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定親

蘇氏雖然是玉言的生母,在女兒的婚事上也沒有太多置喙的餘地,但也正因她是玉言的生母,金昀晖或多或少得跟她提兩句。她一得了消息,就急急忙忙叫了玉言過去。

母女倆剛一見面,蘇氏就急煎煎地開口:“老爺才告訴我,說預備将你許配給溫平候府的三公子,怎麽這樣突然?”

玉言笑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娘,我今年已經十四了,嫁人是遲早的事,雖說因為夫人的事得延擱三年,早早地說定了也好。”

“但你與那溫公子并不相熟,也不知性情如何,嫁過去誰知道是個什麽樣子,娘卻是為你擔心哪!”

不相熟嗎?她可是熟得很呢!玉言在心底冷笑,面上仍勸慰道:“溫府乃簪纓世家,且聽聞侯爺一向嚴厲,對府中子弟嚴加約束,想那溫飛衡縱算不得十分出衆,也差不到哪兒去。”

“倒也是,不過……你真喜歡他嗎?”蘇氏投來探詢的目光。

喜歡?當然不。恰恰相反,她對這個人簡直厭惡到極點,當然這并不妨礙她去往他身邊。玉言笑道:“母親這是怎麽啦?女兒養在閨中多年,向來儉身自律,何來心儀之人?既如此,嫁給誰不是嫁呢?況且嫁到溫府也不算委屈,反而是大大的榮耀呢。”

“那麽,容王殿下呢?”

今兒是怎麽回事,一個個都提起寧澄江來,她自問自己對此人并沒有非分之想——也許有一點點,但也絕沒有明顯到叫人一眼看出的地步,可他們好像個個都認定她對寧澄江芳心暗許呢!真叫人氣惱。玉言淡淡笑道:“容王殿下是皇室貴胄,天之驕子,他配得上更高身份的人,不是我這樣人可以癡心妄想的。”

蘇氏亦嘆道,“說來也是我拖累了你,若是你托生在太太肚裏,只怕情況又會好些。”

“娘何必說這樣話,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況且似太太那等人,我也不願她作我的生母,娘你切莫妄自菲薄。”

“唉,”蘇氏嘆道,“以你如今的身份,想成為容王的正妃的确困難了些,但若是做一個側妃,倒也未必十分艱難……”

“什麽側妃不側妃的,還不是為人妾室!”玉言面上含着薄薄的怒意,“您自己為人妾室也罷了,難道想要女兒也為人妾室嗎?”

蘇氏瞠目結舌地望着她,驚得說不出話來。

玉言發覺自己說得過火了——不知為何,每每觸及寧澄江,她總是難以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她攬住蘇氏的肩,好聲好氣地勸道:“娘,女兒不是這個意思,您不要多心。容王對咱們有恩,又素有賢名,咱們還是別在這裏一廂情願,免得傷了自己的顏面,也累了容王的名聲——咱們且顧着眼前吧。”

蘇氏仍有些郁郁,玉言又道:“溫府是個好去處,女兒總不會吃虧的,您放心吧。況且我的婚事自有父親做主,您該操心的不是這個,倒是另一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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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麽?”

玉言便告訴她金昀晖有意讓梅氏統攝府中事務,并道:“父親婉拒了忠義伯府的新夫人,卻給了梅姨娘這樣大的體面,這裏頭的意思卻深呢!照我看,父親怕是有意立梅姨娘為續弦,這樣一來,大哥就能成為名正言順的嫡子,也好承繼家業。”

蘇氏不以為意,“梅姨娘在老爺身邊多年,深得他心,況且這府裏只有她一人有兒子,立她也是順理成章。反正你娘我是沒指望的,誰做夫人都與我不相幹。況且梅姨娘心地厚道,對人也好,竟比外頭人強得多,若老爺真有此意将她扶正,我也心服口服。”

這正是玉言擔心的地方,梅氏越是深得人心,玉言越覺得她深不可測。人無完人,多少聖人尚且有性格上的缺陷,太完美了反而要遭人疑心的。不是她愛将人往壞處想,實在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呀!不過,梅氏到底比梁氏有城府些,這也意味着她不會輕舉妄動,蘇氏如今的寵愛日漸稀薄,子嗣上也威脅不到她,也許梅氏不會視她為敵?

她這樣在心底勸慰了自己一番,也在口頭上勸慰了蘇氏一番,引經據典,援引實例,費了一番口舌,終于使她順了氣——拿來做例子的便是玉璃,她是高高在上的雍王妃,照樣過得不快活,可見王府并不一定是好去處,皇帝的兒子更不是好東西。

這門婚事定下後,玉言的心也随之定下來,她告誡自己不去胡思亂想,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千萬不要後悔。她使出快刀斬亂麻的勇氣,将自己牽挂着寧澄江的線切斷——也許根本就沒有這條線。

自梁氏去世後,府裏更見和睦。梅氏禦下寬和,極少使用嚴酷的手段,對下人們也總是溫言細語居多,于是人人欽佩。她與府中的姨娘們也相處得極好——自穆氏和梁氏相繼去後,府裏只剩下梅氏、平氏、蘇氏幾個,外加一個夏荷。前面幾個都是和順的,夏荷從前是塊暴炭,如今也收斂好些,低眉順眼的,再沒從前那嚣張跋扈的神氣,真是罕事。

在這樣平靜的氛圍中,日子如流水般慢慢過去。像任何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般,玉言足不出戶,閑時陪蘇氏說說話,或是和玉珞一起繡繡花,亦或是窩在碧梧院裏自己臨一回字,看一會書,生活得平淡且充實。

為了避嫌,溫府那邊她是不便過去的,即便溫飛衡偶爾過來,她也總不露面。這樣也好,玉言并不耐煩同溫飛衡周旋——盡管她即将成為他的妻。

炎炎夏日很快過去,轉眼秋天也快完了,光陰匆匆如流水,未免流得太快了。玉言的生活依舊平靜無波,除了一點小小的浪花——聽說容王在戰場上身負重傷,将近垂危,好在後來證實是謠傳。得知這消息時,玉言心頭确有一絲絲悸動,說不出來的異樣的感覺,那幾天甚至坐立難安——也許是因為擔心恩人的安危。但既然是謠傳,這一點波瀾也就很快壓下去了,她依舊若無其事的繼續自己的生活。

因着梁氏之喪,梅氏雖然有心,今年的年關也不敢大操大辦,便及不上以往熱鬧,只含糊了事。玉瑁和玉珞兩個是小孩兒心性,便有些悶悶不樂,玉言卻無可無不可。她如今的生活算是找着了重心,又像是失去了重心,什麽也震動不了她。

溫府那邊倒是又生了變故,聽聞溫飛衡自年前開始便心內郁結,神思恍惚,竟至卧床不起。若說有病,卻既不發燒,也無病痛,橫豎當吃便吃,當睡便睡,只是木木呆呆的,不像個活人樣子。細看起來,不是生了病,竟是丢了魂。請了許多大夫瞧治,皆搖頭擺手,表示無能為力。還是一位有名的老大夫指出這是“相思病”,實乃心疾,心病還須心藥醫,找一門喜事沖沖便好了。

溫平候心疼兒子,親自上門說項,希望盡早成親。金昀晖先是不許,三年喪期未滿,怎可有違禮法?溫平候便想了個折中的主意:也不說娶親,只當是沖沖喜,趕着挑了好日子将人送過去,一樣拜了堂便是,不必過于熱鬧。等三年喪期滿了,再補辦筵席,宴請賓客,這樣旁人總沒話說了吧。

金昀晖倒也心允,只擔心女兒受屈。玉言便寬宏大量地站出來,慷慨大度地表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只要能救得溫飛衡性命,自己受點委屈又算得什麽呢?把個溫平候感動得眼淚嘩嘩流,只差當場向她鞠躬致謝。

如此,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擇了五月初的一個黃道吉日——總得滿一年光景,才說得過去——定在那一日成婚。雖說不必太過熱鬧,該有的禮數是免不了的,況且金府的女兒也不應太寒酸,叫人輕瞧了去。看看時間緊迫,府中諸人都忙亂起來,玉言作為當事人,倒是最清閑的——橫豎諸事都有旁人料理,她只需坐享其成就好。

将至三月底,聽聞容王大破殘敵,得勝返朝,皇上好一頓嘉獎,留他在宮中宴飲,且與了他許多賞賜。寧澄江身份高貴,相貌俊美,早已是京中炙手可熱的人選,如今又立下這樣大的軍功,京中諸人更是紛紛追逐,個個都想将女兒許配給她,寧澄江卻只是笑着一一婉拒。衆人不免要猜疑:是這位王爺眼界太高呢,還是他已有了心儀之人?不少好事者私下揣度,只沒個頭緒。

但,這些也不與玉言相幹就是了。

這一日傍晚,文墨悄悄走進房裏,小聲道:“小姐,有人托我将這個交給你。”

玉言正在窗前埋頭繡花,訓練自己作為待嫁女的基本功,聞言頭也不擡,“是什麽?”

“您看了就知道了。”

玉言輕輕接過,卻是一張字條,上面寫着短短幾個字:今夜巳時,普陀山下,不見不散。

落款是寧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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