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地道
時間倒回五十息之前。
那時厲無憂正在教訓路笑人，唐何必嘴唇微動，向唐九淵傳音道：“一會兒我用唐家禁毒，你駕馬沖出去。”
所謂禁毒，就是禁止使用的毒。
蜀中唐門精研機關暗器以及毒物，其中最著名的機關便是蜀中唐門本身，最著名的暗器是暴雨梨花針，最著名的毒便是天仙之毒。
天仙之下，另有血鴉、紅藥、莫失等劇毒，這些毒-藥或是失傳，或是因為配制實在太過艱難以至于數量太少，亦或許是唐家單純地不想造成大範圍毀滅性的殺傷，一直被列在禁用的名單上。唐何必是唐家嫡系，身上帶着這種東西，唐九淵并不意外。
然而即使唐何必身為唐家嫡系，使用禁毒，回去也免不了受罰。
唐九淵沒有猶豫太久，立即向中央電腦道：“我需要洛家莊的所有信息。”
“所有？”
唐九淵哪裏不知道黑衣管家在想什麽，面容冷峻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霎時無數信息湧入她腦海，唐九淵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等她穩住心神之後，厲無憂已經教訓完了路笑人，正在試圖留下唐何必。
她在腦海裏飛速分析了那些信息，發現果然如自己推測那般。
唐隐仙在洛家莊留下了機關暗道。
唐隐仙年輕的時候才華橫溢，改造完唐門的機關之後，自然心癢想要設計其他的機關。洛明清敢在唐隐仙帶着孤兒逃亡的時候與他見面，足見二人當年交情之深，想來以唐隐仙的性格，在洛家莊留下自己的作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中央電腦給的信息雖然全面，但是因為太過全面以至于紛雜無比，唐九淵花了至少十息時間才理出頭緒。
那時唐何必正在清點人數。
如果放任唐何必用出禁毒，回到唐門之後他将面臨長達四十九天的處罰，而唐九淵在唐門上下只認識唐何必與唐青冥二人，唐何必的禁閉無疑對她十分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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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九淵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判斷，然後阻止了唐何必并且啓動了唐隐仙留下的機關。
唐隐仙的機關永遠不會令人失望，在那一蓬銀針射出、神槍會衆人手忙腳亂地躲避暗器之時，地面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口子，唐何必和唐九淵掉了進去。
不得不說，地底的機關保養的真的很好，運行起來連厲無憂都沒有察覺到動靜。
二人掉進了一條陡峭而光滑的通道裏，唐九淵的眼睛還沒有來得及适應地底的黑暗，腳下一空，人已經滑了下去。
所幸那通道并不是很長，落地的時候，唐何必輕輕一托，替她減緩了下墜之勢。
唐何必取出一件燃燒穩定的火器點着，火光亮起，勉強照亮了身前數丈的地面。更遠處的通道黑暗幽深，不知通往何處。
唐九淵擡頭看了看自己滑下來的地方，“厲胖子追到這裏來，要不了多久。”
唐何必道：“厲無憂輕功極好，我一個人或許可以逃脫——”
唐九淵替他接了下去：“帶着我就肯定不行了。”
“所以我們不能逃。”
唐九淵仰起頭，“我很懷疑，厲胖子會不會卡在裏面。”
他們自然不會寄希望于厲無憂卡在通道裏下不來，于是開始制定計劃。
“這條地道是誰建的？”
唐九淵面色有些複雜，“你父親。”
唐何必淡淡哦了一聲，聲音裏聽不出悲喜，“我爹的機關一向很有風格。比如他不喜歡建很複雜的通道，而是喜歡在一條通道裏塞滿各種各樣的機關陷阱——你要是不清楚這些，就這樣跳下來的話，也很危險。”
“我爹爹跟我講過一些。”
唐何必将手中的火器放在地上，取出一個瓷瓶，倒了兩顆藥丸在手心裏，将其中一顆遞給唐九淵，“他也不喜歡別人在他的地道裏點燈，所以在空氣裏下了一種藥，一旦遇到燃燒的火焰就會變成劇毒之物——不過反正我帶了解藥，倒正好用來對付厲無憂。”
唐九淵雖然有着無數的經驗，但畢竟對這個世界規則的掌握還不夠深，也沒有學習過唐家的機關術，因此即使有中央電腦提供的詳細信息，對這條暗道的了解仍然不如出身唐門的唐何必。
“我們在哪裏守着？”
“任何人從這樣的一條通道裏滑下來，第一反應都是想辦法維持平衡。就算厲無憂用不着操心這個，他也會思考一下我們在哪裏，是已經逃走了還是躲在哪個角落裏準備偷襲他。不巧的是，”唐何必也仰頭看了看他們掉下來的通道，“毒煙會往上飄。”
從這樣一條陡峭光滑的通道裏滑下來，出于本能，人們會試圖維持平衡。就算厲無憂受過的嚴格訓練壓制了本能，他也會思考，思考他要追捕的人現在身在何處。而毒-藥不用思考，唐何必的暗器和唐九淵的暗弩也不用思考，所以他們的出手會比厲無憂快。
唐九淵想着如果此時決定權在自己手裏，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于是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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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的神槍會衆人一片沉默，連路笑人也停止了呻-吟。
其中最沉默的是站在他們中間的厲無憂。
如果放任唐家二少爺活着離開，河西分舵承受不起總舵的怒火，厲無憂和他帶來的部屬也承受不起萬山侯的怒火。
“找！都給我去找！”厲無憂的聲音和臉色一樣陰沉，“這麽大兩個人，不可能就這麽沒了，挖地三尺也給我找出來！找到的，煙花傳訊！”
他環視一周，被他目光掃到的人都噤若寒蟬，然後低下了頭。
“記住，不管是誰，找到這兩個人，都給我拖住了！一定要等到我過去，都聽到沒有！”
周圍沉默如死，連“聽到了”這三個字都沒人敢回答。
“還不快去！”
神槍會衆人如一陣風般退得幹幹淨淨，連被兩個部下艱難地扶着的路笑人也不例外。
衆人退去之後，厲無憂立刻又變回了那副笑容可掬的樣子，變臉速度堪比唐何必的暗器。
厲無憂雖然很胖，臉上也整天挂着胖子的笑容，但他确實是殺手，如假包換、童叟無欺的神槍會第一號殺手。控制情緒是一個殺手的必修課，無論是笑容滿面還是怒氣沖天，都是他做給別人看的表情，和他當下的情緒沒有任何關系。
也是因為如此，厲無憂不相信唐何必、洛葦二人已經走遠，而是确信他們就在附近——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裏讓一個人看不到自己，最正确的方法便是躲到他的背後。
唐何必是唐家二少爺，然而在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更樸素、也更可怕的身份。
優秀的唐門殺手。
他知道唐何必的鞋尖上藏着利刃，靴子裏藏着匕首，外衣之下穿着保命的軟甲，身上至少帶着十種傷藥、三十種解藥、一百零八種毒-藥和一百零九種暗器。
因為他們本就是同一類人。
這是兩個優秀殺手之間的較量，任何部下的參與都是多餘的。
厲無憂蹲在地上，仔細查看每一寸地面。然後他擡頭看着洛葦的□□擊中的地方，有些不确定這裏的機關在觸發過一次之後會不會報廢。
片刻後他想起了洛家莊的機關應該是誰主持修建的，于是放心地笑了起來。
當年神槍會圍殺唐隐仙，也有他的一份，他自然清楚那是個何等驕傲的人，驕傲到絕不會允許自己的機關只用一次就報廢。
他拾起一顆石子，遠遠地打在殘破的牌坊上。
嗤地一聲，一陣毒煙冒了出來。在毒煙還沒來得及開始擴散之前，一道黑影閃過，厲無憂敏捷而準确地跳進了地上的口子裏。
在他的眼睛适應地底的黑暗之前，腳下一空，人已經滑了下去。
通道光滑而陡峭，對厲無憂這樣的胖子來說，還有些狹窄，不過這正好減緩了他下落的速度，使他在落地的時候用不着保持平衡。
厲無憂的雙腳還沒有踩實，便聽到一道尖銳的破空之聲！
此時厲無憂正杵在下滑的通道與水平地道之間，身處虛空，無從借力，也無從調整身形。
呯地一聲，弩-箭重重打在他護身軟甲上，厲無憂身上的肥肉如水波般蕩了起來，化解了弩-箭的沖力。
他被這道弩-箭了一震，因此沒有躲過悄無聲息射向他耳後的細針。
或許是不想躲。
厲無憂往弩-箭射出的方向撲了過去，一身肥肉朝唐九淵壓下。
唐九淵雙指勾起，插向厲無憂雙眼，同時屈膝頂上。她在黑暗中的視力來源于中央電腦對這具身體的設定，因此看的比厲無憂清楚，出手自然也準确的多。
她的雙指沒有插實。
因為唐何必從背後提着她的領子，把她拉了出去。
轟的一聲，厲無憂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他一張肥大的臉壓在地上，只有半只眼睛露在外面，亮晶晶地看着唐何必。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兩道遠去的身影，一道疏離淡漠，一道深沉如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