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提親

又過了半個多月,梁氏終于靜悄悄地死去,除了幾個貼身侍奉她的丫頭,幾乎人人心底稱願——可見她做人還不到家。

葬禮自然是風光而體面的。忠義伯府的人臉色雖然難看,倒也沒說什麽——梁氏那些髒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只不曾明說,若是鬧起來,誰都落不了好處——因此他們雖然隐隐猜到其中有蹊跷,也只好隐忍不言。

玉璃也從王府趕回來送葬。她的裝飾比從前華貴了十分,排場更是大得厲害,臉色卻也憔悴得厲害,敷了很厚的粉,還是掩不住眼角深沉的倦意——才嫁過去半年,她似乎已經老了十歲。

足可見她過得并不如意。

早前玉言就已聽人說起,這位大姐在雍王府并不受寵,雍王雖然給了她正妻的名分,卻終日宿在兩個妾室那裏,當這王妃是個擺設。至于玉璃,她一貫受到梁氏端莊謹肅的教導,叫她撇下身段去争寵,也實在難做出來,況且也不定争得過,只好任由自己做個高高在上的冰美人,活觀音,供人瞻仰。

雍王這次也沒陪她前來,說是公事繁忙,不得抽身,落在有心人眼裏,不免又是一番揣測。難怪玉璃的臉色更要難看,眼睛高高吊起,嘴角卻深深撇下,活像有人欠她幾百錢似的。

經過玉言身側時,她冷冷道:“母親的死,與你脫不了幹系吧?”

玉言裝作不懂,“大姐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你少裝糊塗!”玉璃冷哼一聲,“母親身子一向強健,怎會在短短數月內病成這個樣子,定是你從中搗鬼!”

“我真不明白,大姐為什麽什麽事都喜歡賴在我頭上,”玉言嘆道,“你不妨去問問冬梅她們幾個,看看母親到底是如何病的,不要自己做了魑魅,還誣賴別人是鬼怪。”

玉璃自然是問過的,就是問不出什麽,才跑來這裏敲打敲打。梁氏的性子她知道得很清楚,也許她的确行事不端,但她絕不是會輕易倒下的人,可想而知是金玉言從中作梗。因此玉璃咬牙切齒道:“哪怕你把所有人都哄得服服帖帖,我也得勸你一句,別太得意忘形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悉聽尊便。”

玉璃拂袖而去。

玉言平靜地看着她的背影,不以為意。一個不得寵的王妃,能有多大的手段,她連自己都顧不上呢!

雍王她是指望不上的,玉璃大約去找過忠義伯府的人,求他們為梁氏報仇,她那位世子表哥倒是很有心幫她的忙,卻被忠義伯狠狠地申斥了一頓——沒頭沒影的事,一沒占住理,二也不值得為這種事大動幹戈,逮不着狐貍反惹一身騷。

玉璃只好含悲忍怯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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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這個宿敵故去,玉言自是心頭大快,自重生回來,她還是第一次這樣快活。眼下要緊的敵人只有一個,便是溫飛衡。

溫飛衡也來吊唁過,不消說,他又被玉言迷了一遭。女要俏,一身孝。席間玉言一身素服,不施脂粉,如梨花帶雪,看得溫飛衡眼睛都直了。反正玉言是不在乎名聲的,便是在嫡母的葬禮上勾搭男人又如何?橫豎她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別人抓不着把柄,愛這麽說怎麽說好了。

梁氏這一死,玉言少不得得為她守孝三年。她說不準自己是該高興還是難過,理智上講,她是該難過的,這三年變數太多,若是溫飛衡飛離了她的手掌心,她的複仇大業豈不更要遙遙無期?但是內心深處,她卻隐隐感到慶幸,也許潛意識裏,她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急着嫁入溫府。

溫飛衡顯然比她着急得多。

葬禮才過去一月,溫府就派人過來提親。那人前腳剛走,晚上金昀晖就叫了玉言過去,令她十分意外——金昀晖何時這般溫厚體貼,竟肯聽子女的意思了?

金昀晖先說起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另一件令她意外的事。他面容沉肅地開口:“前兒忠義伯與我商量,想将你母親的一位庶妹嫁與我為繼室。”

梁氏一死,金府的主母位子便空缺了,不知有多少人家眼巴巴地望着,忠義伯自然不甘落後。但他們若真得逞,玉言以後的日子只怕就要難過了——玉璃必然在那兒狠狠地告了她一狀,忠義伯府的人若進來,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她。玉言呆了一呆,勉強道:“他們也太心急了些,父親答應了麽?”

“你母親才死,我哪裏有心思顧及這些,因此只回他,說那女子與倩柔長相太過相似,怕是觸景傷情,這才作罷。”倩柔是梁氏的小字。

還好,看樣子金昀晖到底與忠義伯府有了嫌隙,不肯輕易任人擺布。玉言寬一寬心,試探道:“可是府裏總得有個主事的人?”

“這個我想過了,既無人掌事,就由二姨娘暫代其職,橫豎她以前也協理過府中事務,想來也還應付得來。”

玉言雖對梅氏略具戒心,但比起從外面找來一個不知深淺的,還是府裏知根知底的人好對付些。因此她笑了一笑,道:“父親深謀遠慮,下的決定自然是好的。但您找我來,應該不止為了說這個吧?”

終究說到關鍵上,金昀晖望着她,努力扯出一副慈和的微笑,“所以為父總贊你聰慧,不愧是我的女兒。只可惜,這女兒大了,不能常在爹身邊呀!”

“父親此話何意?我竟不懂。”玉言故作不知。

“我問你,你與那溫飛衡是何時相識的?”金昀晖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在她臉上刺出個洞來,看到她腦子裏去。

玉言兩頰飛起紅暈,“您在說什麽呀?我與那溫公子不過是去年在溫老夫人的壽宴上見了一面而已,并無來往。”

“那可真是奇了,今兒溫平候派人過來提親,說他兒子溫飛衡在那次壽宴上對你一見鐘情,非要娶你為妻。”

“父親,您……”玉言面色更紅,恰到好處地作出大家閨秀的嬌羞神态。

“這有什麽?咱們這樣人家,很不該學那小家子氣的腼腆模樣,況且這又不是什麽說不得的事,我就是想問問你的意思,才來找你商量。”金昀晖笑道。

玉言仍舊垂着頭,讷聲道:“婚姻大事理應父母做主,父親自己拿主意便是。”

“論理應當如此,可是論情,你是我一向疼愛的女兒,父親不願在這種事上讓你為難,希望你找到可心的夫婿。”

玉言仍舊道,“女兒沒什麽可說的。”這便是變相的同意了。

“這麽說來,你便是願意嫁入溫府了?”金昀晖微微皺起眉頭,“可是我怎麽記得,從前你跟容王十分要好?”

玉言不意他突然提起寧澄江,心頭驀地跳了兩跳,她勉強鎮住心神,道:“容王與我不過是救命之恩,談不上多麽要好,女兒也不敢妄圖高攀。”

“那若是我說,願意将你送入容王府呢?”

玉言猛地擡頭,看見金昀晖含笑的眼,陡然會過意來,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有一個女兒籠絡雍王還不夠,還得再用一個女兒籠絡住容王,真是好算計!的确是他一貫的作風。

玉言在心中切齒地将他咒罵了一通,面上仍含笑道:“父親覺得,我能以什麽身份進入容王府?”

“什麽?”金昀晖一愣。

“正妻嗎?嫡庶尊卑分明,便是容王瞧得上我,皇上和宸妃娘娘也不會同意,更何況容王有登臨天子之尊的可能。那麽,我只能成為妾室,可是一個小小妾室,能為金家帶來怎樣的尊榮?”

金昀晖卻沒想到這層,“你……”

“就女兒自身而言,女兒也不願為人妾室,縱然有幸博得恩寵,到底名聲不雅。”玉言微微屈膝行了一禮,“父親若真疼惜女兒,就請将女兒嫁入溫府吧!女兒是個俗人,比起兩情相悅,更在乎夫妻之分,況且,金溫兩家的聯姻也并非一無是處,還請父親善加考慮。”

她說的不錯,與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妾室,的确是溫府的正妻之位更為妥當,對金府的助力也更大。金昀晖思量片刻,笑着将她攙起,“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父親答允你便是。只是,縱然許下這門親事,成婚也總得三年以後,你可等得嗎?”

玉言嗔道:“父親這是什麽意思,急着将女兒往外推嗎?女兒才回來父親身邊不久,正好多陪您幾年,不是皆大歡喜嗎?”

金昀晖樂呵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數你嘴甜!”

玉言看着桌上跳動的燭火,心頭有一剎那的失神:方才她本來有可能嫁給寧澄江的,是她自己推掉了,這樣好的機會,往後不會再有了。

但願她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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