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流霜
杜若風回頭看了唐九淵一眼,唐九淵嘆息一聲,随手将一枚藥丸抛給那個自稱內應的人,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支蠟燭點着,無比心痛蠟燭裏珍貴的迷藥。
如果這起刺殺真的是曾流霜策劃的話,事情關系到踏雪幫顏面,那就決對不能讓外人聽到。
“我叫許莫忘,”內應慌忙吃下了唐九淵有定神作用的丹藥,說話也順暢了不少,“五年前入了風字堂門下,三年前被派去了神槍會當內應,不久前才當上頭目。”
杜若風對此人的過去沒有太大興趣,“證明你的身份。”
“風字堂對所有卧底都有記錄,”許莫忘咽了一口口水,“按千字文排列,我排到的字號是機。”
在場的踏雪幫幫主除了杜若風本人,便是唐九淵火字堂的屬下,自然無人能夠查證他的身份。杜若風卻好像并不在意這一點,就這麽輕易地相信了此人的身份,淡淡道:“繼續。”
“幫主……幫主想要我說什麽?”
“說你知道的。”
“是這樣的,”許莫忘偷偷瞄了眼唐九淵,他雖然身在神槍會,也聽說過風火二堂的矛盾,“前天下午,曾堂主找到我,讓我告訴我上頭韋堂主會來雲夢閣,讓他們準備動手。”
“神槍會為什麽會相信你的話?”
“曾堂主說,讓我直接告訴他們他和韋堂主有仇怨,想借機殺死韋堂主,相信神槍會也不會反對。”
杜若風微微點頭,曾流霜的這個理由講的極好,換做他是神槍會一邊,也會相信,只是可惜——
可惜曾流霜是真的想唐九淵死,而且已經瘋魔到連他這個幫主性命都不顧的地步了。
“那為什麽韋堂主會來雲夢閣?”
“因為曾堂主會讓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來雲夢閣鬧事,點名讓秦堂主……讓秦堂主那個,秦堂主又是幫主的心上人,火字堂的下屬解決不了那個登徒子,所以韋堂主只能親自前來。”
“如果來的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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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主、堂主沒有對屬下提過這種可能。”
“繼續。”
許莫忘跪在地上,抹了把額角的冷汗,“堂主對我說,雲夢閣先前在神槍會的手下,談判之後,神槍會雖說是撤了人手,但是肯定撤的不幹淨,以後要是哪天突然冒出來,也是麻煩,所以不如讓他們自己跑出來。”
“跑出來刺殺韋堂主?”
“是。”
杜若風心中愈發贊賞,心想不愧是自己當初最得力的手下,連設計陰謀都設計得極有美感。
刺殺最開始的那一波暗器,以火字堂堂主的手段,絕對能躲過,甚至追查出到底是哪些人發射的暗器。曾流霜對許莫忘的這一套說辭,可謂是天-衣無縫。
“就是說,你以為這次刺殺是為了拔掉雲夢閣裏的釘子,神槍會以為這次刺殺是曾堂主想對韋堂主下手?”
許莫忘的冷汗流的更多了,“是。”
“莫刀活着逃回去了?”
許莫忘不明白幫主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是。”
杜若風的下一句話便解答了許莫忘的疑惑,“既然莫刀逃回去了,那神槍會總應該知道,單憑這些人殺不死韋堂主。”
許莫忘瞠目結舌,“這……”
杜若風微微一笑,一擺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但是、但是堂主真的沒有說過幫主會來……而且、而且,”他瑟縮着看了一眼地上慕遠的屍體,“我也不知道來的人是慕大俠。”
在杜若風進門的那一剎那,慕遠便極為幹淨利落地自殺了,什麽都沒有留下。
“曾流霜……”杜若風微微擡起頭,有些感慨地道:“有人願意為了他去死,他這輩子活到這個份上,也值了。”
許莫忘跪伏在地,聽懂了杜若風話裏的意思,頭埋得更低了,全身顫抖。片刻後,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地擡起頭來,有些絕望地道:“幫主……屬下不敢替堂主辯解,但是、但是這其中一定是誤會了!幫主!您不要太早定論啊,求您無論如何給堂主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杜若風笑道:“你倒是忠心。”說罷轉身離去,留下許莫忘一個人絕望地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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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字堂堂主曾流霜意圖刺殺幫主杜若風。
這件事在一個時辰之內傳遍了踏雪幫上下,所以當杜若風帶着唐九淵和火字堂精銳來到風字堂的時候,風字堂的人們沒有驚訝,而是沉默着跪了一地,整整齊齊。
杜若風面無表情地從他們之間穿過,進入正廳。
正廳中,以曾流霜為首,風字堂高層們全部跪在冰冷的地上,沉默地等待杜若風的到來,正廳中回蕩着這個以情報暗殺為主的分堂特有的陰郁氣息。
杜若風進門的那一瞬間,看到了自己跪了一地的部屬,身形微微一頓,随後無事一般地走到主位上坐下。唐九淵跟在他身後。
“流霜,”杜若風看着自己的風字堂堂主,随手端起侍女遞過來的茶,淡淡道:“你解釋罷。”
曾流霜抿了抿唇。
杜若風上一次叫他“流霜”,已經是十二年前了。那時的京城還是神槍會的天下,總舵和京都分舵鬧的不可開交,新成立的踏雪幫在縫隙裏活着,像老鼠一樣。
那一夜裏,他們又一次被神槍會逼着躲到城北肮髒的、浮滿油膩脂水的溝渠裏,便是在那裏杜若風最後一次叫他流霜。
他笑着回道:
“若風你明天就是幫主了,可不能這麽叫。你得叫我曾堂主。”
曾流霜擡起頭,看着主位上居高臨下、積威日重的杜若風,淡淡道:“幫主既然敢來,想必都查清楚了,何必問我?”
铮地一聲,杜若風手裏的茶杯摔得粉碎!
一旁端茶的侍女尖叫一聲,捂着臉逃開。風字堂的下屬們也從來沒見過幫主動這麽大的怒,瞬間面色慘白。
“雲夢閣裏的刺殺,是不是你策劃的?”
“是。”
“許莫忘的行動是不是你指使的?”
“是。”
“孟青一直藏在那家青樓裏,你是不是知道的?”
“是。”
“如果我或者韋堂主在應對普通殺手的刺殺時損耗過多,孟青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不惜暴露自己也要留下我們,這你也是知道的?”
“是。”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有可能死在那裏?”杜若風的聲調猛地提高。
身為幫主,他可以允許曾流霜胡鬧,可以允許風字堂和火字堂勢不兩立,但是絕對不允許下屬拿他的性命去胡鬧!
“我不知道!”曾流霜直起上身,看着杜若風,冷冷道:“我想殺韋笑笑沒錯,我知道孟青在雲夢閣沒錯,我知道孟青一定會出手也沒錯,但是我不知道幫主你會過去!”
正廳之中,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風字堂的下屬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堂主竟然敢如此頂撞幫主,一時頭腦中昏昏沉沉,除了跪得更低一點,竟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
杜若風看着自己曾經最好的兄弟,一字一字道:“我為什麽不會過去?”
“因為那個時候,你應該在與‘那位’見面!”
杜若風微微挑眉,“‘那位’?”
廳中衆人了然,“那位”一定是踏雪幫在神槍會最重要的棋子,是連對他們都不能提起的存在。
“對,就是‘那位’。”曾流霜道。
“我從未收到過消息。”
“但是我收到了,我以為幫主你一定沒有空去雲夢閣,才敢對韋笑笑下手的!”
自進入正廳起,唐九淵一直靜靜站在杜若風身後,仿佛曾流霜不惜身敗名裂也要殺死的人不是自己。
“就算我不去,”杜若風的眉毛緩緩挑起,“難道你刺殺韋堂主,就是對的了?”
“韋笑笑殺了無言,這也是對的了?”曾流霜厲聲質問。
全場嘩然。
郭無言之死太過巧合,唐九淵又恰好擅長暗殺,私下裏不是沒有人懷疑新任的火字堂堂主殺死了老堂主,但是沒有人敢說出來。郭無言的死已成定局,唐九淵接手火字堂之後管理的也很好,在這種時候,如果唐九淵被懷疑暗殺了郭無言,火字堂必然分崩離析,而那會是神槍會最想看到的事情。
杜若風皺眉道:“你沒有證據,如何能夠認定韋堂主殺了無言?”
“韋笑笑剛一來,無言就死了;無言死後,他的火字堂落在了韋笑笑手上——難道這能是巧合?”
“難道不可以?”
曾流霜深吸一口氣,盯着杜若風道:“第一,無言的武功和莫劍不相上下,不會這麽輕易被殺死;第二,無言死後,獲利最多的人是韋笑笑。”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杜若風冷淡地道:“你找不到韋堂主下毒的證據——即便找到,你也不能借用我們在神槍會的力量暗殺韋堂主,甚至我。”
聽到那毫無情緒的“甚至我”三字,曾流霜的面色驟然蒼白。他低下頭去,再擡起頭時,面上已經暈開了一片不祥的潮紅。
“無言死了,我便要為他報仇。杜若風,就算你是幫主,那又怎樣?”
他忽地站起來,抓住杜若風的衣領,有些瘋狂地道:“杜若風!你還記得只有我們四個人的時候嗎!難道你不知道我一直是個瘋子?難道你不知道我喜歡無言?”他微微喘息着,“好,你不知道,那我現在告訴你!我,曾流霜,喜歡郭無言,就像你喜歡秦晴那樣!”
作者有話要說: 無心碼字,只想為祖國母親慶生
【所以明天正常更新】