算是了然了,這內院中的日子,實是明槍暗箭不斷,往後還不知會發生什麽呢!
玉言笑意篤定,“我會的。”反正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麽可怕呢?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才不會為這種小事退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